性学的光荣与悲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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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学的光荣与悲哀
2010-12-07 14:06 评论 0 条 查看评论true||##一,
在人类的历史中,于许多应该表现出热情的话题上,人类都选择了冷漠。然而,
人类从来没有对性话题失去过浓烈的兴趣,但是,我们却无法简单地判定这种浓烈
兴趣的存在对人类自身倒底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
在整个人类思想史中,可能从来没有哪个问题,像性问题这样或是被推到颠峰,
或是被贬入深谷,人类时而对性顶礼膜拜,时而又将它推倒在地,恶狠狠地踏上一
只脚。
在人类面对的许多“剪不断、理还乱”的论题中,性论题是争论最多,论点最
为繁纷,对抗最为激烈的一个。即使在即将进入二十一世纪的今天,人类的性理论
仍然一片混乱,甚至是最为混乱的理论体系。
在人类所有的学科中,性学是最经常地被学术以外的势力左右,并且最经常地
不被当作一种科学的科学。即使在今天,性在许多人的头脑中,仍然只是道德问题,
伦理问题,社会问题,而不是科学问题。
性学的光荣与悲哀,都体现在人类面对它的种种矛盾中。而性欲又是人类与生
俱来的欲念,当人类的饮食之欲得到满足之后,性便成为最根本的欲求。性学的命
运告诉我们,越是根本性的东西,越是最可争论与非议的东西。
考察人类两性情爱的历史,我们尴尬的发现是,在人类的荒蛮与愚昧时期,虽
然同样存在着各式各样的性无知与性禁忌,但是,对人性的扼杀并不多见。而在遥
远的古希腊历史中,我们几乎无法找到对性加以桎梏的证据。人类学家汤因比说,
人类产生过20多种文明,今天,只有建立在古希腊、罗马文明基础上的西方现代
文明才处于上升趋势。我们因此不能不对文明的深层内涵加以考察。
二,
中国古代繁盛的性文化产品今天许多被看作色情物品了,正像“春宫画”这个
词组早已被赋予了某种X级标志一样。
从公允的美术角度看,中国古代的春宫版画,是中国套色版画中屈指可数的精
品,为中国版画研究提供了富有价值的史料。从医学角度来说,这些春宫画也是重
要的资料,描绘了各式各样的姿势,而在当时,性行为与养生紧密相连。
当今人以从事与性有关的着述为羞耻的时候,可能不会想到,许多他们尊崇的
古代学者不乏以名人之尊创造“色情”产品的。
白居易的弟弟白行简可算一位“性学家”,他署名的《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
文风优美,畅述性交之欢。白行简说:“虽则猥谈,理标佳境,具人之所乐,莫乐
如此。”
六世纪的大诗人徐陵作《同声歌》,显示出那时中国人几无性禁锢之苦楚,带
插图的房中书广为传习,不仅是新娘们的性指南,而且是普通已婚夫妇的性指南。
元朝大画家赵孟*长于绘春宫画,明代大画家仇英与唐寅也是春宫画的行家里
手,后者对性题材格外关心,有大量情诗艳传世,只是色情描写往往被今天的出版
者删除了,明代的色情故事集《僧尼孽海》便出自唐寅之后。
古时的性教育不乏实例者,明代学者沈德符在《敝帚斋余谈》中写道:“余见
内庭有欢喜佛,云自外国进者,又有云故元所遗者。两佛各璎珞严妆,互相抱持,
两根凑合,有根可动,凡见数处。”沈德符被告知:“帝王大婚时,必先导入此殿,
礼拜毕,令抚揣隐处,默会交接之法,然后行合卺。盖虑睿禀之纯朴也。”原本以
为是无师自通,原来现实中亦有一个“警幻仙姑”。
在中国古代,性行为被认为是生命的生殖力和光明的显示,所以人们相信它能
够辟除黑暗和腐败的邪恶势力。性教育之普及非今人可以想象。
荷兰人高罗佩说:“这些房中书是夫妇做爱的手头备用手册,它们不是为取悦
读者而写的,而是为引导和指导性生活而写的。这些书本传授基本的性卫生和优生
学规则,从而对产前护理给予足够关注的同时增进他们的健康。而且,它们劝导家
长如何满足其妻妾的性需要而不损害自己的健康和元阳。”甚至连小孩肚子上的肚
兜上也描绘有与性相关的图画。
以上种种,真的是几个世纪之前的事情了。中国的性文化后来传达日本,在那
里,没有经历中国在清朝时的那场对性文化的压抑,甚至晚至十九世纪,春宫图仍
是新娘嫁妆的一部分。
这一切都算不上“性学”,只是一种基于本能建造起的性文化。
三,
1844年,德国医生卡安首创了“性学”一词。
性学创立伊始,便将“有机体的快乐原则”作为自己最重要的武器。1886
年至1930年为第一阶段,弗洛伊德、霭理士等学者指出,历史与社会以责任为
借口对性的种种压抑,否定了它原本的快乐原则,引起苦恼、焦虑和心理病态。
1930年起,性学成果进入第二个高潮,人的一切性欲与性活动都被看作是
以达到性高潮为最终目标。
1948年,金西以他的研究开创了性学的第三个高潮,进一步揭穿责任化的
虚伪与不可行,吹响性革命的号角。而到了60年代,马斯特斯与约翰逊及卡普兰
创立了性行为治疗学,以往性学中的快乐原则被发挥到顶峰。
到70年代中期,以自我实现为目标的性的复归自然学派兴起,认为任何人为
的强行追求快乐,与责任论一样,都是违背和干扰性的自然过程的,而主张复归自
然。正如英国性学家韦克斯所说:性注是性,再给它啬或减少任何一点点成份都是
非自然的,因此性自由就是人人都有选择自己性活动目标的平等权利,渴求性快乐
的“性超人”与难以产生性欲的“性冰人”同样既无可羞之处,亦无可夸耀之处,
唯一的标准就是看这是否适应该人的自然的需要。
生理学和生物学的科学告诉我们:性交既不是神圣的,也不是邪恶的,它只是
愉快的、有益的和必要的行为。除此之外的任何说教都与性器官本身无关,都是人
脑的臆造。因此,许多性道德原理是人类心灵的创造物,是被加到真正的生理事实
上去的。
今天,性不仅已被看作基本的人权,而且是普遍的人权,包括未成年人。19
32年莱赫发表《青年的性斗争》一书,后改名为《年轻人的性权利》,首次提出
未成人的性活动也是他们的基本人权。
即使有以上的辉煌成果,我们仍悲哀地看到,就在昨天,甚至在今天,性道德
领域的思想自由还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四,
没有哪个性学家的学术之旅是平坦的。
人类性学史上写下了一串伟大的名字:伊万 布洛赫、赫希菲尔德、西格蒙特
弗洛伊德、哈维洛克 霭理士、克拉夫特 埃宾、玛斯特斯和约翰逊、阿尔弗雷
德 金赛、莎丽 海特、海伦 凯普兰、凯查杜里安……这些伟大的名字无一例
外地都曾经与诽谤、咒骂、法庭、牢狱连在一起,他们往往是在死后才开始享受人
类无尚光荣的盛赞。
人类性学史上留下了一串伟大的着作:《我们时代的性生活》、《性知识》、
《性学三论》、《性心理学》、《性精神病理学》、《人类的性反应》和《人类的
性功能障碍》,《人类男性的性行为》和《人类女性的性行为》,《海特性学报告
》男人卷、女人卷、情爱卷,《新性治疗学》和《人类性学基础》……这些呕心
沥血的伟大着作同样无一例外地与查禁、焚毁、攻击的命运相连,它们伟大的光辉
经过时间的检验被人类逐渐认同。
性学着作的命运,便是性学家的命运;性学家的命运,便是性学的命运。
爱因斯坦说过:“伟大人物都曾遭受过庸人的剧烈反对。当一个人并不轻率地
顺从沿袭的偏见,而是诚实地、无所畏惧地运用他的聪明才智时,庸人是不可能理
解的。”
霭理士受审的罪名是“假借科学的名义贩卖淫秽出版物”;金赛因为证明女人
也有性欲竟引起公众的狂怒,臭名昭着的美国国会议员麦卡锡污蔑他的研究“毫无
科学意义,伤害了美国人民的民族自尊心;美国心理学家华生与女助手进行性试验,
积累了大量资料时却功败垂成,全部资料被妻子撕毁,又被送上法庭;而玛格丽特
桑格夫人因为替妇女争取避孕权,前后8次入狱,受到教会、报界和医学界的谴
责;……
性学家是关心人类基本幸福的人,他们还人类最自然的本性,他们是全人类精
神与肉体的导师,但他们却是最受人类攻击的人。当霭理士曾被送上法庭,他说:
“你们可以举火把我的书焚毁,但它们的浓烟烈焰将化为下一代人的道德的灵光。”
性学家无不具有热爱自由的个性,汹涌着偏见和腐败习俗的波涛的人类精神的
海洋,更加使无畏的自由之神们神往。正因为此,我们才能走到今天,并且前面的
路显然会越来越宽广。
一些名不见经传的性学家,同样也从自己最热爱的同胞那里体味着精神的孤独
与凄凉。
1783年,伦敦最吸引人的事物之一,恐怕要算苏格兰大夫詹姆士 格雷尼
姆创建的健康寺了。该寺最具特色的就是有遮着天篷的圣床,床由二十作文 根玻
璃柱支撑,有一个活生生的裸体健康女神护理,男性游客受邀每晚付出50英镑,
可到床上一躺,得到的许诺是治好他们的阳萎。这便是最早的“代性配偶”。将近
200年后,试图以这种方式帮助男人重新体验性快乐的医生被美国法庭判处有罪,
因此我们便无庸考察200年前先行者的命运了。
本世纪初中国影响最大的性学家要数留学法国的博士张竞生,20年代一回国
就大讲性学,而且讲当时欧洲中产阶级都嗤之以鼻的性行为学及其生理机制,还征
集了7个大学生的亲身性经历,出版了《性史》一书。即使是新派的西化知识分子
也一起骂他,最能容人的北大也将他赶出门外,又被督军大人赶押解出境。此人一
度被认为自杀了,实际隐姓埋名致力于乡村教育,直到1972年才毫发无损地病
逝,堪称好运。
1914年,前清状元叶德辉将隋唐时传到日本去的房中书又抄回中国出版,
结果被1927年的暴动农民枪毙,罪名便是荒淫靡烂。
五,
性学的悲哀还在于,它被人利用,成为性学的敌人。
性革命与性解放被处理成性放纵,性学的研究成果成为役使异性的手段,女权
主义成为男人玩弄女人最好的借口。我们不难理解一位女人对海特说:“从来就没
有真正的性革命,性解放只是男人的一个阴谋,用以更加官冕堂皇地剥削女人。”
在世纪末的中国,我们可以时常听到这样的论调:“什么时代了,你还这样保
守!”“你太压抑自己的性了。”好像性学的追求,性解放的目的就是使性交便得
更加随意似的。这种对性学与性革命的扭曲和利用,正好成为靶子,借保守者用来
射杀人类的自由之光。
我们必须切记:自由不是放纵,自由对每个人提出了更高的责任要求,永远不
会存在没有责任的自由。
性禁忌的顽固有时竟会达到常人难以想象的地步。毛泽东主张美术院校要上裸
体艺术课,这个最高指示却无人听从;周恩来以一国总理之尊提倡进行青春期性教
育,却难以真正落实。性传统的力量竟比领袖们的政治力量还要强大,我不知道这
是一种悲哀还是一种幸事。当一切非性交的性行为方式被指责为“形同禽兽”的时
候,人们忽视了,禽兽恰恰没有这些性爱的表达方式,也正因为如此才是低等的。
弗洛伊德在《“文明的”性道德和现代人的不安》一文结尾处写道:“作为一
个医生,我本无权越俎代疱,设计改革的方案,我的责任只在于……指出当代性
道德的严重后果以及它和文明人神经质的增加之间的关系。我已尽了我的本分,指
出改革的急切需要,剩下的就是如何去实行的问题了。”
罗素和海特都曾提出了更具体的实行方案,但是,我们今天仍然无法看到一个
理想的性学世界。
路漫漫其修远兮,必须多些真正忘我的革命者,追求幸福的理想者,献身人类
解放的普罗米修斯。
纳喀索斯又在推那块巨石了,如何才能不让它再度滚落呢?(方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