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本山在日本照样受欢迎

有位朋友给我写了封长长的邮件，邮件的其中一段聊到赵本山。这位朋友说：

“辛子姐姐很早之前有篇文章，叫做《恶评猛如虎，本山大叔能消受否？》。我拜读过之后，就在考虑，想请教一下辛子姐姐，赵本山的那些东西如果放到日本，会不会受欢迎？日本人会不会介绍赵本山那一套？”

这位朋友认为：日本人的生活和价值观以“礼”为中心，很难想象以“礼”为价值观的民族会喜欢每期必有吵架和粗话的节目。并以日本人最爱的茶道花道等作为比较，认为一个喜欢茶道花道的民族，如果同时喜欢完全没有文化内涵，节目中充斥着低俗语言和以嘲笑吵架作为笑料的节目，那简直就是难以置信。因为这位朋友认为：喜欢一个节目，应该是认同其中的价值观。

这封邮件收到很长时间了，一直忙这忙那没时间回答，今天抽时间用博客形式好好回答一下。首先要说明一点：我是南方人，不是赵本山的粉丝，也看不太懂赵本山大叔二人转式的东北幽默，赵大叔的节目都是在收看春节联欢晚会时顺带一起看的，没觉得特别有趣，但也没感觉什么地方别扭闹心。只是每逢春节联欢晚会，看到身边的东北朋友都翘起脖子期待赵本山，就忍不住感叹中国的南北文化差异真是好大。当然，有空的时候，会围观一下国内的娱乐八卦，看到娱乐八卦的写手们，一会儿将赵大叔捧上天，一会儿又给摔下地，心里就想：这孤儿出身的赵大叔本山，还真是挺不容易的。所以就写了篇“恶评猛如虎，本山大叔能消受否？”的小文。

这位朋友问：赵本山在日本会不会受欢迎？这儿我可以肯定地回答一句：赵本山就是在日本也会受欢迎。为什么这么说呢？

第一：日本是个法治国家，但同时也是个讲究“义理人情”的国家。所谓“义理”，简单地说，就是指出于责任和义务，不管喜欢不喜欢都得去做的事；“人情”则是指自然发生自然流露的一种自然情感。这种“义理人情”，不只在日本存在，其实也是中国人传统思想的一部份。俺偶尔“围观”过几篇八卦本山大叔的文章，感觉这位大叔的行事与为人，挺符合中国式的“义理人情”的，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手下的徒子徒孙都得听他服他；

第二：日本是个讲究“先辈”与“后辈”的国家。换句通俗的中文来说，就是很讲究辈分。晚入行的人是“晚辈”，先入行的人就是“先辈”，“晚辈”对“先辈”往往都会保持一种礼貌性尊重。这种“先辈”“晚辈”之分的辈分讲究，也是中国的传统习俗的一部分，只是在现代中国人的心目中，已经变得淡漠了，而日本人仍保持着。“先辈”们即使倚老卖老，“晚辈”们就算心中有微词，但也不会从嘴里说出来。举个小小的例子：日本著名的导演北野武，就跟本山大叔一样，也是从做笑星起家的，不过日本没有二人转，所以北野武大叔是靠讲相声取乐大众，后来拍电影得了国际大奖，于是世界闻名起来。北野武大叔比本山大叔还要年长十岁，今年都６３岁了，每天看日本的电视节目，除了正儿八经的新闻报道之外，几乎所有的娱乐节目都可以看到北野大叔“活泼”的身影，而且这些只要是北野武露脸的节目，还大都以北野武的名字来命名。北野武虽然已经是世界级的“名人”了，但出现在电视节目上的时候，一点儿也不显得“德高望重”，常常手中拿一充气的朔料大锤，朝着节目演出嘉宾，这个头上一锤，那个头上一锤，表现得十分任性――这当然是典型的“倚老卖老”了，因为那些参加演出的明星嘉宾们，全是北野武的后辈们。所以，像本山大叔这样的，奋斗了几十年终于功成名就之后，只要不违法不偷税漏税，倚老卖老说几句大话，在日本这样的社会，很少会有人指责他。北野武还曾经公开得意地在电视节目里说，有人帮他算命说他是丰臣秀吉再世呢，也没人特意写什么文章评论轰炸他。当然，与本山大叔不同的是，北野武的名声显然比本山大叔还传播得更远一点，但也没见北野武弄出个什么“北野武传媒”出来，只有个“北野事务所”，下属有N名北野武的弟子，号称“北野武军团”。当然北野武再出名，也上不了日本的“春晚”即红白歌会，因为日本的红白歌会以歌舞为主，没有插科打诨的小品类节目。

第三：日本是个雅俗共赏的国家。日本的茶道很高花道很雅，但日本的ＡＶ和红灯区也享誉全球。有许多在日华人，每到看春节联欢晚会时，常常喜欢将日本元旦新年的红白歌会拿来一起做比较。当然比较之后的结果，不外乎就是红白歌会如何高雅，春节联欢晚会如何低俗。春节联欢晚会从舞台布景到节目编排，到了２１世纪都依旧令人感觉一种尘埃扑鼻的土气，这倒不是吹的，而是事实。相比之下日本的红白歌会无论舞台布景还是灯光还是其他，各方面的确要显得雅致一点。但这并不代表日本的所有电视节目就都雅致脱俗。日常生活中的日本电视娱乐节目，完全是“以俗为美”“以庸为乐”――明星们在节目里表现得越白痴越弱智越受欢迎，因为明星们越白痴越弱智，就衬托出观众们越聪明么――这是取悦观众最投机取巧的一种方法。本山大叔无疑深得其道。瞧瞧本山大叔上春晚的那些节目，那一曲不是装疯买傻的――全世界观众其实都好这一口，只是生活环境和文化背景不同，所以古今中外东西南北，各国各地装疯买傻的方法各有不同，但剥开那层外壳，里面的核心其实都是一样的。

所以，在看赵大叔本山的时候，就应该抱着观赏二人转的心情去看，如果你心怀欣赏西洋古典音乐的心情去看二人转，那绝对不是二人转的错，而是自己的心情短路了。赵本山靠二人转出了名赚了钱，赵本山是变阔气了，但二人转永远还是二人转，你不能够因为那二人转是赵本山演的，就非要求演出古典芭蕾双人舞的雅致华贵来。这怎么可能呢。这就好比你面对一个女人，一个在菜市场卖茶叶蛋的女人，只因为是女人所以你希望她能跟明星一样漂亮出众，于是要求她每天必须身穿晚礼服去菜市场卖茶叶蛋----这样的要求，难道会有人认为很合适么？

还有：大家对赵大叔同志最大的意见，就是讨厌他老“霸占”着春晚。俺认为春晚其实完全可以拒绝赵本山，但为什么一直不拒绝呢？而且还闹得春晚跟赵大叔自家舞台似的，徒子徒孙们也一个个想朝春晚钻，这个现象当然有些奇怪，但个人以为这不是赵本山的问题，主要原因还在春晚本身。这一点日本的红白歌会显然比春晚要做得好。例如日本有位很有名的演歌男歌星美川宪一，连续19年（共计26次）几乎每年都出现在红白歌会上，美川宪一不仅歌唱得好，而且还以舞台服装极尽豪华著称，每一年的红白歌会，美川宪一与大牌女歌星小林幸子的舞台衣装对决，十几年来已经成为日本红白歌会上的恒例看点。但是，今年美川宪一却被红白歌会淘汰落选了。原因是美川宪一近年来一直没有人气的新歌推出，作品毫无新意。日本NHK发表的能否被入选红白歌会的评定标准是：“今年的活跃度、对NHK的贡献度、舆论支持度、节目企划、演出节目是否吻合、以及对于将来性的重视”。不知道春晚的入选评定标准又是什么呢？

最后，说说“文化内涵”这个词。什么是“文化”呢？有一段时间俺也特别追求“文化”，认为这是个高不可攀的词，但后来仔细推敲才发现：文化是什么呢?原来文化就是一张嘴。说得多了，就成文化了。看看现在被称为“文化”的东西,那一样不是由嘴里说出来的?就连厕所里图鸦涂得多了，也成“厕所文化”了。“文化”都这样了，还有追求其“内涵”的必要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