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淡如菊

                                        作者：蔷薇村庄 [个人散文集]　日期：2010-12-6 23:01:33　

        我是喜欢菊花的，不论是何品种，何种颜色，撞见花朵的刹那，就似遇见少时知己，置身居家闲适日子一般心漾柔情，顿生妥帖之意。
　　
　　对于植物，我天生迟钝，断然细究不来其中生长脉络，我只求养眼，合心。素来不喜样貌和出身太富贵的植物，总觉得沾不来花的贵气，却只有无福消受的懵然，让人窘迫的局促。更何况像我这样连仙人球都不定养活的人来说，更加只敢坦然偏好品性坚韧的花木了。
　　
　　菊花，兼有夺人的美貌和朴素的灵性，亦有予人淡然无华的质感。因而，承起这份欢喜也是无比自然的事了。
　　说起菊花，任是再老生常谈也要幸听之，就像梅花之于林逋，像竹节之于郑板桥，陶翁与菊花注定要相惜几生几世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已远远超越诗词本身的意境美，妙然铺陈开来的是一块渴盼静逸和闲淡的世外桃源。虽遥不可及，心当可念念神往。
　　
　　我常想，有些事物，只能在幻觉意象中安好封存，永不会轩然滑出尘世，若不断的提起，也是慰藉并安顿心灵的一种方式，像是做一个万里长梦，梦里快意人生，驰骋平日涣然流泻的悲喜，梦里飘然如仙，极尽之力推开生死之门。这样的梦语和幻境我深深的迷恋着，它让我在琐碎平乏的日子里，涌现出如佛光一般的感召力，这亦是际遇的喜悦。
　　
　　这个季节，初冬犹暖，菊花也一如深秋般好看。只是今年我只止于观赏，路过公园花坛，或闹市里的街道，偶见一处处景观菊花展，驻足探身，凝视一刻，细嗅其香，菊花从中雅致缤纷的姿态便次第落入心间，这样的时刻，周围的嘈杂也随之温和起来，花朵净化过滤了许多刺耳的声音，菊花高洁素净的样貌，一朵朵凝固成清淡的思绪，随着白云悠然散开。
　　
　　花可解语，花开有情。其实，每个人衷情于一种习性，一种形态的植物，这就像与某位友人优雅往来的过程，从相见到相悦到相知，都有心性的默默洗染，一种让彼此欣悦的气蕴。而有时候，看植物，看花，比看人更简洁纯真，只要一眼投契，便可施以宠爱，目光的溺爱，彼此全无计较之心，眼睛若照见深情厚意，便可于顷刻间闻香沾附最无尘的灵气。日后跟着，自然寂静欢喜相对，也算是一份恰似如花美眷般的情意了。
　　
　　我想，美若菊花开，其妍丽却素洁的样貌当首先俘虏了我的视觉，而傲然风霜，淡然而不惧清寒的品性才是最为使我持久的热爱之处。而司空图的那句，落花无言，人淡如菊，”更是美得甚合我意。人淡如菊，用来形容女人的清凉韵味，四字搁落，齿颊留香，余味袅袅。
　　
　　是一朵菊花，若著名演员秦怡，偶尔在电视里见到她，我总禁不住内心的赞叹。安然注视她的满头华发，我会忽而觉得，老了也是件竭尽美好的事，苍老的容颜和沟壑里的皱纹也遮掩不住旧日姣好的气质和风华。她每次总是一身简洁的妆扮示人，谦和温暖的笑容，俨然蹒跚的步调却让人滋生无比敬仰的力量。这样的女子，俗世的年龄真的阻挡不了美丽的永驻了，袭来的静香，会一直追溯生命恒久的路途。
　　
　　人淡如菊，亦会不自觉想起香港言情女作家亦舒的同名作品。她的书我看得极少，似乎只是早先零星描过两本，之所以印象清晰是因为，她的语言风格很有锋芒，却又是那种平和，通晓中的疏落锐光，小说虽脱不去平常情事的描述叠叙，却时而有脱厩奔放的出世之言，猝然飞来，却让人有如听真知的狡黠和智慧。
　　
　　她曾说，“真正有气质的淑女，从不炫耀他所做的一切，因为她没有自卑感。”这个论断我觉得虽稍有决断，却也透彻犀利。这也传达出一种感觉，淡定和坚韧，内敛和从容，低眉敛目，不喧不躁，这是我一直偏爱的味道。当一个女人在众人面前喋喋不休的叨絮个不停，肆意张扬炫耀的时候，当一个女人在公共场合下，不顾姿态的大声吵闹喧哗，素来不以为然的时候。当一个女人，在任何人面前都能言行绵软并洒尽蜜意的时候，她已远离了菊花香的日夕佳境。
　　
　　淡，在我的心灵词典里，它不是薄情，也不是寡绝。相反，有时淡若静水，源头却是浓情之海，有时心里最珍视的东西，自己却怯于表白，舍不得打碎一份精致的美。有时，宁愿让它以孤独终结，以静默相好。我确信，这样才是浓情的豁然延续。
　　
　　人淡如菊，书之气华。过尽千帆后的惜念，删繁就简的桀骜，处世自若的润朗。那是一颗平常心才可交出的生命之礼。今天，一个相熟多年的朋友问我，是不是现在很少再有任何人和事能影响到你了？我笑着答她，其实很多人和事还影响着我，可我努力在无声无息中与之博弈，而这个煎熬历练的过程，我不会轻易渗漏细节。今朝今岁，我只希望自己可以适时温婉的雕琢性情的粗陋之处，生命在张爱玲眼里是长满虱子的华美的旗袍，在我眼里，生命只要简似一件绣花布衣的质朴轻软，能拥有并穿在身上，即是福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