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让维稳焦虑导致权力过当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04:29:25
维稳与权力前置
社会普遍焦虑,但社会是无力的,于是权力出现焦虑。权力可以将焦虑转化为某种行动,比如加大对社会的控制力度,安装更多摄像头,比如尽可能减少民间组织或民间研究机构,使民间维权人士或民间学者在城市中难以租到住房,甚至可以做到控制其召开学术会议,学术议题也得不出格,至于什么是不出格,标准掌握在有关部门手中。
盛洪先生是位经济学家,在天则经济研究所做研究员,这位经济学家前不久却遇到了意想不到的麻烦,研究所租用的房子房东,希望他们搬出另找地方办公,原因是有关方面给他施加了压力。
天则经济研究所是民间研究机构,大家都知道负责人是著名经济学家茅于轼。既然是民间经济研究机构,他们当然不会去顺着政府的口径说话,希望通过独立研究,使学术调查更客观公正,秉持学术良知,服务于社会,并影响政府决策。但研究成果或话语表达,可能会伤害利益集团,这样,一些人就会动用自己的力量,影响权力部门,将民间研究机构妖魔化、敌对化,将其变成社会不稳定的学术因素。
后续的行动也就随之跟进,让天则研究所居无定所,以迫使其无法办公研究,从而达到自行撤销的目的。
盛洪先生开始有些愤怒,有些手足无措,但很快释然,如果没有房子办公,就回家办公,毕竟不是做生意,需要门面,只是做学术研究。同时,他给上自中央下到市府的领导人写信,告诉他们这个研究所在做什么,同仁们所做的一切,都是公开透明的,成果也公开发表,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动机与目的,自己是一个社会改良者。不知道众多领导人收到信后如何处理了,但知道,一位副总理过问了此事最终结果是,房东不再敦促他们搬离了。这位学者最担心的是,如果过急地搬迁,可能引发同事们与房东冲突,现在一切稳定了。盛洪先生说,天则经济研究所历经邓时代、江时代,都活过来了,如果在胡温时代被人为地撤掉了那不是说天则出了问题,而是我们这个时代可能出现某种倒退。
有关部门使用的权力,已然不是公开的权力,也不是所谓的软实力,而是暗实力。你不知道这些权力是如何行使的,如何运作的,它的合法性与合理性在哪里。如果这种权力出现越位,或被某些个人与利益集团租用,那么,如何间责这种“上面”、“有关方面”的责任者?我们都有—种担忧,就是这种靠上级暗示、电话通知、口头传达、批字写条的方式,一旦成为行政执法的重要方式,它的后果可能不堪设想。行政力量成为一种暗权力,只要他权高一级,就可以通知任何一个部门,形成统一口径,达成统一行动,形成一种力量,既可以使一个民间研究所消失,或使某一个博客被封杀,当然也可以使某—片房屋被拆迁,某一个案件按领导意志审理。
只有“文明”,才有科学发展
那么依法治国的执政理念呢,当代政治文明的范式呢?
文明,首先是“文”,一切都要立诸文字,以字为据。言之无文,行之不远,国家不靠文字不靠法律文本,也不会走远。只有形诸文字了,才有依据,才有可能进一步说理,进一步问责。“明”,则是一切都公开透明,可以形诸文字,可以公开在报纸与网络上,每一次行政整治,都不是为了整治某一个机构或某个人,而是要整治某一种现象,特别是违法现象。行政者向下施压,是依法行政,有据可依,有理可辩,有错,也可以申诉。
现在呢,一个电话,可以封杀一个博客,也可以使一个民间研究机构居无定所。电话后面,是权力声音,如果不执行,后果自负。这样的权力下压,必然使民间社会对政府没有了信任,多了莫须有的焦虑与冲突,压力会逐步向下位移最后压在了最弱势的群体身上。他们更是说理无门,上访无路。那些无所顾忌的执法者们,甚至会威胁对方,封杀你的机构或网站,你想申诉与申请法院开庭,都不可能有机会。无疑,执法者似乎获得了尚方宝剑,以某种神圣的名义或维稳的理由,来获得不受制约的特许执法权力。
“文明”也是制约的结果,个人的文明是个人理性对自己制约的结果,而国家文明则是社会对权力制约的结果,没有制约,就没有文明。现在,暗权力不形诸文字,超然于法律法规,显然这种权力不是受制约的,这种权力第一步是接受领导的指示,通过行政方式而非公开的法律制度来解决面临的问题。譬如认为某一研究机构可能不利于利益集团,或不利于稳定局面,就通过给房东施加压力,使一家民间研究所解散。这种暗权力还会自行膨胀扩张,它可以为上面服务,发布指令,他同时也可以为自己的利益服务,让利益集团来租用自己的暗权力。暗权力的暗空间,因此可以无限做大,谁来制约它呢,“上面有关部门”,自己制约自己,无异于拔着自己头发飞天。
维稳焦虑导致权力前置,或者权力过当
因为上访会影响地方政府形象,甚至会牵连出一些腐败窝案,地方政府就穷尽心力,阻止正常维权上访,甚至委托保安公司,高价截访,对上访人员严加打击,或以精神病人关入精神病院,或者直接进行劳动改造。人与法律的尊严都弃之不顾,追求的只是地方维持表面的繁荣与稳定。对民间研究机构或公益团体,甚至学术研讨会,仍然用维稳思维,将权力前置、越位,为了使天则研究所这样的机构无法生存,就动用行政力量,通过一切可以利用的方式手段,使其难以继续办公。
权力已不让于民间了。这是权力对民间社会的极大不相信,不相信你的公益动机,不相信你的研究公正性,不相信你的背后没有别的力量支持。
文明社会里,是社会制约政府权力。因为社会不相信权力会公正独立,会没有自利倾向,所以要求权力受制约,要求行政公开并以言论自由、结社自由、信仰自由、免于恐惧的自由,来抗衡权力的行政强大。而在中国正好相反,是行政权力不相信社会。社会主义社会人民觉悟高,社会主义社会里,为什么人民如此不可信?为什么社会如此不可信?
权力不希望被制约,权力不希望社会成为独立的力量,成为理性的有组织的力量。
传统中国社会,国与家构成二元稳定形态,国由帝王统治,家与家族形成民间社会,家族有相对大的自治权,甚至有—定的司法裁量权。家族是重要的社会稳定力量,家族力量如果因战争与灾荒而被破坏,那么国家也会亡无日矣。经济组织则有民间的行业行会、商会、同乡会馆等,民间组织使普罗大众成为公开的、有协调能力的自治力量,它会与政府权力有博弈的能量,甚至也有一定的矛盾与对抗,但只要权力能守住自己的边界,民间社会没有任何组织会去以卵击石。民间社会组织如果得不到政府承认,可能会转入地下,这种不公开的组织一旦形成力量,那才是社会的隐患。而公开的社会组织为了生存与发展,必然遵守社会普遍准则,理性对待社会,意识到自己的责任与使命。
我们需要社会权力让渡
中国经济为什么获得近三十年的持续增长?不是什么模式造就的,而是政府在经济方面让渡于民间社会形成的巨大力量。改革开放前,经济组织全部国有化,1992年前,经济组织也只有依赖、挂靠国有制企事业单位,才有生存权,1992年之后,民营经济获得独立的法人资格,社会经济立即开始腾飞。在此之前的安徽小岗村,道理也一样,将生产自主权让渡给农民家庭,温饱问题立即得以解决。
改革开放的本质,原来是权力让渡;权力让渡的本质,是经济自由度。农村农民有了自己的种田自由度,城市市民有了自己经营经商的自由度,自由度意味着可以自主经营并自己承担责任,自己获得利益。经济自由与经营民主,这些抽象的价值,不仅转化为个人的利益,也转化为国家的财富。尽管五百强民营企业经济总量不及前二位的国营企业,但民营企业却支撑了中国就业的百分之八十。可以说,没有民营企业,就不可能有中国经济的崛起与繁荣。
改革开放三十年,经济权力让渡已基本完成,中国面临的是社会权力的让渡。
民间慈善公益机构、民间研究机构、民间社团组织,要像当年不需要挂靠国营单位一样,可以独立申办,自行承担责任。民间社会做强做大了,政府则要做小做精,政府不需要成为全知全能的权力机构,可通过购买民间组织的服务,使政府免于受困于具体事务。政府做裁判,主持公道公义,制定规则制度,而民间社会通过竞争与资源组合,形成力量,重建新的社会生态。邓小平在1980年代初,就提出了要“着手解决党政不分、以党代政的问题”,并指出“我们的各级领导机关,都管了很多不该管、管不好、管不了的事,这些事只要有—定的规章,放在下面,放在企业、事业、社会单位,让他们真正按民主集中制自行处理,本来可以很好办……。
三十年前是政府的经济焦虑,担心私人经济开放,会导致经济混乱,历史已证明,百姓可以在经济大潮中学习游泳,获得经验与理性,通过成就自己而成就社会。现在,仍然是一种社会稳定焦虑,社会组织做大做强了是不是会制约公权力,使公权力难以有所作为,甚或会撼动行政权力的稳定性?还有三十年前的权力让渡或改革,是加法,整个社会都增加了收益,每一个人都成为获益者,而现在的权力让渡,则是减法,政府要收缩自己权利,自己不能既当裁判又当运动员,利益集团也会受到更多的限制与监督。权力部门的自利性,使社会开放与权力让渡更为复杂而举步维艰。
让一步海阔天空,政府对社会让渡一步中国的社会文明,就前进一步。为了国家进步,请权力部门进一步开放社会,使民间组织获得更大的自治空间,通过自由度,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