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瞎说成为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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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瞎说成为习惯(2010-11-14 16:22:04)转载 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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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分类: 其它、综合

别让瞎说成为习惯  稿源:南方都市报   2010-11-14 作者:王彬彬 

王彬彬 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

    毫无根据地“说”,是为“瞎说”。有根据,但这根据经不起推敲、根本不能成立,也可称为“瞎说”。在民间,有一类人特别喜欢“瞎说”,在“瞎说”过程中得到一种享受,至于所说的内容,是往往连他自己都未必相信的。

    不独市井村野中有人喜欢“瞎说”,堂而皇之的学术界,也有以“瞎说”为“学术风格”者。学术界的“瞎说”,大体有两类。一类可称之为“公共性瞎说”。某种观点,某件事情,曾经被普遍认为是正确的和真实的,后来虽有人以坚实的证据证明其为错误和虚妄,但人们仍然执着地相信其正确和真实,仍然一遍遍地重复着先前的说法。举个例子吧。章太炎被袁世凯囚禁期间,曾以绝食来抗议,是在鲁迅的劝说下,章氏才恢复饮食———这说法曾广为流传,几成鲁研界常识。1979年,朱正先生就十分令人信服地指出了这一说法的不能成立。然而,30多年过去,鲁迅劝说章氏放弃绝食这一说法,仍然在各种介绍、研究鲁迅的著作中出现。

    是这些人没有读过朱正的书吗?鲁研界人士,没读过朱正那本书,似乎不太可能。是他们不相信朱正的考证吗?似乎也不是。先前的说法已在脑中扎根,他们曾经相信这是真的。现在虽然有人指出这是假的,哪怕铁证如山,他们也仍然要将先前的相信“进行到底”。至于那如山铁证,就当它根本不存在。这其实是一种颇有趣的心理现象。《聊斋》中那些被化身为美女的狐鬼迷住的男子,在明知身边人其实是狐是鬼,与之缠绵、厮磨,必有杀身之祸后,却仍然从这“美女”身边抽不开身。那些将某种“瞎说”执着地“进行到底”的人,在心理上,与《聊斋》中这类难舍狐鬼的男子,倒有几分相似。

    “公共性瞎说”的坚持者,一般并不是这种说法的发明者。与此相对,学术界、言论界,还有一种“私人性瞎说”。不妨举一个眼前的例子。

    这两天,翻阅最近几月的《中华读书报》,在9月15日出版的报纸上,读到摩罗先生的《别把诺贝尔奖当回事》。摩罗文章,“义和拳精神”溢于言表,而其中就不乏那种“私人性瞎说”。摩罗先是对去年获诺奖的德国作家赫塔·米勒尖锐批判,进而上升到对整体的“欧洲人种”的贬损。米勒当然可以批判,但不能以这种方式批判。摩罗批判米勒,着眼的是“语言”。摩罗作为例子来批判的米勒“语言”中,有小说《那时狐狸就是猎人》中的一段:“针的妈妈是手指上正在出血的地方。针的妈妈是世界上最老的针,所有的针都是它生的。它在世界上所有缝纫的手上为它生出的所有的针寻找可以让针扎的手指。咒骂可以让世界变小,世界的上方悬挂着一个针块和一个血块。咒骂可以让线团的妈妈带着乱作一团的线窥视世界。”针对这段话,摩罗评说道:“这是多么颠三倒四的绕口令,要是一个文学青年这样练习文字技巧,也许还能受到文学教师的表扬。可是一个世界级的作家老这么迷恋于蹩脚的绕口令,是不是有点什么毛病?难道非得把人的语言糟践为梦中妖怪的语言,才能表现一个作家的深度吗?”

 

    除了中间的那个长句有些拗口,这段话总体上并不“多么”地“颠三倒四”。这还不重要。重要的是,摩罗批判的,到底是谁的语言?米勒应该不懂汉语,那么,她认识摩罗批判的这段话吗?不认识。摩罗批判的,是米勒不认识、也从未写过的米勒语言。我也不玩“绕口令”了。直接地说,摩罗批判的,是米勒翻译者的语言。而译成汉语的米勒语言,绝不能说是米勒的语言。德语与汉语差距如此之大,当米勒写下的德语被翻译者转换成汉语时,必定是面目全非。翻译者是否忠实地传达了原意,是一个问题。而即便是忠实地传达了原意,句式也一定发生巨变。很拗口的原文,完全可能被翻译成很顺畅的汉语;很拗口的译文,原文完全可能很顺畅。同时,同一段原文,有人可能译得很拗口,有人可能译得很顺畅。这其实是一种常识。以译文为例批判原作者的语言,只能是违背常识的瞎说。摩罗列举了一长串中国“优秀作家”的名字,其中有刘震云。刘震云长篇小说《故乡天下黄花》,连名目都颇有些“妖怪”,至于小说的语言,如译成德语,还不知如何呢。

    批判完米勒后,摩罗便开始对“欧洲人种”大加贬损。批判某一个个体,任何时候都是可以的。但如对某个“人种”进行整体性的贬损,就难免“种族主义”、“种族歧视”之嫌了。如果这种贬损又是连常识都不顾,那就更是一种反文明的野蛮表现。摩罗这样贬损“欧洲人种”:“欧洲人种是一个长于谋划和心机的种族。马戛尔尼来一趟中国,虽然没能跟乾隆爷要到土地,也没谈成生意,可是他偷偷绘制了中国各个口岸的地形图,日后来中国打鸦片战争的英国海军,就是凭借这些地形图攻城略地的。”真疑心摩罗写此文时,是否喝了不止二两。如果摩罗能够找到一百种证据,证明“欧洲人种”比中国人更“长于谋划和心机”,那他人可以轻易地找到一千种证据,证明在“谋划和心机”上,中国人远胜于欧洲人。“各个”是多少个?马戛尔尼当时跑遍了中国每一个口岸,并且还一一绘制地形图?马戛尔尼来华47年后,“鸦片战争”爆发。47年后的英国海军,是靠马戛尔尼绘制的地形图攻打中国口岸?猛虎扑兔窟,是不需要观察地形的。那时候的英国海军攻打中国口岸,是否需要地形图,恐怕也是值得想想的。

    摩罗先生对“欧洲人种”的贬损,实在只能说是一簧两舌、信口开河。坦率地说,摩罗过去的文章,观点即便让你不能完全认同,文章本身也还算是“气韵生动”的。现在则连文章也支离破碎,甚至常常文理不通,这真让人遗憾。佩雷菲特《停滞的帝国———两个世界的撞击》,是一本专门叙述和研究马戛尔尼访华的书。书中有这样一句话:“当有人决定视而不见时,他会对所有的证据都无动于衷。”读摩罗对马戛尔尼的谈论,我首先想到的是这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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