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色特快上的秘密(上)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3:14:12
第一章 白发男人
将近子夜时分,一个人穿过协和广场(巴黎最大的广场,位于塞纳河右岸,城西北部。译注)。他虽然穿着贵重的皮毛大衣,还是不难使人看出他体弱多病,穷困潦倒。
这个人长着一副老鼠的面孔。谁也不会认为这样一个身体虚弱的人在生活中会起什么作用。但正是他在世界的一个角落里发挥着他的作用。
此时此刻,有一使命催他回家。但在回家之前,他还要做一件交易。而那一使命和这一交易是互不相干的。
他来到塞纳河畔,穿过桥,到了巴黎的一个名声很坏的街区。他在一栋没有人看守的大楼前稍停片刻,左右窥视几眼,便上了四层楼。没等他伸手敲门,一个女人就把门打开了。这个女人仿佛是在等待着这个男人的到来。她帮助他脱掉了大衣,带他走进客厅。这个客厅的装饰和摆设都很俗气。污秽的灯罩下的灯光照在这个女人的面颊上。她象蒙古人一样颧骨突起,头上戴着廉价的首饰。这个女人名叫奥尔加·德米罗夫娜,说到她的职业,那人们就不必有什么怀疑了,就象不用怀疑她那民族的特性一样。
“都办妥了吗?小宝贝!”
“都办妥了,鲍里斯·伊万诺维奇。”
他点了点头,压低了嗓门说:“我相信没我盯我的梢。”
但是他的声音里却流露出胆怯的心情。他走到窗前,把窗帘拉开,向楼下张望了一下,蓦然回过头来说道:
“外面有两个人,在街那边的人行道上。这可能是……”他的话音未落便思忖起来,正象他恐惧的时候时常做的那样。
而那个俄国女人却若无其事地摇摇头。
“他们在您来之前就在那里了……”
“看样子,他们是在监视这座楼房。”
“这是可能的。”她附和着说道。
“如果这是这样的话……”
“我想他们不会跟踪您,除非他们嗅到了什么。”
这个男人的嘴角上浮现出一丝愚蠢而痛苦的笑容。
“你说的对。”这个男人说道。
他思虑了足有一分钟,然后带着充满仇恨的语调慢声细语地说道:“这个该死的美国佬真会保护自己,比谁都会。”
“这一点我是相信的。”
他又走到了窗前。
“恶棍!”他嘟哝着,冷笑了一声,“是警察局的老相识,老弟,祝你们成功!”
奥尔加·德米罗夫娜摇摇头。
“若是那个美国佬象您所说的那样,那么就是有两个恶棍也不是他的对手。”
他没有吭声。
“我在想……”
“怎么?”
“要知道,今天晚上有一个人两次到过这条街,是一个白发男人。”
“他要干什么?”
“没有什么。当这个人走到那个人身旁时,好象故意掉下一只手套在地上,其中一个人把手套拾起来又交还给了白发男人。真是一场滑稽剧。”
“你认为这个白发男人是这两个家伙的后台吗?”
“有点象。”
这回俄国佬有点吃惊。
“你果真认为是这样?包裹还安全吗?没有什么人动过?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他又陷入了深思。
“您要有信心!”
她在火炉旁弯下腰把煤块摆拨动了一下,从中取出一个纸包递给了他。
“真聪明!”他满意地说道。
“这所房子已经被搜查了两次,我的床单都被撕破了。”
“我已经说过,我们说的太多了。”他叨咕着,“对价钱过多的考虑是致命的错误。”
他撕去了包裹的外层,里面还包着一层纸。他打开纸,看了一眼里面的东西,又紧紧地包上了。这时电铃声突然响起。
“美国佬准时来到了。”奥尔加看了一下手表。她走出房间,没过多久她带进来一个陌生人,高个头、宽肩膀,从外貌上一眼就可以看出是个美国人。美国人先是瞟了一眼女人,继而又向那个男人扫了一眼。
“您是克雷斯内先生吗?”美国佬客气地问道。
“正是,正是我。”鲍里斯回答道。“请原谅,接头地点变动了。要知道,最紧要的是:我们的交易不能露出马脚。我不能把这种东西带在身上去接头。”
“啊,是这样。”美国人很有礼貌地说道。
“您曾对我说过,这桩交易只是能在我们之间进行,是吗?这是这桩买卖的重要条件之一。”
美国人点了一下头。
“这方面我们是一致的。”他冷淡地说。“您是否现在把货拿出来让我看一下。”
“您的钱拿来了吗?是钞票?”
“是的。”对方回答道。
可是他没有提到他的钱是否已带在身上。克雷斯内犹豫了下,就把纸包放在桌子上了。
美国人打开纸包。他走到灯光下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细心地看了一会儿,似乎还比较满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拿出来一叠钞票,交给了俄国人,俄国人谨慎地数着钞票。
“对吗?”
“谢谢,完全对。”
“好,好极啦!”美国人说道。
美国人把纸包放进自己的衣袋里,对奥尔加鞠了一躬。
“再见,小姐。再见,克雷斯内先生。”
道别后,他便离开了房间,房门在他身后关上了。剩下的两个人面面相视了一会儿。
男的用舌头舔着干燥的嘴唇说道:“我在想,他会不会回到他下榻的饭店去呢?”
两人不约而同的向窗外望去。这时那个美国人正好走到街上。他向左边瞥了一眼,随即猛然加快了脚步向前走去。墙角处有两个人悄悄地跟上了他。跟踪和被跟踪者都消失在漆黑的夜幕中。
奥尔加·德米罗夫娜说道:“他一定回家了。您不用替他担心,也不要对他抱有希望。”
“你为什么认为他一定很安全呢?”克雷斯内问道。
“如果一个人有那么钱,那他决不是傻瓜。”奥尔加说,“足够的钱……”她意味深长地看着克雷斯内。
“嗯?”
“我的那一份,鲍里斯·伊万诺维奇?”
他很不情愿地给了她两张钞票。她默不作声地谢了他,把钱塞进袜统里。
他好奇地看着奥尔加。
“你不感到惋惜吗?奥尔加·德米罗夫娜?””
“有什么可惋惜的呢?”
“你把那么绝妙的首饰放弃了。我相信,大多数女人对这种东西爱得发狂。”
她点点头。
“您说的对。很多女人都有这种疯狂般的特点,可是我没有。我只想知道一件事……”
“什么?”克雷斯内问道。
“这个美国人拿到了宝石,且又安然无事。对此我深信无疑。可是以后会怎样呢……”
“以后会怎样呢?”
“他肯定会把宝石送给一个女人。”奥尔加说着,遐想着,“我想,如果给了一个女人,会怎么样呢?”
她又走到窗前,突然喊了一声,把头转向她的同伙。
“您瞧。走在路边上的那个人,就是我刚才提到过的那个人。”
一个身子又瘦又长的,很潇洒的男人沉着地走过。他头戴一顶圆帽,穿着大衣。
在路灯照耀下,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露在圆帽外边的一头长发。
第二章 侯爵先生
白发男人不慌不忙地只顾走路,周围的一切他全不放在心上。他跨进一个胡同,拐了一个弯便来来了另一条大街上,嘴里还哼着歌曲。
他突然收住了脚步,紧张地听着。他的到一种声响,这声响有点象轮胎放炮,又有点象枪声。他嘴角浮出了一丝少有的微笑,然后又继续走路。在街角上他看到了一个热闹的场面:有个警察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白发男人也凑过去询问着与别人相同的问题。
“发生了什么事?”
“是这样,先生。两个恶棍袭击了一个美国人。”
“那个美国人受伤了吗?”
“看不出来。”回答白发男人的话的那个人淡淡一笑。“那个美国人的衣袋里有一只手枪。那两个恶棍还没来得及下手,美国人就开了枪。那两个家伙吓跑了。警察嘛,同往常一样,总是姗姗来迟。”
“原来如此。”白发男人说道。此事对他来说似乎无关紧要。
他泰然自若,依然赶路。过了塞纳河,在繁华市区的一条恬静的马路上他停住了脚步,身旁是一家商店。
这家平平常常的商店并不引人注意。它的主人帕波波鲁斯博士是个极其有名望的古玩商人,以致并不需要什么广告招揽生意。他的生意也很少在商店的柜台上成交。
帕波波鲁斯在香榭丽舍大街有一幢豪华的住宅,人们在夜晚到那里去找他,比到他的商店里找他好得多。但是白发男人还声称没有什么人跟踪他。
看门人听了白发男人的话就放了心,打开了门,但只打开一道缝。是一个手上戴着金戒指的胖男人给白发男人打开的门。
“晚上好!”白发男人说,“大师在家吗?”
“大师在家。可是这个时候他不见任何人。”胖男人说道。
“他应该见我。您对他说,是侯爵来了。”
胖子把门开大了一点,请他进来。
白发男人在说话的时候用手捂着脸。这位胖男人,也就是博士的仆人,回来时告诉他说,帕波波鲁斯先生很高兴接见他。这时,这位自称侯爵的人表情显得很轻松。
仆人注意到来方者的脸上罩着黑绸面纱,他把白发男人引到前厅,开了门,有礼貌地说道:侯爵先生到。
帕波波鲁斯看来真是令人肃然起敬。他有着宽大的额头,一把很好看的胡须,好象是父系社会主持祭祀的长老一样。
“欢迎您,亲爱的朋友!”这是他通常的客套话。
“请原谅!”来访者说,“这么晚了还来打扰您。”
“说那里话。对做买卖来说没有什么晚不晚的。您一定度过了一个很有意思的夜晚。”
“对我个人来说并不是这样。”
“当然并不是对个人了。您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他偷偷地扫视来访者一眼,但他对来访者的态度神秘而温和。
“没有什么值得向您报告的。袭击失败了,除此之外我想不出其它办法。”
“不出所料,完全是粗暴的武力解决……”
帕波波鲁斯做了一个手势,表示他对任何形式的、赤裸裸的武力解决的轻蔑。事实上,同帕波波鲁斯交往也好,做生意也好,都不能采取强硬的手段。他是个有名望有欧洲贵族阶层的人物,国王们都友好地称他是“神农氏”。他的声望同他的谨慎是联系在一起的。他的这种声望使他轻而易举地解决了许多特别麻烦的事件。
“直接的进攻,有时可能成功,但希望很小。”古玩商摇着头说道。
侯爵耸耸肩膀。
“直接行动,”他说,“节省时间,几乎不用什么代价。我还有一个计划──绝不会失败。”
帕波波鲁斯点了一下头,陷入了沉思。
“我对您完全相信,您有很好的声望。”
侯爵先生诌媚地一笑。
“请允许我向您保证,”他喃喃地说,“我一定不辜负您的信赖。”
“您现在只有这一桩独一无二的交易。”古玩商人说道,声音里充满了信任之情。
“我一定完成。”
侯爵先生穿上大衣。
“我同往常一样同您保持联系,我提醒您:别忘了我们的协定。”
“我从来也不忘记自己的任何一项协定。”古玩商人现出不满的神色。
来访者淡淡一笑,离开了房间,不辞而别。
帕波波鲁斯伸手摸了一下胡须,随即转到另外一扇门前。当他拉开房门时,一个年轻的女郎突然跌倒在门口。看来她是在偷听他们的谈话。帕波波鲁斯现出惊讶的神色。
“齐娅,是你?”他脱口问道。
“我都听到了,一句不漏。”她说道。
她是一个年轻貌美的女郎,有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睛,高高的个子。她同帕波波鲁斯长得是那样的相象,以致没有人会怀疑不是他的女儿。
“很可惜,”她仿佛现出了几分恼怒,“从这个钥匙孔里不能听看兼顾。”
“这确实是个令人头痛的事实。”父亲庄重地说道。
“他是侯爵先生?”齐娅慢悠悠地说,“他一直戴着面纱吗?爸爸!”
“是的。”
“是关于宝石的事吧,爸爸,是吗?”齐娅问道。
古玩商人点了点头。
“你觉得他怎么样,孩子。”
“您是说侯爵先生吗?”
“当然啦!”
“依我看,”齐娅慢悠悠地说,“很难找到一个地地道道的英国人象他那样讲一口流利的法语。”
“噢,你是这样想的。”
他没说出自己的看法,但是他向女儿投以肯定的目光。
“还有,他的脑袋好象有些畸形。”齐娅说道。
“这是很明显的,”父亲说,“特别明显。可是,只要有人戴上假面具,人们总是会产生这种感觉的。”
父女俩会心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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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火心宝石
鲁夫斯·冯·阿尔丁走进伦敦萨活旅馆的旋转门,接着就走入招待厅。招待员彬彬有礼地上前问候。
“能够接待您感到很高兴,冯·阿尔丁先生。”
这位百万富翁毫不在意地点了一下头。
“都办妥了吗?”他问道。
“是这样的,奈顿少校先生在楼上您的房间里等候您。”
冯·阿尔丁又点点头。
“有信件吗?”
“都拿到楼上去了。噢,对不起,请您等一下。”
他从一大堆信件中又挑出一封。
“这是刚才来的信。”
鲁夫斯·冯·阿尔丁把信接过来。当他看到这封信是女人的字迹的时候,他的神态刷的一下变了,脸面上严肃的表情顿时消失了,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拿着信上了楼,脸上带着着难以抑制的微笑。
在他的房间里,有一个青年人坐在写字台旁边看报。他见鲁夫斯·冯·阿尔丁进来,立即站起身。
“哈罗,奈顿。”
“您又回到伦敦,非常高兴。先生,在巴黎过得好吗?”
“马马虎虎。”这位百万富翁心不在焉地说,“巴黎变得微乎其微了。我想得到什么就可能得到什么。”
“您总是这样。”他的秘书说道,脸上堆着笑容。
“当然。”百万富翁补充说道。态度冷漠,如同往常做交易时那样。
“有什么要紧的事吗?”
“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我还没来得及安排。”
冯·阿尔丁点了一下头。他是一个不轻易称赞和责备别人的人,对待他的职员方式也很简单。他在任何人面前都喜欢抛头露面,遇到不如意的事就毫不犹豫地脱身。
在选择下属人员方面,也有他自已不同寻常的办法。就拿奈顿来说,是他两个月前在瑞士的一个休养所里认识的。他比较喜欢这个人,尽管奈顿因战时负伤腿有点瘸。那时奈顿坦率地请冯·阿尔丁帮他找一个工作做。往事又萦绕在冯·阿尔丁的脑海里:当这个年青人听说冯·阿尔丁录用他当自己的私人秘书时,他由于惊讶几乎说不出话来。
“我可没有做生意的实际经验。”当时奈顿有点口吃地说道。
“这我并不在意。”冯·阿尔丁回答道。“我已经有了三个私人秘书了。考虑到我可能要在英国呆六个月,因此需要一个英国人。他要有很好的社会关系,有体面应酬的才能。”
直到现在,冯·阿尔丁对他的选择并不后悔。奈顿很聪明,反应敏捷,人也蛮可爱的。
秘书指着旁边的三四封信。
“这几封信需要您亲自过目一下,先生!”奈顿说,“因为这些信是涉及到与科尔顿那桩交易的事。”
可是,冯·阿尔丁却打了个手势,发誓似的说道:“今天晚上我决不看一眼这些东西。留待明天再说,这一封可要另当别论了。”
冯·阿尔丁把指着手里的那封信。笑容又浮上他的面孔,完全是另一种表情。
理查特·奈顿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凯特林女士来的信吗?”他喃喃说道,“昨天和今天都给您来过电话,可能是有要紧的事想告诉您。”
“真的吗?”
笑容马上从百万富翁的脸面上消失了。他拆开信大略地看了一下内容。他的脸面上刹时间布满了阴云,嘴角上又出现了严肃的皱纹,紧锁起眉头。奈顿又埋头于自己的工作中。久久压抑的愤怒从这个百万富翁的身上暴发出来。只听“哐啷”一声,他紧握起拳头猛击在桌面上。
“这是我决不允许的!”他喃喃地说,“可怜的女孩!好吧,你有你的老父亲做后盾。”
冯·阿尔丁在房间里迈着沉重的步子,踱来踱去。然后收住了脚步,顺手拿起他进屋时穿的扔到坐椅上的大衣。
“您还要出去吗,先生?”
“到我女儿那里去。”
“如果科尔顿来电话……”
“你就说,让他去见鬼去吧!”
“是!”秘书面无表情地回答说。
冯·阿尔丁把帽子扣到头上便走出了门,扶着门把手回过头来说道:“你是一个好人,奈顿。你不要打扰我,我心里不太快活。”
奈顿微笑了一下,没有吱声。
“露丝是我唯一的孩子。”冯·阿尔丁说,“不会有人晓得她对我意味着什么。”
冯·阿尔丁面颊上涌上一丝笑容,把手伸进口袋。
“你想看看吗,奈顿?”
冯·阿尔丁转身走近秘书,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色的纸包。当他把外面的那一层纸撕掉时,露出一个绒布盒子,盒盖的当中是绒线织成的皇冠。他打开盒子,秘书几乎屏住了呼吸。在有些弄脏的白色底衬上,有几颗深红色的宝石闪闪发光。
“啊,上帝啊!”奈顿惊叹道,“这是,这是原物吗?”
冯·阿尔丁大笑起来。
“你的惊异并不使我感到意外。在这几颗宝石里有世界上最大的一颗,就是俄国女皇卡塔琳娜(指俄国女皇叶卡特琳娜·阿列克塞耶夫娜·卡塔琳娜二世)戴过的那颗。当中的那颗‘火心宝石’就是。简直宝贵极了,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珍品。”
“但是,”秘书说,“总得给这些宝石作出估价才好吧?”
“可能值四十万到五十万美元。”冯·阿尔丁不加思索地说道。
“完全符合这一宝物的历史价值。”
“如此昂贵的东西您竟随便地装在口袋里,带来带去?”
冯·阿尔丁神秘地一笑。
“现在我懂了,为什么凯特林女士在电话里那么激动。”
冯·阿尔丁摇了摇头,面部的神色又严肃下来。
“你弄错了。”他说,“她还不知道这件事。我是想叫她突然高兴。”他把盒子盖上,缓慢地包好。
“奈顿,如果一个人对他心爱的人做得太少的话,那是很令人痛苦的事。如果需要的话,我可以把半个世界买下来给露丝,可惜没有这种必要。我可以把这件东西戴在她的脖子上,她会在一段时间里沉浸在快乐里,但是……”
他又摇了一下头。
“如果一个女人的婚姻是不幸的……”
冯·阿尔丁的话语停顿下来了。秘书默不作声是点了点头。谁也不如他更了解德里克·凯特林的名声了。冯·阿尔丁叹着气,他把东西又放进口袋里,向秘书点点头便离开了房间。
第四章  露丝·凯特林
德里克·凯特林夫人住在古尔松大街。仆人开了门,一看是冯·阿尔丁就立即让他进去。她对百万富翁微微一笑,现出尊敬的神色。百万富翁随即走进大厅。他的女儿从窗子看到了他,高兴得喊了起来。
“我多么高兴啊,爸爸,你回来了!我成天给你打电话,可是你的秘书总是回答不出来你回国的时间。”
露丝·凯特林今年二十八岁,谈不上好看,但是身上的各种色调却很吸引人。金黄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睛,墨黑的睫毛,而且她还会根据自己的这些色调来打扮自己。她有着修长的身材,第一眼看去真象拉斐尔(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家。译注)画的圣母。如果仔细端详就会发现她的嘴和下巴之间有一条皱纹,这是与她父亲相似之处的明显特点。
若是男人有这么一条明显的皱纹,并不会太引人注目的,而一个女人有这么一条皱纹,好象画家别具匠心地加了一道重彩,就很吸引人。
她从小就惯于坚持已见,假如有人敢于领教一下她的这种意志,那他很快就会得出结论:冯·阿尔丁的女儿是从不屈服的。
“奈顿告诉我说,你给他打过电话。我刚刚从巴黎回来半个小时,你丈夫又有些什么新花样?”
露丝的面颊由于愤怒而现出红晕。
“简直太不象话!”她说道,“我的话,他完全当成耳旁风。”
“可是,他应该听我的话。”百万富翁忿忿地说。
露丝继续说道:“我有一个多月没见到他的面了。他和那个坏女人整天到处胡混。”
“哪个坏女人?”
“米蕾·帕泰农饭店的舞女。”
冯·阿尔丁点了一下头。
“上星期我到他父亲那里去过。”露丝说道,“他很喜欢我,完全站在我这边,他说他一定找机会教育他的儿子。”
“算了吧,这个老雷康布里还从来不敢正经地对他儿子说点什么呢。他已经是土埋半截的人了。”
“爸爸,你能帮点忙吗?”
“当然可以。”百万富翁说。他思虑片刻继续说,“我可以采取各种手段。最重要的是要达到一个实际的目的。孩子,你有勇气吗?”
露丝凝视着父亲,现出不甚明白的神色。冯·阿尔丁对女儿点了点头。
“你是否有勇气向公众承认自己犯了一个错误。这是唯一可以使你摆脱这种尴尬境地的办法。和过去一刀两断,开始新的生活吧!”
“你是说……”
“离婚!”
“离婚?”
冯·阿尔丁微笑了。
“你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露丝,好象是第一次才听到过似的。可是你却让你的女友们一个接一个地去离婚。”
“这我知道,可是……”
露丝的话又咽下去了。她咬紧了嘴唇。父亲看了她一眼,投以理解的目光。
“露丝,我了解你。你同我一样,只要是你想做什么,就决不会罢休。但是,我学会了,你也应该学会理解,有时处境很复杂,而且只有一条路才能摆脱这种困境。我也可能有办法使德里克回你的身边。如果那样的话,往日的痛苦又会重新折磨你。他是个可救药的人,完全堕落了。我经常责备自己,为什么允许你同他结婚。但是你却看中了他,而且那时候看来他还可能变好。亲爱的,只有一次,我违背了你的意志。”
说最后一句话时,冯·阿尔丁没看着女儿,否则的话他会发现露丝的脸瞬时泛起了红晕。
“是的!”露丝·凯特林的声音很坚定。
“我的心软下来了,不愿再一次违背了你的意愿。可是那时我再狠一下心该多好,最近几年来你经历的事太多了。”
“简直是没有快乐的时候。”露丝·凯特林说道。
“因此,我说还是结束的好。”他用手拍了一下桌子。“你可能还在喜欢他。算了吧,还事情的本来面目吧。他是为了金钱才和你结婚的。事情就是这样。你要抛弃他,看他会怎样。”
露丝长时间地死盯着地板。随后头也不抬地说道:
“可是,如果他不同意呢?”
冯·阿尔丁迷惑不解地看着露丝。
“我们根本不用去问他。”
红晕又泛上了露丝的脸面上,她咬着嘴唇。
“可是,他要是使你不得安宁呢?”
“你是说他会提出反对?只要他敢!但是我不相信他会这样做。任何一个律师都会告诉他,他的处境是毫无指望的。”
“你不相信他会……”露丝犹豫不决。“我是说,他可会为了折磨我而制造出许多麻烦?”
父亲看着女儿,现出不理解的神色。
“你是说他会对离婚的诉提出反上诉吗?这种可能性是不大的。他没有反上诉的理由,他决不会这样做。”
露丝没有回答父亲的话。
冯·阿尔丁严肃地看了女儿一眼。
“露丝,过来,说出来吧,你心里有什么秘密,说出来吧!”
“没有,爸爸,确实没有什么。”但是露丝的声音很不坚定。
“你是怕公共舆论?这个你让我去处理好了。一切都会悄然无声地过去的。”
“那好吧,可是爸爸,你是否认为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你还是喜欢这小子?是吗?”
“不。”
露丝的声音很坚决,冯·阿尔丁感到心满意足。他亲昵地拍着女儿的肩膀。
“孩子,一切都会顺利!不用担心。现在说点别的什么事吧。我从巴黎给你带回一点小礼物。”
“真的吗?是什么可爱的东西?”
“但愿你能喜欢它。”冯·阿尔丁微笑地说道。
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纸包。露丝贪婪地撕去外面的纸,打开盒子。“啊!”的一声,是长长的一声惊叫。露丝喜欢宝石,她一向喜欢这玩艺儿。
“噢,爸爸,多么好啊!”
“是货真价实的好东西!“百万富翁满意地说道,“你喜欢吗?”
“喜欢?真是至宝,你是怎么得到手的?”
冯·阿尔丁微微一笑。
“这是我的秘密。当然我得亲自去买。这些装饰品是极其名贵的。你看到中间的那块大宝石吗?你可能已经听说过了。这是历史上著名的‘火心宝石’。”
“‘火心宝石’!”露丝重复地说道。
她从盒子里取出宝石,把宝石握在手里,贴在胸前。百万富翁看着自己的女儿。这时他在想象那些所有戴过这块宝石的女人们,想象着由于宝石而引起的一切嫉妒和不平。
“火心宝石”同其它有名的宝石一样,有一段充满武力和暗杀的历史。现在这些宝石在露丝·凯特林的手里似乎完全推动了它们那种罪恶的力量。这个西方女人看来以她的冷静和毅力显示出她能够抗拒一切悲剧和野蛮行为。
露丝把宝石又放回盒里,然后跑到爸爸面前,搂住了他的脖子。“谢谢你,爸爸,谢谢!这件首饰太好了。你总是送给我非常好的礼物。”
“应该这样。”冯·阿尔丁亲切地说,“你就是我的一切,小露丝。”
“你要不要在这里吃饭,爸爸?”
“我不想在这儿里吃,你是否要出去?”
“可以不去,没有什么特别的事。”
“不,”冯·阿尔丁说出自己的想法,“你尽管去吧,反正我有事要做。明天见,亲爱的。若是我给你打电话,那么可能在加尔布雷恩那里打给你。”
加尔布雷恩·卡恩件森是冯·阿尔丁在伦敦的法律顾问。
“好吧,爸爸。”她犹豫了一下,“这件事不会妨碍我去利维埃拉旅行吧?”
“你什么时候走?”
“十四号。”
“这很容易办。这样的离婚案件不会拖得很久。另外,露丝,我要是你的话,在这种情况下我不会把宝石带在身上。你最好把宝石存在银行里。”
露丝点了一下头。
“我不愿意由于这‘火心宝石’而使你遭动或被暗杀。”百万富翁开玩笑说。
“可是你却把宝石带在身上到处走。”女儿笑着说。
“的确。”
冯·阿尔丁犹豫了一下。女儿看看父亲。
“你要说什么,爸爸?”
“没什么。”他笑了。“我只是想起了在巴黎的一次小小冒险。”
“冒险?”
“是的,就是我买这些东西的那天晚上。”他指着那个宝石盒子说道。
“给我讲讲听,爸爸!”
“没什么特别的,孩子。有两个恶棍想耍无懒,我向他们开了枪,他们就跑掉了。
就是这些。”
她吃惊的看着他。
“和你是开不得玩笑的,爸爸!”
“你说的很对。”
他亲热地吻了女儿一下就走了。他回到公寓时对奈顿指示说道:
“你想法把戈比找来。在我的笔记本里有他的地址,让他明天九点半到我这里来。”
“好的,先生。”
“我还想和凯特林先生谈一谈。你一定要找到他!在他的俱乐部里你可能找到他,告诉他明天上午十二点钟左右到我这里来。时间早了这种人是不会起床的。”
秘书点了点头,表示他已经明白了。冯·阿尔丁离开了自己的雇员。洗澡水已经准备好了,当他躺在热水盆里之后,想起了同女儿的谈话。总而言之他还是满意的。他早就敏感地看出离婚是使他女儿摆脱困境的唯一办法。象他所希望的那样,他的女儿已表示同意了。虽然如此,他总是觉得这件事有着使人心情不快的成分:她的神态里有着某种不情愿的东西。他紧锁起眉头。
“也可能是我的一种错觉,”他嘟哝着说。“不,她可能有什么秘密瞒着我。”
第五章 有用的先生
奈顿进屋的时候,冯·阿尔丁刚刚吃完简单的早餐:咖啡和酸葡萄酒。
“戈比先生在楼下等您见他。”
百万富翁看了一下手表,正好是九点半。
“好吧,”他扼要地说,“让他上来。”
一分钟后戈比先生走进屋来。他是个侏儒,穿戴很寒酸,两只眼睛好奇地打量着屋里的一切,一眼也不看同他谈话的对方。
“早晨好,戈比!”百万富翁说,“请坐。”
“谢谢,冯·阿尔丁先生。”
戈比坐下,双手放在膝盖上,两眼死盯着壁炉。
“我给您找了一桩生意。”
“一桩生意?冯·阿尔丁先生?”
“您可能知道,我女儿同德里克·凯特林结了婚。”
戈比的目光转向写字台的抽屉,脸庞上现出一丝轻蔑的微笑。戈比是知道一些底细的,但很少流露出来。
“根据我的建议,我的女儿将对我的女婿提出离婚。诚然这是律师的事,但由于本人的愿望,我希望得到与此事有关的详细和完整的情报。”
戈比仰望了一下天花板,嘟哝了一句:“关于凯特林先生?”
“是的,关于凯特林先生。”
“好吧,先生。”
戈比站起身来。
“什么时候听您的消息?”
“事情很急迫吗,先生?”
“我的事情一向都很急迫。”百万富翁回答道。
戈比望着壁炉,会心地一笑。
“那么就定在明天下午两点。”
“太好了,再见,戈比。”
“再见,冯·阿尔丁先生。”
“一个非常有用的人。”当戈比走出房间,百万富翁对秘书说。“他干这一行是个老手,简直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哪一行?”
“情报。你给他二十四小时的时间,他会把坎特布里大主教私生活的内幕搞得一清二楚。”
“的确是个可以利用的家伙。”奈顿微笑地说道。
“他已经给我干过一两次事了。好了,现在我们开始工作吧,奈顿。”
以后几个小时他们完全忙于工作。下午十二点半德里克·凯特林来了。“请让凯特林先生上楼来。”
秘书把文件整理一下,离开了房间。他在门口碰上了德里克,德里克·凯特林一闪身让了一下路,然后走进房间。
“您好,岳父大人。我听说您急切地想同我谈一谈。”
他总是无所谓的样子,用一种嘲弄的口吻压低了声音马马虎虎的说道。冯·阿尔丁死盯着他的女婿。德里克·凯特林是个身材匀称的年青人,脸庞很窄,皮色微黑。虽然他已经是三十四岁的人了,但看上去还很年轻。
“坐吧!”冯·阿尔丁简短地说了一句。
凯特林坐在藤椅上,望着他的岳父,现出无所谓和嬉笑的神态。
“许久没见面了。”他说着,字里行间充满着激情,“差不多两年了。你见过露丝了吗?”
“昨天晚上。”
“看来她还不错,是吗?”
“据我所知,你根本无暇去过问她的生活情况。”冯·阿尔丁干巴巴地说道。
德里克·凯特林皱起了眉头。
“上帝啊,我们总是在同一个夜总会里见面。”
“我没时间和兴致同你多费口舌。露丝接受了我的劝告,提出同你离婚。”
德里克·凯特林硬挺挺地坐着。
“多残酷的决定啊!”他嘟哝道,“可以吸烟吗?”
他点着一支香烟,然后懒洋洋地说道:
“露丝对此事的态度如何呢?”
“露丝决定接受我的劝告。”
“真的吗?”
“你没有别的话可说吗?”冯·阿尔丁严肃地问道。
凯特林弹掉烟灰。他说,“事情是已经发展到无法挽回的地步。我认为她犯了一个大错误。”
“从你的立场出发当然是这样。”冯·阿尔丁气愤地说道。
“我们最好摆脱开个人关系。我现在的确不只是为自己着想,我也为露丝着想。我的老父亲肯定活不了多久,这一点医生们的意见是一致的。如果露丝再等一、二年,那时我就将成为劳尔德·雷康布里,她将成为雷康布里宫殿的女主人。也正是为此她才同我结婚的。”
“我已经听够了你那些无耻的谰言。”冯·阿尔丁咆哮一声。
德里克·凯特林微笑一下,一动不动。
“你说得对,这确实是个蠢笨的念头。如今有谁还注意贵族的称号呢?但是,我们毕竟是英国的老式家族。如果有一天人们发现雷康布里的夫人是另外一个女人来代替露丝,那将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我在严肃地同你谈问题,年青人!”冯·阿尔丁提醒道。
“我也是,岳父大人,我也是很严肃。在经济方面可以说我已经陷入困境。如果露丝离开我,那我将十分狼狈。可是,露丝已经同我在一起十年了,为什么让她再等一个时期呢?我可以直率地说,我的老爹最多也只能活十八月了。如果她没有达到她当时想嫁给我的目的,那可有点太遗憾了。”
“你认为我的女儿是为了你的称号和你的社会地位才同你结婚的吗?”
德里克·凯特林狂笑起来,笑声极为刺耳。
“时至今日你还相信这是一桩爱情的婚姻吗?”
“我知道。”冯·阿尔丁说,“十年前你在巴黎可完全是另外一种说法。”
“我说过吗?这很可能。露丝当时非常漂亮,你当然是知道的。她当时多么象一个从教堂圣龛中飞下来的天使或圣母。我当时怀着很美妙的想法,想踏入新的生活,当一个理想的丈夫。有一个漂亮的妻子,她爱我,并且总是多情地看着我。”
他又是狰狞的一笑。
“但是,这一点你是不会相信的,是吗?”
“我看你和露丝的结婚只是为了贪图金钱,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冯·阿尔丁若无其事地说道。
“而她是出于爱情而同我结合的,对吗?”对方嘲笑地说道。
“当然啦。”冯·阿尔丁回答道。
德里克·凯特林凝视对方足有一分钟的时间,然后低下头陷入了深思。
“你相信是这样?”凯特林说。“当时我也相信,可是我对你直言不讳地说,岳父,不久我就学乖了一些。”
“你学不学乖,对此我丝毫不感兴趣。反正你对露丝的行为是很无耻的。”
“这我当然承认。”凯特林加上一句。“可是,她又如何呢?她可真不愧是你的女儿。你一直是个严肃的人,可是露丝比你更严肃。你除了自己之外还爱另外一个人,可是露丝却不能。”
“够了,”冯·阿尔丁说,“我叫你来是为了开诚布公地说明我的意图。我女儿有要求起码幸福的权利。你不要忘记,她有我撑腰。”
德里克·凯特林站起身,走到壁炉旁。把头扔到火里,他的声调现出几分沉静。
“说明确一些,你到底要怎样?”
“我是要说,”岳父回答说,“劝你不要对离婚案提出反对意见。”
“啊,原来如此。”凯特林说,“这是威胁吗?”
“如果你愿意,可以这样理解。”
凯特林把椅子搬到写字台跟前,坐在百万富翁的对面。
“要是我不同意离婚呢?”
冯·阿尔丁耸了一下肩膀。
“那么只能证明,你是个笨蛋。你的所作所为在伦敦是尽人皆知的。”
“露丝可能对我同米蕾这件事有点嫉妒。看她多傻。我可从不过问她同自己情人的事。”
“你这是什么意思?”冯·阿尔丁严厉地问道。
德里克·凯特林大笑一声。
“看来,你对此还是一无所知啊。”
他拿起帽子和手杖走到门口。
“我向来不习惯于劝说别人的。但是有这种情况下,我倒是愿意劝说你们父女之间应该开诚相见。”话音刚落,他就消失在门外,门随后关上。岳父被激怒得跳了起来。
“卑鄙!”冯·阿尔丁暗问道:他这是指的什么呢?
那种不愉快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而且是那样的强烈。他女婿的这番话里隐藏着什么东西,冯·阿尔丁决定立即弄个水落石出。他拿起电话筒拨了女儿的电话号码。
“喂喂,是梅费尔81-907号吗?凯特林女士在家吗?……噢,出去吃饭去了?她什么时候回来?……您还不知道?好吧。……不,没有什么可转告的。”他放下话筒,现出烦恼的神色。
戈比应该两点钟到这里来。冯·阿尔丁在室里踱来踱过。两点过十分钟那位有用的先生来了。
“怎样?”百万富翁气愤地问道。
这个侏儒却仍旧平静。他不慌不忙地坐下,掏出一个破旧的笔记本,用一种单调的声音讲述着,百万富翁聚精会神地听着。他的面孔立刻现出开朗的神色。戈比终于念完了他的记录,然后他的目光死死地停在纸篓上。
“嗯,”冯·阿尔丁嘟哝着,“这是些很有用的材料。事情已经开始了。证明在旅馆约会的材料已经足够了?”
“当然。”戈比恶狠狠地看着嵌金的靠椅。
“他已经完全陷入了境。据您刚才说,他到处借钱,而且债务已经超过了他父亲死后可能留下的遗产。一旦这次离婚的事件传出去,毫无疑问,他到哪里也别想借到分文,不仅如此,而且向他讨债的人一定会蜂拥而来。他已经被我们掌握在手心里了,牢牢地被掌握住了。”
冯·阿尔丁的手掌“啪”的一下落在桌面上,脸孔现出一丝愤怒的冷笑。
“看来,”戈比用低哑的声音说,“对我的情报您还感到满意。”
“我要立即到我女儿那里去。”百万富翁说,“我十分感谢您,戈比。您的确是位很有用的人。”
戈比这个侏儒的面孔现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谢谢,冯·阿尔丁先生。有志者事竟成。”
冯·阿尔丁没有直接到他女儿的住处去。他先到市里进行了两次会谈。然后乘地铁到了他女儿住处附近的那站。当他来到古尔松大街的时候,意外地看到从160 号房子里走出一个男人。他思忖起来,可能是德里克·凯特林,身子和个头都很象他的女婿。但是,当他走到那人身旁时,才发现是个陌生人。可是又并非完全陌生,那人脸面上的神情使他记起了一张令人讨厌的面孔。他绞尽脑汁,回想这个人在哪里见过面。他一面走一面摇头。他的记忆力衰退了吗?
露丝·凯特林早就在等候冯·阿尔丁了。她跑到父亲面前,吻了他一下。
“怎么,爸爸,我们的事情进行的怎样?”
“很好,孩子……得是我需要同你谈谈。”
冯·阿尔丁本能地感到她有些异样。露丝的面孔现出期望的神情。她坐到那把大摇椅上。
“谈什么,爸爸?”
“今天上午我同你丈夫谈过。”
“你同德里克谈过?”
“是的。他同我谈了他所能谈的一切,而且象先前一样的无赖。临走的时候他说了几句莫明其妙的话。他说什么父女之间应该开诚相见。他这是什么意思呢?”
“我怎么知道呢,爸爸?”
“我相信你是知道的。他还说过一些别的话,似乎是说他并不并心你同你朋友的事。
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
冯·阿尔丁坐下,脸面上又浮上了几忿忿的神情。
“听着,露丝。我当然不想被这家伙引诱到一个不太好的境地。这蠢货一定还有什么坏主意。我当然有办法使他沉默下来,如果需要这样的话。但是我相知道,有没有必要采取这样一种强制措施。他说的那个人,你的朋友,到底是谁?”
凯特林女士肩膀耸动一下。
“上帝保佑,我有很多的朋友,有不少熟人。”她的话讲得并不坚决,“我确实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不,你知道。”
冯·阿尔丁以同对手做生意的口吻说话。“我想把问题简化一下,这个人是谁?”
“哪个人?”
“那个人。不言而喻,就是有这么一个同你特别要好。不要担心,露丝,我知道,这没有什么关系,但是我们必须法庭面前做到处处都没有什么漏洞。这些搞法律的人会把一只蚊子吹成大象。我想知道,这个人到底是谁?你同他的感情到底有多深?”
露丝没吱声。她的两只手神经质地反复摆弄着。
“在你老爸爸面前不要害怕,亲爱的!”冯·阿尔丁以缓和的口吻说道。“当时我在巴黎对你太严厉了吗?……真该死,是的!”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现在我知道他是谁了。”他喃喃道。“我立即就认出了他的面孔。”
“你在说什么呀,爸爸,真不懂得你的意思。”
百万富翁站在女儿面前,双手抓住她的手背。
“同我说真话,露丝,你同这个人又在一起了?”
“什么人呀?”
“你知道我说的谁!”
“你是说,”露丝犹豫不绝地说,“你是说罗歇伯爵?”
“好一个伯爵!我曾经对你说过,这家伙完全是一个流氓骗子。十年前你同他的来往过分密切了。但是感谢上帝,我及时把你从他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是的,你成功了。”露丝痛苦地说,“于是我就同德里克·凯特林结了婚。”
“按着别人的意志。”百万富翁补充了一句。
露丝耸了一下肩膀。
“可是现在,”冯·阿尔丁接着说:“你又同他混在一起了,不听我的良言。……他今天到过这个房子。我在外面见到了他。”
露丝·凯特林已经恢复了自我克制的能力。
“我想说一说,爸爸。你对阿尔曼特的看法是错误的,我指的是对罗歇伯爵的看法。
当然,我知道他在年轻时是有一些恶作剧。他自己曾对我讲过这些事。但是,他是爱我的。由于你,使我们不得不在巴黎分离,他的心几乎碎了。而现在……”
一声愤怒的声音中断了她的话语。
“现在,现在你又一次上当了?你,我的女儿!天啊!女人是一群多么可怕的傻瓜呀!”
第六章 米蕾
德里克·凯特林从冯·阿尔丁的住宅里跑出来之后,在走廊里遇到了一位女士。他俩撞了一个满怀,女士说了一声“抱歉”,甜蜜地莞尔一笑。一对美丽的盈盈的大眼睛给他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他同岳父谈话后,表面上很安静,内心却很矛盾。吃过午饭,他来到一所豪华的住宅,女主人是舞女米蕾。一个衣着整洁的俏皮的法国侍女笑容满面地接待了他。
“您请进好了,先生!女士只休息一会儿。”
侍女把他引到一个有着东方陈设的房间里,这里的一切他都很熟悉。米蕾躺在沙发上,周围塞满了很多枕头,枕头都嵌着各种五颜六色的琥珀,同她那赭石色的皮肤十分相称。
舞女长得非常娇媚动人,尽管黄色的面罩使她的脸孔显得有些细长,却有一种迷人的诱惑力。
凯特林吻了她一下,坐在椅子上。
“你刚刚起床,宝贝?”
她那桔红色的嘴唇现出一丝微笑。
“不,”舞女回答道,“我在工作呢。”
她把长长的胳膊伸向一架钢琴,钢琴上杂乱无章地堆着很多乐谱。
“阿姆布罗泽在这儿呆过了。他弹了弹新歌剧的曲子”。凯特林点了一下头,不十分感兴趣。
哥劳德·阿姆布罗泽及其舞剧《贵族琼特》对他来说倒无所谓。而米蕾对此的兴趣也只限于她演这个剧的主角安妮。
“舞蹈太美了。”她自言自语地说,“我将倾注全部的精力跳这个舞。我要是跳好这个舞,就能得到很多宝石。我的朋友!我昨天在奔德大街看到一颗珍珠,颜色是黑色的,真是迷人透了。”
她很逗人喜爱地看着他,停住了嘴。
“好宝贝,”凯特林说,“同我谈什么黑色的珍珠,完全没有意义。我的钱库已是空空如也了。”
她坐了起来,用一双黑黑的大眼睛看着他。
“发生了什么事,德里克?发生了什么事?”
“我那尊敬的岳父大人下了狠心,要掐断我的生活来源!”
“你说些什么呀。”
“换句话说,我那忠诚的老婆要同我离婚。”
“多傻,”米蕾说,“为什么会这样?”
德里克讥笑地说道:“多半是为了你,我的心肝儿。”
米蕾耸了一下肩膀。
“她真是太蠢了!”
“实际上也的确太傻。”德里克压低了声音说。
“你准备怎么对付这件事呢?”
“我能说什么呢?我的心上人儿?一方是占有万贯家财的他、冯·阿尔丁;另一方面是债台高筑的我;因此也就不必问强大的一方是谁了。”
“这些美国人真不可靠。”米蕾说,“要是这个女人能够听你的就好了。”
“看来,”德里克说,“我们毕竟得采取点措施。可是什么措施呢?”
她满腹疑团地看着他。他凑近她,抓住她的双手。
“如果那些债主象一群恶狼一样向我扑来,你不会离开我吧?我爱你爱的要命,你不会离开我吧?”
她把手从他的手中抽出。
“你知道,德里克,我对你的感情有多么强烈。”
从说话的声音就可以听出她是在撒谎。
“事情就是这样,”德里克慢悠悠地说,“老鼠就要离开沉没的船了。”
“你怎么能这样想呢?德里克。”
“少来这一套!”他愤怒地说。“你要抛弃我,对吗?”
她耸了一下肩。
“我对你很感兴趣,我的朋友……,差不多可以说,我是爱你的!你的确很迷人,可爱的小伙子,但不切实际。”
“你是不是想说:你是男子的受用之物,是他们的玩物。对吗?”
“天啊!假如你硬要这样说的话!”她又靠在枕头上,把头向后一仰。
“我发誓,我是爱你的。”
“算了吧!”他走到窗前望着外边,背朝着这个舞女。米蕾马上站了起来,看着他,投以不理解的目光。
“你在想什么?我的朋友。”
他越过她的肩膀凝视着远方,撇嘴一笑,使她觉得很不舒服。
“说真的。我正在想另一个女人,亲爱的。“
“想另一个女人!你在想另一个女人?”
“不要激动,我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位长着蓝眼睛的女人的肖像。”
米蕾严厉地问道:“你是什么时候遇到她的?”
德里克·凯特林嘲弄地一笑。
“我在萨沃旅馆的楼梯上和她打了个对面。”
“怎么,她同你说过什么吗?”
“根据我的记忆,我说:‘对不起’,她说:‘没什么’。就是这些。”
“然后呢?”舞女步步紧逼地问道。
“然后就什么也没有了,谈话结束了。”
“我对你所的一切,感到莫明其妙。”米蕾说道。
“一位长着蓝眼睛的女人的肖像,”德里克深思着说道,“但愿今后不要再和她相遇。”
“为什么?”
“她会给我带来不幸,女人给我带来的总是不幸。”
米蕾从沙发上跳起来,用长长的手臂搂住他的脖子。
“你是头驴,德里克!”她喃喃地说,“你是头大蠢驴。你是个漂亮的小伙子,我非常爱你。但是,我不想使自己变得两手空空,真的。现在你听我的,事情很简单,你应该同你老婆和好。”
“和好,但是事实上行不通。”德里克无可奈何地说道。
“为什么?”
“因为同冯·阿尔丁是开不得玩笑的,一旦他拿定了主意,你就别想阻止他。”
“我听说过他,”舞女点头说道。“他是美国最大的富翁之一,对吗?前几天他在巴黎买了一颗世界上最好的宝石,‘火心宝石’。”
凯特林不回答。舞女继续说道:“绝妙的好宝石,它应该属于象我这样的人,为了宝石我是不惜生命的。除了我以外,谁还能配戴这样的宝石呢!”
她叹了一口气,较为实际地说着。
“你不懂这些事,德里克,你是个男人。冯·阿尔丁很可能把这块宝石给了他女儿。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嘛。”
“嗯。”
“如果冯·阿尔丁死了,她就会成为一个非常富有的女人。”
“她现在就很有钱。结婚的时候他爸爸给了她几百万美元。”
“几百万?数目真是可观。如果有朝一日她突然死去,你不就可以继承这笔财产了吗?”
“如果目前这种情况继续下去,当然由我继承。”凯特林慢悠悠地说道。“据我所知,她还没有立遗嘱。”
“我的上帝!”舞女说道,“这是一个多么好的解脱机会啊!”
一阵沉寂降临在他们之间,凯特林大笑起来。
“你真是个比较实际的人。但是我担心你的愿望难到实现。我老婆身体很好,非常健康。”
“那好啊,”米蕾说,“可是她总会遇到意外事故。”
他死盯着她一句话也不说。她继续说道:“你是对的,人们不应该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但是,我的孩子,你不能离婚。你的老婆应该放弃这种想法。”
“她要是不放弃呢?”
舞女睁大了眼睛。
“她会的。她那种女人特别害怕把事情弄得满城风雨,有一两件事她肯定不愿意让她的熟人在报纸上看到。”
“你指的是什么?”凯特林严肃地问道。米蕾仰面大笑起来。
“我亲爱的!我说的是罗歇伯爵。我很了解这个人。请你不要忘记,我是个巴黎人。
她结婚之前,那人可是她的情人。”
凯特林气愤地抓住了她的双肩。
“你完全是无耻的捏造!你不要忘记,她毕竟还是我的妻子!”
米蕾显然有点吃惊。
“你们英国人都是些怪物。”她抱怨地说。“也可能你是对的。人们都说,美国人天性冷淡,是吗?尽管这样,她还是在同你结婚之前爱上了他。然后她的父亲插了一脚进来。这位可怜的小姐不知流了多少眼泪,但是最终还是屈从了父亲的意志。现在,事情有了一些变化。他们几乎每天碰头,本月十四日她和他在巴黎还有一个约会。”
“这一切你是从哪里知道的?”
“我?我在巴黎有些朋友,亲爱的德里克,他们认识这位伯爵。一切都安排好了。
她借口去利维埃拉,但实际上是去巴黎看伯爵,以后……天知道!请你相信我,一点都不会错!”德里克·凯特林呆若木鸡似的站在那里。
“懂了吗?”米蕾多情地说,“如果你离了婚,那你可以搞点小动作,使她非常狼狈。”
“怎么能那样搞?住口!”凯特林叫道:“闭上你那该死的嘴!”
米蕾大笑着坐到了沙发上。凯特林拿起帽子和大衣,砰的一声关上了门。舞女坐在沙发上还在暗自发笑。她对自己的行为感到满意。
第七章 两封来信
当卡泰丽娜·格蕾小姐吃早饭的时候,桌子上放着两封信,其中一封是一个女人的字体,别外一封是用很讲究和庄重的信封寄来的。
第一封信的内容是这样:
“亲爱的格蕾小姐:请允许我们对您为我们那可怜的堂姐所付出的劳动表示
衷心的感谢,她的死对我们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虽然我们早就知道了,她
长期以来已经是不省人事了。我们听说,她立了一个很可笑的遗嘱。当然世界
上决不会有一个法庭会承认那样的遗嘱。我们相信您那非凡的智慧会立即领会
这个事实。我的丈夫说,在我们私下之间了结此事是最好不过的了。您如能接
受我们热忱向您推荐一个合适的职务,那对我们来说将是莫大的欣慰,我们并
且希望,您不会拒绝接受我们的这份薄礼。
忠实于您的
玛丽·安娜·哈尔费德
卡泰丽娜看完这封信后,神秘地一笑。她又拿起了第一封信。大略看过之后,就把信放在桌子上,凝视着前方,陷入了深思。假如当时有一位目睹者在场,也很难猜透她的心思。
卡泰丽娜·格蕾小姐今年三十三岁,她本是名门闺秀,由于她父亲失去了全部产业,因此她从小就不得不自力更生。她在二十三岁的时候便到哈尔费德女士家里当养女。
哈尔费德女士十分挑剔,尽人皆知。她的养女换来换去已不止一人。她们满怀希望而来,饱含泪水而去。卡泰丽娜来的那天正值风和日丽,人们都说有一位降魔的人出世。
卡泰丽娜有一套本领,她能使老太婆、狗和孩子都乖乖地听话。
她二十三岁的时候,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姑娘,有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到了三十三岁,她就变成了一位喜欢思考的妇女,但那双眼睛还是那么楚楚动人,并用一种不大在乎的、但绝对坚定的目光观察世界。除此之外,她还有一种幽默感,依靠这种幽默感,她在这个世界上成功地保护了自己。
早饭还没吃完,门铃就响了。侍女说哈里松先生来了。
这位医生身材高大,体魄健康,他紧紧地握了握卡泰丽娜的手。
“早上好,格蕾女士!”
“早安,哈里松先生!”
“我这么早来打扰您,”医生说,“因为我估计哈尔费德那些可爱的亲属们会来串门的。这位哈尔费德女士可是一条有名的毒蛇。”
卡泰丽娜一声不响地把哈尔费德女士的来信递给医生,并看着他带来的那只惊恐不安的小狗。
“卑鄙龌龊的毒蛇!”他叫道,把信扔到桌面上。“您不要怕她,孩子,完全是无稽之谈。那时老夫人头脑很清醒,同她和我一样。她所讲述的法院之类的话完全是吓唬人的,您不要生疑,您将对继承这笔财产。”
“对此我从来没有怀疑过。这些人同哈尔费德女士已故的丈夫稍有点儿沾亲带故,女士活着的时候,他们谁也不没有关心过她。”
“您是一位很明智的人。”医生说,“我比谁都了解,近几年您是多么不容易。您最有权利得到老夫人的这笔财产。”
卡泰丽娜深思地微笑了一下。
“医生,您说说,您是否知道这笔财产的数目?”
“嗯,我想年利是五百镑。”
卡泰丽娜点了一下头。
“我也是这样估计的,”她说道。“现在请您读一读这封信。”
她把那封封面考究的信递给了他。
医生看了一遍,惊奇地喊了一声:“不可能,简直是不可能!”
“她是考淘尔德人造丝公司的股东,这个公司一直生意兴隆。四十年来,她的年收入都在八千到一万镑之间。据我说知,这些钱她一笔也没动用过。您是知道的,她很俭朴。我总是那样看她,她花每个铜板,都得算计算计。”
“另外,这些年来她的财产一直有增无减。亲爱的孩子,您将是一位非常富有的女士。”
“是的。”卡泰丽娜肯定地回答道,“我将会是这样的。”
“我衷心地祝贺您!”医生说,“请您不必为那些敲竹杠的人操心。”
格蕾小姐却很大方,她说:“我认为她的举动还是可以理解的。”
“有时我对您倒是不太理解。”医生摇晃着头说道。
“怎么不理解?”
“您的所谓‘是可以理解的’怎么解释?”
卡泰丽娜只是笑着。
吃过午饭时,哈里松医生把这条消息告诉了他的太太,她极为激动。
“是的,哈尔费德女士是一个十分富有的女人,谁也不知道她到底有多少钱。我很高兴她把这笔财产留给格蕾女士。这个小姐是个圣女。”
医生做了一个鬼脸。
“同圣女打交道,我感到很不舒服。作为圣女,卡泰丽娜太人格化了些。”
“她的幽默感使她成了圣女。”太太说,“如果你不是这样认为的话,可以简单地说,她长得很美。”
医生似乎不以为然,他说道:“是的,她的眼睛很美。”
“噢,你们这些男人,简直是什么也不懂。卡泰丽娜若是穿上得体的衣裳,那才算美丽呢。”
“可是,我认为她的穿戴十分得体。”
下午三点钟光景,医生太太去看望卡泰丽娜小姐。
“我多么为您高兴啊,孩子!”她热切地说,“整个村子肯定都象我一样为您高兴。
可是,您有什么打算吗?”
“可以说还没有。”
“您不会长期地留在这里吧?”
“是的,我想去旅行。我对世界了解的太少了。”
“这一点我相信。您在这里呆了整整十年,这期间您几乎没有什么空闲。”
“说得明确一些,可以这么说,我想体验一下生活。这就是说,我不想局限于个人的一得之见,而想到外地去看看那里发生的事情,看看有哪些令人振奋的事,当然啦,如果这一切都允许我去见识见识的话。这这里,在玛丽麦德村,实在是太平淡了。”
“您说得对。”医生太太说。
“我首先去伦敦。”卡泰丽娜说,“在那里我要同律师谈一谈。然后我将去国外旅行。当然在这之前……”
“怎么?”
“我要穿戴一下。”
“您看,这正是要紧的事。我同我丈夫刚才还得到这件事。您知道吗?卡泰丽娜,若是您在穿戴上多少费点神,您会更漂亮些。”
“从我身上产生不了什么美。”卡泰丽娜笑着说道:“当然,如果有几件新衣裳,我也会高兴的。可是我发现人们没完没了的议论我。”
“可是这对您来说是新鲜事啊!”哈里松医生太太干巴巴地说道。
傍晚的时候,卡泰丽娜到维妮夫人那里去告别。这是一位比哈尔费德女士大两岁的老妇。老妇总以为,哈尔费德女士比她先死是她的一个胜利。
“我对燕妮不知说过多少次:每餐喝上一小杯酒,就能活到一百岁。如果燕妮不是那么顽固地忌酒的话,那她今天还会活在世上。”老妇微笑着,流露出满足和得意的神情。她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噢,您现在将得到一大笔财产,亲爱的,太好了。可是您得留心点,别被人偷走了。您不打算结婚吗?您到底多大年纪了?”
“三十三岁。”
“还不成问题,可是总有点……”
“但这是无法改变的。”卡泰丽娜风趣地说道。
“总而言之您是位好小姐,”老妇友好地说,“有些男人劝您结婚,都是一片好心。
同您结婚比同那些贱货好多了,那些人整天只知道卖弄她们的大腿,一直到人们看腻味了为止。再见,我的孩子,您可别把我忘啦。”
在火车站上,几乎是全村的居民都来同卡泰丽娜告别。那个小侍女哭得格外伤心。
“这样的人现在可不多。”她呜咽地说。这时火车已经缓慢地移动了。“那时当查理为了牛奶厂那个姑娘离开这里,她对我是那样的爱抚,简直是没说的。她主动地承担起清扫的重活;可是她自己呢,一旦发现别人累了,就劝人休息。我真愿把一切都给她!真是个好人,直的。”
这就是卡泰丽娜离开玛丽麦德村时的情景。
第八章 坦普林女士的信
坦普林女士把《每日邮报》的巴黎版放下,深思地望着地中海的波涛。合欢树的金黄色的枝柯在她的头上摇曳着,构成了一副颇为动人而美丽的图画。她是一位碧眼金发的女郎,身着一件华丽的睡衣。金发可能是染成的,但眼睛确实是蓝色的。四十四岁的坦普林还是保持她那时昔日的风韵。
但是,坦普林女士现在却不是思虑自己的事,或者说,不完全是为自己的美貌而深思。她正是在解决一个棘手的问题。
坦普林女士在利维埃拉是个有名的人物。在侯爵镇上交际很广。她是个生活经验丰富的太太,有过四个男人。第一个男人只是一种误会,所以她厌恶提起他。那男人聪明、机敏,但很快死去了,于是寡妇就同一个钮扣厂的老板结了婚。但是这一位在三年之后也到了冥间。那是在一个快乐的晚上,他狂饮之后发了酒疯死去的。第三个男人名叫洛德·坦普林,他把妻子带到了上流社会,这正是她的宿愿。当她第四次结婚时,她保留了男人的姓氏。第四个丈夫使她第一次享受到婚后生活的幸福。查理·艾万斯先生是个很出色的小伙子,二十七岁,具有一切吸引人的气质,爱好很多体育运动;另外他还有一个特点:一贫如洗。
坦普林女士对他的现状是比较满意的,不过有时花费颇大。好在钮扣老板给她留下了相当可观的财产,但是她没有用这些钱做点买卖。因为单身汉洛德·坦普林挥霍无度,花掉了很多钱。她生活在一个富裕和环境里,但光是这一点对一个女人还是不够的。
正月的一个早晨,当她从报上读到一条消息之后,她便睁大了眼睛陷入了深思。身边坐着她的女儿雷诺斯·坦普林,这位姑娘已经成为妈妈的眼中钉。因为年满十八周岁之后,她已经是母亲的竞争对手了。雷诺斯那种玩世不恭的幽默感,常常弄得别人啼笑皆非。
“亲爱的,”坦普林女士说,“你看……”
“什么呀?”
坦普林女士指着报纸上那条她非常感兴趣的新闻。
雷诺斯看了一眼报上的新闻,对母亲的激动之情完全无动于衷。
“这类事多的是。在一些偏僻的乡村里很多老妇常常留给她们的忠诚养女们几百万块钱。”
“数目可没那么大,报纸上登的不一定可靠。就是其中的一半数目也够多的了。”
“可是她并没有给我们留下什么钱。”雷诺斯说。
“当然没有,我的孩子!可是这个叫卡泰丽娜·格蕾的女士是我的一个堂妹。你想象一下吧,如果是……”
“如果是对我们有点什么……”女儿把母亲的话接下去说完。
坦普林女士狠狠地瞪了女儿一眼。雷诺斯有一个坏习惯,总愿把事情的真相一语道破。
“我想。“母亲耐心地说道,紧皱着画过的眉毛。这时丘比来了。她说道:“早晨好,丘比,我亲爱的,现在去打网球吗?多美妙啊!”
丘比──这是坦普林女士为丈夫起的爱称──说道:“你穿这件衣服显得多美啊!”话音未落便急忙地消失在阳台的梯子上。
“可爱的小伙子。”坦普林女士多情地目送着自己的丈夫。“可是我要说什么来着?对,对……”她又想起了自己的计划。
“我是想……”
“你倒是快说啊,妈妈,你到底想什么呀?”
“是的,孩子,我是想,如果我建议那个可爱的卡泰丽娜到我这里来做客,不是很妙吗?她一定想到上流社会里出头露面。如果由我出面来周旋,要比别人办强得多。对她对我们都有益处。”
“你认为从她身上可以榨出多少油水来?”雷诺斯问道。
母亲严厉地看着女儿,喃喃地说道:“当然要些经济方面的开支了。你当然知道我们的开支情况,你那可怜的爸爸……”
“现在可是丘比了。他是一个顺从的玩物。”
“我记得,她是一个可爱的女郎。”坦普林女士自言自语地说,想着自己的心事。
“她恬静、纯朴,不算漂亮,从未追求过男性。”
“你是说,她对丘比构不成一种威胁,是吗?”
坦普林觉得是在刺她。“丘比可从来不……”
“不,”雷诺斯说,“我才不相信呢。他自己也明白他同你结婚为是什么,是贪图金钱。”
“亲爱的,你总是把话说得那么粗鲁。”
“请原谅!”雷诺斯说道。
坦普林女士把《每日邮报》、乱七八糟的手提包,还有其它一些东西都收拾好。
“我要立即给卡泰丽娜小姐写信,使她想起在埃奇沃思的那些美妙时刻。”
她回到房间里去,眼神流露出坚定的决心。
卡泰丽娜到达伦敦的第二天接到了一封四页的长信。她把信塞进手提包就去找哈尔费德多年的律师和财产管理人。律师以慈父般的感情接待了她。寒暄之后,卡泰丽娜递给他一封信,这是死者亲属写来的信。
律师读了信之后微微一笑。
“这简直是无耻的觊觎,格蕾小姐。我可以对你说,按照法律,这些人丝毫也没有理由对遗嘱提出任何要求。”
“我也是这样想。”
“人们有时是多么的愚蠢。我要是处在他们的地位,我将指望您的宽宏大量。”
“我正想同您谈谈这件事。我想给死者的亲属留下一笔钱。”
“您完全可以不承担这样的义务。”
“我知道。”
“但是您可能有这样的错觉,好象您欠了他们债似的。当然,您将领取这些钱。这之后可能有人要暗算您。”
“这些我都知道。但尽管如此,我还是决定这样做。这对我是无所谓的。另外,她毕竟还是哈尔费德女士唯一的亲属。尽管哈尔费德女士在世的时候这位亲属从未过问过她的生活,我还是不想让她空着手回去。”
虽然律师一再劝阻,她还是坚持已见。当她走到伦敦街头上时,内心里感到很宽慰,这样她就可以心平气和地筹划未来。她的第一件事是去裁缝店。
接待她的是一位身材瘦长的老妇,看起来很象个公爵夫人。卡泰丽娜很天真地说:“我完全听从您的安排,我有生以来一直很穷,也不懂穿戴。现在我有了钱,也的确想穿戴得好一点。”
法国女裁缝兴致勃勃。一个钟头之前有个阿根廷胖女人在这里挑剔了半天,使她甚为烦恼。她用行家的眼光打量着卡泰丽娜。
“当然,当然,您一定会满意,小姐,您的身材很美。小姐,我给您挑选一件线条朴素的。小姐,您是位典型的英国人。有些人认为这是对他们的嘲弄。世界上可没有十全十美的人。”
这位公爵夫人完全成了能干的生意人,她来回忙碌于模特儿之间,向卡泰丽娜介绍着形形色色的服装。“这是克洛蒂尔德,这是维吉妮。快,我的小天使,这是浅灰色的连衣裙,还有晚秋服。”
这是一个有趣的上午。各式各样的服装在眼前闪耀。公爵夫人拿着小笔记本记着。
“小姐,您挑选的这些衣裳太好了。小姐,您真有眼力。在利维埃拉过个冬天,这些衣服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请您给我看一下那件紫黄色的睡衣。”卡泰丽娜说道。
睡衣被拿到她的面前。
“这件比任何一件都好。”卡泰丽娜说,“您管这件衣服叫什么来着?”
“‘晚秋’。是的,这件衣服正适合小姐您穿。”
当卡泰丽娜离开裁缝店的时候,“晚秋”这个词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她无法排除这种忧郁的感情?
“晚秋。这件衣服正适合小姐您穿。”是的,她一生中的秋天已经到来。春天和夏天她从来没有体验过,也永远不会返。她失掉了一些东西,而没有任何人可以把失去的还给她。十年来,在玛丽麦德村里她一直过着奴役般的生活,而人世间的光阴却荏苒而逝。
“我真是一个傻瓜。”卡泰丽娜说,“我到底想干什么呢?说真的,我觉得一个月之前要比现在满意得多。”
她从手提包里拿出早晨接到的信。这是坦普林女士写给她的。卡泰丽娜并不愚蠢。
她很明白信中字里行间的含义,而且她对坦普林女士突然对她表示的好意也不抱任何幻想。她的堂姐并不是邀请她去享福,而是对她有所冀求。为什么不去呢!对卡泰丽娜来说,这种安排了许是有益的。“我接受邀请。”她说道。
她来到考瑞克旅行社以便立即办好手续。她订了一张火车票,同时还想着另外一件事:有一位特别面熟的男人,在哪里见过他呢?突然间她回忆起来,是在萨沃旅馆的走廊里。那时卡泰丽娜同他打了个照面。真巧,今天又遇上了他。她回头看了一眼,感到很不快,但不知为什么。那个男人站在门旁看着她。一阵恐惧向她袭来,她预感到会有一场悲剧……
她坚决地摆脱了这种预感,全神贯注同旅行社职员办理手续。
第九章 拒绝贿赂
德里克·凯特林很少受情绪的支配。他那可笑的无忧无虑的神态在很多场合下帮助他解脱过困境。离开米蕾的公寓不久,他就很快变成了另一个人:勇敢而无所畏惧。经过冷静的思索之后,他又感到很困倦。这是他有生以来最为困难的时刻,一些从未料的因素已经出现了,而解决这些难题的对策还没有着落。
他深思默想,在街上踱步。有时脑海里浮现出解决难题的一些办法。德里克·凯特林并不是愚蠢的人。有很多办法可以使他摆脱困境,但可以走得通的只有一条路。人既然得了重病,就不能拒绝服用哪怕是危险的药物。他非常了解自己的岳父。他在同他的较量中决不能有片刻的犹豫。当走到考瑞克旅行社的时候,他放慢了脚步,但是没有进去。他还在思忖着。突然之间他猛一转身走进了旅行社。旅行社里人很少,很快就有人来关照他。
“下周我要去尼扎。”
“哪一天?”
“十四号。哪次车最好?”
“当然是‘蓝色特快’。坐这次车在加来可以免去海关的很多麻烦。”
德里克点了一下头。他对此当然都很了解。
“十四号,”职员说,“晚了,‘蓝色特快’的票常常在很多天之前就售完了。”
“请您再看一下,是否还有卧铺。”德里克说,“是否还有可能……”他没有把话说完,古怪地笑了一下。
职员走进办公室,几分钟之后就回来了。
“好的,有三个位置还空着。我可以给您订一个,您贵姓?”
“帕维特。”德里克说道。并把地址写给了他。
职员又去照顾旁边的一位女士。
“我想在十四号那天去尼扎,听说有一次‘蓝色特快’的列车。”
德里克回过头来。偶然,真是少有的偶然!他与米蕾开玩笑时说的话又涌现在他的脑海里。“一双蓝眼睛女人的肖像”。“我再不想见到她。”可是现在又一次见到了她,不仅如此,她还将同他一起到利维埃拉。
这种罕见的邂逅相遇确有些奇怪,而且带有点神秘色彩。那时他笑着说,这个女人可能给他带来不幸。真会这样吗?来到门口他又回头看了她一眼。这是一位女士,真正的女士。不算年轻,也谈不上漂亮,长着一双蓝色的眼睛。从的表情看,她似乎能够看透周围的一切。在这个女士面前,他仿佛产生了恐惧的心理。似乎有一种宿命的成分隐藏在他的灵魂里。
他回到自己的住处对仆人说道:
“请把这张支票况换一下,然后到考瑞克旅行社去取一张火车票,那是我以您的名字帕维特订购的。”
“是的,先生。”
帕维特走了。
德里克走到写字台跟前,看看那里放着的邮件。不用看,他就知道,除了帐单还是帐单。但是催帐的口气还是很有礼貌的。他很了解,一旦那个新闻传播出去,这种有礼貌的口吻立刻就会发生变化。
他有气无力地坐在靠椅上。他的处境从来没有象现在这样尴尬。解脱这种困境的出路到目前为止还无从说起。
帕维特回来了,呼哧呼哧地喘着。
“有位先生想见您,奈顿少校先生。”
“奈顿?”德里克猛地站起,皱了一下眉头,做了个鬼脸。“奈顿?这又意味着什么呢?”
“要把他带来见您吗,先生?”
德里克点了一下头。奈顿进来了,他发现凯特林很可亲,情绪看来也很好。
“对您的拜访我感到非常高兴。”德里克说道。
奈顿显得有点神经质。德里克那敏锐的眼光立即就发现了这一点。这位秘书要完成的使命显然是很棘手的。他只是木然地应付着德里克那些漫无边际的闲谈。给他一杯利口酒,他也不喝,举止拘泥而又生硬。德里克最后只好单刀直入了。
“好吧,”他痛快地说:“我那可爱的岳父大人要对我说些什么吧?您恐怕是带着他的使命来找我的吧?”
“是的,”奈顿严肃地说,“冯·阿尔丁先生如果派别人来就好了。”
“没有那么可怕吧?我向您保证,我的脸皮很厚。”
奈顿清了一下嗓子。
“我受委托向您说明冯·阿尔丁先生给您的一笔费用。”
“一笔费用?”德里克虽然很坦然,但也感到有点出乎意料。可是他很快就恢复了自持力,递给奈顿一支烟,自己也点燃了一支,然后用他那常有的嘲弄的口吻说道:
“一笔费用?这简直是太有意思了。”
“我是否继续往下讲?”
“请便。我感到,我那可爱的岳父好象是从我们今晨谈话时的立场向后退了一点。
可能他意识到,他的处境并不象他自己认为的那样有利。”
奈顿继续说道:
“事情很简单:正象您所说的那样,凯特林夫人已经决定提出同您离婚。在她上诉的时候,如果您不提出反诉,那么在判决离婚的那一天,您将得到一笔数目为十万的费用。”
德里克把点香烟的火柴随便扔到地板上。
“十万,美元吗?”
“英镑。”
屋内罩着一片寂静。凯特林皱起眉头深思。十万英镑!这将使他和米蕾无忧无虑的生活得以继续下去。另外,这还说明,冯·阿尔丁已经从他女儿那里获悉了一点内情。
否则他才不会平白无故地拿出这么多的钱来呢!
德里克站起来,倚靠在壁炉旁。
“可是,如果我不接受这笔慷慨的款项呢?”他用一种冷淡而嘲弄的口气问道。
“凯特林先生,我向您坦白地说。”奈顿认真地说,“派我来充当这个差使,使我的处境很尴尬。”
“您与此事是无关的,您也并不知道其中之奥妙。现在我向您询问一个问题,请您给予明确的回答。”
奈顿也站了起来,颇为吃力地说道:
“冯·阿尔丁先生明确地对我说,如果您不接受这笔款项,那么他就要除掉您。”
凯特林听了这句话并没有惊慌害怕,反而轻松愉快地说道:
“噢,噢,我并不怀疑他会施展他的这种伎俩。如今,有钱能使鬼推磨。十万英镑!如果我愿意的话,可以用它来要挟我。但是我若是提出要二十万英镑呢?那会怎样?”
“那我将向我的主人汇报。可以认为这是您的回答吗?”奈顿反问道。
“不!”德里克说,“可笑的是您理解错了。您可以告诉我的岳父:让他把这笔贿赂金送给鬼去吧!明白吗?”
“完全明白。”奈顿说,他站起来犹豫了一下,脸面涨红起来。补充说,“如果您允许我表示一下话,我可以说:凯特林先生,我非常高兴您这样回答,而不是另一种回答。”
德里克没吱声。当谈话的对方离开屋子之后,他还倚靠在炉旁站了一会。嘴边上挂着一丝微笑。
“事情就这样解决了。”他喃喃地说道。
第十章 “蓝色特快”
“爸爸!”
凯特林女士吓了一跳。她控制不了她的过于脆弱的神经。她穿着一件贵重的皮大衣,头戴着一项贵重的中国式的帽子,在挤满旅客的月台上踱来踱去。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父亲会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好象是受惊了,露丝。”
“我没有想到你会来,爸爸。你昨天就同我告别了,你还告诉我说,今天你不来送我,因为你要参加一个会。”
“噢,原来如此。”冯·阿尔丁说,“你比世界上任何会议都重要。”
“爸爸,你真好。遗憾的是你不能和我一起走。”
“我打算同你一道走,使你高兴高兴。”
父亲对女儿的这种表白尽管是一种玩笑,可是露丝却信以为真,脸上即刻泛出了红晕。她觉得父亲的这种表白对她来说很可怕。她神经质地笑着,假装不大相信的样子。
“我还以为您说的是真的呢。”她说道。
“你高兴我去吗?”
“当然。”她回答道,但听起来不象真心话。
“我非常高兴听到你的这样回答。”冯·阿尔丁说。
“可是,爸爸,您下个月就要去巴黎了,在这之前工作离不开,你是不会同我一道去的。”
“可异啊,可异!”冯·阿尔丁叹了一口气。“现在你可以去找你的座位了。”
露丝·凯特林向周围瞟了一眼。卧车车厢门口站着一个穿黑色衣服的高个头的女人,这是露丝的女仆。
“我已经把您的小手提包放在您的座位上了,尊敬的夫人。”
“谢谢,马松。现在你最好去看看你的座位在哪里?”
“是,夫人。”
女仆走了,冯·阿尔丁陪着露丝到了车上。他把一大堆报纸和杂志放在她的座位旁边的桌子上。对面的座位已经有一位女士坐在那里。美国佬向那个女士看了一眼。她那双蓝眼睛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美国佬又同女儿谈了几句,看了看手表。
“看来我应该下车了。火车马上就要开了。再见,孩子,放心吧,我一切都会安排好的。”
“爸爸!”
冯·阿尔丁突然回过头来。露丝的这一声喊叫过去很少听到过,使人不寒而栗。这种声音几乎同喊“救命”一样。她不由自主地做了一个扑向冯·阿尔丁的姿势,可是她又立即抑制住了自己。
“下个月见。”他兴高采烈地说道。
一分钟之后火车开动了。
露丝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竭力控制那不由自主地流下来的眼泪。她蓦然感到自己是那样的孤独。在火车开动的那一瞬间她真想跳下去,但是已经迟了。她,平常是那样自信和平静的人,生平头一次觉得自己宛如一片随着秋风飘荡的落叶。若是她父亲知道她心乱如麻,他又会怎样呢?
胡闹,完全是胡闹!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忍受感情的摆弄,在冲动中去做一件她明知是愚蠢的事。做为冯·阿尔丁的女儿,她十分明白自己的此举纯属一种愚蠢的行为。但做为他的女儿,她还具有另外一方面的特征:同他一样,只要是头脑里有什么想法,就非去实现它不可。从幼年起她就形成了这种性格。
事情已成定局。无法挽回了。
她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了对面的旅伴。她仿佛觉得,对面这位女士已经完全猜透了她的心绪。从对方的眼神里,她看得出好象对她有所理解和同情。但这只是一个短暂的印象。正因为如此,两位女士的面部表情又都流露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凯特林女士拿起一本杂志。卡泰丽娜·格蕾面向窗外。
但是露丝却无法把思想集中在读物的内容上。不祥的念头折磨着她。她多傻呀!但又能如何呢,已经太晚了……真的是太晚了吗?如果现在有人同她谈一谈,劝一劝她,将会怎样呢?她的恐惧心理愈来愈重。
她偷偷地瞟了一眼对面的坐着的女士。是的,同这个女人看来是很容易攀谈的。但是未免有些欠考虑,怎么可以随便向一个陌生人倾吐自己内心的秘密呢!这种想法实在是很可笑的。最后她终于把一切都考虑妥当。她有生以来有谁给过她幸福?为什么这种幸福不去尝试一下……?
谁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火车向多佛尔飞驰。在英吉利海峡摆渡的轮船里,她很快就找到了预订好的卧铺,然后很快就到餐车上去用饭。当看到对面坐着的那位女士正是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位的时候,她感到有些意外,两个女士都会心地微笑起来。
“多么巧呀!”凯特林女士说。
“是啊,真巧。”卡泰丽娜也笑着说。
侍者奔忙着端菜送饭。当吃完第一道菜的时候,两位女士已经象老朋友一样攀谈起来了。
“我非常高兴,在阳光充足的季节到南方去。”凯特林说,“您对利维埃拉很熟悉吗?”
“不,我第一次到那里去。”
“这怎么可能!”
“您每年都去南方旅行吗?”
“几乎是这样,一、二月份的伦敦真叫人讨厌。”
“我一直住在乡下。那里冬天阳光很少。”
“您怎么突然决定去旅行了呢?”
“钱,”卡泰丽娜说,“我当了十年的养女,挣得的钱只能够买一双过冬的棉鞋。
现在我突然得到了一大笔钱,当然,在您说来这种事是不会发生的。”
“您为什么这样认为呢?”
卡泰丽娜笑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不知怎的,我感到您很富有。当然也可能是错误的。”
“不,”露丝说,“您没有错。”她突然严肃起来。“如果我允许的话,请问,您对我的印象如何?”
“我……”
“请您坦白地说。我对此很感兴趣。当我在伦敦站台上第一次看到您的时候,就觉得您好象看透了我的内心世界。”
“感谢上帝,我可不是个算命先生。”卡泰丽娜微笑着说道。
“尽管如此,我还是衷心地请求您,把对我的印象告诉我。”
她说得那样的真挚和诚恳,使得卡泰丽娜不得不回答她的问题。
“我想对您说,但是您不要以为我没有礼貌。我的印象是,您的内心非常空虚。”
“您说得对。完全正确。我的心情很坏。我想对您谈谈。可以吗?”
“这关我什么事”,卡泰丽娜这样想,但她还是很有礼貌地回答道:
“当然可以。”
露丝把咖啡喝完,站了起来,也不理会卡泰丽娜的咖啡还没有喝,就说道:
“走,到我的包厢去。”
旁边的一个包厢通过一道门同凯特林夫人的包厢相连,里面坐着那个女仆,手里紧握着一个小皮包,上面有R·K·的字样。凯特林女士关上了门,坐在一个枕头旁。卡泰丽娜坐在她的身旁。
“我现在犹豫的很,也得不到任何人的忠告。我爱上了一个人。特别爱他。我们从小就青梅竹马,但是被人残酷地分开了。我们现在又找到了相互的地址。”
“以后呢?”
“我们常见面,您可能从坏处看待我,但是您不了解内情。我的丈夫非常不象话,他使我蒙受着耻辱。”
“非常遗憾。”她又能说些什么呢?
“只是有一件事使我伤心:我把我父亲瞒过了。就是在火车站上和我告别的那位先生。他主张我同丈夫离婚,可是他哪里知道,我是同另外一个男人去约会。他一定以为我是个大傻瓜。”
“可是,这难道不是件傻事吗?”
露丝·凯特林瞅着自己的手,神经质地瞅着。“我不能回去了。”
“为什么?”
“一切都办妥了,否则他会心碎的。”
“不见得吧。”卡泰丽娜单调地说,“一个人的心不会那样轻而易碎的。”
“他会认为,我是个意志薄弱而没有勇气的人。”
“您的所作所为,我认为既欠考虑,也不明智。”卡泰丽娜说,“我想您自己也许知道。”
露丝用双手蒙住了脸。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整个旅程中我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事,这种事肯定要降临到我头上。”
她痉挛地握住了卡泰丽娜的手。
“您一定认为我无法理解:为什么会同您谈这些事。可是我要告诉您:要发生非常可怕的事。”
“别这样想,”卡泰丽娜说。“您要设法控制一下自己。您可以在巴黎给您父亲打个电报。他会马上到您这里来。”
露丝脸上的气色舒展起来。
“是的,我可以打电报,我爱我的老爸爸。直到今天我才发现,我是多么爱他。”她站起来擦干眼泪。
“我的确有点糊涂。非常、非常感谢您能同我聊聊。”她站了起来。
“我现在感觉好多了,我连自己也不明白,我会是那样的蠢。”
卡泰丽娜也站了起来。
“我真高兴您的心情好了起来。”她尽量用最世俗的语调说。她只知道,在一个人做过这样一种忏悔之后,会有另一种难以言传的羞愧感。她告别了露丝,回到自己的包厢里去。
这时,凯特林的女仆也离开了包厢。她是那样惊慌失措地看着卡泰丽娜走来的方向,使卡泰丽娜也情不自禁地回头望了一眼。女仆的惊慌是没有什么理由的,因为车厢空无一人。卡泰丽娜继续走向她那在另一节车厢里的包厢。当她走到那一节车厢最后一个包厢时,看到了一张女人的面孔,随后猛地关上了包厢的门。这是一张使人不能忘却的、微黑而漂亮的面孔,她很动人,但打扮得有些古怪。卡泰丽娜觉得似乎在哪儿看见过她。
“如果我阻止她从事这一次可笑的冒险,那么我将会做一件好事。”卡泰丽娜坐在自己的包厢里思索着。“可是谁知道呢?这个女人给我的印象是,几乎一生都是个冷冰冰的自私鬼。对这种人来说,要是突然对某个人开始强烈的追求,那可能更好些。此外,但愿我再也不要见到她。无论如何,我是再也没有同她见面的兴趣了。”
她躺在枕头上,突然感到浑身发软。火车快到巴黎了,缓慢地在城郊绕行,使卡泰丽娜感到很无聊。高兴的是火车在里昂站停了几分钟,可以到外面去散散步,呼吸些新鲜空气。冷空气使她觉得很舒服,因为火车里过于闷热了。她的那位新女友在列车里订了盒饭,这太好了;否则,如果在餐车里又遇上这个穿皮大衣的女人,并和她面对面的一起吃饭,那未免太可怕了。
列车又开动了。到了吃饭时间。卡泰丽娜立刻到了餐车里。这次,坐在她对面的却是个小老头,头盖骨象个鸡蛋。一小撮山羊胡须,这说明他不是英国人。卡泰丽娜从包厢里带了一本书。她发现小老头好奇地注视着她那本书的书名。
“看来,这位小姐是有看一本侦探小说。您喜欢看这一类读物吗?”
“是的,我觉得写得很神秘。”卡泰丽娜回答道。
小老头点了一下头,似乎他完全理解这种爱好。这个人身材很奇怪,脑袋稍微有点歪斜,象只金丝鸟。
“我听说,这种书的发行量非常之大,为什么呢?小姐,请问,这是为什么?”
卡泰丽娜越来越发生了兴趣。
“可能是因为这种书制造了一种幻想并把这种幻想反映到生活中去,而在生活中有可能出现类似这种幻想的东西。”卡泰丽娜说道。
小老头很郑重地点了下头。“其实,有些事可能是真实的。”
“当然生活中很少出现这种事情,这是人人皆知的事。”
“恰恰相反,小姐。我可以同您说说。我就是处理这种事的人。这种事常常发生。”
卡泰丽娜向他投以敏捷而兴味盎然的一瞥。
“谁能预料到呢,也许突然有一天您被卷到一个案子中去。”小老头继续说。“生活中许多事情的发生都带有偶然性。”
“我相信。”卡泰丽娜说,“但我永远不会经历这种事的。”
小老头向她鞠了一躬。
“您想体验一下吗?”
这一问把卡泰丽娜吓了一跳,她的心怦怦直跳,胸脯一起一伏。
“这可能是种想象。”小老头说。“可是我总觉很您仿佛要成为一起骇人听闻的案件的中心人物。好吧,小姐,我在这方面是有经验的,而且我觉得,如果一个人急切地思虑某件事,这件事就会向他扑来。谁知道呢?”他滑稽歪了一下头。“也有可能,您所经历的要比您所喜欢的更多。”
“这是预言吗?”卡泰丽娜询问着,站起身来,面带笑容。
小老头摇了摇头。
“我从来不作任何预言。”他严肃地说道,“但应该说,我的预测总是十分正确。
我从来不吹牛,晚安,小姐,希望您休息得好。”
卡泰丽娜回到了自己的包厢,回忆着小老头的话,微笑在脸面上一闪而过。当她走过她那位女友的包厢的时,看到乘务员正在铺床。穿着皮大衣的女士面朝窗子向外张望,隔壁的包厢空无一人,被褥、旅行包都堆放在坐位上。女仆人没在里面。卡泰丽娜回到了自己的包厢,因为她感到很累,所以九点半就熄了灯。
她突然醒来时,一点儿也不知道,列车行驶了多长时间。她看了一下表,表肯定停了。不安的情绪越来越沉重。最后她围上披肩走出包厢。整列火车仿佛都沉浸在梦乡中。
她把窗子打开,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但始终无法排除那种恐惧的心理。最后她决定到车厢尾部找一下乘务员打听一下准确的时间。但是,那里没有人。她犹豫了一会儿,又决定到下一节车厢去。她看到整个车厢的过道里闪烁着半明半暗的灯光,而且使她感到意外的是,在她女朋友的包厢旁边站着一个男人,手扶着门把手。她是否搞错了?这是另一个包厢吧?他在那里站了好一会儿,背朝着卡泰丽娜。他好象有点踌躇不定,然后转过身来。一种命里注定的感觉使她认出了他,即那个两次相遇的男人。一次在萨沃旅馆,一次在考瑞克旅行社。他开门走进了包厢,随手把门关上。
卡泰丽娜思忖着:他是否就是穿皮大衣的女人所追求的那个男人呢?
但是她立即就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一定是看错了包厢,那根本不是她那新女友的包厢。她回到了自己的车厢。五分钟之后火车放慢了速度。人们清楚地听到火车的刹车声。这时火车进入了里昂站。
第十一章 谋杀
当卡泰丽娜第二天早晨醒来的时候,阳光照射着包厢的窗口。她准时进了餐车,但没有遇上一个新结识的熟人。当她回到自己包厢的时候,看到一个男乘务员。他留着一把刷子似的胡须,愁容满面,好象刚梳洗完毕。
“女士真是幸运!”他说,“明媚的阳光。如果火车到达时是一个昏暗的早晨,旅客们总是很扫兴的。”
“是的,如果是那样,会使我很扫兴。”
“女士,我们这列车有些晚点。”乘务员继续说道。“到了尼扎我会叫您的。”
卡泰丽娜点了一下头,又坐在窗口边,欣赏着迷人的大自然风光。棕榈树,深蓝色的海洋,金色的合欢树强烈地吸引着她。同英国雾茫茫的冬天比较起来,真是天壤之别。
火车到达戛纳的时候,卡泰丽娜到站台上散了一会儿步。她非常好奇地注意着穿皮大衣的女士到底在干什么。女士那个包厢的窗帘还没有拉开,这是整个列车唯一的一个还挂着窗帘的包厢。当卡泰丽娜回到车厢的时候,发现女士那个包厢朝走廊的那一面窗子也挂着窗帘,使她感到格外惊奇。她想穿皮大衣的女士肯定是个贪睡的人。
这时,乘务员通知卡泰丽娜说,几分钟后就要到尼扎了。卡泰丽娜给了他小费,他道了谢,可是没有离去。卡泰丽娜以为是小费给得太少了,他可能不满意。可是,她又发现他似乎有什么要紧事要说。他的脸煞白,而且全身都在颤抖。
乘务员仔细端详了她一会儿,突然说道:“请原谅,女士,到尼扎后有人到车站接您吗?”
“也许有人接,”卡泰丽娜说,“怎么?”
这个人摇了摇头,吞吞吐吐地说了几句,卡泰丽娜一句也没听清,然后他就离开了,以便到站台上从窗口接卡泰丽娜的箱子。
卡泰丽娜在站台上停留了一会儿,这时走过来一个男人,犹豫地向她问道:
“您是格蕾女士,是吗?”
卡泰丽娜点了一下头。年轻人爽朗的笑着说:
“我叫丘比,坦普林女士的丈夫。她也许在信中提起过我,也可能没提,反正都一样。您有行李吗?我到这里来的时候把行李丢了。您简直无法想象这些法国人多么官僚和教条,找了我好大的麻烦。”
卡泰丽娜把领取行李牌交给了他,正想走,突然听到一个很客气的声音:
“请等一会儿,女士!”
卡泰丽娜回头一看,见到一个身着黄色警装的人,这个人说道:
“还要办理一下手续。如果女士能跟我去一趟,我将非常荣幸。这是警察局里的规定……”
这个人做着礼仪性的抱歉的样子。“当然,这看起来很麻烦,但总得照章办事。”
丘比·艾万斯先生想说说请,免去这些手续,但是他那蹩脚的法语使他无能为力。
“这正是法国佬的作风。”他嘟哝着说。他属于那种爱国的英国人,他们在一切外国人面前把自己看成老爷,而对自己同胞却恨得要命。
“这帮家伙总要制造一些麻烦!否则到这里来旅行的人就没有这么多不愉快的事了。
总是想点新花招来折腾折腾你!”
卡泰丽娜被人领走。使她感到惊奇的是她被带到另外一条铁路线上来。到一节车厢旁边。这节车厢是从刚来的那趟列车上摘下来的。她被请到车厢里,打开了一间包厢,里面有一名警官,看他的装束仿佛象头豹子。他旁边站着一个香气扑鼻的女记录员。警官彬彬有礼地站起来,向卡泰丽娜鞠了一躬,然后说道:
“请您原谅,女士,有些手续还没办完。女士,您讲法语,对吗?”
“懂一点,先生。”卡泰丽娜用法语回答道。
“太好了,请坐,女士,我叫科,警察局长。”
卡泰丽娜表示知道了。局长先生的尊严给她留下了应得的印象。
“您可能想看看我的护照,这就是。”
“谢谢,女士。”局长说着接过护照,干咳了一声。“我要您提供一些情况。”
“情况?”
局长点了一下头,表示肯定。“是关于您的旅伴的事,您昨天同她一起吃过午饭。”
“我想,我并不能对您提供关于这位女士的什么情况。我们只是谈过话。另外,她对我来说,完全是陌生人。在这之前我们从未见过面。”
“可是,”局长严肃地说,“用过饭之后,您陪她回到了她的包厢里,而且你们谈了很久。”
“是的,”卡泰丽娜回答道,“您说得对。”
局长似乎还等着她说点什么。他以鼓励的眼光看着卡泰丽娜。
“怎么,女士?”
“怎么,先生?”卡泰丽娜反问道。
“您可以把你们谈话的内容告诉我吗?”
“非常愿意。”卡泰丽娜说,“但是我认为没有什么理由要这样做。”她似乎感到这位警官有些厚颜无耻。
“您看不出有某种理由吗?”局长问道,“我可以向你保证这种理由是合理的。”
“那么您是否可以告诉我呢?”
局长摸着自己的下巴,思索了一会儿。
“女士,”他终于开口了,“理由很简单。那位女士今晨死在她的包厢里了!”
“死了!”卡泰丽娜尖叫了一声。“为什么?是心脏病吗?”
“不,”局长用沉着而悲伤的语调回答说,“不是,她被暗杀了。”
“暗杀?”卡泰丽娜又是一声喊叫。
“您可以看到,女士,我们完全有理由向您了解有关情况的细节。”
“可是她的女仆人在……”
“女仆已经失踪。”
“上帝啊!”卡泰丽娜这才严肃认真起来。
“乘务员看到,您在她的包厢里同她谈过话,当然他把这个情况报告给警官了。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我们才把您留下了,女士,并希望从您这里了解一些新情况。”
“可惜的是,”卡泰丽娜说,“我还不知道她到底姓甚名谁。”
“她姓凯特林。这是我们从她的护照和皮箱上的地址知道的。如果我们……”
有人敲门。科摸了一下额头。顺手把门打开。
“什么事?希望不要打扰我的工作!”
卡泰丽娜在餐车上遇见的那位蛋壳脑袋的人,满面笑容地在门口闪了一下。
“我叫赫库勒·波洛。”他说道。
“是吗?”局长结结巴巴地问道,“您真是赫库勒·波洛?”
“当然是真的。”赫库勒·波洛说,“科先生,我记得咱们在巴黎保险公司见过面。
您可能已经把我忘记了。”
“没有,完全没有忘记,先生。”局长非常高兴地欢迎他。“请进,您可能已经知道这……”
“对,我知道了。”波洛回答道。“我只是想晓得我对此案是否可以尽些力。”
“那简直是我的荣幸。”局长立即回答说,“波洛先生,请允许我为您……”他向护照看了一眼,把护照放在格蕾的手里。“介绍一下格蕾女士,请原谅,格蕾女士。”
波洛向卡泰丽娜微微一笑。
“这不是罕见的事嘛。”他说道。“我的话这样快就应验了。”
“可惜这位小姐只能帮点小忙。”局长说道。
“我已经告诉局长先生了。”卡泰丽娜说道。“我说这位女士对我来说完全是陌生的。”
“可是您同她谈过话,对吗?”他温和地问道。
“谈过话您会有一定的印象──或者?”
“是的。”卡泰丽娜深思地说道。
“那么这种印象怎样的?”
“非常对,小姐!”局长走到前面,“请您对我们说说,您得到什么样的印象呢?”
卡泰丽娜把同那女士的谈话又回忆了一遍。她本来感到不便透露全部真情,但是那个可怕的字眼“谋杀”却使她不敢隐瞒任何细节。因为她所说的一切同“谋杀”一词关系甚为重大。因此她把同死者的谈话的详细经过都叙述了一遍。
“非常有意思。”局长说道,“是吧,波洛先生?非常有意思!至于是否与罪行有关……”他没有把话说完。
“是否完全排除是自杀呢?”卡泰丽娜问道。
“当然。”局长说,“完全排除。她是被人用一条黑绳子勒死的。”
“太可怕了,太狠毒了!”卡泰丽娜战栗着说道。
局长遗憾地摊开双手说道:
“当然,这是一起极其不愉快的案件。我相信我们列车上的凶杀案比起贵国更为残忍。”
“太可怕了。”
“是的,是的。”局长想安慰她几句。“但您要有勇气,小姐。我一见到您,我就暗自思忖着:这小姐有勇气。因此我才敢于向您询问一些问题。当然,有些问题使人很不愉快,甚至使人痛苦,但令人遗憾的是,它们还是必要的。”
卡泰丽娜胆怯地望着他。
“小姐,劳您的驾,陪我到另外一个包厢里去一趟。”
“这还要我去吗?”卡泰丽娜胆怯地问道。
“有人想证实一下。”局长说,“因为那位女士的佣人失踪了。”他意味深长地咳嗽一下。“同她一起旅行的人中,只有您和她接触的时间最多。”
“好吧!”卡泰丽娜平静地说,“如果需要这样的话。”
她站起身来,波洛安详地向她点了下头。
“小姐很通情达理。”波洛说,“允许我陪小姐去吗?科先生!”
“这将是我的荣幸,波洛先生。”
科打开死者包厢的门,把朝外的窗帘拉开了半边,透进了一点亮光。死者躺在床上,十分安详,象是睡着了似的。她身上盖着床单,面部朝墙,只是那有些发红的金发看得清清楚楚。科温和地把手伸向死者的肩膀,把尸体翻了个身,以便让人看到她的脸部。
卡泰丽娜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双手紧紧地捏在一起。死者的脸部受到了可怕的一击,从而得难以辨认。
“这一击是在死亡之后打的。”科说道。
“妙极了!”波洛说着转向卡泰丽娜。
“您要大胆地看一看,小姐,仔细地看一看,您是否可以保证,这位妇女就是昨天在火车上和您谈话的那位。”
卡泰丽娜的神经还很正常。她认识到案件的严重性,便鼓起勇气看了看尸体。然后弯下腰拉起死者的手。
“我完全可以保证。”她终于说道。“脸面虽然有些难以辨认,但从身段和头发看,我可以肯定她就是同我谈过话的那个妇女。另外,我还注意到了我的旅伴的这一特征。”
她指给大家看手腕上的一个黑痣。
“好!”波洛肯定地说,“您是一位极好的证人,小姐。死者就是她,这是毫无疑问的了。虽然如此,这个案件也是很罕见的。”
科耸了一下肩膀。
“很明显,凶手是在一种非常激动和气愤的情况下作的案。”他说道。
“如果凶手是用凶器打死她的话,脸部会是很容易辨认的。”波洛自言自语地说,“但是这个凶手是从后面偷偷溜进来把她勒死的。而死者在此之前毫无察觉。可能在事情发生时她喊叫了一声,短促的一声,这非常可能。然后凶手又拚命打了她这一下,这是为什么?有什么必要?凶手可能想不让别人辨认出她的模样,或者是出于极度的仇恨,以致不能控制自己的感情,把她打成这样,尽管她已经死去?”
卡泰丽娜战栗着,波洛很和善地转向她说道:
“您最好站远一些,这一切对您来说是意外的,可怕的,对我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了。
请稍等一下。”
波洛走到隔壁的包厢里,卡泰丽娜同死者的女仆曾在这里坐过。卧铺根本就没人睡过,三四个垫子零乱地放在那里。还有一个施行包,一个帽盒。他突然对卡泰丽娜说道:
“您昨天在这儿呆过吗?您是否察觉到有什么变化?缺少什么东西?”
卡泰丽娜仔细地看了下周围环境。
“是的,”她回答道,“有的东西不见了──一只红色的手提包。上面有R·K·的字样的标签。这可能是一只小手提包,也可能是一个首饰盒。女仆一直把它拿在手里。”
“很有意思。”波洛说道。
“我──我当然不懂这些事。但是我可以明确的说,这里缺少了女仆和首饰盒。”
“您认为女仆是个小偷?不,小姐。有理由说明这一点。”科说道。
“什么理由?”
“女仆被留在了巴黎。”
“我想您可以亲自听听乘务员的叙述,波洛先生。”科情绪很坏地说道。
“您是一个明察秋毫的人。”
“小姐,您可能也很想听听。”波洛说,“局长先生,您是否反对这样做?”
“不反对。”但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这并不是发自内心的话。
“如果您认为有必要的话。您在这里的事情办完了吗?”
“再等一下!”他弯下腰把枕头拿到了窗口,仔细看了一会儿,拿起一点什么东西端详起来。
“您找到了什么?”科好奇地问道。
“四根金黄色的头发。”他低下头看了下死者。“对,毫无疑问这是死者的头发。”
“这是什么?这有什么可以值得重视的?”
“在现在的情况下,谁也不能断定什么值得重视,什么不值得重视。”
他们又回到了询问卡泰丽娜的那个包厢里,这时局长已经把乘务员找来了。
“您叫皮埃尔·米歇尔?”科问道。
“是的,局长先生。”
“我想让您向这位先生讲一讲火车在巴黎时的情形以及在那里发生的事情。”
“可以,局长先生。火车刚离开里昂站时,我就进来整理床铺,我那时以为,女士可能在餐厅里。可是她自己却订了饭盒。她对我说,只铺一个床就可以了,她已经把女仆留在了巴黎。在我铺床的时候,她拿着饭盒到了隔壁的包厢里。她还对我说,天亮的时候不要过早地叫醒她,她要多睡一会儿。”
“您没有到隔壁的包厢里去过吗?”
“没有,先生。”
“那您没有偶尔看到,她的行李当中有一只红色皮革的小提包?”
“不知道,先生,没看到。”
“您看在隔壁有可能藏着一个男人吗?”
乘务员想了一会儿。
“门是半开着的。”他说,“如果有人有门后藏着,那我是看不见的。但是,当这位死去的女士走进包厢里时,她肯定还会发现的。”
“完全正确。”波洛说,“您 还能给我们提供过一步的情况吗?”
“我相信,以上就是我知道的全部情况。其它情况我就记不得了。”
“今天早晨呢?”波洛问道。
“我没有叫醒她,因为她一再嘱咐不要过早地叫醒她。只是当火车到达戛纳的时候,我才进去敲她的门。因为我没有听到答应声,所以就走进去了。女士似乎还有铺上还没有睡醒。我去摇她的肩膀想叫醒她,可是以后……。”
“以后您就看到所发生的一切了。”波洛补充说。“我不需要进一步的情况了。”
“我希望,局长先生,不会由于我的疏忽而产生不良的后果。”乘务员很真诚地说。
“这种事发生在‘蓝色特快’上,真是太可怕了?!”
“请您放心,”局长说,“我们想竭力避免引起大的震动。另外,据我看,您并没有疏忽大意,您是尽了职的。”
“那么,局长先生,您也会以同样的看法向我们铁路部门的上级汇报了?”
“那当然。”局长有些不耐烦地说。“您可以走了。”
乘务员离去了。
“医生的意见是,”局长说,“火车到达里昂之前,这位女士就死了。谁是凶手呢?按小姐的说法,那是很清楚的,在火车运行的时候死者想同一个男人会面,并企图同他谈话。女士把她的仆人留在了巴黎,这一点很特别。是否在巴黎有个男人上了车,并藏在隔壁的包厢里,这一点并不排除。这样,可能两人争吵了起来,男的出于气愤而突然失手打死了女的。这是一种可能性。第二种可能是:有一个职业铁路盗窃犯,偷偷地扒上了火车,打死了她,偷去了手提包,当然,手提包里有许多贵重的钻石首饰之类的物品。非常可能,这个人在里昂下了车,我们已经给里昂城火车站发了电报,扣住了在那里下车的那些可疑的男乘客。”
“或者他同大家一起到了尼扎。”波洛插话说道。
“这也可能。”局第同意这一点,“但这对他来说是非常危险的。”
波洛思虑了下问道:
“您想这是铁路上职业小偷作的案?”
局长耸耸肩。
“很难说。另外,我们应该拘留那个女仆人。很可能那个红色小手提包不在她那里。
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个想同女士谈话的人就是凶手,可能是情杀案,出于嫉妒。我自己认为,也不排除是偷窃暗杀,出于嫉妒。我自己认为,也不排除是偷窃暗杀。最近铁道盗窃匪帮越来越肆无忌惮了。”
波洛突然看了卡泰丽娜一眼。
“那么小姐您,在这一夜里没有看到或者听到其它可疑的情况吗?”
“没有。”卡泰丽娜回答说。
“我认为,我们没有理由再打扰这位小姐了。”波洛向局长说道。
局长点头表示同意。
“您是否愿意把您的地址留下?”
卡泰丽娜把坦普林女士别墅的地址留下。波洛微微地弯了一下腰。
“能允许我到贵处拜访您吗?”他探询地说。“也许您的客人非常多,日程已经排满了?”
“不是这样。”卡泰丽娜说,“我的时间很充裕,并非常高兴接待您。”
“太好了!”波洛友好地点了下头。“这部侦探小说是属于我们两个人。我们将共同来调查这个案子。”
第十二章 在候爵镇
“你是刚刚受到到一桩案子的牵连了。”坦普林女士很惋惜地说道。“我的天,多大的刺激,我亲爱的!”她睁大了那两只蓝色的大眼睛,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货真价实的谋杀!”年轻的丈夫很有感触地说道。
“丘比压根就没想到会有这样的事。”坦普林女士接着说,“他根本就不知道警察把你叫去的原因。你知道吗?应该到用一下这个事件。”
卡泰丽娜感到有些不快。人们刚刚吃过午饭,卡泰丽娜开始端详饭桌周围的人们。
坦普林女士又在考虑自己的新计划了。艾万斯先生傻气地坐在那里,雷斯诺却显得有些迷惑不解。
警察局方面并没有要求卡泰丽娜保守秘密,因此她也就没有必要向人们隐瞒事件的真相。当然,如果让她保持缄默,那就更好了。
“对!”坦普林女士突然从幻梦中清醒过来。“应该做一点事,在报上发表一篇文章,是一个证人的谈话;可以用这样的题目:‘同被害者谈过话,但不知道内情’──或者,如何?”
“胡思乱想。”雷诺斯说。
“你不相信?”坦普林女士象唱歌一样继续说道。“你知道报界肯给一篇小小的报道付多大的代价吗?当然,文章必须由一个出身高贵的人写。你当然不能承担这个任务,卡泰丽娜,我时刻准备承担这个工作。你认为如何?”
“让我去搞这套名堂,还没有这个兴趣呢。”卡泰丽娜直爽地说。
这种断然的拒绝使坦普林女士大吃一惊。她叹了一口气,但还试探着想多打听一点内情。
“你是说,这位被害的女士长得满不错,是吗?那能是谁呢?你没有记下她的名字吗?”
“有人提起过,”卡泰丽娜说,“但是我记不起了。你知道,我当时有点激动。”
坦普林女士的问题触动了自己的神经。雷诺斯同她母亲一样地敏感,她察觉到母亲的企图,因此,就邀请卡泰丽娜到自己的房间去。她们在房里呆了一会儿。在卡泰丽娜离开她的房间之前,雷诺斯很坦率地说道:“你不要怪罪我妈妈,为了拿一两个铜板,她可以去挖自己的祖坟。”
雷诺斯回到母亲房间的时候,正遇上母亲同继父在议论新来的客人。
“她长得很美。”坦普林女士说,“甚至可以说她相当漂亮,穿戴也相当得体。”
“你注意到她的眼睛了吗?”丘比问道。
“算了,你不要管她的眼睛了。丘比,现在谈谈要紧事。她看来有点不容易指使,不太听话。可是不会很小气。”
“妈妈,你将敲成一笔竹杠,你盘算的不是这样吗?”
“她是我堂妹。”坦普林女士严肃地说道。
“对,是你的堂妹,”正在打盹的艾万斯先生猛然惊醒。他说道:“你直接叫她卡泰丽娜好了。”
“你愿意叫她什么,这倒是无所谓的,丘比。”坦普林女士说道。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那我也叫她卡泰丽娜。你看她会打网球吗?”
“没有什么迹象表明这一点。”坦普林女士说,“她不过是个养女罢了。一般说来养女嘛,只会编织点什么东西。最多也不过是捻捻毛线,给小狗洗洗澡。”
“我的天!”艾万斯先生叫起来。“她真的只会干这些事?”
雷诺斯又回到卡泰丽娜所在的房间里。
“我能帮你干点什么吗?”雷诺斯问道。卡泰丽娜婉言拒绝了。雷诺斯坐在床沿上仔细端详着卡泰丽娜。
“你到底还是到我们这里来了,这是为什么呢?”她终于问道,“你在我们这里是很不合适的。”
“我要到社会上来体验一下生活。”卡泰丽娜说。
“看来你不会这样愚蠢,”雷诺斯说。“你穿的这身衣服可真漂亮。”她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我不需要漂亮的衣服,我生来就不修边幅。遗憾!可是,我喜欢看别人穿件好看的衣服。”
“我也是,但时至今日我才很少有机会穿件好看的衣服。你住在这儿,喜欢这地方吗?”卡泰丽娜问道。
雷诺斯仔细地打量着卡泰丽娜的衣着。
“我喜欢你。”雷诺斯突然说。“我终于有机会告诉你,要留神我妈妈。但看来不必要了。你是个坦率而有礼貌的人,并不笨拙……出了什么事?”
从客厅里传出了坦普林女士音乐般的说话声:
“德里克刚刚来过电话,雷诺斯,他说晚上到我们这儿吃饭。可以吗?我们不是还有火鸡吗?可是他又不爱吃那东西。”
雷诺斯把妈妈安抚平静了这后,又回到卡泰丽娜的房间,坐在床边上,有点生妈妈的气。
“我喜欢德里克来。”过了一会儿她说。“他会讨你欢心的。”
“德里克是谁?”
“劳尔德·雷康布里的儿子;同一位很有钱的美国女人结了婚。追他的女人都成群结队了。”
“为什么?”
“这是现在比较时髦的风气。他是个漂亮的花花公子,纨裤子弟,又是个没用的人。
但是深得许多女人的垂青。”
“你也是吗?”
“我有时也挺喜欢他。”雷诺斯说,“但有时我又想找一个乡下的牧师结婚,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去种我的白菜。”
她沉思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同德里克在一起有趣着呢。全家同他一道喝酒,然后进行无聊的赌博,懂吗?在古代,人们可以输掉宫殿和老婆。德里克可以成为一个非常出色的土匪头子。真见鬼!”她站了起来走到门口,回头说道:
“你有兴趣的话,也下楼来看看。”
当屋里只剩下卡泰丽娜一个人的时候,她深思了起来。
她并没有感到是到了家里,反而觉得周围的环境使她颇受压抑。这里的人以这种方式询问她“蓝色特快”上发生的事件,使她那敏感的神经一再受到了刺激。她又认真地思索着被杀害的那位女士。她非常可怜露丝,虽然从个人感情上讲,她并不太喜欢她。
那种贪得无厌的自私自利的本性使她感到很讨厌。
格蕾小姐谈完话后离开女士包厢时得到的印象是:露丝下了决心。但这种决心的确切含意,她弄不太清楚。可是,死亡把她的一切计划完全毁灭了,一切都成了泡影。多么可怕啊!这次火车上的旅行竟是如此的结局。突然她想起了一件事,她也许应该报告给警察局。这件事是她偶然间想起来的。这有什么意义呢?她确信,有个男子曾到过死者的包厢。当然,也可能那个人就住在隔壁的包厢里。铁路上的强盗作案的可能性是根本不存在的。这时她又一次想起那个人,同她两次见过面的人。一次在萨沃旅馆,一次在考瑞克旅行社。莫非是她搞错了,那个男人要本就没有进过死者的包厢,而是进了他自己的包厢?这件事不向警察局报告也许更好。谁能预料,一旦报告了会惹出什么样的后果。
她要下楼到他们那里去。透过合欢树的枝叉可见地中海上的蓝色波浪。当她听到坦普林女士说话的时,感到一阵高兴:这里毕竟和丽麦德村里不一样。
她穿上金黄色的晚服,在境子前打量了一番,带着一种胆怯而害羞的心情走进了大厅。
客人们已经云集在大厅里了。因为坦普林女士的声音特别的响,所以其他人的说话声乱哄哄地混成了一片,令人难以听清。丘比赶忙跑到卡泰丽娜那里,递给她一杯酒,然后就把她带在了自己的身边。
“你到底来了,德里克!”当一位迟到的客人走进大厅时,坦普林女士尖叫了一声。
“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吃点东西了,我都快饿死了。”
卡泰丽娜吓了一跳。他就是德里克!同时,她又仔细地看了一眼,为了是确认一下,是否就是他。她看到,连续三次同她邂逅相遇的那个男子,这一次又同她相遇了。他似乎也认出了她。突然他停止了同坦普林女士的谈话,心里嘀咕了几秒钟,然后又继续谈下去。吃饭的时候,他同卡泰丽娜坐在一起,并向着卡泰丽娜微微一笑。
“我知道,我们很快就会认识的。”他说。“我只是没有想到会这种场合下相遇。
我现在开始相信定数了。一次在萨沃旅馆,一次在考瑞克旅行社,但诸事都是‘事不过三’,第三次最好。您现在最好别说,记不清了。您最她说:我们好象见过面。”
“您的确使我感到意外。”卡泰丽娜说,“但是我今天您想遇不是第三次,而是第四次。第三次在‘蓝色特快’列车上。”
“在‘蓝色特快’上?”他的表情突然有些变化。但是他并没有流露出一点惊慌的神色。他的声调还是那样沉着,继续说道:
“今天早晨的谣传到底是怎么回事?列车上真的死了人了?”
“是的,”卡泰丽娜慢悠悠地说,“是有人死了。”
“人真不该到列车上去死。我相信这又引起一系列的国际问题。火车又为自己的一再晚点找到了新的借口。”
“凯特林先生?”坐在他对面的一个美国胖女人,用她那特有的、证明她是个美国人的美国腔,向德里克说。“凯特林先生,看来您已经把我完全忘却了,可是我还是那样喜欢您。”
德里克很风趣地回答了胖女人的话。卡泰丽娜坐在旁边却显得目瞪口呆。
凯特林!当然这就是被害者的姓。这是多么离奇面又神秘!过去的一夜他到过自己妻子的包厢里,离别自己妻子的时候她还健在;而今天,今天他却安安稳稳地坐在这里,完全不知道他妻子的命运。这里决没有什么疑问:他不知道她已经死了。
一位仆人在德里克耳边说了些什么,并递给他一封信。他说了句“原谅”之后拆开了信。一种强烈的绝望的表情浮现在他的脸上,然后他呆滞地凝视着大厅内的太太们。
“这的确是很离奇的事。罗萨莉(罗萨莉是坦普林女士的爱称),万分遗憾,我不得不离开您。警察局长要见我。不知道是什么事。”
“你的罪行已经大白于天下了。雷诺斯大笑着说道。
“是这样,”德里克说。最大的可能是一场恶作剧。但是无论如何我得去一趟。否则这个老家伙决不会在我进行这样丰盛的晚餐的时候,来打扰我。因此,可以说是发生了比较严重的事情了。”他笑着把椅子向后一移,站起身离开了大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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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电告冯·阿尔丁
二月十三日下午伦敦下着大雾,在这天出门,心情是不会好的。鲁夫斯·冯·阿尔丁在种天气里不顾医生的嘱咐,竭力干着自己的工作。奈顿对此十分高兴。百万富翁这几天总是不能把精力集中在工作上。当秘书有什么重要的事向他报告时候,他虽听着也心不在焉。可是,今天这位美国佬却加倍地工作着。
但总是觉得有点什么使他安不下心来。他的秘书偶然间发现了这一点。看来,美国佬好象是聚精会神地听着秘书的报告,而实际上,他几乎一个字也没听清。他只是机械地点着头。秘书正要拿另外一个卷宗,主人说道:
“你能不能再同我讲一下,奈顿?”
秘书好象没有完全听懂是指什么事。
“您是指这个事情吗,先生?”他指着一个业务卷宗说道。
“不,不,”  冯·阿尔丁说,“我是说,您说过,昨天您曾在巴黎看到露丝的女仆,昨天晚上。这一点我有点不理解。您弄错了吧?”
“我没有弄错,先生,我同她当面谈过话。”
“请您再讲一下整个见面的过程。”
奈顿倒是很听话,他说道:“我同巴尔特梅公司会谈结束之后就到里茨去了,到那里去取一件东西。当时我想吃完晚饭就去北站乘诺依列车回来。在饭店的大厅里我看到一个女人,马上就认出了她就是凯特林女士的女仆。我当时还问她凯特林女士是否也在这里下了车。”
“噢,”冯·阿尔丁说,“然后女仆就告诉您说,露丝继续乘火车去利维埃拉,把她留在里茨,等着主人的新指示。”
“对,就是这样,先生。”
“真奇怪!”冯·阿尔丁说,“真是奇怪得很啊。也许这个女人在火车上的行为不端,使我女儿不愿意同她一起旅行。”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奈顿插话说,“那么凯特林女士就会给她钱让她回英国了。让她呆在里茨饭店,对她可不太合适。”
“可是她并没有这样做。”百万富翁嘟哝了一句。“您说得有理。”
他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口。他很相信奈顿,但无论如何不能把女儿的私事讲给秘书听。露丝对他隐瞒了一些事情,这早就伤了他的心,这个意外的消息使他更为烦恼。
为什么露丝把女仆留在了巴黎?有些事是多么的蹊跷!露丝当然怎么也不会想到,同女仆第一个见面的竟是父亲的秘书。可是,事情就是这样凑巧,人们就是这样搞阴谋的。
他怎么也摆脱不了这种想法。真会是一种阴谋?他尽可能想独自找出一个答案来。
答案就是阿尔曼特·德·拉·罗歇。这一点是不容置疑的。
对冯·阿尔丁来说这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正是他的女儿被这样一种人愚弄了。他知道,他的女儿出身高贵,不会象别的女人那样容易受伯爵的欺骗,但是,她很容易看透一个男人,对女人她却没有这种能力。
他想找个借口来消除秘书的怀疑。“露丝总是这样,经常改变自己的计划。”他说道。“为什么她要突然改变自己的旅行计划?这一点女仆没有对您提起过?”
奈顿尽量控制自己说话的声调,显得自然一些,他回答说:
“女仆说,凯特林女士偶然遇到了一个熟人。”
“噢,遇到了一个熟人。她是说遇到了一个女熟人?”
“据我所知,她说的是一位先生。”
冯·阿尔丁点了一下头。他心里充满了恐惧。他站起来,如同往常在情绪激动时那样,在屋里来回走动。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终于脱口说出:“难道一个女人就是这样难以理解吗?人们经常谈论着,女人的本性是善良的,完全是胡说八道。她竟会完全投入这个坏蛋的怀抱。这个恶棍的本事就是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点,表演一点骗人的把戏。如果他到我这里来……”
他收住了话头。这时有一个小佣人拿来一封电报。冯·阿尔丁看着电报,脸面刷地一下子变得惨白。他扶住了椅子背,免得跌倒在地,向小佣人一挥手,让他出去。
“发生了什么事?先生?”
奈顿很关心地看了他的主人一眼。
“露丝!”冯·阿尔丁的嗓子有些噎住了。
“凯特林女士遇到了什么不幸?”
“死了!”
“太可怕了,是火车出了事?”
冯·阿尔丁摇了一下头。
“不是,我的孩子被人谋杀了。”
“简直是天晓得!”
电报从冯·阿尔丁的那只似乎已经瘫痪的手中飘落到地面上。
“电报是从尼扎警察局打来的,我必须……马上……”
他没有告诉奈顿必须干什么,可是奈顿却看了一下手表说道:
“五点整,从维多利亚火车站发车。”
“好!你陪我去,奈顿,你向下面的人员交待一下,给我整理一下箱子。把急着要办的事先办一下;我要到我女儿的房间里去一趟。”
电话铃响了,奈顿拿起了听筒。
“谁啊?”
然后他向冯·阿尔丁说道:
“是戈比,先生。”
“戈比?我现在不想见他。不,等一下,我们还有时间。让他来吧。”
冯·阿尔丁是个坚强的人,现在他已经镇静下来。当他同戈比握手时,他的话音同平时一样。
“我现在很忙,您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戈比咳嗽了一声。
“您不是要听一下关于凯特林先生的情况吗,先生?”
“是的,怎样?”
“凯特林先生昨天上午到利维埃拉去了。”
“您说什么?”
他的声音几乎使戈比晕了过去。这个经验丰富的老滑头在同对手谈话时从不看对方,这次却斜眼看了看百万富翁。
“他乘的是哪一次车?”冯·阿尔丁问道。
“‘蓝色特快’!“戈比又咳了一声,望着壁炉上面的挂钟说道:
“米蕾小姐,就是那位帕泰农的舞女也同车前往。”亦凡书库扫校蓝色特快上的秘密
第十四章 马松的自叙
“我对您只能再一次表示我们最真挚、最深切的同情。”
“谢谢您,侦察官先生。”
对警察方面表示的慰问冯·阿尔丁以他敏捷的方式作了回答。除了两名官员和这位百万富翁之外,侦察官的办公室里还有一个人,他先说道:“冯·阿尔丁先生要求马上开始审讯。”
“噢,请原谅!”警察局长叫了一声。“请允许我向您介绍一赫库勒·波洛先生。
他虽然退休好几年了,但现在每当提起他的名字时,男女老少皆知他是位有名的侦探。”
“非常高兴同您认识。您已经不干您那一行了?”
“是这样,先生。我很安于我的现状。”
这位小老头做了一个表情丰富的手势。
“波洛先生也乘了‘蓝色特快’这次车,这完全是巧合。”警察局长说。“他十分友好地表示,要以他那丰富的经验协助我们破案。”
百万富翁颇有兴致地看着他,然后说道:
“我很富有,波洛先生。人们常说,有钱能使鬼推磨。但这种话对我来说是不合适的。纽约财界称我是位伟人。现在这个伟人要向另一位伟人求救,以便使我能赢得他的爱戴。”
“冯·阿尔丁先生,您说得非常好。”波洛点一下头。“我马上准备为您效劳。”
“谢谢。您将会得到我应有的报答。那么现在我们言归正传吧。”
“我建议,”侦察官卡雷热说,“先审问一下女仆艾达·马松。据我所知,您已经把她带来了。”
“正是。”冯·阿尔丁说。“我那可怜的孩子的遽死把她吓坏了,可是她现在已经恢复了常态,可以让她把前后与此相关的事情讲一下。”
“我立刻就审问她。”侦察官说。他按了一下电钮,紧接着艾达·马松就进了门。
她整套衣服都换成了黑装,鼻子尖有点发红。她那旅行时戴的手套,也换成了黑色的。在办公室里,她显得有些胆怯。侦察官怀敌意地看着她。
“您叫艾达·马松,是吗?”
“正是,艾达·贝阿特里斯是我的教名。”
“很好,我们很理解,马松女士,这起悲惨的案件使您受到了莫大的刺激。”
“正是这样,先生。我总是尽力而为,以便使我的主人满意。我怎么也没想到,会经受这种可怕的事情。”
“我们将会弄清楚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侦察官安慰她说。“当您离开伦敦时,从没提起过您将被留在巴黎吗?”
“没有,先生。我们是准备同路去尼扎的。”
“在此之前您同您的主人去过国外吗?”
“没有。我在我主人那里做事才两个月。”
“您在旅途中没有发现您的主人有什么不正常的表现吗?”
“是的。她好象有心事老放不下。她显得有些神经质和激动,我不知对她怎样说才好。”
卡雷热点了一下头。
“是什么时候谈起您将被留在巴黎的事?”
“在里昂站。我的女主人想到站台上透一透气。她刚刚开始散步就轻声地叫了一声,接着就同一位先生回到了包厢。然后她就把通向我的包厢的那扇门锁上了,我进不了她的包厢。过了一会儿她突然又打开门说,她要改变她的旅行计划。她给我一些钱,让我到里茨住下,等她的吩咐。我正好来得及整理我的箱子,我刚一下车,火车就开动了。”
“在您的主人做这些吩咐的时候,那位先生在哪里?”
“他在隔壁的包厢里,站在窗旁望着外面。”
“您能否给我们描述一下这位先生的模样?”
“我几乎没有看清他的模样。整段时间里他都是背朝着我。他是一位个头很高的先生,头发是黑色的。其它的情况我就不知道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他穿着深蓝色的衣服。”
“他是‘蓝色特快’上的旅客吗?”
“依我看,不象是这次列车上的旅客。给我的印象是:他刚上火车,似乎是来同凯特林女士见面的。”
“您的主人后来曾对乘务员讲,早晨不要来叫醒她,您认为这是正常的吗?”
“完全正常。先生,我的主人从来不吃早点。她经常夜里睡不好觉,因此早晨总是想多睡一会儿。”
卡雷热又转到了另一个话题。
“在你们的行李中有一个红色的首饰盒,是吗?”
“正是。”
“您没有把这个盒子带到里茨去吗?”
“难道我能把主人的首饰盒带走吗?这简直是天晓得,先生。”女仆显然对这样一种设想感到奇怪。
“那么说您是把首饰盒留在火车上了?”
“当然。”
“您是否知道,凯特林女士身上带着很多的首饰?”
“据我所知,非常多。我可以对您讲,我对她这一点有些不太满意。人们经常谈起国外的一些盗窃案件。有一次女主人对我讲,只是那一块宝石就值几十万英镑。”
“简直是天晓得!”冯·阿尔丁大叫了起来,“她竟然把宝石也带在身边!我同她说过,让她把宝石暂时存在银行里。”
马松咳了一声,她是想说,她的女主人的自信心太强了,人们很难说服她。
“露丝太任性了。”冯·阿尔丁咕噜了一声,声音低得很难听清楚。
现在轮到侦察官咳嗽了。他的这声咳嗽大有深意。
“暂时,”他对女仆说,“就是这些了。小姐,请您到隔壁的房间去,在审询记录上签了名!”
女仆走了,记录员陪她走出了房间。冯·阿尔丁转向警察官们说道:
“我觉得,女仆提到首饰盒的事,对你们是极为有价值的。”
卡雷热打开抽屉,取出一封信递给了冯·阿尔丁。
“这封信是从女士的手提包中找到的。”
“亲爱的朋友,我完全听你的。我将非常小心从事,一句话,象每一个恋人都厌恶的那样,我将守口如瓶。黄金岛在世界遥远的地方。请你相信,没有任何东西能阻止我们。你对名贵宝石的特殊兴趣和喜爱,证明了这一点,因为我也正在为此而工作。如果我能亲眼看一下这块宝石并加以仔细研究,那将是我莫大的荣幸。我要为名贵的‘火心宝石’写下特别的一章。你,我的心肝宝贝!希望你再忍耐一会儿!很快你就弥补上几年来离别的痛苦和空虚。乞求你的阿尔曼特
第十五章 罗歇伯爵
冯·阿尔丁默黩地读完了这封信。他的双颊气得通红,太阳穴的血管凸起,一双大手痉挛地发拦。他不声不响地把这封信递给了卡雷热。卡雷热紧张地看着写字台,科望着天花板,波洛弹着袖口上的、可能是想象中的灰尘。当时的气氛使这三个人都不敢正眼瞧冯·阿尔丁一眼。
过了好大一会儿,侦察官才敢角及这个令人沮丧的题目。
“您可能知道,先生”,他低声问,“是谁写的信。”
“我知道,我知道这是谁写的信,”冯·阿尔丁愤怒地说,“是一个叫名叫什么罗歇伯爵的坏蛋!”
又停了一会儿,波洛低声问道:
“我们知道,冯·阿尔丁先生,让您来谈这个问题是件很痛苦的事。但是,要解决问题,我们必须了解一些内情。”
冯·阿尔丁沉默了片刻。然后他轻轻地点了一下头,表示他懂得这个道理。
“波洛先生,您是对的。这几乎是使我不能忍受的,但是我必须对您说明真情。”
他忍受着内心的痛苦,用手压着太阳穴,继续说下去:
“这段历史是从十一、二年前开始的,那是在巴黎。我的女儿象别的女孩子一样,充满浪漫主义,喜欢想入非非,她背着我认识了这个罗歇伯爵。你们可能已对他有所了解。”
警察局长和波洛同时点了一下头。
“他挂着这个耀眼的头衔。”冯·阿尔丁继续说,“但是我怀疑他是否有权利来获得这个名称。”
“在臬塔宫廷的注册上,您是找不到他的名字的。”警察局长加上了一句,表示赞同冯·阿尔丁的观点。
“这个纨裤子弟在勾引女人方面确有一套本事。露丝就上了他的钩,而且爱他爱得发疯,但是我很快就把他们的这段历史给结束了。这个人实际上是个大骗子。”
“您说得完全对。”警察局长说。“我们警察局方面对这个伯爵完全了解。我们很久以来一直想找个把柄,把他捉拿归案,可是难啊。这个家伙特别狡猾,他以常同上层社会的女士们打交道。如果这些女士肯为他出足够的钱,那么就很难把他押到法庭上。
谁也不愿在法庭面前得罪他。”
“原来是这样。”冯·阿尔丁闷闷不乐地说,“正象我同你们讲的那样,我决心干预这件事。大约过了一年之后。我女儿同她现在的丈夫结了婚。我当然认为,他们的那段情史就此结束了。大约一周之前,使我感到失望的是,我发现我女儿又同这个伯爵联系上了。我向她说明,在她决定同她丈夫离婚的时候,她的这种行为是多么不慎重。”
“真有意思。”波洛低声说道。
冯·阿尔丁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继续说道:“看来我女儿从没有下决心同这种人一刀两断,而且毫无疑问,她要与他在巴黎约会。我的劝告看来只产生一种效果,即他们会面的地点改变了。”
“黄金岛这地方在耶尔的对面,是一个很幽静的田园小镇。”警察局长说道。
“露丝怎么会成了一个傻瓜。”冯·阿尔丁痛苦地叫道,“她怎么会带着这么贵重的宝石去上圈套!他的所作所为当然只是为了宝石。”
“最近一个时期人们纷纷议论说,俄国女皇皇冠上的一颗宝石被一个美国人买去了。
那么先生,你就是那位买主了?”
“正是。”冯·阿尔丁说。“我十天之前在巴黎买到的。”
“请原谅,我再提一个问题,先生,在你买妥之前,这笔交易谈了很久吗?”
“大概进行了两个月的时间。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人们经常谈到,”波洛说,“有些人专门追逐一些珍贵的金银首饰和宝石。”
“我想起了一件事,”冯·阿尔丁突然说,“我记得,在我把宝石交给露丝的时候,我开过一句玩笑。我对她说,不要把宝石带到利维埃拉去,因为这颗宝石会招致抢劫或暗杀。天啊,我却不幸言中了,从来也没想到,当时的笑话竟成了今日的现实!”
屋子里的人都沉默不语,充满了同情。波洛以公事公办的腔调说道:
“事情就是这样。罗歇伯爵已经得到了宝石转到您手中的消息。一切表明,凯特林女士对一种迷人的谎话信以为真,把宝石带到了身边。因此,正如女仆所说的,此人也就是火车停在巴黎时她在死者包厢里看到的那个人。”
其它三个人都点了一下头。
“女士对他的突然出现有点不知所措,但很快就转为常态。她把马松留在半路上。
乘务员只去整理了第一包厢的床铺。但没有走进第二包厢。伯爵就藏在里面。除了女士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他在火车上,而且他尽量回避同女仆面对面相遇。他俩单独呆在那儿……火车在深夜里飞驰,不会发生什么搏斗。因为她把这个男人当作了自己的情人。”
波洛瞄了冯·阿尔丁一眼又继续说道:
“死亡只发生在一瞬间。伯爵只需要那个首饰盒,他得手后不久,火车就到了里昂城火车站。”
卡雷热点头表示同意。
“完全正确。火车到里昂城火车站,卧车乘务员接着就下了车,执行自己的任务。
伯爵偷偷地溜下火车,换乘去巴黎或去其它方向的车,这对他这样一种人来说简直是易如反掌。所有的迹象只能表明,这是一起火车上的盗窃案。要不是在女士的手提包里发现了信,那就很难去怀疑这位伯爵先生了。”
“这说明他很粗心,他没有去检查一下女士的手提包。”警察局长说道。
“当然,”波洛随声附和道。“作为一个熟知女性的专家,人应该懂得:一个女人是不会把这样一封信销毁的。”
“在这种情况下,作案人常常缺乏冷静的思考。”侦察官说,“如果罪犯们都那么按逻辑从事,那我们还怎样去捉拿他归案呢?”
波洛的脸上掠过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笑意。
“对我来说案情已十分清楚。”侦察官继续说,“但是很难用事实证明这一点。伯爵先生比泥鳅还狡猾,如果女仆不能证明他就是……”
“这非常可能。”波洛同意这一点。
“可惜。”侦察官摸了一下下巴,“事情真棘手。”
“如果真是他作的案……,”波洛说道。
科打断他的话说道:
“您说‘如果真是他’,这是什么意思?”
“是的,我是说‘如果真是’,局长先生。”
“也可能伯爵会提出一个‘不在现场’。”
“上帝,这不说明问题。”波洛说,“如果他作了案,他总要为自己制造一个‘不在现场’的谎言。不,我是根据其它理由提出‘如果真是’这种疑问。”
“那么根据什么理由呢?”
波洛用手指点着,郑重其事地说道:
“是从心理学角度。伯爵是个流氓,是个无赖,这一点很清楚,他要偷女士的首饰,这一点也很清楚。但是,象他这种人,个个都是胆小鬼。他决不想制造任何一件担风险的事件。谋杀对这样一种人来说,是难以置信的。”他摇了摇头。
看来侦察官无论如何也不会赞同他的这种分析。
“这帮家伙早晚要掉脑袋,也可能孤注一掷。”他深思了一会儿说,“我的意思并不是反驳您,波洛先生。”
“我只是陈述了自己的意见。”波洛急忙解释道。“调查的权利当然是在您的手中,您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照我个人看来,伯爵正是我们要抓捕的对象。”卡雷热说道。
“您认为如何?冯·阿尔丁先生。”
“毫无疑问,此人就是罪犯。”
“抓住他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侦察官说。“但我们将竭尽全力去做。我立即向各地方发出电报。”
“不必要。”波洛说。
“为什么?”
两个人同时盯着波洛。小老头笑着,笑得很得意。
“我的职业只是了解一切。”他声明说,“伯爵目前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眼下他就住在昂蒂布的侯爵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