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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儿童语言发展阶段新说
作者：周兢 发布日期：2009-3-3 15:16:29 出处：华东师范大学 访问次数： 1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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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
[摘要] 汉语儿童语言发展是在与社会环境相互作用中不断学习和获得语言结构能力的过程。在对0-8岁汉语儿童的追踪和横向测查中发现，汉语儿童语言发展可分为四个阶段：
(1)前结构阶段（0-2 岁）；
(2)简单结构阶段（2-4 岁）；
(3)合成结构阶段（4-6 岁）；
(4)嵌置结构阶段（6-8 岁）。
每个阶段内部，汉语儿童语言结构能力又存在着三级规则水平，规则水平的不断提高，意味着儿童逐步获得本阶段语言结构能力，并向下一阶段发展过渡。
[关键词] 汉语儿童；语言发展；阶段；结构
在我国幼儿语言教育改革的过程中，有关汉语儿童语言发展研究的重要性己经被教育工作者普遍认识。各种有关儿童语言的研究中，教育工作者尤为关注的是儿童语言发展阶段的探讨，因为我们需要认识儿童语言成长的变化和延续，以及在不同时期的特点，把握汉语儿童语言成长规律，从而为有的放矢的语言教育提供切实的依据。因此，对教育工作者来说，儿童语言发展阶段理论具有特别重要的价值。本文拟从讨论现有儿童语言发展阶段理论入手，根据作者对汉语儿童语言发展所进行的追踪研究和横向测查的结果，提出汉语儿童语言发展的新的理论框架，以期引起同行研究者的进一步讨论。
自本世纪二十年代起始，有关儿童语言发展阶段的研究经历过几次变化。最初的研究者似乎非常关注儿童语言发展过程中某些语言因素的出现。例如斯持（Stern,1924 ）和纳艾斯(Nice ,1925),他们的早期儿童语言发展研究着重探讨了几个发展阶段的划分问题，每个阶段以“出现表意的声音”,“出现理解物体名称词”, “出现句子”作为标志。进入七十年代之后，罗杰·布朗创立了MLU 的方法，用具有量化意义的平均语句长度来区分儿童语言发展阶段(ROGER BROWN, 1978),这一学说影响了英语和其他许多语种儿童语言发展的研究。八十年代以来，世界范围内儿童语言发展研究发展速度很快，大量的研究者对儿童语言的各个方面进行了研究，并且出现了重新重视质的研究的趋向。但是，在儿童语言发展阶段问题上研究的进展不大，研究者们共同的倾向是根据儿童句子水平来划分语言发展阶段。具有代表性的戴维·英格伦姆（DAVID·INGRAM,1986)，在他的著作《 早期语言获得》中，将儿童语言发展划分为“前语言阶段”少单词语句阶段“少早期词组阶段”和“简单句阶段”。
众所周知，汉语儿童语言发展的研究起步很晚，但先行者们从八十年代开始的研究，己经探索了汉语儿童语言发展的独特性，并证实了与其他语种儿童语言发展的同步规律。在汉语儿童语言发展阶段的问题上，研究者曾尝试运用过布朗的MLU 的方法，但结果表明这种学说不适合于分析汉语儿童语言发展阶段；之后的研究者便趋同于用句子水平来划分儿童语言获得的过程。
我们这里可以引用戴维，英格伦姆的一段论述，“从理论观念来说，近年的研究抓住儿童语言基本变化进行解释，采用了通过实际的儿童语言材料来讨论的方式。在这样的过程中，研究关注于儿童获得语言的创造性作用，但未能注意儿童学习语言的顺序。”(DAVID·INGRAM,P220,1986）英格伦姆的论述似乎符合教育者对己有儿童语言研究成果的看法。从教育工作者的角度分析己有的儿童语言发展阶段学说，我们认为尚有三个问题未能得到很好地解决。其一，语言发展阶段学说如何真正反映儿童语言发展过程中的质的变化。儿童语言发展是一个持续地演变过程，划分语言发展阶段应带有成长里程碑性质的标志，能够充分表现出儿童学习获得语言的进步状况，同时能够反映较长一段时间内儿童语言成长的区段差别。就此而言，现有的儿童语言发展阶段学说尚不能解释从这一阶段到下一阶段的本质区别。比如前语言阶段单词语句阶段、早期词组阶段和简单句阶段有什么性质上的不同？从这一阶段到下一阶段是否出现一种语言理解和表达的飞跃？儿童又是怎样从这一阶段发展过渡到下一个阶段的？戴维·英格伦姆曾经提出，儿童语言发展阶段的理论框架应当能够解释每个阶段是如何形成的，又是如何从前一个阶段进入下一个阶段的。为此，要求从三个角度来建构：一是要有一定的方法论，二是可描述语言发展过程，三是可以解释语言发展过程（DAVID·INGRAM,P4O-P64,1986）。然而，这一理想的目标似乎未能达到。
其二，语言发展阶段学说如何反映儿童语言成长的年龄变化。对教育工作者来说，最需要了解的有关儿童语言的信息是“什么时候儿童语言是什么样的”，即处于一定年龄阶段的儿童语言呈现出什么样的特征。但是，迄今为止的儿童语言发展和学说给人们以模糊不清的信息，或者是告知这个阶段结束就是下个阶段，或者是给予大致的频繁变化的“1；0”，“1；8”，“2；0”的年龄划分，难以帮助教育工作者在教育实践中把握儿童语言成长的状况。
其三，语言发展学说如何反映儿童语言发展与其他方面发展的同步关系。关于儿童语言发展与其他方面，尤其是认知发展的关系问题，一直是儿童语言学界争论的焦点。历经多年的讨论，语言学家和心理学家们较为一致地同意，儿童语言发展和其他方面发展，尤其是和认知发展是密切相关的。实际上，这也是人们在教育实践中发现的事实，脱离了儿童发展的其他方面去进行语言教育，结果必然是事倍功半的，然而，大部分语言发展阶段学说仍然没有把儿童语言的成长与认知发展联系起来，孤立而纯粹地展示儿童语言发展过程，不能满足教育实践对儿童发展整合一体地认识的需要。近年来，新皮亚杰主义理论研究开始探讨儿童认知发展大框架下各个领域的同步发展问题，语言也不例外地被归纳了进去。令人遗憾的是，上述研究在语言发展领域内尚未取得突破性的进展，研究成果还不能解释语言发展的过程。但至少它给我们一点启示，即在研究儿童语言发展阶段的时候，充分考虑语言发展与其他方面发展的同步关系，将儿童语言发展置于和认知发展同一或相近的框架之中，这也是我们进行儿童语言发展阶段研究要解决的问题之一。
在最近若干年的研究中，就儿童如何发展的问题，人们己经日趋同意这样的观点：儿童是在与环境的相互作用中发展起来的。他们在主动积极地探索环境活动中建构了他们的发展结构，并且不断地提高着他们的发展水平。这里所说的发展结构，是一个大的结构概念，它不仅指儿童的认知结构，而且还包括了与认知密切相关的其他发展方面。就儿童语言获得观念而言，从行为主义的后天模仿学习观点到乔姆斯基的先天论，再由皮亚杰的相互作用观发展到社会相互作用论，在经过多年的论争之后终于基本赞同了这样的观念，即“儿童在与社会环境的相互作用中获得语言”，从这样的观念出发，我们再次思考儿童语言发展的建构问题，汉语儿童在语言发展过程中建立起什么样的发展结构？能够代表他们语言发展的核心能力是什么？这种核心能力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又呈现出什么样的水平？
我们认为，汉语儿童语言发展是在与社会环境相互作用中不断学习和获得语言结构能力的过程。所谓语言结构能力，一方面包括了对外在事物反映和认识的能力，另一方面包括了对语言规则系统的认识和按照规则表达的能力，换言之，即对语言语法语义和语用等一系列原则构成的能力；此外还包括了将对外界认识与对语言规则系统认识协调整合，形成一定关系结构进行表达的能力。由此可以认为，儿童语言发展是语言结构水平不断提高的过程，划分语言发展阶段的重要标志是儿童的语言结构能力所达到的程度。
需要说明的是，在儿童语言发展过程中，语言结构水平的变化体现在语言、语法和语用等各个方面，但语言结构的核心能力反映在儿童语法结构能力上。鉴于汉语的特殊性，汉语儿童语言结构水平的发展又能够在句法的不断成熟变化过程中得到反映，因此，我们通过对O-8岁汉语儿童的追踪研究和横向测查，获得了有关汉语儿童语言发展四个阶段的认识，可以用下图表示。

前结构阶段（O-2岁）  正如所有的儿童语言研究所指出的那样，汉语儿童的语言发展同样起始于出生之后的日子，最初的两年是他们语言获得的重要开端。在前结构阶段，汉语儿童语言结构能力的萌芽主要表现在三个方面：（1）逐步发展起语言感知能力，从最初的对言语声音的认识，到把言语声音和周围生活物体认识结合起来，从而感知有意义的语言信息。在本阶段结束时，己经掌握了通过言语感知理解语言概念的方法途径。（2）逐步发展起语言发音能力，从早期的发射性发音，单辅音和单元音发音，到将辅音和元首结合起来的单音节发音，进而出现双音节发音，之后在感知理解语言概念的基础上，开始说出最初单词和词组。（3）逐步发展起前句法结构意识。在本阶段后期，儿童所说出的单词和词组中己经显示了一种句法结构意识。比如“宝宝汽车“少灯亮了”少哥哥肉麻“少饼干没有”等，可以根据不同情景，分析出儿童试图用语言反映周围事物关系的几种认识而这些正是下一个阶段儿童可能达到的水平。应当说，前结构阶段是汉语儿童开始接近和了解语言结构的时期。但他们还未能获得掌握和表达语言结构的方法策略。
简单结构阶段（2-4岁）  大约从两岁起始，汉语儿童逐步获得简单的语言结构能力。这种简单结构水平在儿童语言的各个方面均有一致的表现。从语言发展来看，汉语儿童在这一阶段渐渐掌握了汉语语音最基本的“音义声调三合一”的规则，同时完成了最为困难的、需要协调复杂发音器官运动的若干语音要素的习得，使得自己所发出的语音能够清楚地表达语义。从语义发展来看，汉语儿童在本阶段大量获得具体物体和动作的语言概念的基础上，形成了一级归纳抽象的能力，诸如“狗”的概念，己经从认识完全具体经验的狗和泛化的“四条腿能跑动的东西”，上升为代表一切狗的一种概念。
不过我们要说，本阶段汉语儿童语言结构水平最为集中地表现在他们的句法习得方面。在这个时期，汉语儿童开始掌握一系列简单的句法结构规则，因而获得了用六种简单结构的关系表达他们对周围事物的认识的能力。这六种简单结构关系的句法不仅包括了传统意义上的陈述句，而且还包括了疑问句和否定句，它们分别是：(l）事实关系句，如“这是一本书”；(2）动作关系句，如“小男孩打狗”；(3）所属关系句，如“她是我妈妈”；(4）描述关系句，如“花是红的”；(5）存现关系句，如“这里有好多苹果”；(6）方位关系句，如“书在桌子上”。从图1 和图2 可以发现，由于汉语儿童认识和语言规则习得的限制，本阶段上述六种简单结构关系的获得有先后之分，在儿童口语中也有数量多少的差别。

图1 2-4岁汉语儿童句子结构水平状况
合成结构阶段（4-6岁） 在习得简单结构水平之后，汉语儿童作好了进入下一阶段的准备，第三阶段发生在4-6岁期间，这一时期的汉语儿童逐步具备了在语言表达上，将两个简单结构按照不同的方式合成为一个更为高级的结构的能力。街接上个阶段六种简单结构关系的句法水平，此时汉语儿童进一步发展起合成结构的句式。所谓合成结构句式，通常由两个简单的句子合为一体，来表达更为复杂的周围事物关系。在我们的研究中，4-6 岁汉语儿童出现的合成结构句式关系主要有：(l）并列合成关系，如“小民在玩球，小红也在玩球”。

图2 2-4岁汉语儿童6 种简单结构句比例
(2）承继合成关系，如“男孩先看电视，然后他上床睡觉了”。（3）选择合成关系，如“你要么买这个玩具车，要么买那个娃娃”。（4）条件合成关系，如“假如我是一条鱼，我要当一条小鲸鱼”。(5）因果合成关系，如“因为我要上幼儿园，所以我不能跟外婆去上海了”。（6）转折合成关系，如“虽然我想买娃娃，但是我没有钱”。上述几种合成结构的习得水平在图3 和图4 中有一定的反映。本阶段汉语儿童语言发展的主要特点是，动用合成结构句式和简单结构句式表达他们对外界事物的关系的认识。与此同时，他们的语言和语义也在持续发展着，与本阶段相匹配的是，汉语儿童在语音方面获得了语调规则，这就意味着他们将字词语音更大范围地放入句子范畴，形成更大范畴的新的结构原则，从而使所说的话产生更大的影响力。在语义方面，简单地说汉语儿童获得了二级归纳抽象概念的水平，同时词汇习得的重点由实在的物体动作词转向表现事物关系的词等，这些也是他们语言结构水平升级的表现。

图3 4-6岁汉语儿童句子结构水平状况
嵌置结构阶段（6=8岁）当汉语儿童语言达到合成结构水平之后，大部分儿童己经能够流利地用语段表达他们的思想。然而，儿童的语言并未停止发展，接踵而来的嵌置结构阶段跨越了儿童学前后期和学龄初期。这里我们必须指出，汉语的独特性决定了在一定句子中嵌入一定的词组或小句具有相当重要的意义。因为汉语没有专门的时态语态的语法变化，也没有专门的引导从句词，于是可以通过嵌置时间词、语态词和小句来改变句子的结构水平，使得原有的语句里蕴含了更为复杂的信息，也因此表现儿童心目中更为复杂的世界。虽然嵌置结构阶段儿童语言结构水平高于前一阶段，也有从口头语言向书面语言发展的趋向，但儿童日常交往的口语并不以嵌置结构句为主，大量合成结构句和简单结构句仍然存在，这是由口语特点所决定的。

图4 4-6岁汉语儿童合成结构6 种句式比例
三
如同英格伦姆所言，一种儿童语言发展理论框架不仅应能描述儿童语言的发展过程，而且应该能够解释这个发展过程，为此我们需要在划分汉语儿童语言发展四个阶段的时候，对这样的框架作进一步的解释和分析。
首先，需要解释汉语儿童语言发展与认知发展的基本同步或者说平行对应的关系。我们在研究中发现，由前结构-简单结构-合成结构-嵌置结构四个阶段组成的发展阶段，与近年来普遍认可的皮亚杰认知发展学说，以及在此基础上发展而来的新皮亚杰认知发展阶段学说，有相互沟通的可能。
新皮亚杰理论代表人物罗比· 凯斯在其新著《智慧的阶梯》 里提出，儿童智慧发展由核心的中心概念结构和相互关联的领域概念结构组成，这一发展线索是：感觉运动阶段（O-2岁）-前维度阶段（2-6岁）-维度化阶段（6-8岁）…… 。将儿童认知发展与语言发展结合起来看，认知感觉运动阶段与语言前结构阶段平行，儿童在这一阶段的语言规则学习方面尚未显示出运用策略的痕迹；认知前维度阶段与语言的简单结构阶段和合成结构阶段平行，在这一阶段中，2-4 岁儿童的简单结构语言，表明了他们在一种情景中运用一种策略解决问题的认知能力，因而可以认为是处于认知前维度阶段的单纯关系水平。而合成结构阶段儿童在学习获得语言规则时，显示出在一种情景中运用两种策略解决问题的认知能力，我们将此看成认知前维度阶段的合成关系水平；与语言发展嵌置结构阶段相对应的是认知发展的维度化阶段，此时儿童己经开始获得多向思考的能力，因而能够运用两种以上的规则策略，这也是汉语儿童可能获得复杂关系的嵌置结构语言的原因。
其次，从一个阶段过渡到另一个阶段之间存在着一段过渡期，它的时间长度大约为半年，一般来说，这一阶段的最后一段时间和下一阶段的起始时间属于过渡期，儿童的语言结构水平呈现出相衔接的状态。如从简单结构阶段过渡到合成结构阶段，在衔接的半年时间内，儿童结构水平的语言量呈现快速增长的态势（见图5)，实际上许多家长和教师也都能发现，一岁半之后的儿童开始出现学说简单句的现象，并且两岁左右发展速度很快。

图5 汉语儿童从简单结构阶段过渡到合成结构阶段的语言水平
再次，每一个阶段时间范围内，儿童语言结构水平也在不断地提高着。我们认为，每一阶段儿童语言结构能力水平体现在儿童对这一阶段语言结构规则的掌握上，即儿童是否理解并运用这一水平的语言结构规则。于是我们可将每一阶段的语言结构水平划分为三种规则水平，如合成结构阶段存在着三种规则水平：(l）一级规则水平，获得合成结构的主要框架；(2）二级规则水平，获得基本完整的合成结构；(3）三级规则水平，获得成熟的并有较丰富的附着成分的合成结构。从图6上，我们可以看出，汉语儿童语言发展的合成结构阶段内部，这三种规则水平的确呈现出递增的状态。

图6 4-6岁汉语儿童合成结构阶段内部三种规则水平比较
最后需要解释的是，我们试图将以往的研究者分别研究的不同句式习得，纳入上述发展阶段框架之中进行考察。因此发现有些汉语句式如疑问句和否定句的习得，在阶段水平问题上与陈述句是一致的，换言之，在简单结构阶段，汉语儿童的疑问句水平处于简单结构水平，而选择疑问句的习得，则在合成结构阶段习得。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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