幸福是一杆温暖的枪 / 列侬、草莓地和三十周年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22:23:11

  还不知道摇滚是什么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了,而当我知道一点的时候,摇滚却已老去,被各偶像组合冲得淅沥哗啦,只剩一些零散的回忆和旋律的片段,就像《美国往事》里,那首伴随着“面条”的自责与悔恨,反复响起的甲壳虫的《YESTERDAY》。
  
  “甲壳虫”这名字是向美国摇滚明星巴迪霍利致敬的,老巴的乐队叫“蝉”,就像后来的人喜欢用“COM”给公司起名一样,当时流行用昆虫来命名乐队。“甲壳虫”的前身只是几个无业青年组成的一个叫做“采石者”三流乐队,主要成员是来自单亲家庭的约翰列侬、孤儿保罗麦卡特尼、巴士司机的儿子乔治哈里森,而“采石者”则是列侬就读中学的名字。那是1957年,在北美大陆上,22岁的“猫王”普莱斯利正攀上其摇滚生涯的第一个颠峰,成为了包括“甲壳虫”在内的,至少半个地球年轻人的偶像。
  
  天才在故乡的命运总是不行,甲壳虫也不例外,这几个利物浦年轻人的真正出道还得感谢福地德国“汉堡”,那已是1960年,在这个充斥着“存在主义者”和艺术学院大学生的城市里,可能是由于“猫王”入伍留下了摇滚音乐的空白,甲壳虫的找到了知音,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迎,音乐伴随着斗殴,酒精夹杂着毒品,一边演出,一边破坏的风格,几个英国人在德国制造出了让人无法抗拒的节奏和氛围,此时离席卷全球的“甲壳虫狂潮”还有三年时间。
  
  相对于卡车司机“猫王”和那些社会底层的黑人爵士歌手,高中毕业的列侬和他的伙伴们俨然是知识份子,所以他们可以走一条非常取巧的路子,一面是叛逆独行、玩世不恭的准流氓面孔,一面又是敏感脆弱、落寞纯情的大学生模样。果然,这几个帅得让人晕过去的天才横扫了欧美,成为了新一代人的偶像,甚至在1964年包揽了当年美国流行音乐榜的前5名。当年列侬和他的“甲壳虫”就是怀着征服“猫王”的雄心来到美国,在列侬的逻辑看来,四个帅哥的力量,总归是能超过一个“猫王”,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从1964到1966,甲壳虫每年三次的全球巡演踏遍了四大洲的数十个城市,所到之处总能无一例外地掀起年轻人歇斯底里的狂潮,一个乐队的神话甚至影响了英国的GDP,1965年,女王伊丽沙白二世授予甲壳虫“大英帝国勋章”,以奖励他们为长期处于赤字的对外收支所做的贡献。如果说女王的勋章只是官样文章,那普通人的需求就更加实际和真诚,很多演出结束后,都会有人把他们失明或残疾的小孩子带到后台,请他们行“神迹”,让孩子康复,为此列侬甚至说出了那句给他带来无穷麻烦,并最终导致了灭顶之灾的“我们比耶稣更流行”。
  
  后来列侬解释说“我想人们所说的上帝其实是我们心中每个人内心都有的一种东西,耶稣、穆罕默德、佛或者别的什么人,他们说的都是对的,只是翻译弄错了。”这对美国福音派基督徒来说无疑是不能接受的一种道歉,甚至更加激起了包括伊斯兰教在内的宗教抵制,美国有数十家电台对甲壳虫的唱片进行了抵制,很多地方甚至爆发了“反甲壳虫”大游行,公开集中焚烧甲壳虫的照片、唱片,自此之后,列侬和甲壳虫再也没有在美国开过演唱会,他们在美国已经“死了”。
  
  如果音乐是一种商品的话,其实也有自己设定的目标客户群。有的乐队永远都是针对同一年龄层次的粉丝,而有的则会选择跟自己的粉丝一起成长。实际上当保罗写下那首“迷人却肤浅的”叙事抒情歌曲《YESTERDAY》的时候,初始的“甲壳虫”就已经名存实亡,因为它不再是青少年的叛逆偶像,而逐渐转变成“为整个家庭提供娱乐的人”,而作为一个能跟他们的听众一起成长的乐队,列侬无疑在其中扮演了重要的角色。这一次转变,影响列侬的,不再是猫王,而是美国新崛起的“民权运动歌手”鲍勃迪伦。
  
  1963年,注定是在世界民权史上值得纪念的一年,马丁路德金面见肯尼迪总统,要求给黑人以平等的权利,同年8月28日,马丁路德金在林肯纪念堂前发表《我有一个梦想》的著名演说,11月22日肯尼迪被坚持“白人至上”的右翼份子刺杀身亡,也就是在这一年,小列侬一岁的美国民谣摇滚歌手鲍勃迪伦写下了那首著名的《答案在风中飘》。我猜想,对那一代的美国小资们来说,大概没有什么比围在一起,点上蜡烛听鲍勃迪伦更过瘾的事情了,事实上,民权运动也改变了摇滚乐问世以来由猫王确立的、以叛逆为主流的方向。
  
  早期的摇滚乐捕捉的灵感,是二战以后一代美国人的生活,战时的巨大工业需要已经不再,民用经济和城市化迅猛推进,就像如今的中国一样,人们的情绪长期被挫败、无意义和无出路的感觉所包围,由白人乡村乐和黑人爵士乐混合成的摇滚嚎叫,就成了当时人们逃离现实生活的缓释胶囊,但“医嘱”就是必须不停地吃,停下来就意味着新的痛苦。这是1964年以前的摇滚,我这样说,是因为就在那年,据说垮掉派诗人金斯堡听到鲍勃迪伦的《暴雨将至》后失声痛哭,他说一个“在路上”的时代结束了,年轻一代看见了生命的亮光与激情。这也难怪,“垮掉的”存在主义者一般不会热衷于民权和反战运动,他们只会像庄子一样鼓盆而歌、独自逍遥。所以当鲍勃迪伦的《答案在风中飘》和甲壳虫的《给和平一个机会》祭出民权、和平的旗帜,一般意义上的叛逆摇滚乐就自然地进入了暂时的低潮。
  
  我固执地认为做梦的恐惧,也是真正的恐惧,正如列侬一辈子都在为自己的思想痛苦,而且其程度不亚于肉体上的受伤或者残疾,梦中的恐惧还会随着梦醒结束,思想的痛苦,很多时候却会随行人的一生。13岁的列侬通过了中学入学考试,但很快成绩落后,并成为班上以斗殴出名的“坏分子”,他大量大量阅读王尔德、梵高,这些因不容于主流而痛苦不已的人生,弥漫了他处于绝望青春期,正是“猫王”让他找到了除了斗殴之外,另一种对抗社会主流的途径,这就是音乐。
  
  1969年,甲壳虫最后一次在苹果公司的楼顶演唱那首《LET IT BE》后,就基本宣告解散,这之前的几年里,列侬借助致幻药物也吃力写下了《幸福是一杆温暖的枪》、《我是海象》等一些歌曲,但再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再后来遇到第二任妻子大野洋子,也就很自然与甲壳虫其他成员各走各路了。有人说艺术家都是人类的小孩,他们痛恨成人世界的规则和虚伪,所以有人歌唱欢乐,有人歌唱痛苦,有人歌唱希望,有人歌唱绝望。列侬的不安全感和与生俱来来的孤独,让他外表狂妄自负,玩世不恭,而内心又对另一些同类天才们的认同,也是为什么最终他和洋子走到一起,他们做爱、伤害、反战,抗议、创作,直到列侬被那杆温暖的枪杀死,然而这一切都显然与甲壳虫无关了。
  
  利物浦郊区,那个曾作为甲壳虫根据地的仓库,如今被湮没在一片巨大的混凝土地下,只有当地旅游局规划的“朝圣”线路上,还能看到因甲壳虫命名的“便士街”和“草莓地”。虽然网络又让这几个家伙的作品,以可供下载的MP3方式复活,但毕竟他们的时代已经过了。甲壳虫流传下来的《Yesterday》、《Let It Be》,以及保罗写给列侬和前妻5岁的儿子朱利安《Hey Jude》似乎都是抒情,而不是摇滚的路数。
  
  我只能承认,摇滚也已不再属于年轻人,它成了70后们难以救药的怀旧病症,在这个与时俱进的年代,步子很是蹒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