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论“虎照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青年周末 2008-7-3)

四论“虎照门”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一个人造不出假照片 ■想获益的不止周正龙
■一个人完不成打假　 ■逮捕周正龙，水落石未出
◎文/本报记者 马军 邓艳玲 蒋文娟 本报实习记者 李光

■虎照发布后不久，2007年11月，周正龙在自己家中 ◎供图/CFP
“虎照门”事件的所有环节都是一个人所为吗？
几天前对媒体连呼“真相大白、大快人心”的“打虎派”主将傅德志，却在7月1日对《青年周末》记者表示陕西华南虎事件“远未水落石出”。
对陕西省政府6月29日发布的官方调查结论，质疑的声音同时来自此前对立的“打虎派”和“挺虎派”两个阵营，只是双方的质疑分别指向不同的方向。
打虎派数位核心人物都不相信是周正龙一人“自导自演”了这场闹剧，甚至有人将周称作一个“替死鬼”。而挺虎派则不相信“虎照为假”，他们同样要求警方公布更多的细节，还原造假过程。
在最初的震惊、喜悦等等诸般反应之后，“虎照门”事件尚存的疑点开始一一呈现……
背景
陕西省镇坪县城关镇文采村村民周正龙已被公安机关以涉嫌诈骗罪提请检察机关批捕。陕西省林业厅和镇坪县13名相关公务人员也分别被处理。
陕西省公安厅新闻发言人、副厅长白少康在回答记者提问时表示，虎照造假事件系周一人所为，没有发现公职人员和其他村民参与造假的事实。
陕西警方出示了“华南虎虎照”造假有关证物，披露了周正龙“拍虎”全过程，然而警方的说法却没有得到“打虎派”和“挺虎派”中任何一方的信任。尽管警方确认了“虎照为假”的事实，但围绕照片本身，还有太多的疑问，这个从“虎照”诞生至今已经争论了八个多月的问题，仍然没有定论，而且越来越多的疑问直接指向“虎照拍摄造假事件系周一人所为，没有发现公职人员和其他村民参与造假”的结论。
一论：拍系列虎照的不是一个人
■中国摄影家协会：拍摄者有一定摄影经验
照片不应是一个毫无摄影经验者独立拍摄的，中国摄影家协会的专家说。
中国摄影家协会数码影像鉴定中心去年12月曾对全套40张数码照片进行鉴定，鉴定结论的第二条是：40幅影像是具有一定摄影经验的人拍摄或指导拍摄，不应是一个毫无摄影经验者独立拍摄的。
对此，参与鉴定的专家冯严曾对媒体这样解释：“周正龙说他用于拍摄的是佳能400，这款相机我也用过，如果是在广角镜，它本身带有色光圈，使用手动调焦时进行的拍摄动作，不会像照片信息里表达出来的那么复杂。这些照片里，有些使用了单次内容调焦，有些使用了自动调焦，还有一些使用了AI伺服调焦。另外，照片的拍摄者在拍摄时还进行了曝光程序调整，有些照片是程序曝光，有些是易拍曝光，这些信息都表明了照片拍摄者的摄影水准。还有，我们发现有照片进行了色域修改，这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特别专业。所以，我们认为照片的拍摄者是具有拍摄经验的，从这个结论看，现在的照片可能是故意拍成这样的，因为第一张很清楚，后来的照片却越来越虚，我们的专家认为，之所以会虚，不是因为拍摄者的不熟练，而是因为拍摄者是在不同角度拍摄，并且对角度的选取进行过思考。”
那么，这张照片究竟是不是周正龙本人拍摄的呢？
7月1日，《青年周末》记者就这一问题向《中国摄影报》副总编辑张晓蓉求证。张晓蓉说这个问题“关键要看周正龙有没有摄影经验。”
“如果没有任何摄影经验，那确实不太可能由他一个人完成。”张晓蓉说。
■他连一句摄影术语都答不出来
曾前后三次前往镇坪采访华南虎事件的《南方都市报》记者谭人玮，这两天把自己的MSN签名改成了：“周正龙绝不可能是拍摄者。”
“这个结论是我从自己的采访中得出的。” 谭人玮对《青年周末》说，他最新的报道，就是对这些照片进行数据分析。解读这些数据可以得到一个很明显的结论，拍摄者是一个有相当摄影经验和水平的人、相当职业的摄影人。
“老周只玩过几天相机，我问他一些专业术语他根本答不出来。要知道单点对焦、多点自动对焦、人工智能，这些东西都是很专业的。而且可以从这些数据分析，看到这些操作是有意识的操作，从第28张之后是有原来的闪点的，从多点综合对焦变成单点中央强制对焦，这种操作是三步，先把它按出来，换档，然后再确定，每一步你随便乱按是按不出来的，想想老周能做到这个吗？”
谭人玮说，这不光是他个人的结论，而是综合了网友、软件等各方面分析得出的结果——虎照绝对不是一个没有摄影经验的人拍得出来的。
多次和周正龙面对面的感觉，是“有点累”。谭人玮说，周正龙很精明，明白有些问题不能说，于是就找各种借口，比如反咬记者说谎。记者说我没说这个话，他就非说记者说了，顺便就不跟记者说话了，就拒绝继续采访。“而他自己说瞎话时，你完全看不出他有什么心虚的地方。”
■回忆拍摄细节 破绽百出
谭人玮回忆说，当时包括他在内，曾经有几名记者像审犯人一样采访周正龙，而周对细节的描述多次前后矛盾。
“当时我和《广州日报》的记者像审他一样采访他。我先问细节，离虎多远时拍的第一张照片，最后一张照片又离虎多远，什么时候按的闪光灯等等。但他的回答跟以前几个版本都不符合，老是破绽百出。我想即使你是吓坏了，也不可能前后矛盾那么大，都乱得不行了，所以我就非常肯定，不管是从学术常识上、从现场了解、以及对这个人的认识来看，他肯定在忽悠人。我们说现在有这么充分的证据证明你是造假的，把利害关系告诉他——最后承担责任的只有他。”
当记者这句话对周正龙施压，却起不到什么作用。他当时要么是眼睛咕噜一转，不理记者，半天也不说一句话。要么，他会理直气壮说照片就是真的，不用承担什么责任。“我的照片就是真的！”说到底就是这一句话。
“说白了，我认为周正龙只是一个演员。网友都认为他后面还有人，但是到现在为止也没有调查出来，所有的事情只好周正龙一个人承担，就好像我们曾经跟周正龙说过的那样，到最后承担责任的绝对是你，是你老周。现在，我真希望有机会再采访他一次。”
■傅德志：大叶子证据还没说清楚
植物学家傅德志被看成是“打虎派”的“领袖人物”，也是在去年首次公开实名质疑照片作假的中国科学院专家。在陕西警方通报调查处理结果之后，他在博客发表文章提出疑问：“周老虎还有一个头顶大叶子的证据没说清楚。”
傅德志通过观察虎照，认为老虎头上顶着的大叶子是假的，“理由是缺少植物叶子所具有的叶脉、叶柄，叶缘全缘、规则波浪状波折，也不是自然界实际存在叶子的特征。”如果周老虎照片中的老虎是真的，直径应该在 30 厘米以上，当地不可能有这样大的叶子。本次新闻发布会上，警方没有提到这个大叶子的证据，忽略了它的存在。”
傅德志对《青年周末》记者说，既然大叶子是假的，那它就是个道具，不管它是塑料片还是其他什么模具做的，既然在照片中出现了，作为一个证据，就该找到它。至少周正龙在招供的时候也应该提到。
“40多张数码照片我都见过，每张照片的老虎头上都有那片叶子，说明叶子跟老虎是一体的。不管真假叶子，都得拿出来给大家一个交代。”
为什么现在要提到这片“大叶子”？傅德志说，去年有记者去找周正龙问这片叶子时，周否认，说老虎头上没有叶子。这里就有一个潜在的含义——如果周不知道这片叶子，那么照片就很可能不是他拍的。
“这其中的逻辑关系很重要。那就有可能是他迫于压力，或出于某种需要说是自己拍的，或者商量好了由他顶缸。”
傅德志认为，就算老周招供，公安机关司法机构也认定是周正龙一人造假，这个大叶子证据还是应该查一查。
“不放过任何疑点，一点也不冤枉周老虎，即使他声称是他自己拍摄的，也要准确无误地把这个大叶子证据核实清楚，给大家一个客观可靠的交待。周老虎在华南虎事件中，应该承担他应该承担的责任，但不该承担的责任也不能推到周老虎身上。”傅德志对记者说，“老周是前台演员，我觉得光靠他一人，不能拍出这个照片。”
■“深喉证实有幕后策划人”
“从一开始拍摄这些照片，就有幕后的策划者。它像一出精彩的戏，有导演，有演员，有跑龙套的，有做推广的，这些信息也在我们的‘深喉’那里得到了证实。”网易新闻总监张锐对《青年周末》记者透露说。
在陕西警方公布“虎照拍摄造假事件系周一人所为”之后，记者连线了网易新闻总监张锐。张锐表示，现在“水落石未出”，所以得到照片的渠道仍不能对外公布，“从我们所了解的情况来看，我们只能说他是华南虎利益链中的一环。”
“周正龙独立作案是不大可能的，以我们对他的采访和其他专家的鉴定来看，他不具备这样的能力。” 张锐的看法与傅德志等其他“打虎派”人员基本相同。
不过网易方面表示，“深喉”身份仍不能对外公布。早在去年公布全套40张虎照之后，网易新闻主编马红斌就曾对媒体说：“就像真正的造假者总是隐在幕后一样，我们不等到华南虎事件的造假元凶公之于众，也不会把我们得到照片的渠道公布出来。因为这有可能会伤害到给我们无偿提供照片的人的安全。”
二论：推动“虎照门”，获益的不是一个人
■当地林业部门创下“火箭速度”
根据去年10月华南虎照片刚刚被发布时的一系列报道，镇坪县乃至陕西省林业厅被许多人认为是有备而来的。
10月4日，52岁的镇坪农民周正龙宣称自己拍到野生华南虎照片；
10月11日，陕西省林业厅鉴定照片真实；
10月12日，陕西省林业厅在西安开新闻发布会；
10月14日，镇坪县林业局的门口挂上了一块崭新的牌子：镇坪县野生华南虎保护办公室；
10月15日，陕西省林业厅下发紧急通知，拟申报建立国家级自然保护区。镇坪政府连夜布置保护工作，下令封山，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10月22日，陕西省林业厅再次重申周是“拍”虎英雄。
这一套“组合拳”是如此迅猛，显示官方急于认定野生华南虎存在的迫切心情，将整个“寻找华南虎”事件从生态引向社会、经济问题的高度。同时，这一连串衔接紧密的日期，也引发了人们对寻找华南虎背后的利益之问。
不论是真是假，寻找华南虎带给周的利益是显而易见的，而对于每年只有2000多万财政收入的镇坪县，如果能建成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其背后的利益更是一个大数字。“也许这也就是为什么3日发现华南虎照片，12日就急于公布的原因。”傅德志对一家南方媒体这样说。 ■曾打算“破格申报”国家级保护区
去年10月17日《西安晚报》报道，陕西镇坪县人民政府发出《关于封山禁猎保护野生华南虎通告》，以各种严密措施为华南虎的繁衍生息提供良好生存环境，并准备申报国家华南虎自然保护区。
2000年以前，整个陕西省的自然保护区才10个。陕西省野生动物保护协会会长王万全此前对媒体介绍说，建立自然保护区就必然会封山，影响到地方经济的发展，所以在2000年以前，地方多少对建立自然保护区是有所抵触的。这一情况在2000年后发生了变化，由于国家林业局的资金支持，以及天保工程和退耕还林政策的实施，地方政府对建立自然保护区才逐渐重视起来。从2000年到今年，陕西省自然保护区的数字猛增到41个。
我国的自然保护区分为三级：县级、省级、国家级。一般情况下，从县级开始，可能要花上五六年时间才可能评上国家级。但在“华南虎照”问世后，似乎被打了一剂强心针一般，镇坪林业局局长覃大鹏对媒体透露：省里的意思是，保护华南虎的工作非常紧急，争取直接申请成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如果真的能建成国家级的保护区，那么国家投入很大。据媒体报道，可供参照的数据是，青海省三江源自然保护区，一年的生态保护和建设工程总投资就超过6亿元，涉及封山育林、小城镇建设、科学养蓄、能源建设、生态监测等12个子项。而镇坪县在2007年上半年，财政总收入是1213万元。
作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评审委员会成员的傅德志认为，地方政府可以从保护区得到的好处就是一张生态名片，可以促进当地旅游及土特产等一系列产业发展。
正是这一系列利益驱动，使得假虎照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被利用起来。■国家一般通过各单项项目来支持
对陕西省此番公布的调查结论，对国家林业局和陕西省林业厅要求信息公开的郝劲松提出五点尖锐质疑，其中第四点是：“存在诈骗未遂情节，但不光是诈骗那2万元奖金，而是1000万元国家拨款。”
郝劲松这样表述自己的理由：“今天的发布会说了，鉴于周正龙造假涉嫌诈骗犯罪，遂侦察并依法传唤审查周正龙。实际上，诈骗不光是为了那2万元发现华南虎的奖金，而是有人把矛头对准了1000万的国家自然保护区拨款。这笔钱，发布会上一个字都没提。企图诈骗国家拨款，行为非常严重。虽然未遂，仍应该以诈骗罪追究这个团伙的责任。”
国家自然保护区拨款会有1000万吗？
傅德志是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评审委员会的评委之一，他对《青年周末》记者说，国家拨款并不是固定的，但如果国家级自然保护区批准成立之后，一般国家会通过单项项目（如建保护站、建楼等等）等方式给予支持，往往支持力度比较大。
但按照规则，一般省级自然保护区只有在成立两年，有一定规模、管理模式，各项基本设施比较健全后，才有资格申请国家级自然保护区。
“当地政府想破格申请，但有我在，就不可能！”早在去年10月下半月，傅德志看到网站上的华南虎照片后，就将他的质疑报告国家林业局和有关保护部门，但他的意见显然在当时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
不过，近日国家林业局表示，一直没有收到陕西方面的申报申请。有打虎派人士认为，正是由于从去年以来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广泛质疑，才使得陕西林业部门的这一如意算盘落空了。
■欲全面发展“华南虎经济”
据《南都周刊》报道，周正龙回忆说，10月10日那天，陕西省林业厅副厅长孙承骞在认真看过照片和底片之后，认定确实找到了华南虎，兴奋地一把抱住了他。
此前的媒体报道中还说，在镇坪县林业局门前众多招牌中，镇坪县野生华南虎保护办公室白得耀眼，局长覃大鹏充满憧憬地说：什么神农架野人、尼斯湖水怪，都没有科学证明，一样吸引了无数的游客。我们这儿有华南虎，是经过权威鉴定的，凭什么不能吸引人呢？
在镇坪所在的陕西安康市，旅游业有不错的发展势头。而镇坪争夺客源的广告此前一直是“游自然国心，尝镇坪腊肉。”去年7月6日，陕西省林业厅专家组鉴定认为，镇坪县现在仍有华南虎生存。对镇坪来说，这无疑是找到了独特又过硬的卖点。原来的广告语就增加了一句“闻华南虎啸”。
据《南都周刊》报道，周正龙妻弟、镇坪县经贸局局长谢坤元毫不隐讳地对媒体说：如果有老虎在镇坪，我们将向国家申请自然保护区，带来建设资金，更能带来大批参观的游客。
谢坤元视野显然很广阔，他打算借华南虎的名气，“重塑县企业文化，发展企业经济”。谢坤元管理的全县规模以上企业有8家，其中一家药材加工厂、三家食品加工厂、一家水泥厂和三家煤矿，年产值可达8000万元，实现利税600万元-700万元。他一直想看着自己经办的企业走出镇坪，如今，“华南虎效应”让这一切有了可能。
去年10月18日晚，在谢坤元的办公室里，他边收拾桌上的文件，边告诉前来采访的一些媒体记者，“你们真幸运，赶上最后一批来采访我，明天你们就见不着我了。”谢直起身来，“明天，我就去安康市工商局注册镇坪华南虎商标。”
三论：起诉林业局，对手不是一个人
“毫无疑问，周正龙就是一个替罪羊！”６月30日，陕西省政府通过新闻发布会公布周正龙华南虎照为纸老虎的第二天，正在山西的郝劲松一接到《青年周末》记者的电话，张口就是这样干脆的一句。“我不管其他那么多，至少从我个人经历的对华南虎照的各种诉讼中，我不相信光凭周正龙一个人可以搞出这么多花样。”
从2007年11月6日，郝劲松开动对华南虎照的诉讼战车之后， “受尽挫折”，但他告诉记者，正因为他在长达７个多月的诉讼过程中，感觉到对手的强大，他将毫不犹豫地把这台诉讼战车继续开动下去，“直到把所有的假老虎打掉！”　 ■一回合：起诉周正龙造假
2007年11月7日，郝劲松向法院起诉周正龙造假侵犯自己获得真实信息的权利，并使作为动物爱好者的自己受到极大的精神伤害，开启诉讼华南虎照之旅。
提起自己2007年10月12日在《新闻联播》中第一次看到“华南虎照”时的感受，郝劲松用了“激动”一词。两天后，网上流传帖子分析：陕西华南虎实际是纸老虎。隔天，中科院植物所首席研究员傅德志公开质疑虎照真假。动物学界、摄影界、植物界的专业人士，纷纷从各自专业角度论证虎照的虚假。一时间，网友中要求重新鉴定周正龙照片真假的呼声非常高。
“但从陕西省林业厅到周正龙则一口咬定虎照绝对是真的，周正龙更用人头担保。”陕西省林业厅根本无意于对照片进行重新鉴定，这让郝劲松将希望寄托在陕西省林业厅的业务指导上级——国家林业局身上。
但2007年10月24日，国家林业局表示，将组织专家赴镇坪县进行野生华南虎资源状况专项调查，根本不提虎照鉴定的事情。郝劲松想不通，其实当时各权威部门专家的意见已经给出，国家林业部门那时候鉴定起来是非常简单的。“但是，大家只是想知道照片真假，国家林业局就是不先花低成本鉴定照片真假，反而花高成本去寻找老虎，你说奇怪不奇怪？”
■二回合：向国家林业局提行政复议
就在郝劲松向法院提起对周正龙起诉的第二天，2007年11月8日，国家林业局新闻发言人曹清尧就陕西“华南虎”事件指出，国家林业局之所以没有对华南虎照片进行鉴定，是因为目前还没有接到针对华南虎照片要求鉴定的行政复议申请。
“那好嘛，作为一个守法公民，知道你的难处，我就积极配合你国家林业局更好地工作嘛。”郝劲松11月12日便向国家林业局提起行政复议。
现在说起这件事郝劲松还是有些“正中下怀”的调侃，他只是没想到，自己想国家林业局之所想，提出请国家林业局委托专业机构对虎照进行重新鉴定的行政复议，14天后的11月26日居然会接到国家林业局“不予受理”的通知。原因居然是，陕西省林业厅向社会公布镇坪县发现野生华南虎的行政行为不是针对申请人郝劲松作出的。
郝劲松至今不明白，如果政府部门向社会公开发布信息不是针对公民，那是针对谁做出的呢？“这个来自国家林业局法规司的解释也太小儿科，太没有说服力了吧。”
活老虎和照片真假是一回事吗？
在这次提起行政复议的同时，郝劲松还向国家林业局举报陕西省林业厅，要求国家林业局委托专业机构对71张照片及底片上的老虎真假进行鉴定，而不是对陕西镇坪是否有华南虎进行评估。照片真假与镇坪是否有华南虎是两个问题，不能混为一谈。
国家林业局野生动物保护司11月23日却答复郝劲松：“无论照片中的老虎是否为活体，都无法准确评估该区域华南虎等野生动物状况”。“这简直就是偷换概念，刻意回避照片鉴定嘛。”
■三回合：对国家林业局提起行政诉讼
面对国家林业局在行政复议方面的出尔反尔，郝劲松祭出的利器是行政诉讼。2007年12月10日，他请求北京市二中院撤销被告国家林业局对他作出的行政复议不予受理裁定书，指定对方受理他的复议申请。
不过，7天后的结果还是又让郝劲松愤懑不已，北京市二中院以“本案中郝劲松申请复议的行为并非具体行政行为”为理由，认为郝劲松的起诉不符合条件，不予立案。
“国家林业局对我个人做出的行政复议不受理决定分明是一个具体行政行为，北京市二中院怎么可能弄不清这么简单的法律常识？”
■四回合：向北京市高院上诉
2007年12月24日，郝劲松向北京市高级人民法院提交了上诉状，请求撤销北京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不予受理行政裁定书，指定北京市二中院受理郝劲松诉国家林业局一案。
按照程序，郝劲松向北京市二中院递交了上诉状，二中院应当及时转交北京市高院，但直到2008年3月25日，该上诉状才由北京市二中院转到北京市高院，北京高院在3月31日才正式立案。
“从地图上看，北京二中院与北京市高院距离不会超过30公里，一份上诉状却走了3个月。”郝劲松告诉《青年周末》记者，“虽说中院向高院提交上诉状需要多少时间在法律上并没有明文规定，但通常都是10天半个月。”“华南虎照”事件的解决推进非常缓慢。
2008年5月10日，郝劲松收到北京市高院寄来的二审裁定书，用同样的理由维持一审裁定，不予立案。
■五回合：陕西省林业厅、国家林业局不得不答复
眼看行政诉讼、行政复议的法律道路不通，正当郝劲松准备走向监察部门举报国家林业局不作为，陕西省林业厅乱作为之际，《政府信息公开条例》正式实施了。
“真是天助我也。”郝劲松立马依照条例，拟了两份政府信息公开申请函，一份给国家林业局，一份给陕西省林业厅。
5月11日，郝劲松用特快专递把给陕西省林业厅的信息公开申请函寄往陕西省林业厅；5月12日，郝劲松和《青年周末》记者一道去国家林业局递交政府信息公开申请书。6月15日，郝公布收到陕西省林业厅答复；6月17日，郝被通知去国家林业局取答复。“在条例的压力下，他们不得不答复，要是不答复就是行政不作为，正好给我送来诉讼理由。”
陕西省林业厅避而不答要求公开内容。
对于陕西省林业厅，郝劲松要求公开华南虎照片第一次鉴定报告内容；公开陕西省林业厅组织专家第一次鉴定华南虎照片的花费，陕西省林业厅关于召开发现野生华南虎的新闻发布会的花费，陕西林业厅奖励了周正龙花费纳税人多少钱款；公开陕西省林业厅对华南虎照片的第二次鉴定的进展和结束时间；公开陕西省林业厅为建立陕西镇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而向国家林业局申报的材料的内容。
但林业厅的答复对于这几个问题一个都没回答，只是感谢了郝劲松对工作的关注，并称华南虎照事件已经在调查处理阶段，工作结束后就会公布。“ 对于我问的问题，一个都没答，这算哪门子答复？”
国家林业局正面回复两个内容。
对于国家林业局，郝劲松一方面要求公开华南虎照片二次鉴定取得的突破性进展具体是哪些进展？陕西华南虎照片二次鉴定何时能完成鉴定？另一方面要求公开国家林业局向陕西镇坪派出的科学考察队伍人员、工作和开销情况。第三个方面，要求公开陕西省林业厅为建立陕西镇坪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而申报的材料；国家林业局和陕西省林业部门，同为林业部门在鉴定照片上为何职责不同？
让郝劲松还算满意的是，本来国家林业局信息公开办的负责人告诉他6月23日才可以拿到答复，但看到6月15日郝劲松把陕西省林业厅的答复公布之后，6月17日，她马上让郝去取。而此前，郝也已在林业局的网站上看到了答复。 虽没有完全答复，但至少他知道了，国家林业局新闻发言人接受采访时有关“陕西华南虎照片的二次鉴定已取得突破性进展”的表述，是指在林业局的要求和协调下，作为华南虎照片信息发布方的陕西省林业厅已同意将陕西镇坪华南虎照片等原始材料委托国家专业机构进行鉴定。林业局一直在调查、寻找华南虎野外生存信息。陕西镇坪华南虎野外调查正在按计划进行，林业局尚未收到陕西省林业厅关于建立陕西省镇坪县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申请。 ■六回合：起诉陕西省林业厅不予立案
针对陕西省林业厅给出的不算答复的答复，郝劲松相当不满意，6月23日，他向西安莲湖区法院提起行政诉讼，要求撤销陕西省林业厅该答复并重新答复自己，公开自己申请的相关信息，他还要求陕西省林业厅向自己道歉。
6月29日，陕西省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华南虎照为周正龙造假。郝劲松丝毫没有觉得轻松。“陕西省林业厅、国家林业局不该做而做过的一切，该做而没做的一切，不可能因这个结果就被抹杀。”郝劲松一面向媒体大声提出自己的五点质疑，一面等待7月1日西安莲湖法院的裁定结果。
就在提出质疑的时候，郝劲松也分明感到对手们的怯弱，“有几大门户网站都把我这个质疑删除了，如果不是受到压力，他们会这样吗？”
7月1日，郝劲松收到西安莲湖区法院不予立案的判决。他没有罢休，表示会继续上诉，并对国家林业局再次提起行政复议。
国家林业局虽然给出的答复比陕西省林业厅好很多，但郝劲松对于自己还有几项要求公开的申请依旧想弄清楚，比如科考队的开销花了多少纳税人钱的情况、陕西虎照二次鉴定等情况。6月25日，郝劲松以特快专递的形式，向国家林业局提起行政复议，新一轮的步步紧逼国家林业局的行动又开始了。“国家林业局最后不就他们在华南虎照事件上犯下的错误道歉，我绝不罢休！”郝劲松肯定地对《青年周末》记者表示。有了《政府信息公开条例》作为武器，他更加坚决了。

■今年5月，郝劲松在本报记者陪同下，到国家林业局申请信息公开
◎摄/本报记者 邓艳玲

■2008年6月29日，陕西省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向记者展示虎照原画
◎供图/CFP
四论：要“水落石出”，不是逮捕周正龙一个人
“既然结案，那么作案过程的每一个证据都必须还原，都必须得到证明。”傅德志说，虎照造假这个事实是真相大白了，但造假的具体细节和过程，还希望当地警方能够在将来给出更多的解释。
以下这些目前还没解决的疑点，仍在网络上被不少人争论。也正是基于这些疑点，不少人质疑：华南虎事件发展到目前这一步，虽然已经被证明造假，但却远未“水落而石出”。
■照片是否经过PS处理？
今年5月8日，美国著名华人刑侦专家李昌钰博士在福建一场专题演讲中，否认了“华南虎”照片的真实性，并说：“照片后期处理得相当好，我只能说咱们中国农民很不错，PS的水平太高了。”
但对于这一问题，《中国摄影报》副总编辑张晓蓉向《青年周末》记者保证：“照片绝对没有经过PS，经过我们的鉴定，是一次性拍摄完成的。”
至于陕西警方所说的，周正龙将老虎画顺着老虎图案进行折叠，将多余部分折到老虎图案背后，然后将老虎画放置于一棵小树前，用树叶遮盖住了老虎画的边缘进行拍摄能否取得照片上的拍摄效果，张晓蓉表示，目前她“没有证据证明不可能。”
虎照是否经过PS，目前警方没有给出说法。
■还有30张照片尚未公布？
陕西省林业厅2007年10月12日召开新闻发布会公布，陕西镇坪县农民周正龙10月3日冒死拍摄到野生华南虎照片71张，其中数码照片40张，胶片照片31张，并公布了其中的两张照片。
2007年10月30日，陕西省林业厅又公布了周正龙拍摄的另外2张野生华南虎照片，至此，人们可以通过媒体看到周正龙的野生华南虎照片4张，其中数码照片3张，胶片照片1张。
至于其余照片，陕西省林业厅信息宣传中心主任关克说，周正龙一直认为自己冒死拍摄到的这组图片很值钱，担心这些图片公开后会贬值，因此不愿提供更多照片。
其后不久，网易在11月26日就公布了周正龙拍摄的全套40张“野生华南虎”数码照片。一周后，来自华夏物证鉴定中心、中国摄影家协会、广东省图像图形学会副理事长赖剑煌、动物学家胡慧建以及刑侦界著名痕迹鉴定专家刘持平等机构和个人的意见汇总到组织此次鉴定的网站网易，认为虎照为假。
《青年周末》记者曾在去年12月采访过周正龙，当时周曾表示自己“把老虎眼睛的变化，尾巴的变化都照到了，只不过这些照片还没有公布。如果把所有的照片，尤其是老虎神态变化的照片都公布了，就不会有人怀疑了。”
这组照片的原始胶片由陕西省林业厅代为保管，但至今尚未公布。
■没说明第一次虎爪是怎样拍的
一直坚持相信周老虎为真的北京师范大学副教授刘里远提出了“脚模之疑”。
据陕西警方介绍，为了证明镇坪有虎，周正龙找木匠易某做了一个虎脚，于今年4月再次来到镇坪县北草坡伪造老虎脚印。
刘里远日前在其博客中对此提出了质疑：“我发布的周正龙4月4日拍摄的那些雪地脚印包括前后脚的一大一小两种脚印，而警方只出示了一个脚模，此脚模与我发布雪地脚印比较，除了网友标记的脚掌前后的比例关系相差极大外（1.99：1.45），其脚掌肉垫轮廓线与雪地脚印也相差很大。显然，那些雪地脚印不是那个脚模所印。同理，对另一个雪地脚印也进行了对比，同样相差很大。”
另外，周正龙在10月份的第一次“拍虎”过程中，就“拍”到了华南虎的虎爪痕迹，这次警方公布的脚膜只能证明周正龙在今年4月份“拍”的雪地中的老虎脚印为假，至于周正龙第一次如何“拍”到的虎爪痕迹，陕西警方并没有对此进行说明。 ■关克： “恳请警方还原造假过程”
6月29日，关克在新浪的个人博客发表文章，对有媒体报道称“现在结果出来了，公安机关也找到了周正龙造假的证据，得出的合理解释我心服口服”一事作出回应：“我的原意是：如果公安机关找到了周正龙造假的铁证，得出充分合理的解释，我会欣然接受。”
“周正龙独自用年画做道具造假——公安机关得出这样的结论，我直到现在仍然无法在技术上完全认同。”关克表示，“根据常规的办案原则，既然周正龙用年画造假，公安机关又拥有现成的造假道具，那么，就应该有责任和义务还原这个造假过程。”
“恳请有关办案人员让周正龙重返现场，用他当初的方法，拍摄出相当于周老虎水平的照片，哪怕只有一张！这样，也让众多在技术上长期坚持周老虎为真的网民们‘心服口服’。”
关克此前表示他没受到什么压力，只是，这篇质疑文章，很快就在他的博客上消失了。
■为何拒绝所有采访周正龙的要求？
《新京报》近日报道，陕西方面在警方调查结论出来后，拒绝了所有采访周正龙的要求，而事发地镇坪县则要求所有干部不得就华南虎事件接受采访。
6月30日下午，在“华南虎照事件”的发生地，陕西省安康市召开领导干部大会，要求汲取“华南虎照事件”教训，尽快从华南虎事件中走出来。
在事发地镇坪，记者了解到，当地要求干部不得就华南虎事件接受采访。在该县的官方网站上，不见华南虎事件和陕西省通报调查情况的任何消息。
有网友质疑：如果一切真相大白，为什么不允许媒体接触周正龙？为什么核心地镇坪县则禁谈华南虎？
实际上，网友们提出的质疑还包括以下方面：
会用佳能EOS-400D、绘声绘色编造遇虎经历的正龙同学，为什么在领到钱后8个月时间内都不将年画销毁，而是放在家中，等着警方来取物证？
等等。
“虎照”大事记
2007年10月12日,陕西省林业厅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镇坪县发现野生华南虎”,同时公布了周正龙10月3日拍摄的两张华南虎照片,并向其颁发奖金2万元。
2007年10月19日,中国科学院植物研究所种子植物分类学创新研究组首席研究员傅德志具名在博客中指出华南虎照片造假。
2007年11月16日左右,有网友在论坛上粘贴了一张名为《老虎卧瀑图》的年画照片,画中的老虎与虎照中老虎的姿态、斑纹极其相似。
2007年12月2日,门户网站网易公布了有关民间机构的鉴定报告,认为周正龙虎照中的“华南虎影像是不真实的”。
2007年12月19日,国家林业局表示,已要求陕西省林业厅委托国家专业鉴定机构对周正龙所拍摄的华南虎照片等原始材料依法进行鉴定,并如实公布鉴定结果。
2007年12月21日,陕西省林业厅宣布启动华南虎照片二次鉴定工作。
2008年2月3日,陕西省政府办公厅对陕西省林业厅在“华南虎照片事件”中“违反政府新闻发布制度”进行公开通报批评。
2008年2月4日,陕西省林业厅就“草率发布发现华南虎的重大信息”发出《向社会公众的致歉信》。
2008年6月29日,陕西省政府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布,华南虎照片系周正龙造假,华南虎照片是用老虎画拍摄的假虎照。
http://www.yweekend.com/webnews/080703/A02/080703A0201.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