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山子、苦妹子与小虎子(纪实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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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山子和苦妹子,是我和我的儿子小虎子在“希望工程”里资助的两个孩子。
小山子、苦妹子和小虎子,他们是同一代人,年纪相差不大,兄妹按年龄排位,小山子为长兄,小虎子为二兄,苦妹子为小妹。
小山子和苦妹子都是素有“陇中苦瘠甲天下”之称的甘肃省白银市会宁县人。她俩所在的村子,相隔20多里路,又是会宁县最穷的两个村子。从她俩失学到复学至今,整整有十个年头了。往昔的小山子、苦妹子和小虎子,如今都长大成人了。眼下,这三个孩子正在北京读大学呢!
今年八月中旬的一天,小虎子参加完高考,日盼夜盼的结果出来了,录取通知书也到了,真是令他欣喜若狂。
“爸爸,我被北京邮电大学录取了!”他高兴得蹦蹦跳跳直喘着气。
“孩子,你的愿望可实现了。爸祝贺你!”我当然为儿子高兴。
这天夜里,正当我们全家为小虎子高考录取沉浸在欢喜之中,客厅电话突然响起了。小虎子拿起话筒一听,冲着我叫喊着:
“爸爸,是小山子和苦妹子打来的电话!”
我过去接了话筒。
“喂,你好吗?……”
“俺是苦妹子哩。阿峰大叔,告诉您一个不好消息……”苦妹子对着话筒沉闷得象抽泣,“俺和小山子都考上了大学哩!”
“怎么啦,考上大学也哭吗?” 我听得出来,她俩高兴得哭起来了。
静听着她的哭诉,我才得知道,小山子以省理科高考第一名的优异成绩考进了清华大学原子核工程系。而苦妹子呢,则以省文科高考第一名的成绩考进了北京大学中文系。她俩得到高考录取通知书的这天,走在一起已经整整哭了一夜。
“山子哥,俺们给阿峰大叔通个话吧?或许他能给俺们想个办法呢!”就在打电话前,苦妹子苦苦央求着小山子。
“亏你说得出口呢!俺俩这十年能读上书,不就是阿峰大叔给资助的吗?”小山子用手背擦了一把泪水,语调悲哀地说:
“阿峰大叔也不富裕,珊姨下岗,虎子哥也在高考。你知道俺为啥报核工程专业吗?省城的老师说,只要报这专业,国家就可照顾俺娘,也就减轻了阿峰大叔的负担哩!”
“可是,……俺们总得给阿峰大叔去个话呀,就问虎子哥高考情况,行吧?”鬼精灵的苦妹子擦干了眼泪说。
“倒也是。”小山子点了点头。
就这样,她俩一起摸黑赶到小镇一户有电话的人家央求打电话。这户人家借着灯光一看,失声大叫了起来:
“哎呀,你俩可不是俺县的,不,不不,是俺省里的状元吗?”她俩微微一笑。这位大叔随手拿起一张这几天县里的报纸,指着照片上的她俩说,“大叔认得你俩。请进,快请进!”这位大叔搬来两张椅子,让她俩坐下,“你大叔免费让你打电话!”
我真的佩服苦妹子的口才,能在三分钟内给我说了这么多情况,说了这么一段有趣的故事。
我心里暗喜着:她选择中文专业肯定没错!
兜了一圈,沉默了片刻,我才醒悟:挺聪明的孩子,她俩正在为自己上学发愁呢!
“傻孩子,这可是件好事情呀!别把大叔当外人,想说啥就说啥嘛。好不容易过去了十个年头了。能有今天,得高兴才对嘛!”我平静地说,“不就是一点点钱吗?大叔想办法给凑齐汇过去就是了。可别哭啦!”
“嗯,嗯。”话筒里并不清晰地回应着两声。
我还没有放下话筒,那边的哭声顿时像暴风骤雨般传到了我的心里去了。
国庆节前夕。
我送小虎子上京入学报到。 赶到学院路我公司驻京办事处宾馆时,已是傍晚了。小山子和苦妹子按照我原来的安排和预先订好的套房,她俩早上就到了宾馆。见到我们父子俩的到来,欢天喜地地迎了出来。
“孩子们,你们可来了!”三年前我和刚上高中的小虎子专程到会宁县看过她俩。眼下一看到这对孩子我就高兴得不得了,“都长高了,都长大了!你瞧瞧,都成了小伙子、大姑娘啦。大叔快认不得你俩了!”
高高瘦瘦而又脸色苍白的小山子笑嘻嘻地站着不知说啥好,苦妹子害羞十足地躲到小山子背后。她伸出个脑袋,黑瘦的脸上挂着彩云般的笑容,顽皮地对着小虎子说:
“虎子哥,你来啦?”
“我不来,让老爸上学不成?”
“俺盼的是你们来呢!珊姨能来就更好了。”小山子瞪着双大眼睛说。他真的不敢想,三年前,他们离别时的许愿,如今梦想成真了。
苦妹子走到我跟前,很甜蜜地叫了声“阿峰大叔,俺三兄妹可以常常见面了。”她说得很神秘。
“俺们的大学都在这地方,近得很呢。”小山子匆匆补上一句。
“爸爸,别老站着说啊,肚皮在打仗啦,咱们得吃饭去。”小虎子看看手腕上的表,在嚷嚷着。
我笑了笑,“你就知道吃饭!”
“不吃饭干啥?吃完饭,咱们聊到天亮都可以嘛!”小虎子一脸的不服气。
“好吧,搁下东西就一块走吧。”我终于下了这道命令。
小山子和苦妹子相视跷着舌头笑了起来:
“俺俩好象一天都没吃过东西,肚子真的饿着哩!”
吃完晚饭,我建议带他们去游天安门夜景。
“明天是国庆节,又是中秋节,今晚天安门一定很热闹的。”我说。
小山子和苦妹子的眼睛里闪烁着渴望的神情,嘴里什么也没说。小虎子则开了腔:
“急啥,既然明天是好日子,我们明天再去看热闹吧!我建议明天一早去天安门看升旗,然后去游长城,后天到校报到。可以吗?”
小山子、苦妹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好吧,今天大家都累了,休息休息,好好聊聊吧。”我也同意小虎子的建议。
可是,孩子们开腔聊的都是自己辛酸的往事,诉说着自己不同的经历……
小山子。
俺是天生喜欢读书的,可老天爷却偏偏把俺的生命降落到一个贫穷的家庭里。俺家里实在太穷了,交不起学费,小学四年级就失学了。娘鼓励俺,“要象爹那样好学”。可是,俺一出生就不曾见着爹的脸。娘流着泪说:
“你爹在外工作呢,忙得很。他会寄学费给你读书的。”
俺信娘的话。
俺靠放牛、割草在校外继续自己的学业。
一年过去了,两年过去了,爹仍然没有寄学费回来。正在这绝望的时候,大叔和虎子弟伸出了援助的双手。失学后的俺又重新走进学校的大门了。这时的俺,谁也无法想象到俺高兴的样子,早把俺爹给忘了,就差点儿高兴得从泥巴楼顶上跳下去呢!
俺对娘说:“俺交得起学费啦!”
娘自然是很高兴。
“那位大叔是哪人?”有一天,娘突然问俺。
“广东茂名人。”
“怎么?是广东茂名人?”
“娘,哪里人都一样嘛,那是好人啊!”俺知道娘的性格,她是从来不接受任何人的怜悯的。
“娘知道!”娘深深地沉默,好象在想着哪门心事,双眼泪水汪汪的。忽然,娘抚摸着俺的脸,对俺说,“山子娃啊,得好好读书呀,给那好人和你死去的爹争口气啊!”
俺一听到娘又提起“爹”,就禁不住追问:
“娘,俺爹啥时候死啦?你得告诉俺啊!……娘,你不是说俺爹在外工作吗?娘——”
娘抱着俺就大哭了起来,一把把悲伤欲绝的眼泪,诉说着悲伤的往事……
“不瞒你说,你爹原先就是在广东茂名那间很有名气的石油学校读的书。当时全县只有五名,村里就你爹一个啊。那年,你爹家里穷得很,俺当小学教员时就一分一厘凑着供你爹去上学。你爹毕业后分配到青海炼油厂工作,上班前就同俺结了婚。就在你出生后的那年……”娘泣不成声,“那年,你爹在厂里的一次事故处理中,给活活闷死在一个大罐子里……你娘赶到后瞧着你爹的遗体就给急疯了,以后也就没了工作……”
俺紧紧地抱着娘,娘儿俩伤心地哭成了一团。
从这天开始,俺好象长大了许多,明白了许多事情,明白了娘的心事,明白了爹的遗愿,明白了自己活着的道理。俺心里头只有一个念头:听娘的话,读好书,为俺爹争口气!
交得起学费自然值得高兴。可是,还得有其他开销的呀。俺考上县重点中学,住宿在校。那些日子,俺真的想不到俺娘瞒着俺,到很远的地方去乞讨,把讨来的饭送到学校里,娘宁可默默地做了六年乞丐,就是要让俺把书读下去。就在今年俺高考的那天,娘饿得晕倒在街头,也是位好心人把娘给救了起来,送回到家里。这事俺一点也不知道……
高考前,娘消瘦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地对俺说:
“山子娃,多苦多难,你挺挺腰杆就过去了。你可得为你爹、为你娘争口气呀!你一定要瞧哪间大学有出息的就往哪间大学里考进去呀!”
俺总算没有辜负俺娘和大哥的期望哩。
苦妹子。
俺娘说,俺出生的时候,俺爹一看又是个女娃子,掉头就走。娘“扑嗵”一声跪了下来,央求着爹,说:
“女娃子也是俺身上的肉哇!你哪能不心疼!你以为俺就不想生个男娃子?你也没这个本事!”娘死死地扯住爹的裤腿子,“娃子他爹,俺目不识丁,你就给这苦妹子娃起个大名,也好让这苦命的娃子在这个世界上混下去吧!”
俺爹也是斗大个字不认得两个的。他虽然是个汉子,终也给娘求软了心。爹是心疼着俺的,只是前面有了两个女娃子,就盼着这会儿生个儿子给他将来撑个面子,继个灯火。他瞧着俺老半天,就是起不了一个像样的名字来。俺娘一急,求人不如求已,抱着俺不停地叫唤着“苦妹子呀苦妹子”的,这么一叫唤,爹就说:
“中!就唤这娃子大名叫‘苦妹子’!”
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了。
瞧着别家的孩子都背着书包往学校去,倔强的俺,跑回家求娘。娘说:
“咋不知道你叫苦妹子?饭都吃不起,你两个姐姐都在地里干活呢,哪有钱给你读书!去去去,到地里找你姐找活干去!”
俺倔强地说:“俺不吃饭,俺也干活,总可以给俺读书吧?”
娘回头望了爹一眼,急得对俺说:
“你就不象你姐那么乖,怎么就这么不听话呀……”
“娘,爹,俺听您老的话。可俺要读书啊!”俺跪着求娘、求爹,竟也放声大哭大喊了起来。
娘一点办法也没有,伤心地哭着说:
“哪有娘不给娃子读书的道理呢!”
爹在旁看着娘,也看着俺,禁不住也落泪了。俺知道爹是个硬汉子,这回是头一次看到硬汉子爹落泪的。爹瞧着俺母女望着他那眼神,灼灼的很难受。爹掉头便往屋外跑得无影无踪了。
俺爹这一回跑,就不知道他跑到哪去。许多日子里,俺母女见不着爹的脸,给俺家平添许多牵挂。
这些日子里,瞧着焦虑的娘,瞧着干瘦的姐,瞧着空壁的屋,俺悲哀地对娘说:
“娘,俺不读书了。俺要爹回家!”“呜呜呜”地哭了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阿峰大叔和虎子哥你们给俺和两个姐姐汇来了学费。俺娘高兴地牵着俺三姐妹,背起娘给做的锈花麻布袋作书包,做梦也没有想到,就这样上学去了。
俺三姐妹是上学了。家里还是那样的穷。每天除了上学,还得下地干活,上山砍柴。俩姐姐心疼着俺,总是抢着把俺的活给干了。可俺们每天也只能稀饭两顿填着肚子哩。
这年的除夕夜。
爹回来了,带了好些钱,捎了好些年货,满脸高兴的样子。爹听说俺三姐妹都上学了,也为俺们高兴。瞧爹那高兴样,更象一个小孩子似的。俺三姐妹日夜想念的爹回来了,又哭又笑地扑到爹的怀里去。
娘在一旁默不作声,脸色苍白的。
夜里,俺三姐妹隐隐约约听到娘和爹在绊嘴。
“这些日子,你跑到哪啦?你还认不认这个家?”娘在哭诉着。
“没这个家,俺能挣钱回来吗?”爹在叫喊着。
“你以为俺不知道你那钱的来路吗?”娘心头一软,换了语气说,“娃子她爹,全家人得靠你撑着呢,你有个好歹,你叫俺怎么活呀!外头找不着活儿干,你就甭在外头混,跑回家耕那三两亩地穷是穷点,可也饿不死人。你总不能靠卖你身上那几两血来过日子呀!”
俺三姐妹一听到爹在外面“卖血”,心头一酸,一齐直冲进里屋,抱着爹就哭成了一团。
后来,大姐和二姐读完了小学就再也读不下去了。俺的学习成绩一直是全校第一。大姐、二姐就鼓励俺读下去。爹和娘也表示一定要让俺读下去,为全家争那份光。娘说:
“苦妹子娃,你给俺读出个状元来,让你爹瞧瞧,妹娃子也有出色!”
俺点了点头。
俺在县重点中学读书的时候,有一天,俺爹背着80多斤重的粮食、土豆和大饼,步行几十公里,直到中午才把沉甸甸的粮食送到学校。爹隔着窗户正看着俺一边咽着炒面一边在看书时,一下子心都酸了。爹推开门,掏出口袋里仅有的15元钱塞给了俺。爹说:
“闺女呀,爹没给过票子你,你就拿着这票子去花吧!你放心,这票子不是卖血得的。俺知道这票子是俺这穷地方一个月的收入呀,是你娘抓了好几个月发菜挣的钱呀。”
俺知道这票子的分量,舍不得花一分钱。学期结束后,俺回到家,亲手把这笔钱给回了爹。爹真的不知道说啥好。打哪起,爹就再也没有瞧不起俺这女娃子了。爹说:
“俺家生得起三个女娃子,就得养起三个女娃子!苦妹子,你可得给爹读出个名堂来,爹做牛做马也值!”
小虎子望着我。我鼓励地对他说:
“山子哥和苦妹子都说了。你也说说吧。”
小虎子。
我生长在城里,家庭条件比较好,生活无忧无虑。小时候,父母工作忙,顾不了我读书,总是贪玩,常常编着谎言逃学。小学一二年级的成绩没有一次及格,作业也总是抄来的。后来觉得抄作业浪费时间,干脆掏钱让同学给代做作业。班主任实在看不下去了,期中考试过后的一天晚上,班主任带着我的试卷和作业本来家访,把这一切毫不留情地告诉了我爸。我在门外看到老师离开走得无影无踪后,也不敢回家。我妈出来把我叫了回去。我心里在想着:好汉做事好汉当!要揍就揍吧,准备好挨揍的屁股就是了。没想到,我爸很平静地对我说:
“小虎子,时间不早了,检查检查一下作业,看做完了没有?”
“早就做完了!”我大声地应着。
“那就早点睡觉吧。”爸说。
这一夜,小小年纪的我,倒是睡不着。我在想:到底老师告的什么状?把我在学校的什么“好事”给告了?老师那样气势汹汹的,为什么爸和妈都不当一回事呢?
正当胡思乱想的时候,我听到了爸和妈在里房说着我的话呢。
“这孩子还小呢,不懂事,只是贪着玩,又没干什么大坏事。”妈在说着。
爸说:“虽然没干坏事,但也不是好事情呀!无心上学,养成的是坏习惯,比做坏事还要坏,会影响他的一生的呀。是啊,我们俩都忙,没有时间管孩子,这都是我们俩的错。”
“那我们该怎么办呢?总不能揍他一顿就解决问题了吧?”妈心里焦急了起来。
“当然不能这样简单教育孩子的。”爸仍然内心平静地说着。
下面的话我就听不见了。因为我不知不觉睡着了。
第二天的班会课,班主任给我们讲故事。讲的是山西有一位小姑娘,到了读书的年龄,因为家里穷,母亲说:又要读书,又要吃饭,结果她就读不起书来……
回到家,我把这故事告诉给爸爸和妈妈。我说,老师编这故事骗我们的。爸一听,马上严肃起来,随即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昨天的《人民日报》来。爸说:
“小虎子,班主任讲的故事就登在这里呢。报纸登的,能是编造的吗?你就选这一段念给我和你妈听吧。”
我读了。
读着读着,我也受感动了。
我对爸、妈说:“我们能帮助这位小妹妹吗?”
“这位小妹妹就等着你们城里的孩子去帮助呢!”妈妈接着说。
“像这样的小妹妹全国多着呢。总不能让一个不爱读书的孩子去帮助那些爱读书又读不成书的孩子吧?”爸爸用他那双锋芒的眼睛盯住我。
我一脸的惭愧。
我就是这样参加了全国首批的“希望工程”,用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给的零用钱、压岁钱全部掏了出来,资助了小山子和苦妹子姐妹。也就是从这时候开始,小山子和苦妹子就成了我学习的榜样,上进的动力。按照爸的说法,就是“影响我成长的同伴”。确实是这样,好多次我在学习上遇着困难就要打退堂鼓的时候,我想起了你们,我就问自己:难道这一点点困难就能把自己吓倒了吗!自己还是一个男子汉吗?
这十年里,不是我帮助了你们,而是你们帮助了我。如果没有你们,我真的读不成大学,也根本不想读大学!今日的我,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的呢!
我是第一次听到儿子说这么一句话的。我的心在颤抖。我真想对儿子说一句什么话,但我没有说。我看到的是眼前这三个已经长大的孩子,我感到欣慰。我瞧着他们的眼神,似乎感到,他们期待着我也象他们那样:
“也该你说上几句了吧?”
那我就说吧!
“孩子们,听了你们的诉说,使我感触很深,我想对你们说说珍藏心里多年的往事……”我对孩子们说。
我在认真地说着。
我工作虽然很忙,但我还是有管教儿子的时间的。我也发现儿子无心上学的情况,曾采取过一些管教的方法,就是不管用。我只是苦于自己没有找到一个有效的管教儿子的方法。我为自己是一名思想工作者居然做不了自己儿子思想工作而感到茫然和惭愧啊!
在一次同学聚会上,得知我的同窗好友李大鹏,也就是小山子你爹,在一次进罐处理设备故障时给氮气窒息身亡的消息,给我的心头一个很沉重的打击!在校时,我俩是很亲密的学友。大鹏是班里的学习委员,成绩很好,人缘也很好。毕业时,学校想让他留校。他说服了校长,要求回到妻子身边。这时候我们才知道他结了婚。我和他毕业分手后,只知道他一次分配在青海,就没有二次分配的消息了。他的情况,班上的同学谁也不知道。大家只知道他的家很穷。我们在想,他这样一走,他的家不就更惨了吗?班长林丽萍流着眼泪牵着头向大家筹集捐款,要给大鹏的妻子汇过去。我们大家都每人一百、二百的凑着五千多块钱。我想,总能解决一点困难吧?大鹏在天之灵也会感到安息的。
这些天,我又看到了《人民日报》刊登的团中央关于开展“希望工程”活动的启示。我想让儿子参加这项活动。我特意与团中央“希望工程”领导小组取得联系,提出资助李大鹏的儿子李小山复学的请求。不久便有了回音。一位负责人在回信中建议给我增加一个三姐妹的资助对象,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儿子听到这,流着泪叫了声“爸!”
小山子听到这,流着泪叫了声“爹!”
苦妹子听到这,也流着泪叫了声“爹!”
听到三个孩子这样的叫唤,我的心里真的是无限的欣慰。
看着手腕上的手表,已是凌晨四点半钟了。我劝着三个孩子早点休息。我说:“天亮我们一起去天安门!”
小虎子说:“还睡什么呀,现在就去天安门看升旗去!”
小山子、苦妹子也挺起精神,在帮着腔。
“你们累不累?”我问。
“爹,不累!”小山子、苦妹子异口同声。
“爹是不累。”我瞧着她们俩的怪模怪样,笑着说。
小虎子站在一旁“嘻嘻”地笑着呢。
我们赶到天安门时,已经是人山人海了。任我们怎么样在人海里钻,就是钻不到一个好位置。好不容易,我们只好挤到距人民英雄纪念碑很远的一个地方,在等着升旗的那一刻。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东面的天边泛着红霞的时候,军乐队奏响了雄壮的进行曲,国旗护卫队战士手握钢枪,威武地护卫着国旗,操着整齐威武的健步,从天安门城楼大门走出,横过长安街,向着纪念碑走去。在庄严的国歌声中,最为壮观的升旗仪式开始了。整个天安门广场上的人们一片肃立。五星红旗在国歌声中冉冉上升,迎风飘扬。升旗仪式完毕,整个广场就是一片欢乐的海洋。
这情景,令小山子、苦妹子和小虎子异常的振奋。三个孩子拉起手,唱着歌,在欢快地跳起了校园旋转舞。
“爹,你也来跳呀!”苦妹子过来把我也拉了过去,忘情地跳着舞。
一名正忙着采访观看升旗仪式群众的记者,突然把照相机对准了我们四人,“咔嚓”一道强烈的闪光,把我们给摄了进去。
记者拉住我,问:“请问,你们是一家人吗?”
我点头,又摇头。
“是一家人!”小山子、苦妹子上前一起答着话,“他是俺爹!”
“你们一家人在新世纪第一个国庆节,又是第一个中秋节的早晨观看升旗仪式,有何感想?”记者。
我说:“我来过多次,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兴奋!”
小山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俺一生的梦想!”
苦妹子快活地笑着回答:“俺想都不敢想。可是俺来哩!”
小虎子学得文质彬彬地说:“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欢乐和幸福!”
当记者得知我们这一家人的情况后,再次给我们现场拍下了历史性的一张照片。
这天晚上,我们在《北京晚报》头版上看到了这幅很大的彩照……
(原作于2002年10月5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