菂官之死是黛玉命运的一个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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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名堂重读红楼札记》之十

菂官之死是黛玉命运的一个明示

 

    薛宝钗十五岁及笄生日,贾母“蠲资二十两”命凤姐为其置酒戏做庆贺,可谓隆重。谁知当晚酒戏行将结束时的一段小插曲,弄得史湘云、林黛玉很不开心;贾宝玉在中间调停,居然惹了个两头不讨好,其内心之郁闷庶几可见。我们先来看看曹雪芹的这段文字:

 

    至晚席散时,贾母因深爱那作小旦的与一个作小丑的,因命人带进来。细看时,亦发可怜见,因问年纪。那小旦才十一岁,小丑才九岁。大家叹息一回。贾母令人另拿些肉果与他两个,又另外赏钱两串。凤姐笑道:“这个孩子扮上,活像一个人,你们再看不出来。”宝钗心里也知道,便只一笑,不肯说。宝玉也猜着了,亦不敢说。史湘云接着笑道:“到像林妹妹的摸样儿。”宝玉听了忙把湘云瞅了一眼,使个眼色。众人却都听了这话,留神细看,都笑起来了,说:“果然不错!”(第二十二回

 

虽然那九岁的小丑是宝官还是玉官不好肯定,但那十一岁的小旦无疑就是官——贾蔷从苏州买回来的“十二家伶”基本是按“生旦丑净”等角色“量身定做”的,第五十八回“家班”解散时对此有所论及——

 

    ……将十二个女孩子叫来面问,到有一多半不愿意回家的。……所愿去者止四五人。……不愿去者,分散在园中使唤。贾母便留下文官自使,将正旦芳官指与宝玉,将小旦蕊官送了宝钗,将小生藕官指与了黛玉,将大花面葵官送了湘云,将小花面豆官送了宝琴,将老外艾官送了探春,尤氏便讨了老旦茄官去。

 

分在园中当丫鬟使唤的“十二家伶”里没有官,官也没有回家,只因她早已死去,后期顶替官扮“小旦”的是蕊官在这里又不得不问问刘心武先生:你将荣国府“十二家伶”整体排在《金陵十二钗N副册》,名叫“官”的戏班成员前后一共十三个呐,难不成解散时的“十二个女孩子”还包括,第五十八回宝玉病中“拄了一支拐杖,趿着鞋,步出院外”看见的“一股火光”,就是清明日藕官在杏子树下烧纸钱祭奠官。关于藕官和官的关系,回答宝玉“这是友谊”时芳官是这样叙述的:“那里是友谊?他竟是疯傻的想头。说他自己是小生,官是小旦,常做夫妻,虽说是假的,每日那些曲文排场,皆是真正温存体贴之事。故此二人就疯了:虽不做戏,寻常饮食起坐,两个人竟是你恩我爱。官一死,他哭的死去活来,至今不忘,所以每节烧纸。后来补了蕊官,我们见他一般的温柔体贴,我也曾问过他得新弃旧的。他说:‘这又有大道理。比如男子丧了妻,或有必当续弦者,也必要续弦为是。便只是不把死的丢过不提,便是情深意重了;若一味因死的不续,孤守一世,妨了大节,也不是理。死者反不安了。’你说可是又疯又呆?说来可是可笑?”

    之前读到此处,不名堂主的理解和芳官不相上下,甚至认为藕官和官小小年纪就有不便言说的同性恋关系,龌龊。本次阅读就不同了,听听宝玉的“真情”是否和他的行为合拍:

 

    “以后断不可烧纸钱。这纸钱原是后人异端,不是孔子的遗训。以后逢时按节,只备一个炉。到日随便焚香,一心诚虔,就可感格了。愚人原不知,无论神佛死人,必要分出等例,各式各样的。殊不知只一‘诚心’二字为主。即值苍皇流离之日,虽连香亦无,随便有土、有草,只以洁净便可为祭。不独死者享祭,便是神佛也来享的。你瞧瞧我那案上,只设一个炉。不论日期,时常焚香。他们皆不知原故,我心里却各有所因;随便有新茶,便供一钟茶;有新水,就供一盏水;或有鲜花,或有鲜果,甚至于荤羹、腥菜,只要‘心诚意洁’,便是佛也都可以来享。所以说,只在敬,不在虚名。以后快命他不可再烧纸。”

 

这是宝玉听了藕官的“呆话”合了自己的脾性,“不觉又是欢喜,又是悲叹,又称奇道绝”,并感慨“天既生这样人,又何用我这须眉浊物玷污世界?”后让芳官转告藕官的又一段“呆话”。不名堂主从这两段“呆话”和曹雪芹的前后文描述得到如下启示——

    首先,贾母(严格来说是曹雪芹)“指”、“送”八名不愿家去的戏伶绝非“乱点鸳鸯谱”,疑似“同性恋”事件当事人藕官以及两名知情人芳官、蕊官分别指派给黛玉、宝玉、宝钗是为了“印证”:(一)藕“同性恋”印证宝黛“木石恋”,“到像林妹妹的摸样儿”的官之死则预告黛玉的早殒;(二)以“替补”蕊官印证宝钗的“替补”身份——在宝玉心中,宝钗永远是黛玉的替补——从而确立“木石姻缘”的“始发性”。

    其次,曹雪芹认为“无人做媒”是宝黛婚姻夭折的客观原因之一。相传明成化年间,大学士李贤欲招以聪慧著称的程敏政为婿,特设宴召见,并指着席上食品出联“因荷而得藕”,属程敏政应对,后者对以“有杏不需梅”。“因何而得偶?有幸不需媒!”是流转广泛几乎人人耳熟能详的绝对,且和“婚姻”有密切关系,曹雪芹构思第五十八回时显然借用了这一景致:官的“”,系古书上的一种莲,和藕官的“藕”合射上联;藕官在“山石之后,一株大杏树”下烧纸钱祭官,宝玉也恰到好处地“仰望杏子不舍”、从眼前的“绿叶成阴子满枝”想到邢岫烟择婿以及人生苦短,“再过几年,岫烟未免乌发如银,红颜似槁了”——满纸感时伤怀,但整回文字不见一枝梅!下联的不完整兆示“有‘幸’无‘媒’”的“木石姻缘”前途渺茫,似乎只能夭折。纵观八十回《石头记》,不名堂主遗憾地发现,诺大的荣宁二府居然无一人为宝黛婚姻提过媒!须知在封建社会,婚姻完全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无人做媒,最坚贞的爱情也是白搭,自提和谁相好都会被目为“大逆不道”,要求宝玉黛玉们一如时人般私奔几近天方夜谭。宝玉是有过“访妙玉乞红梅”(湘云语,第五十回)的,不知是这位自命清高的“槛外人”不便插嘴“槛内事”呢,还是庵中小尼真的不解风情,反正妙玉给了梅花未说“媒话”,只留得宝琴衬着梅花站在雪坡上的优美绝伦,让不名堂主等红尘俗人一辈子刻骨铭心。

    上世纪的许多读者,都自觉不自觉地将曹雪芹视作反封建人士,将《红楼梦》看成反封建檄文。不名堂主觉得,没有用毛泽东思想武装头脑的曹雪芹先生不会有共产党人的高度觉悟,还是说“血泪控诉”比较切合实际。否则,现代人首级里的那个“思想芯片”不是白安装了?

    闲话少扯,回到最后一个启示:藕官和宝玉的那两段“呆话”。不名堂主认为,让芳官产生疑问的“藕式大道理”应该是黛玉的真实想法,就是怎样使小性子端醋坛子,宝玉毕竟是黛玉的“惟一”,况且绛珠仙子的终极任务是“还泪”而不是“谈情说爱”;宝玉的高论就值得推敲了,宝姐姐的圆脸蛋和白胳膊还在他的面前晃悠,飞向“呆头雁”的手帕分量太轻,对那双不安分的“少年之瞳”构不成杀伤力,后来会不会和别人“举案齐眉”实在教人悬心,况且神瑛侍者的下凡目的警幻仙姑藏着掖着没告诉咱们——这不是不名堂主瞎猜,曹雪芹先生也有疑惑:“杏子阴假凤泣虚凰,茜纱窗真情揆痴理”,《石头记》第五十八回回目中的“揆”就有“推测揣度”之意。

    好在宝玉还比较明智,一声“天既生这样人,又何用我这须眉浊物玷污世界”大有“既生瑜,何生亮”的气度,为自己挽回了好些颜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