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廷事件”的真实性质和复杂过程(节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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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卡廷事件的性质很简单,就是屠杀战俘的战争犯罪行为。至于其动机,既不能归结于“为死在波兰人马刀下的红军战士复仇”,也不能归结于“为病死在战俘营里的红军战俘复仇”。对于苏联来说,卡廷屠杀是带有阶级斗争性质的大规模镇压行为,和苏联本国自国内战争直到“大清洗”以来的政治斗争路线是一脉相承的。从1919年到1938年,苏联在本国已经大致上完成了清洗种种“阶级敌人”——皇族、贵族、白军军官、旧官吏、工厂主、银行家、大资产者、地主、“富农”、知识分子、作家、艺术家、各种左翼和右翼的、自由主义和保皇的、托派的和列宁派的政治反对派——的过程,对这些人当中的绝大多数是采用肉体消灭的办法来加以处理的。当斯大林帝国的版图扩及到国境线之外时,这种清洗势必也将随之向前推进。在“蒙古人民共和国”、“图瓦人民共和国”,在波兰东部地区,在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宛,在比萨拉比亚,都发生了类似的清洗和大规模处决行为。在苏芬战争后割让给苏联的卡累利阿地区,由于当地的五十万芬兰公民全都抛弃家园迁回本国,才避免了同样的惨剧降临在自己头上。
卡廷事件之所以给世人带来巨大的感情冲击,不光是由于处决战俘本身,以及罪行暴露后的矫饰、抵赖,更是由于这种行为是由斯大林统治下的“社会主义”苏联所犯下的。但是要知道斯大林主义本身就绝不能同社会主义相混淆。一些中外学者早就敏锐地注意到斯大林苏联的“假社会主义”和“假共产主义”问题。尽管民主社会主义和科学社会主义的思想在二十世纪里在全世界得到了广泛传播,但是被马克思和恩格斯形容为“粗鲁的、幼稚的、本能的、平均主义的、考虑不周的、禁欲的、兵营式的”假共产主义、假社会主义不仅没有消失,反而加强了自己的阵地。它不断改变自己的形态,在全球蔓延,无论巴拉圭的耶稣会“社会共和国”还是希特勒的“国家社会主义”,实际上都是把真社会主义和假社会主义的特点掺和在一起。斯大林统治下的苏联也是如此,表面上看是社会主义,实际上是社会帝国主义、沙文主义、霸权主义,是被复活了的“各被压迫民族的大监狱”。因此,卡廷事件的产生及其深层原因,并非真地归结于社会主义的意识形态,而是这种“假社会主义”的必然现象。
从阶级的角度来说,被处决的波兰军官团成员(包括预备役军官中的那些学者和知识分子),以及在NKVD监狱中被处决的七千多名波兰上层人士,是波兰民族国家的中坚和核心力量。这些具有强烈爱国情绪的波兰人是苏联吞并和消化波兰的最大障碍,因此必须用斯大林式的最简单而粗暴的方式消灭掉。在这一点上斯大林是和阿道夫·希特勒的思想一脉相承的,后者在1940年10月15日曾经对其秘书马丁·鲍曼口述过一篇长篇计划,后来其摘要部分发给了纳粹波兰总督汉斯·弗朗克。这份计划在纽伦堡审判中是给纳粹元凶们定罪的重要证据之一。希特勒当时说:“必须记住,不能让波兰的绅士阶层(也就是在苏德边境那一边被内务人民委员部挑出来枪毙掉的那些波兰人)活下去。哪里有这种人,就必须把他们消灭掉,不论这听起来有多残忍……波兰人只应该有一个主人,就是德国人。同时存在两个主人,是不可能、也是决不允许的。因此,必须把波兰的知识分子的一切代表人物都灭绝。这听起来虽然残忍,但生存的法则就是如此。”
希特勒这份消灭波兰精华阶层的口述命令是纳粹帝国主义与斯大林帝国主义的异曲同工?其实这倒也未必见得是“异曲”。早在三十年代,关在斯大林监狱中的一些还健在的俄国社会革命党党员就提出了在苏联正在建设“红色法西斯主义”这一观点。完全不受社会革命党人影响的本尼托·墨索里尼也独立地提出了这一看法,公开在他的朋友中赞扬斯大林。1937年,意大利的一些法西斯杂志说布尔什维克主义本身就是要在苏联建立法西斯类型的国家(这里的“法西斯”是被他们当作褒义词来用的),西班牙的法西斯独裁者佛朗哥也十分赞赏斯大林的做法。在大清洗期间,早在1920年便被投入苏联监狱的一名信奉君主主义的沙皇军队老军官对他的狱友、年轻的共产党员米哈伊尔·库兹涅茨说道:“我是幸运的,活着看到了这一天。我们亲爱的尼古拉·亚历山德罗维奇(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由于他的软弱而未能实现的愿望终于变成了现实——现在监狱里关的全是犹太人和布尔什维克。”
另一位沙俄时代遗留下来的□□也对斯大林时代的苏联有同样的热烈感情。沙俄时期臭名昭著的保皇主义屠犹组织“黑色百人团”的团长维塔利·朱金在十月革命后逃亡国外,二战初期德国人把他请到柏林,要他参加反对布尔什维克的十字军。但是这个倾向法西斯的反动派、彻头彻尾的反共分子却拒绝了。他认为德国人并不关心俄罗斯到底是红的还是白的,而是一心想要占领大片领土。整个战争期间,朱金隐姓埋名生活在南斯拉夫的一个小村子里。战争结束后,苏联的胜利激起了他的大俄罗斯沙文主义的虚荣心,他决定返回祖国度过自己的晚年,哪怕是在监狱里也好。于是他前往贝尔格莱德的苏联使团投案自首。值班的NKVD年轻军官惊奇地望着这个自愿投案的人,查看通缉名单,发现上面没有朱金的名字,于是说“你可以走了,我们不认识你。”但是朱金并不罢休,第二天又来了。这次一个上校坐在桌前,朱金一说出自己的名字,他就站了起来,扑上去抓住朱金的领子,吼叫道:“朱金原来是你!就是在俄罗斯组织屠杀犹太人的那个家伙?”黑色百人团团长满意地说:“正是在下。终于有人认得我啦!”于是他被押上飞机送往莫斯科,关入卢比扬卡监狱。接着便是侦查审问工作。朱金对侦查员说:“何必浪费那时间呢?你把我放到一个单人牢房里,我就把我的历史和我反对苏联的罪行全都写出来。”他写了满满几百页纸,每次被传去受审时,屋子里都挤满了NKVD的军官来听他的“报告”。
就是这位朱金,在监狱里最喜欢谈论的是斯大林帝国的伟大:“在斯大林的领导下,我们的国家成了一个全球帝国,它实现了俄罗斯人世世代代渴望的目标。共产主义像个疣子,迟早是要被斯大林亲手消灭的,但是帝国将留存下来。可惜斯大林不是一个真正的沙皇,他却具有沙皇的一切品质!你们这些共产党人不懂得俄罗斯的灵魂。人民差不多像需要宗教那样需要有一个他们能信得过的沙皇父亲来领导他们。唉,要是斯大林不是个布尔什维克就好了!”最具超现实主义荒谬感的是,这个顽固的反共刽子手却比卢比扬卡监狱里那些忠贞的共产党员更早获得释放。斯大林当局在乡村里拨给他一座别墅,朱金领着丰厚的养老金,继续撰写他的回忆录,不知疲倦地歌颂斯大林,时不时地摇摇头,对斯大林没有登上沙皇的宝座表示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