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悼林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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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悼林昭  (2010-04-29 19:42:50)
共和国出了两位女英雄。一位是活着的邓玉娇,另一位就是四十二年前被共和国法律宣判死刑、被无耻枪杀的林昭。而林昭先生具有对自己认定的民主、自由理念更觉悟的认识,对苦难中华民族更深切的忧患,以及:超越自我的博大的爱。她是共和国现代自由精神的斗士、民主理想的先驱。
我们悼念海子、张枣,我们更有理由拍打一下自己的良心,更应当去继承林昭先生高尚不屈的情操。这位年仅36岁、尚未婚嫁的姑娘留给后人的不仅仅是无尽的哀思、忏悔的勇气和力量,还有:她以自己生命指明的方向。英烈已去,浩气长存。
千秋丰碑,林昭不入史,谁入史?
《有一朵白花叫自由》
——献给林昭
有一位姑娘叫林昭
有一朵白花叫自由
有一份记忆叫尊严
有一声呐喊叫中国
这是人间四月天
这是百花争娇艳
乾坤高照啊为什么
这是沉冤天地寒
这是四月二十九国耻日
这是佚名的鲜花送英雄
四十二年了姑娘啊你走好
这是长太息英魂在
有一位先生叫林昭
有一朵白花叫自由
有一种活着叫高贵
有一种死去叫永生
附录资料:
“历史将宣告我无罪!”——林昭狱中纪实

一、1965年,林昭刺破手指,用鲜血写作《判决后的声明》
1965 年5月31日,上海市静安区法院判处林昭徒刑20年,林昭接到判决书后,刺破手指,在判决书的背面,写下了判决后的声明——
昨天,你们那所谓的伪法院,假借和盗用法律的名义,非法判处我徒刑二十年,这是一个极其肮脏,极其可耻的判决,但它也确实够使我引为叛逆者无尚光荣的,它说明着作为一名自由战士的林昭,吾至情操大节正气,公义必胜,自由万岁。

1965 年6月1日,林昭又写道:
……这是一个可耻的判决,但我骄傲地听取了它!这是敌人对于我个人战斗行为的一种估价,我为之由衷地感到战斗者的自豪!……我应该作得更多,以符合你们的估价!除此以外,这所谓的判决与我可谓毫无意义!我蔑视它!
看着吧!历史法庭的正式判决很快即将昭告于后世!你们这些极权统治者和诈伪的奸佞、歹徒、恶赖、窃国盗和殃民贼,将不仅是真正的被告,更是公诉的罪人!公义必胜!自由万岁!
二、最后一份血写的遗书
1968年4月29日,林昭接到由20年有期徒刑,改判为死刑的判决书,她在接到判决书时,留下了最后一份血写的遗书:“历史将宣告我无罪!”
当天林昭被秘密处决。时不满36岁,尚是一位未婚青年。
三、林昭狱中血书(节选)
● 林昭在上海的8年监狱生涯,血书中这样写道:我经历了地狱中最最恐怖、最最血腥的地方,我经历了比死亡本身更千百倍的更惨痛的死亡。
● 每当想起那惨烈的一九五七年,我就会痛彻心腹不自自主地痉挛起来。真的,甚至听到、看到,或提到那个年份,都会使我条件反射似地感到剧痛,这是一个染满中国知识份子和青年群之血泪的、惨淡悲凉的年份。假如说,在此之前处于暴政下的中国知识界,还或多或少有一些正气的流露,那么,在此之后,确实是几乎被摧残殆尽了。
● 每当我沉痛悲愤地想到,那些自称为镇压机关或镇压工具的东西,正在怎样地作恶,而人们,特别是我们同时代的中国人的青春代,在这条叫专政的大毒蛇的锁链之下,怎样地受难,想到这荒谬的情况的延续,是如何断送民族的正气和增长着人类的不安,更如何玷污着祖国的名字而加剧时代的动荡,这个年轻人还能不急躁吗?
● 青少年时代思想左倾,那毕竟是旧认识问题,既然从那臭名远扬反右运动以来,我已日益看穿了那伪善画皮下狰狞的罗刹鬼脸,则我断然不能允许我堕落为甘为暴政奴才的地步。
● 这怎么不是血呢?阴险地利用我们的天真,幼稚,正直,利用着我们的善良,单纯的心与热烈激烈的气质,欲以煽动加以驱使。而当我们比较成长了一些,开始警觉到现实的荒谬残酷,开始要求我们应有的民主权利时,就遭到空前未有的、惨痛无己的迫害与折磨和镇压。
● 怎么不是血呢?我们的青春、爱情、友谊、学业、事业、抱负、理想、幸福、自由,我们之生活的一切,这人的一切,几乎被摧残殆尽地葬送在这污秽不堪罪恶极权制度的恐怖统治之下。这怎么不是血呢?
● 光是镣铐一事,人们就不知玩出多少花样来,一副反铐,两副反铐,时而平行时而交叉,最最惨无人道酷无人理的是,无论我在绝食中,还是在胃炎发病,疼得死去活来时,乃至在妇女生理特殊的情况 ——月经期间,不仅从来未为解除过镣铐,甚至从来没有减轻、比如两副镣铐中暂时除掉一副。
● 我父亲曾对我讲,利用年轻人的纯真热情搞政治是最残酷的。政治是骗局,尔虞我诈。过去我一直不信,当悟出真理时已太迟了,现在我已超过了受骗的年龄,但尚未到达骗人的阶段。
● 我的悲剧是过渡时期的悲剧,人们只看到我流泪,却看(不)到我心头在无声地流血……作为一个人,我为自己的完整、正直而干净的生存权利而斗争,那是永远无可非议的。……
● 历史将宣告我无罪!
● 林昭在一次绝食苏醒后,咬破手指在监狱的墙壁,写下了这样的诗句:
《自由颂》
生命似嘉树,爱情若丽花;
自由昭临处,欣欣迎日华。
生命巍然在,爱情永无休;
愿殉自由死,终不甘为囚。
● 林昭被一女狱警毒打后,在墙上用血书写的文字:
不不!上帝不会让我疯狂的,在一日,她必需保存我的理智与保存我的记忆,但在如此固执而更阴险的、无休止的纠缠与逼迫之下,我几乎真的要疯狂了。上帝,上帝帮助我吧,我要被逼疯了,可是,我不能够疯,我也不愿意疯呀……
● 被狱警毒打后,写于墙上的血书:
我默默地抠着墙上的血点,只有想到那么遥远而又那么切近的慈悲公义的上帝时,我才找到我要说的话,这个满腹委屈的、孤愤的孩子无声地祷告过,天父啊,我不管了,邪心不死的恶魔这么欺负人,我不管了,我甚么都不管他了。
● 林昭在狱中写给她妈妈信的残片,写作的时间不详,信中写到:
“你弄些东西斋斋我,我要吃呀,妈妈!给我炖一锅牛肉,煨一锅羊肉,煮一只卤猪头,再熬一二瓶猪油,烧一副蹄子,炸一只鸡或鸭子,没钱你借债去。……月饼、年糕、馄饨、水饺、春卷、锅贴。……”
林昭一口气写下了五十六种要吃得食物,在信的结尾,她写到:“写完了,自己看看一笑!”
她随即题诗一首:
“尘世几逢开口笑,山花须插满头归。
举世皆从忙里老,谁人肯向死前休!”
致以女儿的爱恋,我的妈妈。
● 1964年4月12日,林昭在狱中 写了一首悼念舅舅许金元(革命烈士)的诗:
《家祭》
四月十二日
沉埋在灰尘中的日期
三十七年前的血谁复记忆
死者已矣
后人作家祭
但此一腔血泪
舅舅啊
甥女在红色的牢狱中哭您
我知道你
在国际歌的旋律里
教我的是妈
而教妈的是您
假如您知道
您为之牺牲的亿万同胞
而今却只是不自由的罪人和饥饿的奴隶!
四、1965年由上海提篮桥监狱所写的,林昭在服刑改造期间重新犯罪的主要罪行中,这样记载着:
林犯关押几年来,一贯拒不接受教育,书写了大量的反动血书,如《灵耦絮语》(约十八万字)、《基督还在世上》、《不是练习――也是练习》、《练习二》、《练习三》、《鲜花开放在悲壮的五月》、《囚室哀志》、《秋声辞》、《自谏》、《血诗题衣》、《血衣题跋》等数十万字。
虽经工作人员多方教育,并采取了单独关押,专人负责管教,家属规劝等一系列管教措施,但林犯死不悔改,公开扬言:永远不放弃宗旨而改变立场。
五、林昭在地狱中的苦难煎熬
这样的专政机关,其实也希望看到政治犯“悔过自新”,至少是名义上的,但即使名义上的,林昭也丝毫没有屈服让步,她是心不服,口也不服。
林昭在狱中以呼口号、写血书、蔑视法庭来表达抗议,在狱中上演了一场“制服与反制服”的斗争。
狱警们一再警告她:“我们就不相信制服不了你这黄毛丫头!”林昭在日记中则写道:“原来你们还有一条黄毛丫头必须制服的条例,那也好,黄毛丫头除了奉陪以外,还有什么其他办法?”
思想教育是不管用了,为了制服这个“黄毛丫头”,他们用酷刑来折磨她。林昭写道:“这么地,一场‘制服’与‘反制服’的斗争就开始了。而这事情也跑不了两种可能……(以上字迹模糊不清)光是以镣铐,人们不知玩了多少花样。一副反铐,两副反铐,不行,时而交叉等等,至今臂肘之上,伤痛犹在。最最惨无人道、酷无人性的,在我绝食之中,胃炎发病,痛得死去活来之时,乃至在妇女生理特殊的情况之间,不仅从未为我解除镣铐,从未为我减轻些,譬如暂时除去一副。”
除了镣铐,还有施暴和毒打。1965年1月底,林昭遭到狱警施暴,并在女狱警的指使下,林昭几乎每天还要受到一群女犯人的殴打。她们都是心黑手辣的泼妇,为了“立功赎罪”,她们都往死里打林昭。当张元勋以所谓“未婚夫”名义去探望林昭时,林昭当着他的面,指着一旁的狱警说:“他们想强奸我,我只好把衣服与裤子缝在一起,大小便则撕开,完了再缝……”
但林昭是不屈服的,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要思考,就要说话。为此,他们除了折磨她的身体,为了封锁她的思想和声音,无所不用其极。
为了防止她在牢房里大声叫喊,他们给她戴上了“孙悟空帽”。“孙悟空帽”是一个橡胶头套,只露眼睛和鼻子,嘴巴则被堵住。
在公审大会上,为了防止林昭说话,他们在她的口中,塞上一个橡皮塞子。这种塞子可以伸缩,囚犯越想张口,塞子就越大,整个面颊都会被撑满了。此外,他们还用一个塑料绳子,勒紧她的脖子,扣紧她的喉管。这些都是对最“危险”囚犯的办法,双管齐下,实属罕见。
在公审大会上,林昭一肚子的委屈想要喊出来,但却无法开腔,脸被鳖得发红、发青,眼中燃烧着怒火,让人看着是那样的揪心。然而,林昭一天也没屈服过,她用自己的鲜血将一个天大的“冤”字,写在一块白巾上,顶在头上,直至生命的最后一刻。
六、生命的最后时刻的林昭
由于林昭拒绝“改造”,并且继续用血书表达自己的思想,于是专政机关于1968年4月29日上午10时,在上海监狱里对林昭进行了秘密“审判”。这种秘密审判,既没有律师给被告辩护,没有记者到场采访,更没有陪审员和被告家属到庭听审以及群众的列席旁听,不过这是文革期间很常见的做法。
到了下午,专政机关就对林昭执行死刑。四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在狱吏的带领下,打开了牢门。狱吏大声吆喝道:“303号,快出来过堂!”显然,同室的狱友都清楚这是要秘密处决林昭了。
林昭从容不迫地走出了女监的总监门,想要唱《国际歌》,但狱卒马上用棉团塞进了她的嘴里,她奋力反抗,但只嘶喊出一声“妈妈!你在哪里?”狱吏又封上了她的眼睛,于是林昭无声无息离开了监狱,离开了这个世界!
凑巧的是,林昭被枪杀的全过程,被林昭家的一个朋友目睹了。下午三时半左右,“突然望见两辆军用小吉普车飞快开来,接着由两个武装人员驾出一个反手背绑的女子,她的口中塞着东西。他们从她腰后一脚,她跪下,另外两个武装人员一人举手枪开枪,她先中一弹,倒地爬起,又中两弹,扑于荒原!然后,四凶手将她拖入另一辆吉普车,飞驶疾驰而去!”
林昭的遗体被运往何处?只能去问那辆吉普车上的凶手们!他们包揽了密杀与灭尸(也许还要辱尸)的全部过程。林昭的尸体自然不许任何家人去认领。因此,林昭被消失得荡然无存。
两天后,也就是1968年“五·一”劳动节的早晨,上海茂名南路林昭家中,闯进几个彪形大汉,对林昭的母亲许宪民冷冷地说:“林昭已执行死刑,由于对反革命分子的处决,耗费了一发子弹,而子弹是由人民用汗水制造出来的,因此,必须由其家属来交纳五分钱的子弹费。”
年迈的许宪民,听到爱女已被枪决,立刻昏倒在地!林昭的妹妹彭令范,付了款(5分的硬币)。——这又是那个伟大时代的一个伟大创举。
1975年,林昭的母亲许宪民终于精神崩溃而自杀,也有人说是被人打死的。
七、纪念林昭
林昭,本名彭令昭,1932年12月16日出生,苏州人,其父彭国彦,曾经留英,三十年代任吴县县长,耿直孤高。其母许宪民,抗战名人,社会名媛。

许宪民(左)、林昭(中)、彭令范
林昭少年时代在苏州萃英中学读书,苏州解放后,考入苏南新闻专科学校,毕业后分配在常州民报当记者。
1954年,以江苏最高分考入北京大学新闻系,后参与担任北大“红楼”诗刊编委,是公认的才女。1957年,因为替被打成“右派”的同学鸣不平,也被打成“右派”,但她拒不认罪,还向学校领导发出一封责问信:“当年蔡元培先生在‘北大’任教时,曾慨然向北洋军阀政府去保释‘五四’被捕的学生,你们呢?”后被判三年劳教。
年初,校方批准林昭回上海养病。本来,事情就告一段落,但那时,大地饥荒正在中国蔓延,饿殍遍野。在养病期间,林昭又参与地下刊物《星火》出版活动,批判共产风,为彭德怀鸣冤,呼吁正视恶劣的社会现实和人民的苦难,遏止极左政策。
1960年10月以“反革命罪”被捕入狱。1962年初被“保外候审”,同年12月,再度以反革命罪被捕入狱,被判有期徒刑20年。她在狱中拒绝“悔过自新”,坚持独立思考,继续发表政见,写下各种文字二十多万字,跟别人不同的是,她的书写工具是血和发卡。
1965年03月23日,林昭开始血书《告人类》。
1965年06月01日,林昭刺破手指,用鲜血写作《判决后的申明》。
1968年04月29日,林昭接到由20年有期徒刑,改判为死刑的判决书,当即林昭血书——“历史将宣告我无罪!”
当天,林昭被秘密杀害,年仅36岁。死后,尸骨无存。
林昭的冤案于1980年12月11日,获得平反。
苏南新专和北大的同学、亲友集资,在苏州为林昭母女建墓,林昭的墓只是一座衣冠冢。墓地在苏州灵岩山麓,其侧是抗金明将韩世忠的墓。
“质本洁来还洁去”,林昭以未嫁之身而去,留给世人的是永桓的真与爱。

林昭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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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刑事判决书 (80)沪高刑复字第435号
林昭,又名彭令昭、许萍,女,一九三二年生,江苏苏州市人,原北京大学学生。
林昭于一九六五年五月上海市静安区人民法院以反革命罪判处有期徒刑二十年。一九六八年四月二十九日又由中国人民解放军上海市公检法军事管制委员会以反革命罪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现经本院覆查查明:林昭在一九五八年被错划为"右派分子"后因精神上受到刺激,一九五九年八月开始患精神病。嗣后,曾以写长诗、文章等表示不满,并非犯罪行为。一九六五年对林昭以反革命罪判处徒刑显属不当,应予纠正。
林昭被错判服刑后,精神病复发,又曾用写血书、诗歌、日记以及呼喊口号等表示不服,一九六八年将林昭在病发期间的行为又以反革命处以极刑,显属错误,应予纠正,据此本院特重新判决如下:
一、撤销上海市静安区人民法院一九六二年度静刑字第一七一号和中国人民解放军上海市公检法军事管制委员会一九六七年度沪中刑(一)字第一六号两次判决。
二、对林昭宣告无罪。
上海市高级人民法院
一九八○年八月二十二日
(附录资料特别感谢人在旅途先生、草民先生。感谢一切为林昭先生英灵祈祷的先生们。)
林/昭:
当复仇的大地血海潮起, 逐食的鸦群呵何枝可栖?! ……想到一个问题我每打冷噤,天哪!谁知道你们将来怎么死?……(引自《牢狱之花》)


林/昭早期照片



林/昭在北大

林/昭在北大

林/昭与北大同学天安门合影留念



1957年10月,林/昭与物理系右派同学李雪琴合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