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上课和其他老师没两样”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23:44:36

“我上课和其他老师没两样”

(2010-12-01 11:54:08)转载 标签:

杂谈

分类: 新闻报道

(原稿)艾滋就业维权第一人:我上课和其他老师没啥两样

 

“败诉后的第二天早晨,我像往常一样走上讲台,觉得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法院是执行法律的机构,判我败诉意味着我站在讲台上就是在干‘非法’的勾当。我上课主要是说话加粉笔,和其他老师没啥两样,怎么就‘非法’了呢?”——小吴

 

这是一次特殊的电话采访,小吴(化名)长啥样、叫啥名、在哪儿工作及家庭情况等涉及他个人隐私的信息记者都不知道——但这并不影响他向记者敞开心扉。可以说,他既脆弱,又坚强。他既担心身份暴露后很可能面临难以承受的社会生存压力,又非常渴望社会各界能用包容、友爱的心态接纳他,让他拥有从事教师工作的权利,过普通人的生活。

因体检中查出“HIV—抗体阳性”(艾滋病毒感染),小吴被安徽省安庆市市直学校拒聘,起诉维权又被判败诉。近几个月,小吴的遭遇在社会各界不断掀起舆论狂潮。争议的焦点是“HIV—1抗体阳性”的笔试、面试合格人员,是否可以做教师。在这场讨论中,小吴身上唯一跟多数人不同的地方被无限放大,成为很多人眼中的“异类”,而他身上和人们大部分的相同之处却被忽略了。

 

相同的成长经历

       如果忽略地域和一些具体的物质化差异,小吴的成长经历和多数农村的孩子相同。他出生于一个普通的农村家庭,从小很乖,学习成绩也好。农忙时节,他常帮家里干农活,田间、草垛是他嬉戏的场所。

       和大多数农村父母一样,家里有个学成绩好的孩子是件极为荣耀的事。他们最大的希望就是供他上大学,进城找份好工作。

他们常给他灌输这样的思想——世界上有两种职业最令人敬佩,一种是教师,一种是医生,希望他长大后能够从事其中的一种。

青春期时,小吴也有过叛逆心理,越是父母想让他做的事,他越不想做。每当父亲给他勾勒将来当老师的蓝图时,小吴常不以为然,觉得不一定非得当老师,记者、律师、公司职员……只要是份体面、收入高的工作,都可以。

但高考填报志愿时,他还是听从父亲的建议,顺利地考上了一所师范院校。

那时的他,根本没意识到有一天,有人要剥夺他当老师的权利时,他会多么眷恋这份职业。

 

相同的职业梦想

师范院校的学生多数都希望毕业后进入一所条件好点的学校工作,小吴也一样。

从大四开始,小吴就开始找学校实习,为今后找工作打基础。毕业后,适逢安徽省安庆市市直学校招聘老师,这是他向往的工作单位。因为安庆的教育在整个安徽是非常好的,这有历史传统。在这样一个地区当教师,社会地位和收入都不会低。

这么好的工作,自然不乏竞争者。一百多个岗位一共吸引了两千多人参加考试。小吴自信满满,顺利地通过了笔试、面试,然后兴高采烈地给家里打电话报喜。

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上课,领着较高的工资,在城里买房,风风光光地回村里看望父母……小吴觉得这些曾无数次憧憬的画面开始越来越清晰。

 

相同的信仰法律

       8月底,体检结果出来后,小吴被明确拒聘。

那是小吴最煎熬的一段日子。眼看就要开学,如果再没学校聘用他的话,就意味着至少这一学年都将赋闲在家。如果每所学校都设“艾滋检测”这个门槛,对于家庭条件并不宽裕的小吴来说,失去工作的权利就意味着失去生存的权利。

在法治社会,每一个人都信仰法律最终能保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小吴开始向一家维权机构求助。他最初联系的是云南的一家公益维权机构,对方说路太远了顾及不到,但鼓励他说,这是明显的就业歧视,让他坚持下去。之后小吴又和北京益仁平中心的负责人于方强取得了联系。于方强告诉他这是典型的就业歧视,问题出在公务员体检标准上。这个标准是错误的。

小吴最初只想通过律师给学校施加一点压力,但毫不起作用。“起诉是最后一根救命草了……”

 

相同的教学方式

       小吴主要通过代理律师来打这场维权官司,他自己则去了县城一所学校当临时代课老师。那里门槛低,待遇也低。

在没人知道他是艾滋感染者的环境里,他和其他年轻老师没什么两样,在讲台上渐渐从青涩到得心应手。

作为一名新教师,他不像老教师那样有“威严感”,但也因此受到孩子们欢迎。

为了让自己在课堂上表现更好,他常去听别的老师的课学习经验,也常用点网络新词儿来活跃课堂气氛。他甚至把讲课视频录下来,下来再琢磨自己的举手投足该做哪些改进。

       对很多新老师来说,课堂上最难的是内容过度和控制课时,小吴已渐渐在这两方面游刃有余。“当你刚讲完这节课的内容,说‘下课’的时候,铃声正好响起,这种感觉非常美妙。”

       9月10日,小吴迎来了当老师以来的第一个教师节。上课铃声响起后,同学们齐刷刷地起立喊道:“老师教师节快乐!”这个意外惊喜让小吴心潮澎湃,他深深地给学生们鞠了一躬,然后即兴讲了些我国传统师德传道授业解惑的知识。

       小吴说,“当真正意识到当老师的权利要被人剥夺的时候,你才会觉得原来当老师是这么好。”

 

相同的渴望接纳

       “我现在仅仅是艾滋感染者,劳动能力和其他老师是一样的。而且也需要获得更好一点的待遇来维持生活和治疗。”小吴说,将安庆市教育局告上法庭之前,他就想过这条维权之路或许会充满艰难曲折,但一审判他败诉后,仍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败诉后的第二天早晨,我像往常一样走上讲台,觉得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法院是执行法律的机构,判我败诉意味着我站在讲台上就是在干‘非法’的勾当。我上课主要是说话加粉笔,和其他老师没啥两样,怎么就‘非法’了呢?”

11月29日,小吴通过代理律师向安庆市中级人民法院递交了上诉状,继续维权。同一天,他也致信张朝阳、周涛、濮存昕、姚明、蒋雯丽、彭丽媛、李丹阳7位艾滋病宣传防治大使,希望他们希望他们向整个社会呼吁:请给艾滋病毒感染者工作的机会,不要将他们排除在社会之外。

 

对话:希望社会多一些宽容和接纳

 

记者:安庆市教育局的有关负责人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说,他们也很同情你,但考虑到众多家长的担心,不得不将你拒之门外。你怎么看?

小吴:我觉得这是教育机构的人自身对艾滋的认识存在狭隘的偏见。事实上,艾滋病毒仅仅通过血液、母婴和性三种有限的途径传播,日常工作和学习不会传播艾滋病毒。因此艾滋病毒感染者完全可以与普通人一样工作和学习。

艾滋病毒可怕,但感染者并不可怕,我们可以做教师,我们可以做很多种工作而完全不受影响。如果没有强制艾滋检测,就不会有人知道我是艾滋感染者,家长们也不会有这层担心。

 

记者:起诉前,考虑过如果赢了官司,还会去安庆市市直学校上班吗?

小吴:去的可能性很小。但如果赢了,就代表推倒了艾滋患者在教师职业领域的就业歧视这堵墙,公立学校招聘时很可能就不再设强制艾滋检测这一项。然后我就可以参加其它地方的公立学校招聘,开始新的生活。

 

记者:听说你现在认识了很多艾滋病患者?

小吴:对,在生活中遇到歧视他们很多人选择了沉默。在我维权的过程中,他们给了我很大的支持和希望。如果我的案子赢了,或许会改变他们以后的生存状况,为他们的人生开一扇窗。

       我们经常在网络上沟通,主要都是关于病情、医疗水平和所受歧视方面的话题。有个网友告诉我,尤其是在医疗歧视方面,艾滋病患者如果生病需做手术,除上海、北京少数几家医院外,全国多数医院都会拒绝。这让我们感到非常无助和无奈。

 

记者:你怎么看待他们中多数人选择沉默?

小吴:我非常理解,毕竟在中国目前的环境下,人们还是“谈艾色变”,一旦身份暴露,所带来的各方面的压力将是难以承受的。我也是被逼得无路可走了(才选择打官司)。

 

记者:想过第一个站出来维权的风险吗?

小吴:想过。但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我起诉就是为了获得就业权。对我来说,就业权就意味着生存权。我别无选择。

       如果真有一天,我的身份暴露了,希望社会各界能够对我多一些宽容和接纳。

 

记者:联合国艾滋病规划署已将2010年世界艾滋病日的主题设定为“正视艾滋,尊重权益——点亮反歧视之光(Lights for rights)”,你怎么看待这个宣传主题?

小吴:它很贴近我在现实生活中面临的问题。歧视也是全世界艾滋防治工作面临的很突出的一个问题,在中国表现的更为严重。要想人们改变思想的确很难,需要政府从政策上对艾滋病人的权益进行保护,从舆论上进行引导。

 

记者:为什么选择在上诉期间的最后一天上诉?

小吴:其实,败诉的当天我就做好了上诉的准备。之所以选择在期限的最后一天上诉,是因为这一天离世界艾滋病日很近,我想得到社会舆论上更多的支持。

 

记者:周涛和濮存昕对你的求助信已经进行了回应,表示支持你。

小吴:对,他们的回应让我非常感动和满足。天津公开身份的艾滋患者马志发在接受央视采访时,也对我上诉表示支持,我在电视上看了,非常感谢他们。但从目前的社会大环境来看,艾滋就业歧视维权的这条路可能还会遍布荆棘,也希望更多的人都能帮我们向社会鼓与呼:请给艾滋病毒感染者工作的机会,不要将我们排除在社会之外。

 

文/本报记者朱传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