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堂研究]新出的“回望周作人”丛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6 16:34:33
『夜读知堂』[知堂研究]新出的“回望周作人”丛书
发帖人:岭南沈胜衣  发表时间:2004-09-01 21: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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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图书商报·书评周刊》8月27日有专题“周郎也是人间客”,介绍河南大学出版社于5月出版“回望周作人”丛书,共8本,由孙郁、黄乔生主编,分不同方面汇编对周作人的评说文字;又该社还出版了《周作人与鲍耀明通信集:1960——1966》,在港版《周作人晚年书信》基础上,增补了6封,校正了错讹,增加了相片等,书价35元——原版我可是在港以一百多块买得的:(
该报专题发表了孙郁、止庵、张铁荣、董炳月说周及该丛书的文章,不过我没有扫描仪转上来。
回复人:杨语  回复时间:2004-09-01 23:42
就是这几种:《研究述评》、《国难声中》、《其文其书》、《知堂先生》、《周氏兄弟》、《致周作人》、《是非之间》、《周作人与鲍耀明通信集》、《资料索引》
“是非之间”,棣棠亦有此议。
书的分类不是太严谨,选题多有交叉、重叠。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09-16 11:40
《知堂先生》
·印象·
刘半农:双凤凰砖斋小品文(选二)
碧 云:周作人印象记
美 子:作家素描——周作人
康嗣群:周作人先生
废 名:知堂先生
温源宁:周作人先生
亢 德:知堂小记
朱杰西:苦雨斋中
梁实秋:忆岂明老人
梁实秋:忆周作人先生
·回忆·
贾 芝:关于周作人的一点史料——他与李大钊的一家
王士菁:关于周作人
王士菁:关于周作人(之二)
唐 弢:关于周作人
佟 韦:我认识的周作人
黎 丁:编辑手记——有关周作人部分
楼适夷:我所知道的周作人
叶淑穗:周作人二三事
俞 芳:谈谈周作人
周黎庵:周作人与《秋镫琐记》
任访秋:忆知堂老人
张香还:周作人印象
孙旭升:我所知道的知堂
潘际坰:八道湾追忆
柳存仁:知堂纪念
谢兴尧:回忆知堂
张能耿:周作人印象记
金性尧:叶落归根
文洁若:苦雨斋主人的晚年
郑子瑜:因同嗜“黄学”而识知堂
常任侠:回忆周作人先生
李霁野:关于周作人的几件事
·旧事·
邓云乡:知堂老人旧事
邓云乡:知堂老人座上
常 风:关于周作人
施蛰存:知堂书简三通
刘哲民:我和周作人交往点滴
徐 淦:忘年交琐记
林 熙:周作人收藏的金石
张铁铮:知堂晚年轶事一束
钟叔河:三封信
谢蔚明:我和知堂老人的一段交往
·东瀛·
武者小路房子[日]:周先生
武者小路实笃[日]:周作人和我
清 水 安 三 [日]:周氏三人
后 藤 末 雄 [日]:访问周作人
谷崎润一郎 [日]:冷静与幽默闲适——我印象中的周作人
高杉一郎 [日]:忆周作人先生
《周氏兄弟》
·周氏兄弟·
霜 峰:我所见的鲁迅与岂明两先生
谨 公:关于周氏弟兄批评的枝节问题——对霜峰君略答一二
非 白:鲁迅与周作人
郁达夫:妄评一二
记 者:周作人谈往事
辛 朗:鲁迅与周作人
尧 民:周作人论鲁迅
记 者:鲁迅藏书出售问题
洛 昧:客窗偶录二则
胡兰成:周作人与鲁迅
何其芳:两种不同的道路——略谈鲁迅和周作人的思想发展上的分歧点
蒋梦麟:谈中国新文艺运动(节选)
钱理群:动荡时代人生路的追寻与困惑 ——周作人、鲁迅人生哲学的比较
孙 郁:苦梦——鲁迅、周作人世界之一瞥
·所谓兄弟·
曹聚仁:鲁迅逝世二十年纪念——与周启明先生书
许广平:所谓兄弟
许广平:致北京晚报记者
林语堂:记周氏弟兄
川 岛:弟与兄
周建人:鲁迅和周作人
俞 芳:周建人是怎样离开八道弯的
陈迩冬:二周识小
舒 芜:周作人对鲁迅的影射攻击
·兄弟怡怡·
郑子瑜:论周氏兄弟的新诗
万 晓:鲁迅收藏的周作人译作简述
祝肖因:周作人早期日记与鲁迅研究
顾 农:读《周作人日记》札丛
张铁荣:鲁迅与周作人的日本文学翻译观
余 斌:妄测
张菊香:鲁迅周作人早期作品署名互用问题考订
朱金顺:鲁迅周作人又一篇合写的文章
·失和前后·
日岛长文[日]:道听途说——周氏兄弟的情况
殷国超:鲁迅、周作人“失和”之原因探析
荣挺进:《晨报副镌》上有关周氏兄弟失和的几则材料
舒 芜:鲁迅、周作人失和决裂后的间接联系
陈胜长:《五十自寿诗》与《两地书》——周氏兄弟诗文互证发覆
周海婴:一份八道湾房产的“议约”
姚锡佩:琐谈鲁迅家族风波——八道湾房产“议约”引出的话题
陶 晶:我观周氏兄弟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09-16 11:42
得闲了我将这套书的目次依次传上。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09-16 11:45
另:《周作人与鲍耀明通信集:1960——1966》收有书信745通、日记837则。
回复人:金人  回复时间:2004-09-16 13:34
·东瀛·
武者小路房子[日]:周先生
武者小路实笃[日]:周作人和我
清 水 安 三 [日]:周氏三人
后 藤 末 雄 [日]:访问周作人
谷崎润一郎 [日]:冷静与幽默闲适——我印象中的周作人
高杉一郎 [日]:忆周作人先生
——
谢谢棣棠姐,辛苦了。:)
这组文章没选吉川幸次郎《某教授》是很遗憾的。
回复人:金人  回复时间:2004-09-16 13:36
《某教授》,是《 C 教授》,“ C ”即“ CHOU ”。
回复人:金人  回复时间:2004-09-16 13:38
陶 晶:我观周氏兄弟
——
会不会是陶晶孙啊?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09-17 10:41
是陶晶孙,掉了一个字。可能还有其它的错误,请指出来。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09-17 10:42
《是非之间》
·闲话·
陈独秀:致周作人、钱玄同诸君信
陈独秀:再致周作人先生信
O.V.: 读仲密君《思想界的倾向》
王志刚:一个小学生致周作人先生信
阮 真:答周作人先生
郑兆松:敬质周作人先生
永嘉松台山人:答作人君之日本语典批评
班延兆:读《听说商会要皇帝》后
周 淦:清室优待条件真是法律么?——并代开明先生答班延兆君
江震亚:学者说话不会错?
李江安:也怪不得班君生气
胡治文:说话真要小心呢!
王天骥:冤枉
班介民:“奴性”与“人格”
班延兆:答开明先生
毛又新:我对于优待条件之谬见
张崧年:与周作人先生论事实
张崧年:报凯明先生
张崧年:再报周作人先生
萧 度:孔家店老伙计也要笑开明先生不见世面吧
霁 眺:《改名的通信》
王子欣 川 岛:反周事件答问
资料一束——《语丝》与《现代评论》的争论
志 摩:再添几句闲话的闲话乘便妄想解围
志 摩:结束闲话,结束废话!
·五十自寿·
蔡元培:和知堂老人五十自寿(二律)
胡 适:和苦茶先生打油诗(外一首)
林语堂:周作人诗读法
鲁 迅:致曹聚仁
鲁 迅:致杨霁云
徐懋庸:关于周作人先生
曹聚仁:从孔融到陶渊明的路
鲁 迅:隐士
鲁 迅:小品文的危机
·个人主义·
胡 风:《过去的幽灵》
胡 风:“蔼理斯的时代”问题
胡 风:蔼理斯·法朗士·时代
唐 弢:青年的需要
唐 弢:文学中的刺激性
唐 弢:再谈文学的刺激性
唐 弢:泛论个人主义
唐 弢:再论个人主义
·投敌·
林 辰:沦陷期周作人的政治立场
黄 裳:关于周作人
姚锡佩:周作人出任伪职考
曾镇南:略释周作人失节之“谜”
黄开发:关于周作人的附逆及其他
曾镇南:期待着认真的学术论争——从周作人附逆之“谜”的论争说开去
黄开发:需要一种学术态度——就周作人研究问题答曾镇南先生
·毁誉·
袁良骏:周作人研究的三口陷阱
王福湘:关于周作人研究的几个问题
解志熙:文化批评的历史性原则——从近期的周作人研究谈起
董炳月:周作人的“国家”与“文化”
倪墨炎:周作人是三十年代右翼文坛的首领吗?——试与舒芜先生商榷
蔚 明:无端的困惑——与舒芜先生商榷
舒 芜:几点说明
《其文其书》
·谈龙谈虎·
实 秋:读仲密先生的《丑的字句》
陈治安:读《语丝》《女裤心理的研究》
冬 芬:读《谈虎集》
佚 名:《笑林广记》的来源
K.S: 鼻烟
何瑞耀等:《谈龙集》
陈子展:不要再上知堂老人的当
陈子展:关于中国文学起源诸说
中书君:中国新文学的源流
孙福熙:中国新文学的源流
佚 名:中国新文学的源流
主:中国新文学的源流
陈子善:周作人佚文《忆陶君焕卿》小考
张铁荣:周作人的佚文
黄 袁:关于《知堂集外文》
孙玉蓉:关于周作人遗作《十山笔谈》
鲍耀明:关于知堂老人的《童谣研究稿本》
·雨天的书·
赵景深:周作人的诗
赵景深:周作人的《西山小品》
明 石:《雨天的书》
废 名:《周作人散文钞》序
章锡琛:《周作人散文钞》序
叶圣陶:《小河》
章伯雨:谈知堂先生的读书杂记
阿 英:周作人的小品文
王哲甫:周作人的小品文
契 阔:谈《泽泻集》
何子聪:《知堂文集》
韩侍桁:关于《自己的园地》
李素伯:周作人的小品文
废 名:《小河》及其他
文载道:谈《药堂杂文》
默 庵:读知堂支偶记
南 冠:读《药堂语录》
薛慧子:周作人先生近作
张爱玲:《亦报》的好文章
曹聚仁:《夜读抄》
曹聚仁:苦茶
曹聚仁:《知堂回想录》校读小记
唐 弢:书话二则
省 斋:记知堂老人的诗书
陈 思:一本书的传奇——一个新闻记者的独白
罗 孚:《知堂回想录》琐忆
郑子瑜:《知堂杂诗抄》跋
钟叔河:《知堂书话》序
鲍耀明:《周作人晚年书信》编者前言
孙玉蓉:试论俞平伯藏《苦雨翁书札》
止 庵:《关于鲁迅》编后记
止 庵:闲话一二
黄乔生:《周作人书话》选编后记
刘思源:周作人的两则题记
舒 芜:真赏尚存,斯文未坠
刘绪原:知堂的回忆文——《苦雨斋主》序
卞琪斌:周作人作序的《樱花国歌话》
木山英雄[日]:松枝茂夫日泽《周作人随笔》整理后记
·狂言十番·
无 逸:《陀螺》
云 裳:《狂言十番》读后记
锷 予:关于《婴儿杀害》
右 人:对于《两条血痕》之批评
南 风:《狂言十番》
钟敬文:读《玛加尔的梦》
胡愈之:《炭画》
周柏堂:读《空大鼓》
谭镇祥等:《两条血痕》
罗念生:周启明译古希腊戏剧
止 庵:《苦雨斋译丛》总序
止 庵:周作人译《欧里庇得斯悲剧集》跋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09-17 16:05
《国难声中》
·下水·
郭沫若:国难声中怀知堂
茅盾等:给周作人的一封公开信
何其芳:论周作人事件
何其芳:关于周作人事件的一封信
尚 钺:周作人速写
黄 裳:更谈周作人
冯雪峰:谈士节兼论周作人
李金发:从周作人谈到“文人无行”
艾 青:忏悔吧,周作人
任 钧:悼知堂老人
潘汉年:周作人的思想根据
潘汉年:身在曹营心在汉?
张琦翔:周作人投玫的前前后后
韩石山:营救周作人
·遇刺·
鲍文蔚:周作人遇刺
卢品飞:黑暗的地下(节选)
于 力:人鬼杂居的北平市(节选)
于浩成:关于周作人的二三事
于浩成:周作人遇刺事件真相
黄开发:周作人遇刺事件始末
吴晓铃:周作人被刺前事——共小如弟切磋
·疑惑·
蒋梦麟:谈中国新文艺运动(节选)
王定南口述:周作人出任伪职的原因
王定南:我对周作人任伪职一事的声明
王定南:《周作人出任伪职的原因》发表前后
袁殊同志谈周作人
访许宝骙同志纪要
许宝骙:周作人出任华北教育督办伪职的经过
陈 涛:致鲁迅研究室的信
高 炎:我与周作人的关系及有关工作
高 炎:再谈周作人的几件史实
罗 锋:周作人营救高炎的经过
·苦往·
纪果庵:知堂先生南来印象追记
纪果庵:知堂老人南游记事诗
范纪曼:周作人在南京的讲演
孟 超:周作人东渡
相 棱:李陵与周作人
一九四O年周作人与武者小路实笃的通信
片冈铁兵致周作人信
武者小路实笃致周作人信
木山英雄[日]:日中战争时代的周作人——《北京苦住庵记》缘起
·判决·
俞平伯致胡适
傅斯年致胡适
郭墨狼致胡适
白坚离:周作人胡适之合论
公 讨:论周作人之流——关于扫除文奸
茅 盾:周作人的“知惭愧”
郑振铎:惜周作人
废 名:知堂与熊十力
京高院公审周逆作人供词支吾无确证
首都高等法院审判周作人档案资料(选)
·老虎桥·
静 远:周作人二三事
黄 裳:老虎桥边看“知堂”
龙顺宜:知堂老人在南京(节选)
陈益民:“忠舍”佚诗与狱中的周作人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09-17 16:06
《资料索引》
周作人生平简表
周作人著译篇目系年目录
周作人著译简目
周作人研究专著和论文集目录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09-17 16:07
《研究述评》
·周作人是怎么一个人·
许 杰:周作人论
杨晋豪:周作人先生
向培良:关于周作人
贺 凯:周作人的趣味文学
井上红梅[日]:采访周作人
废 名:关于派别
柳雨生:关于药堂
顾 良:周作人和钱稻孙——我所知道的两个认识日本的人
胡兰成:周作人与路易士
陶亢德:知堂与鼎堂
南 冠:关于李卓吾——兼论知堂
曹聚仁:周作人是怎么一个人
张中行:苦雨斋一二
张中行:再谈苦雨斋并序
·周作人——思想与文章·
木山英雄[日]:周作人——思想与文章
C.H.Wang(王靖献):周作人的希腊文化观
尾崎文昭[日]:与陈独秀分道扬镳的周作人——以一九二二年非基督教运动中的冲突为中心
今村与志雄[日]:鲁迅、周作人与柳田国男
伊藤德也[日]:艺术与本义——周作人“生活的艺术”的构造
赵京华:周作人与永井荷风、谷崎润一郎
董炳月:周作人与《新村》杂志
汪 晖:循环的历史——读钱理群著《周作人传》
陈思和:关于周作人的传记
曾 锋:理之摒除——试论周作人与尼采
哈迎飞:从种业论到闭户读书论——周作人与佛教文化关系论之一
孙 郁:当代文学中的周作人传统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09-17 16:08
斑竹的文章在这里: 曾 锋:理之摒除——试论周作人与尼采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09-17 16:11
《致周作人》
·弟览兄鉴·
鲁迅致周作人 (16)
周建人致周作人 (7)
许广平致周作人 (2)
阮和森致周作人 (1)
·岂明吾兄·
章太炎致鲁迅、周作人 (1)
蔡元培致周作人 (9)
许寿裳致周作人 (1)
钱玄同致鲁迅、周作人 (9)
钱玄同致周作人 (39)
刘半农致周作人 (11)
胡适致周作人 (17)
郁达夫致周作人 (7)
林语堂致周作人 (3)
徐志摩致周作人 (4)
·岂明先生·
罗家伦致周作人 (1)
茅盾致周作人 (15)
郑振铎致周作人 (4)
李小峰致周作人 (2)
曹聚仁致周作人 (10)
蒋光赤致周作人 (1)
章衣萍致周作人 (1)
王乔南致周作人 (1)
邵洵美致周作人 (1)
杨霁云致周作人 (1)
·岂明吾师·
俞平伯致周作人 (94)
孙伏园致周作人 (3)
江绍原致周作人 (37)
章延谦致周作人 (11)
汪静之致周作人 (3)
潘漠华致周作人 (1)
应修人致周作人 (7)
顾随致周作人 (8)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09-17 16:15
八本书的目次都贴完了。
回复人:史帷  回复时间:2004-09-17 17:51
辛苦棣棠姐姐了,非常感谢。
看到自己的文章与众多师长、前辈的文字放在一起,愧喜交织。我会继续努力的。
回复人:史帷  回复时间:2004-09-17 17:58
不过,比较奇怪的是,钱老师、舒芜先生、开发老师等关于知堂思想和文学的重要成果,似未见收录,估计是专著不作选录,而另有一套选题专收专著。但是《动荡时代人生路的追寻与困惑 ——周作人、鲁迅人生哲学的比较》应该是从《周作人论》里选出的。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09-19 13:22
金人兄、史帷斑竹不必客气。
文章的选录依据在序言中说了一些,有时间了我会传上来。
回复人:金人  回复时间:2004-09-19 19:36
虽然目前没这套书的许多朋友期待读到序言,但若忙的话,就缓一缓吧。:)
回复人:金人  回复时间:2004-09-19 19:37
看来这套书是以史料为主,对长篇学术论文特别挑剔。
回复人:金人  回复时间:2004-09-19 19:38
那么我们论坛也该更多地积累史料。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09-21 15:50
“回望周作人”序言
周作人研究是一个富有挑战性的领域。“五四”以后,人们谈白话文创作,自然要写到他。不过因好恶不同,价值观有别,其形象忽高忽低,捧之者视若神明,贬之者弃若粪土。周作人一生以旁观者身份冷视尘世,写了诸多文字,文本的价值自不必言,而当他成为别人叙述的对象,变为“被看”的对象时,话题之多也许仅次于鲁迅。所以周作人的看世与被看,是文学史的一道景观,我们今天窥视这一渐渐远去的风景,自然会有诸多感慨。
新文化运动初期,周作人名气之大,有时在鲁迅之上。那时二人被合称为周氏兄弟,其思想状态与文章风格,多有相似的一面。陈独秀与胡适对周氏兄弟评价很高,以为白话文的魅力在二人笔下被呈现出来,是新文学真正实绩的代表。看那时二人的著述,文字老到深沉,学识渊博,且又有深切的现实情怀,所以每有篇章问世,辄被人们争阅,影响之大,现在看旧时文献,依然可以感受到的。周氏兄弟虽不是新文化运动的发起者和主帅,却起到了别人起不到的作用。比如译介弱小国家的富有反抗精神的作品,创造了新式小说与随笔。其文激越沉着,深情远致,为许多旧文学的信徒所不及。说白话文在二人手中诞生,又在其笔下成
熟,并非夸大其词。
周作人的丰富性、复杂性与难解性有时并不亚于鲁迅。他同代的人与后辈,对其看法也五花八门。浏览形形色色描述周氏的文章,能窥测到现代文化接受史的侧面。文人的心态与价值取舍亦历历在目。了解周作人,固然要看他的著述,那是一个驳杂的世界,走进其间并不容易。另一方面,又不能不了解人们对他的看法。这构成了他的形象的立体性。周氏的同代人中,像他那样杂览群书者不多,知识谱系里有着后人难及之处,所以能与其精神真正对话者不是很多。后代人有必要努力去了解他。我们在这些文字里可以体味到现代意识流变的过程。周氏的投影中有我们现代文人的隐痛,惟有了解其创伤者,才可说触摸到了那个鲜活机体的一部分。
史家眼里的周作人与批评家眼里的形象不同,直面血色的热血青年和书斋里的学人有各自的周作人观。我们看废名、曹聚仁、何其芳、胡风、郭沫若、俞平伯等人的文章,便知道个体阅读的差异。这差异构成了现代批评史与学术史的斑驳的面容。一个不倦的书写者和他的周围世界,就构成了这样一种复杂的关系。破译它们,也并非一件易事。人在历史中扮演的红与黑的角色,有时是反逻辑的。周作人就是在这个反逻辑的叙述里,和千千万万个读者相逢了。
晚年的时候,周作人曾在遗嘱中说,自己一生所写的文字不足为道,这并不是自谦的话。他对生命与人间有着无量的哀凉感。有时想想,理解这个人,不懂其内心的苦楚,大约总有点隔膜的。所以我们相信,看待周氏,当和理解鲁迅一样,不可以世俗的尺度简单为之。他存活于中国,有时又不属于中国。一个读书人在深刻与茫然之间,有时是游移的。辉煌的背后也许恰是大的空虚。周作人的著述生涯,也未能逃脱这样的命运。那是现代文化的一个漩涡。
鲁迅对周作人的影响很大,对他的感情之深,连周氏自己也承认的。但自1923年二人分手之后,各奔东西。一个成了荒漠中走来走去的斗士,一个躲在了“苦雨斋”里做了人间的看客。周作人由先前的朗然、明快,渐渐变得清冷、灰色。他以消极的方式入世,谈古往今来轶事,言中外野史杂著,将思想内敛于生命体验之中,走了一条不为外人轻易理解的道路。一边翻译介绍域外学术,一边借当下经验叙述历史,和激进文人的走向街头、溅血的呐喊渐渐远离了。直至后来,日本侵略军占领北平后,他出山做了伪华北教育督办,晚节不保,落得骂名。以其学识之深,本可以成为学界的前导式的人物,但在历史的错位中,滑向鲁迅的反面,其震动之大,在文坛是少见的。惋惜与诅咒,哀怜与批判,至今余音未绝。
但周作人和鲁迅的恩怨似乎还没有尽,而且恐怕永远也不会尽。无论有何种冲突,有多大的矛盾,无论怎样互相指责,无论怨恨有多大,鲁迅,在周作人心目中是一个巨大的存在。有很多恩恩怨怨的事实,读者耳熟能详。他解放后一个很重要的工作就是写作大量关于鲁迅的文字,无论动机如何,提供的资料是极有益于鲁迅研究的,这也可以反过来说,鲁迅研究在某种程度上离不开周作人。我们从当时与他有过接触的人士的回忆录中就能了解不少这方面的情况,例如在人民文学出版社工作的《鲁迅传》的作者王士菁和鲁迅博物馆的工作人员叶淑穗去访问他,都与鲁迅研究有关,他在接待时提供资料,在那样一种无人过问的境遇中,显示着他存在的价值,同时也不能没有对鲁迅怀有的一种感情,这感情也许是复杂的,我们不便猜测他产生了悔恨之意,但总不能没有一点感激之情吧。他本人也说过:“我很自幸能够不俗,对于鲁迅研究供给了两种资料,也可以说对得起他(鲁迅)的了。”这些材料,我们在鲁迅研究工作中常常参考,因为正如他所说,差不多是海内孤本,别人所不知道的。他后来因为生活困难,将前半生日记卖给鲁迅博物馆,其中当然记录着鲁迅的大量活动(1923年失和以前)。可以说,一部鲁迅研究史与周作人的关系颇深。早年的合作著译,发表作品互相署名,周作人为鲁迅的作品写评论,翻译鲁迅作品为日文,等等,等等,不烦缕述,我们对他这方面的贡献的评价,还显得远远不够。
周作人研究更离不开鲁迅和鲁迅研究。本来,在他附逆以前,周作人研究已经成为一门学问,研究的文章已经很不少,甚至还有了专门的评论集《周作人论》(陶明志编,上海北新书局1934年版)。其时,有关鲁迅的研究著作也并没有多少种,关于胡适的就更少。但在抗日战争爆发以后,这门学问几乎消失了。只是到了改革开放以后,人们经过了思想偏激极端的教训和文化毁灭运动的震动后,在整理文化传统时,才逐步给了周作人以应有的评价。但因为他的汉奸身份,很难把他提升到以前曾经有过的高度。所谓“出土文物”中,即便是资产阶级文人,曾经攻击过共产党政权,解放后被历次运动整肃过的,也比汉奸卖国贼的名声好——他的地位低到不能再低。20世纪80年代,有人试图为他的投敌的动机和期间的行为辩护,寻找证据,希望翻案,引起舆论注意。当时很闹了一场风波。在那种情况下,鲁迅博物馆召开了一个“敌伪时期周作人思想、创作研讨会”,这应该是有关周作人的第一个会议。虽然没有为他的附逆翻案,而且弄明白了历史原本清楚,此案绝不能翻,但这场讨论起到的作用远非这些,它唤起人们注意这样一个人物,他既有过也有功,他应该接受审判,应该被严厉批判,但却不应该被忽视被忘却。与会者在重新认定他确实有罪于中华民族的同时,也都实事求是地谈到他的功绩,用鲁迅评价刘半农的话说,是“以愤火照出他的功绩”。功绩是历史,是客观存在,不容抹煞,禁止研究是没有必要的,甚至是愚蠢的行为,因为它不会妨碍我们对中国文化史上一个光辉灿烂的时代进行全面的研究。不过,那个时候,因为人们的思想解放还在试探阶段,中国传统中根深蒂固的因人废言的习惯还在起作用,印行他的著作,进行研究仍然是一个——至少是半个——禁区。
当时大量阅读周作人著作的感受,我们至今还记忆犹新。岳麓书社出版了他的著作,几部文集合成一册,精装本,显得很厚实。原来我们在大学里文学史上读到的介绍和评价是太简单也太片面了,他的著作同鲁迅著作一样浩博,虽然文风有差异,但一种气度,一种情调,一种眼光,其中文化修养的蕴涵,语言的独特风味,幽默的格调,和鲁迅多有近似之处,为现代很多作家所不及。
第二次有关周作人的讨论会,也同鲁迅、而且同鲁迅博物馆有关。那就是1987年10月在鲁迅博物馆召开的“鲁迅、周作人比较研究学术讨论会”。周作人研究的全面开始,也就在此前后。当时已经出现了多篇有关的回忆文字,刊登在《鲁迅研究动态》上。此前出版的舒芜的《周作人概观》比较全面地向读者介绍了周作人的功过,也提出了研究的一些思路,产生了相当大的影响。在这次讨论会上,两兄弟比较的文章当然是主要的,但也出现不少专门对周作人的回忆和评论。比较文章虽然仍摆脱不了高扬鲁迅而痛贬周作人的主旋律,但周作人研究总算依附在鲁迅研究这门“显学”上而越来越得到人们的重视,在今后的日子里更有蓬勃之势。鲁迅博物馆、鲁迅研究室及《鲁迅研究动态》(后来改名《鲁迅研究月刊》)应该说对周作人研究学科的建立和发展立了功。鲁迅博物馆编辑出版的另一种刊物《鲁迅研究资料》上,其实很早就发表了这方面的材料,如周作人的前期日记,周作人的信件和他人致周作人的信件,等等。在《鲁迅研究月刊》的“鲁迅与同时代人研究”栏目中,也以周作人研究的文章为多。
研究新文化运动,研究鲁迅,都不能回避对周作人的研究。对鲁迅博物馆来说,研究周作人正是题中应有之义。
当我们起意要编辑这样一套资料集时,我们在编辑计划中所阐述的想法就如上述。出齐基础资料是深化研究的第一步。在与河南大学出版社的负责人商量后,确立了一个比较大的出版计划。2003年11月,河大出版社和鲁迅博物馆联合召开了“周作人研究的历史、现状及出版工作座谈会”,请来了国内外几十位专家学者。这应该是关于周作人的第三个会议了,又是在鲁迅博物馆举行!然而,距上一次会议已有十几年,其间周作人研究取得了长足进展,也风风雨雨闹了不少争论。现在看来,争论也不是坏事,有助于这门学问的繁荣和发展。与会专家学者都很激动,说这是第一次以周作人名字独立命名的会,似乎在说他终于摆脱了鲁迅的遮掩。但我们并不愿特别强调这种象征意义。我们除了讲周作人研究应该从鲁迅研究的附属和补充,发展成一门独立的学问之外,仍然讲了这样的意思:周作人不但为鲁迅研究提供了有价值的资料,而且他的人生道路、思想发展历程、文学业绩与鲁迅有密切的关系,深入开展周作人研究必然有助于深化鲁迅研究。周作人研究的历史、现状和发展方向及其与鲁迅研究的深层关系,有待我们做全面的梳理和深入的讨论。与会专家主要讲了周作人研究资料的出版,因为这已经成为这门学科中一个关键问题。大家提了很多好的建议,例如国内外研究资料的搜集、翻译和出版,周作人书信(包括来往书信)、日记和文集的出版,等等,项目相当庞大,需要一一实现。河南大学出版社关注文化建设,热心扶植学术研究著作的出版,早有出版周作人相关资料的意向,与我们的想法几乎完全相同。会后我们立即动手,整理已经稍有基础的材料,加快了工作进度,终于在2004年编就研究资料汇编8卷和周作人书信1卷(即《周作人与鲍耀明通信集》)并付梓。
这套“回望周作人”丛书,就是8卷资料汇编,分别如次:
卷一,有关周作人的描述和回忆文字,编为《知堂先生》。
因为与周作人有过交往的人陆续谢世,有价值的回忆周作人的文章可能不会大量出现了。现有的回忆文字,有同时代人对他的描绘,有与他有交往的后辈对他的追忆和评价,是难得的第一手材料——尽管还需要进行细致的辨别。本卷有两个遗憾,一是现存周作人亲属的回忆文字极少,也许是回忆惨痛,不忍重提旧事吧。二是与周作人有过交往的一些日本人写的回忆文章,本来想单编为一卷的。就我们所知,有一本日文的《周作人先生的事》,但翻译颇费时间。我们请人译了几篇,附在卷末。希望以后有机会实现原计划。
卷二,有关鲁迅、周作人兄弟关系的文字,编为《周氏兄弟》。
两兄弟关系在周作人研究中所占地位十分重要,多年来研究成果引入注目,最近几年也有新材料的发现和新解说的提出。周氏兄弟早年怡怡,中岁失和,而身后又不同。比较周氏兄弟的文字,也总是隐隐分得出阵营,不免多了些感情的色彩。随着岁月流逝,时代悬隔,人们可能站得远一点,看得更客观一些。而关于周氏兄弟的比较研究,也将成为思想史、文学史的永远课题。
卷三,有关周作人在日本侵略军占领期间的表现,及前后因果的材料和研究成果,编为《国难声中》。
周作人参加傀儡政府,是文化界的一件大事,引起舆论震动。当时一片声讨之声,也有些人表达了惋惜、哀悼之意,更有些人撰文分析了其中原因。从投敌到受审,周作人的思考、辩解,种种行为,复杂心态,实在具有文化史的深远意义,值得我们深入研究。中国的历史上——惭愧得很——这种现象、这种人物也可谓层出不穷:李陵、秦桧、钱谦益……舆论给这些人一个很丑恶的名号:汉奸。曾经有人站在似乎更高的立场,试图为事敌者说辞。殊不知只要民族还存在着,大是大非就不会降低为小是小非,更不会降低为无所谓。且不说甘心情愿,另有隐衷也好,委曲求全也罢,事敌即应觍颜,无以辩解。我们一面祈祷世界和平,一面必须吸取教训,使这样的惨景再不要发生,一面也有必要整理和研究一番这几页不光彩的历史档案。
卷四,选取他人致周作人的信,编为《致周作人》。
这些信看似与周作人研究远一点,实际上也正是基础材料的一部分。当然最好是出版往来书信,但在不能收全和一一对应的情况下,先这么编出来,供研究者使用,也是一个权宜之计。相信读者读完这一卷,一定会有所收获,且不说里面有很多独特而珍贵的材料,至少能让我们感受一下那个时代的文化氛围。
卷五,对于周作人的著译的评论,编为《其文其书》。
里面的文字,有些类似现在的书评,是著作和翻译出版后得到的反应,可见他的著作在当时所引起的注意。也有一部分是后来各种选本的序跋之类,还有一些有关版本的介绍和研究文字。周作人学问渊博,著述宏富,这里选取的当然不足以概括他的整个著述情况。我们很愿意有更多的研究者加意于他的著作的整理、校勘和解说。虽然他的文字以平易著称,但也不能说“老妪都解”。易懂的是文字,他的一些思想,因为种种原因,也还并非人人都能了解。
卷六,对于周作人的论争的文字,编为《是非之间》。
在社会大变动、文化大转型的时代,一个人,特别是一个文学家和思想者,总不免要卷入这样那样的争论,很有可能成为所谓有争议的人物。鲁迅如此,周作人也不例外。我们在编辑“回望鲁迅”丛书时,就曾拟过“围剿集”的名目,现在轮到周作人了。从女师大风潮时的“闲话”,到《五十自寿诗》,再到出任伪职,以至身后,周作人总是处于一个又一个旋涡的中心,似未能实现他寒斋苦茶的夙志。周作人“不辩解”,然而还是参与了不少论辩,正所谓“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围绕他的论辩,当然更纷纭,而且随着言说的自由,近来愈发不可收。该卷相当一部分是现代人就周作人研究发表的论辩文字。我们希望不同的看法不至于影响辩论者各自的生存状态和思考自由。
卷七,对于周作人的研究、评论,编为《研究述评》。
对周作人的评论和研究,最近若干年取得很大进展。周作人与宗教,周作人与民俗,周作人的文艺观,周作人与外国文化,周作人的思想和作品,周作人与同时代人的比较,等等,许多好的论文,实在不是一卷的篇幅所能载得下的,因此,选择就显得十分困难了。我们还是把大部分篇幅给了评论,而较少选择研究论文,废名等人的评论文字也许在科学性和客观性上不如研究论文,但能抓住一些特点立论,也能给研究者相当的启发。此外,我们选人的著名周作人研究专家的文章不是很多,是希望多拿出一些篇幅给青年研究者和外国研究者,虽然也因为好文章太多,这想法并不能完全实现。
卷八是周作人著译索引等工具性的资料集,名之为《资料索引》。
除了一个生平年表简编外,将周氏著译逐年逐月逐日列出,编成“著译系年篇目”,以便于研究者检索。“著译系年篇目”收录的是单篇文章条目,它的后面有一个周氏著译文集的目录,及他人编辑的各种文集和选本目录,借此可略见周作人著作的流布情况。至于历来的周作人研究论著和论文集,编了一个“研究论著目录”。这目录有一个用意:因为资料丛书的篇幅有限,很多优秀的论文不能收录,因此将研究专著和论文集列出来,便于研究者查找。应该说明的是,因为时间仓促,这一卷里有不少遗憾:因为我们掌握的资料有限,遗漏肯定不少,这是要敬请作者和读者原谅的。这里还缺少一个周作人著作外文译本书目,港台周作人著作的出版情况也很不完整。这是要在适当时候加以弥补的。此外,因为篇幅所限“研究论文索引”就只好留待以后再来做了。这里要感谢日本东京大学的伊藤德也君,他给我们寄来了近年来日本周作人研究论著目录,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在这里刊出,遗憾之余,我们却又有一个更大的奢望,就是伊藤君有朝一日能写出日本周作人研究综述,并编出一个完整的研究论著目录,全面反映日本周作人研究的历史和现状,使我们的资料更加完备。
丛书所收文字,时间跨度近一世纪,语言习惯变化甚大。我们无力做到一本原貌,当然更不能为规范计,恣意改篡前人的著作。这里只力所能及地订正了一些原出版物的手民误植和明显的脱误,其他则仍旧。
在编辑过程中,得到了很多前辈、同行和朋友的帮助。曾与晚年周作人通信的鲍耀明老人,从香港寄来很多资料,足资参考,我们表示衷心的感谢。王世家先生、张杰先生、王惠敏女士,高远东君、赵龙江君、刘思源君,或惠借书刊,或帮助查找材料,高情厚谊,令我们感动;向梅女士复印、打印稿件,校对著译编目,种种辛苦,自当铭感。
河南大学出版社社长王刘纯先生,是一位热心扶植学术著作的很有眼光的出版家,他和我们不约而同,早在酝酿着出版周作人著作和研究资料的计划。在联合召开了座谈会后,仰仗他的魄力,编辑工作进度大大加快了。这套丛书还多亏了两位年青编辑的高昂的热情、辛勤的劳动和耐心细致的编辑作风。一位是张胜君,做事干练投入,他对周氏兄弟文字的热爱乃至沉醉令我们感动不已,这是我们合作的坚实基础。他作为王社长的得力助手,策划联络,对这套丛书的面世倾注了大量心血;一位是孟会祥君,工作态度诚恳认真,文字上又颇为讲究,为丛书提出不少好的意见。几个月来,我们反复来往电子邮件商量编排事宜,但却更喜欢接读他以一笔好字写在雅致的笺纸上的信函。虽然时间紧迫,但由于我们的共同努力,这套丛书居然编成出版了。现在轮到对他们说感谢的话时,却分明地觉得有些见外了。
至于丛书中存在的问题,一定不少,我们殷切期待着读者的批评。
孙郁 黄乔生
2004年4月于北京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09-21 15:51
《周作人与鲍耀明通信集》
编者前言
朋友曾经问我,你和知堂老人(周作人,一八八五年生)素未谋面,年龄又相差那么远,怎会通信起来的?这事似乎要从一九五O年说起了。当时,新加坡南洋商报社在香港中环旧东亚银行九楼,设立了驻港办事处,并以创垦社名义,发行不支稿费的同人杂志《热风》。办事处由郭旭主持,杂志最初数期由徐訏主编,继交李微尘接手,李氏被李光耀礼聘为新加坡政府政治顾问后,便由郭旭挂名,一直办到第九十九期宣布停刊为止。撰稿同人有徐訏、曹聚仁、朱省斋、李微尘、刘以鬯、高伯雨、李辉英等,皆一时之选,左中右兼容并蓄,亦收外稿,如知堂老人及词人龙榆生等的文章便是。
关于知堂老人,我是从念中学时代起,便已闻其名,一向佩服他的文字,清新洒脱,全无半点火气,我们《热风》同人的叙会,虽然席间经常言不及义,但话题也不时涉及知堂老人。一次,我向曹聚仁问起,“不知老人近况如何?”曹言下反问,“你是否想认识他?”“我正是有这个意思。”我答。曹说,“既然如此,我替你写信给他,不过,最好你自己也给他去封信。”我依曹的话做了,后来老人果然来信,如此这般,我便与知堂老人开始通信。经过数次信来信往,渐渐也就熟络了,老人颇客气,总以朋友之礼相待。到了一九*年一月廿六日,他还来信提议要改称我为“兄”,我不敢当,总是敬之为师长,自始至终,去信称他为先生。“敬”加上日深的情谊,在通信中大家渐渐无所不谈起来,我也就乘机提出若干问题,诸如:五四时代他的交友情况,文坛中的掌故,后来甚至连他为何要就“教育督办”之职,以及为何兄弟失和等私事也问及,他亦不以我的冒昧唐突为忤,不厌其详地逐一回答。
老人去世后,承蒙他长公子周丰一的好意,不但将我寄给老人的信复印寄还给我,同时亦将老人的日记(一九六O年至一九六六年)也借了给我,因此得以将老人来信及我自己的去信,与我们通信有关的老人日记,三者一并整理起来,以单行本方式问世,目的不外记念我与老人之间的一场神交,进而提供资料给研究老人的学者而已。
在整理过程中,我若断若续地读完周作人日记,发觉他晚年不但物质上困苦,终日为开门七件事奔走,更不时向亲友告贷,家庭内则有终年卧病的妻子,难怪他常常透露消极的语气,一位不世出的文豪,竟然落得如此下场,能不令人感慨!
话说回头,知堂老人给我的信,自一九六O年三月算起,到一九六六年五月廿一日止,共四O二封。参阅他的日记,可以发现甚至在一九六六年五月廿一日以后的六月十日、六月廿三日、七月一日、七月六日这四天,他尚有信给我,可惜我并未收到,会不会那时因“文化大革命”已开始,他的来信亦给卡住了?至于我寄他的信,根据老人一九六六年七月五日的日记,尚有提及:“得耀明六月三十日信。”这就应该是他生前收到我的最后一封信。
知堂老人一九六七年五月七日去世,他最后一次写日记是一九六六年八月廿三日(按:钱理群著《周作人传》第五八六页这样写着:“八月廿三日夜,周作人按照几十年形成的习惯,在灯下写日记……他当然不会想到,这将成为他的‘绝笔’。从一八九八年二月十八日开始,记了整整六十八年的日记,现在写完了最后一页。第二天,一群红卫兵冲进来,宣布对他进行‘无产阶级专政’……全家被洗劫一空。”)换言之,知堂老人在去世前十个月,再没有在世上留下一个字。
周丰一兄好意将我寄给老人的信悉数寄回,因此我与老人之间的通信,每一封信的日期,都可以衔接、跟进,现在更有老人的日记作旁证,对研究知堂老人晚年的思想与生活,相信会有一定程度的帮助。
关于老人一生的是非功罪,坊间已有不少文章论及,无须再在此喋喋。现在将钱理群教授对老人的一段评语,以及梁容若教授的来信,并录于下面,见仁见智,希望读者自行判断。
“……但有一点周作人是确实做到的,对于自己‘写’下的‘历史’的每一页,他都没有半点忏悔之意。他也同时拒绝了将自我崇高化,英雄化的蛊惑,只是像一个‘走了许多路程’的‘旅人’,平静地说,甚至有几分淡然地,讲着自己的‘故事’,一些‘平凡的事情和道理’。——他终于把‘评价’留给了历史与后人,保存了一个完整的‘智者’的自我形象。”
(见钱著《周作人传》第五七三页)
梁容若教授一九八六年七月廿三日来信云:
“耀明先生:得七月一日信并关系知堂资料,目录共得廿一页,包括中、日、英文,大陆、港、台、日、美所有,周详正确,得未曾有,允为中国人、世界人‘信史’追求奠基工作,有裨世道人心,非少数人之亲疏是非所拘限之小问题也。容若患青光眼与白内障,风烛残年,所能努力事有限,先生如有方便,请选寄先生自作之文……容若八月十日至廿五日,到华盛顿小儿梁一成处住半月,八月底返回蒙西,白内障不久割治,如成绩好健康有进步,再去信面洽。知堂乃圣贤类型人,如托尔斯泰、甘地一流人,所谓人地狱救人,去现在的时代太远,非轻易可理解。我只说了论语八仙七人吸烟,只周不吸烟一事。昔年曾作吴风歌一首,所憧憬者为此种境地,亦菩萨杀身饲虎一类行谊也。匆祝
夏健
梁容若 一九八六年七月廿三日”
(按:梁容若,历任台湾师范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女子师范大学教授,年前在美国蒙西市(MUNCIE)病逝,享年九十八岁,著作有《容若散文集》《坦白与撒谎》《中日文化交流史》等。)
关于老人和我的通信,以及他的日记的日语部分,我想在此稍作说明。老人来信及日记,行文中经常出现若干日语词句,有些是他直接引用原文,有些是日本人姓名、书名及专有名词;因他留学日本,长期与日本文化接触的结果,往往意识地或下意识地在文章中插入日语,若是作为私人记事,自己写给自己看,固然没有问题,可是公开发表,整理起来,难免发生一点困难:有些日文字母(假名),形状与汉字类似,手稿若稍为潦草,便难以辨别,有些日本汉字则易与汉语形义混淆(例:日语“是非”“勉强”等词句,与汉语字同而义不同),排校之际,日文字母亦较易出错。来信中若干难懂的日语用词,就是上述这些因素所造成,希望读者能理解。
最后还得一提,整理知堂老人晚年的书信与日记,是我多年来一直想做而没有做到的一项工作,倘若没有舍妹瑞美的支持和鼓励,在锦绣花园这幽静环境之下进行,恐怕很难得以完成,俗语虽谓至亲不言谢,但我还是觉得应该向她说声多谢的。
一九九六年五月四日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09-21 15:52
《周作人与鲍耀明通信集》
重版序言
知堂老人曾在《日记与尺牍》一文中说:“日记与尺牍是文学中特别有趣味的东西,因为比别的文章更鲜明的表出作者的个性,诗文小说戏曲都是做给第三者看的,所以艺术虽然更加精炼,也就多有一点做作的痕迹。信札只是写给第二个人,日记则给自己看的,(写了日记预备将来石印出书的算作例外,)自然是更真实更天然的了。”(《雨天的书》)
时光过得真快,《周作人晚年书信》自一九九七年十月上梓后,快将七年,为什么要自编自费出版这本书?当时我已在该书《编者前言》中说得很清楚,目的不外纪念我与知堂老人之间的一场神交,进而提供资料给研究周作人的学者参考而已。出版后在社会上似乎也掀起了小小的波纹,不少朋友来信或发表文字给我批评与鼓励,试举其中一二:“这是一本好书”(刘以鬯);“您确实做了一件大善事,为中国现代文学史保留了很好的文献史料”(裘士雄);“这是中国现代人文的珍贵史料,也是一段难得的情缘,都是不可不读的”(王得后);“鲍先生从一九六O年三月到一九六六年五月跟周作人不断通信,总共收集知堂老人的信四O二封。这部《晚年书信》当然是研究周作人的大好史料”(董桥);“周、鲍二人素无谋面,纯粹依靠文字作为媒介,牵连着相隔两地的忘年情谊……鲍先生花了许多功夫整理校正,不只是原件影印,其工序繁重,可以想像,如果不是个人信念支持,恐怕不易完成”(小思);“鲍耀明虽然始终没有见过周作人一面,却有着这样频繁的通信,不但在周作人晚年是少有的,就在他一生中,也再没有这样的第二个朋友了”(罗孚);“观人论世,如能以小见大,即于琐碎微末之中,每每可以想像其为人……这是一个极新颖的整理,出版方法,编者是有心人,工作又做得极为仔细,从而令读之者在脉络分明的时与事推移之中,看到一个古稀老人生命的最后几年,在‘物资’与‘精神’两方面,有哪些‘试探’与‘考验”’(戴天);“最近欣承邮友鲍耀明先生以他编著出版的《周作人晚年书信》一巨册见赠,连日挑灯夜读,一口气把它读完之后,还是爱不释手,要再读、三读,细赏细析,深觉余味无穷,认为确是一本难得的好书、奇书,值得推荐给有意于研究近代文艺和历史的读者”(潘安生);“知堂晚年书信,是极珍贵的材料,先生决心自费出书,实是一大功德”(舒芜);“《书信》的史料,价值弥足珍贵,昨晚我已通读了一遍,这是我多年想读的一本书,获益匪浅’’(李勇);“顷接尊编《周作人晚年书信》,甚感欣慰,先生诚有心人也’’(刘绍唐);“《晚年书信》收到了,这是极有价值的文献,得之甚为高兴,感谢不尽’’(钟叔河);“谈周作人,要提一本书,那是的耀明先生所编的《周作人晚年书信》……这部书为知堂老人最后六年多的思想、心境,提供了最原始的资料可作研究”(岑逸飞)。……
朋友们誉多于贬,令我感到惭愧,有些批评则属于政治性的,我就不再录了。不过,姑勿论内容如何,我都愿意认为是出自于善意。如所周知,周作人是一位颇具争议性的人物,虽已“盖棺”却难予“定论”,但从他的书信和日记,可以看到他晚年的生活与心态。其实他亦与平凡的普通人无异,他曾为患狂易的妻子而生苦恼;因经济的拮据而发牢骚;为了生计不得不忍痛出售珍藏多年的书籍与文物;为稿费的减少而亲自上门去要求改善;在处境险恶时他又不得不去求助于“权贵”……另一方面,他博览群书,满腹经纶,在民俗、歌谣、妇女儿童问题、文学运动等领域,他写出了诸多具见卓识的好文章,更大量翻译东欧少数民族以及日本和希腊的古典名著,连鲁迅、胡适等也极口称赞他的文字,郭沫若甚至在《国难声中怀知堂》一文中说出“如可赎兮,人百其身”的话。知堂老人在乎凡中是否亦有不平凡之处,相信未来历史会有公允的评价的。
《周作人晚年书信》这次重版改题为《周作人与鲍耀明通信集》,能在内陆重版印行,完全得力于王仕家先生的努力斡旋。王先生除了为我物色出版社外,更亲自将原版对照手稿逐一仔细校订,改正了不少原版的错讹,在此谨向王先生致以由衷的感谢。
二OO四年三月十日
回复人:史帷  回复时间:2004-09-21 20:14
这么快上传了资料,没有什么客气话可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至亲不言谢”。:)
回复人:杨语  回复时间:2004-09-24 19:50
看来年青时还是该多写文章。:)
回复人:杨语  回复时间:2004-09-24 19:56
(一)
知堂乃圣贤类型人,如托尔斯泰、甘地一流人,所谓人地狱救人,去现在的时代太远,非轻易可理解。
(二)
《樱花国歌话》小序
□ 周作人 佚文
钱稻孙先生译日本爱国百人一首既成,易名樱花国歌话,将付印刷,命鄙人序其端。关于日本诗歌之鉴赏,解说,翻译,为事择人,无过钱先生者,鄙人于此何能赞一辞。唯以私交论,重违钱先生之雅意,又不可以无言,则仍以不切题法出之,故虽似序而实不成其为序也。此选原名爱国百人一首,盖仿照通行的小仓百人一首之形式,而专取爱国的诗歌,作者百人,人各一首,故名。鄙人少时涉猎西洋近世文学评论,颇不喜政治文学,以其无永久性,又易雷同,故似欠真实,反观本国著作正亦如是,拙性顽固,至今未改此意。唯此乃非所论于日本,日本有其特殊之处,不可与他民族等论者,爱国诗其一也。日本之国体特殊,因地理历史种种关系,人民特具尊王爱国之热诚,与别国不同,其发现于文学正是当然。尝观俳人中如芭蕉者,本属武士,或不足异,一茶则是真正老百姓,而亦多有爱国之句,故知此实为其一种国民性,吾辈外国人不可不知者也。钱先生此译,根据彼邦学者公选定本,古用古语,今从今体,达旨造词,备极美善,以此一卷包举日本爱国精神,绍介于中国,诚为有益之事。抑由此言之,此选乃是史书,作者披其赤心示人,如岳鹏举之满江红,文文山之正气歌,读者当正襟危坐对之,有如读忠义列传,不祗作文学观。原本百人一首之名,令人联想日本之歌牌,为新年儿女之玩具,译本今易其名称,允矣。
中华民国壬午岁不尽五日,周作人识于北京。
——
看到下边这类资料,梁教授还那样理直气壮地讲吗?
回复人:摩殳  回复时间:2004-09-25 10:03
难道这还是提醒人们注意日本人的“神道教”、非理性?但与岳飞、文天祥并提,不是滑稽荒唐吗?他是怀疑过关羽,岳飞更可保留,但文天祥并不是唯有一死以报君啊?
回复人:bz  回复时间:2004-09-27 09:35
当初河北教育出了“回望鲁迅”,我也曾试着提过再出“回望周作人”的,但没能实行。现终于看到这样的丛书,也很满意。
回复人:爱智者  回复时间:2004-09-29 09:20
“说周作人”之难
止 庵
“周作人说”是一回事,“说周作人”是另一回事;怎么说周作人是一回事,将此类文章搜集成书又是一回事。本文所谈,仅限于末了一项。如此,周作人作品的价值何在,研究周作人的意义何在,就都无须辞费。——后一方面,周氏晚年所言,倒是很有意思:“知海外报刊时常提及鄙人,无论是称赞或骂,都很可感,因为这比默杀好的多。”(一九六五年四月四日致鲍耀明)
说来即便“海内”,“默杀”也只是某一时期之事。1909年5月1日,东京印行的《日本及日本人》杂志第五〇八期登了一则有关《域外小说集》问世的报道,“说周作人”大概自此开始,——虽然那文中只提到“住在乡间的周某,年仅二十五六岁的中国人兄弟倆”。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周作人已经成为评论界的关注焦点之一,“称赞或骂”,不一而足;至四十年代末基本告一段落。八十年代以降,针对其人,其文,其思想,又复议论纷纷。
“说周作人”与“周作人说”伴随始终:“说周作人”之第一阶段,周氏著述颇丰,影响巨大;“说周作人”消歇之际,“周作人说”亦告喑然,只用些别的名字发表作品;“说周作人”之第二阶段,周氏虽已物故,生前未及付梓的遗著陆续面世,某些曾遭删改的译作亦按原貌出版,从某种意义上讲,“周作人说”仍在延续。而此项工作迄未完成,譬如他的书信、日记,尚待系统整理。——附带提一下,从1904年5月15日在《女子世界》第五期发表《说死生》一文算起,“周作人说”整整满一百年了。
上面讲到“评论界”,实际上“说周作人”并不囿于此一范围,相关文章也不止评论一项。除专书——包括英文和日文论著——约三十种外,尚有大量单篇之作。此前已有人着手收集,较为认真之举,当数陶明志编《周作人论》(北新书局,1934年),张菊香、张铁荣编《周作人研究资料》(天津人民出版社,1986年),陈子善编《闲话周作人》(浙江文艺出版社,1996年)和程光炜编《周作人评说八十年》(中国华侨出版社,2000年)等。此外日本出过方纪生编《周作人先生の事》(日本光风馆,1944年),香港出过《周作人著作及研究资料》(九龙实用书局,出版年代不详),未尝寓目,不能置评。
最近问世的孙郁、黄乔生主编“回望周作人”丛书,共计八册。较之以上各种,内容更其丰富;虽然尚且未能完全取代。譬如《周作人论》所收苏雪林《周作人先生研究》一文,这里即未阑入。而周氏自己尝云:“卜(立德)氏……且说陶明志编之《周作人论》中,除苏雪林文最有内容之外,余悉是阿腴与谩骂的文章,可谓有识。”(1966年3月18日致曹聚仁)尽管如此,这套书仍属周作人研究领域之重要收获,嘉惠研究者之处多多;《知堂先生》、《致周作人》诸册,普通读者读之,亦当觉得饶有趣味。丛书装帧设计又颇精致典雅。记得多年前买到一册周作人的传记,曾在日记中慨叹,所见知堂自家著作向未印得这般考究;现在差不多又要发类似感慨了。
“回望周作人”前有“序言”,各册又有“编后记”;现在我想到的意见,编者几乎都已讲过。要补充的只有一点:此项工作做来非常不易;换了我自己,简直不敢沾手,乐得做个读者。——其间种种难处,容我逐一道来。
一曰搜集之难。原始资料散见于旧日报刊,零珠碎玉,发掘不易。而且如前所述,“研究资料”并不限于评论文章。编者说:“研究者目前还看不到一些很重要的资料,例如,这个时期的日记就还没有发表,那是最原始的资料。即如有些新闻报道、访问记、印象记等,寻找颇不易,外文的资料翻译成中文的又不多,而有些资料应该说是必不可少的。”(《国难声中》编后记)日记刊行须经授权,外文资料有待翻译,新闻报道、访问记、印象记等,则全赖查找。而这却是最可重视的。举个例子,曾经见过一九三九年一月四日日本《大阪朝日新闻》一则题为《周作人氏遭狙击未遂仅是车夫即死》的报道(张铁荣译),乃是有关该事件的最早文字记载,正可据以核实订正后来各种说法。
当年有些文章,以后收入文集、选本,比较容易见到;据此撷取,自然方便。然而对待此等“二手材料”,须得特别小心。譬如《国难声中》一册所收艾青《忏悔吧,周作人》一诗,最初发表于1938年6月18日《抗战文艺》第一卷第九期,编入《艾青全集》(花山文艺出版社,1994年)时做了大段删节,此事早经论家指出。作者修订旧作,原本无可厚非;作为研究资料,则以呈现原始面貌为宜。即以此诗而论,删去“你曾护卫过德谟克拉西/你曾抨击过北洋军阀的政府/你曾无畏地走在思想斗争的最前面/——中国的青年/不曾忘记你的名字”等句,读者就很难全面了解诗人当初写作的缘由了。
二曰取舍之难。如前所述,“说周作人”历时弥久,分量颇夥;丛书虽然一总已达二百万言,仍然不算“大全”。“篇幅所限”,遴选在所难免。依我之见,若论参考价值,前述新闻报道、访问记、印象记等要胜过当时评论文章,先前评论文章又要胜过后来评论文章;虽然后出论述,兴许见识更高。从材料难得与否考虑,恐怕也当按照前列次序决定取舍。遍观丛书,近一二十年之作所占比例偏大,多少“挤占”了原始资料的位置。就中某些方面向来重视不够,尤其应当增加若干内容。譬如“扫荡反动老作家”事件,《国难声中》一册只收录了片冈铁兵为周作人质问日本文学报国会而致他的信,以及武者小路实笃声援周氏的信,未免太少,读者难以了解来龙去脉。——以“来龙”论,似应收入片冈铁兵1943年8月27日在第二届东亚文学者大会第二分组会上题为《中国文学的确立》的发言;以“去脉”论,不该忽略沦陷区文艺界对于此事的反响,包括支持和反对周氏的两派意见。此外与此相关联的“破门”事件,丛书全未涉及,好像也是遗漏,至少应收入1944年2月《文笔》发表的童陀即沈启无攻击“老作家”的《杂志新编》一文。——上述互为因果的两件事,除倪墨炎和钱理群所著传记外,论家绝少提及;对于周作人研究来说,也许不能略过不计。日本军部的御用文人何以视其为“反动老作家”而欲加以“扫荡”;探究这一问题,未必因此改变关于周氏的评价,但却足以体会当时情形之错综复杂。又周作人一生主动断绝关系者,前有鲁迅,后有“四大弟子”之一沈启无;内情都不简单,而在其大约并非草率行事。但是过来人如张中行谈及“破门”事件,尚且说“不知为什么”(《研究述评》一册所收《苦雨斋一二》);可见提供一点材料,实在不算多此一举。
三曰分类之难。材料到手,总要加以编排;分门别类,亦为编排之一法。丛书于此,庶几得当。然而正如编者一再申说,这也并非易事。不少文章并不为某一类别所约束:“描述和回忆文字里少不得要评论和研究,而且评论和研究之间的区别也不甚分明。”(《研究述评》编后记)读者或许一时难以摸清门径。即以废名所作几篇文章而论,《知堂先生》说是印象记也行;说是评论,与《关于派别》一并编进《研究述评》一册也行。《〈周作人散文钞〉序》顾名思义,自当列入《其文其书》一册;可是其中将周作人与鲁迅详加比较,似乎又可归在《周氏兄弟》一册。——废名1948年还写过一篇《我怎样读〈论语〉》,也是谈论周氏的,而丛书未收;看那题目,似乎更难决定归入哪类了。
四曰甄别之难。说者身份不同,话语背景不同,难保尽皆真切;一己记忆未准可靠,时隔多年著之为文,最易混淆虚实;加之道听途说,以讹传讹,所以不能尽信。即以1939年元旦遇刺事件而言,《国难声中》所收《周作人遇刺事件始末》,虽然找到“当事人”现身说法,却说系三人前往行刺;而前述《大阪朝日新闻》报道,周氏自己,以及鲁老太太当时给周建人的信中,均讲只有两人。所云刺杀动机,乃因周作人即将出任伪教育督办;实则这是将近两年之后才有的事。所以真相到底如何,还待进一步核实。
有件事不妨顺便在此一提:某书讲周作人逝世,鲁迅后人收到讣闻,考虑再三,未去参加追悼;以后至少三部周氏传记转述这一说法。我读了不免生疑,设身处地考虑当时情形,发讣闻,行追悼,只怕不大可能;再去询问周作人家属,回答说并无此事。
五曰理解之难。这其实已是阅读之事,却与资料收集不无关联。《周氏兄弟》一册中有篇《妄测》,乃因《知堂回想录》提及鲁迅《热风》中混有周氏文章,而未具体指实哪篇,作者于是下番考证功夫。孰不知周作人对此另有明确说明。1936年10月他写《关于鲁迅》和《关于鲁迅之二》,先把鲁迅用自己名字刊行的作品,包括《会稽郡故书杂集》、《怀旧》和《〈域外小说集〉序》,一一交割清楚;然后讲鲁迅“所写随感录大抵署名唐俟,我也有一两篇是用这个署名的”。以后凡周氏“退还”者均编进《鲁迅全集》及《鲁迅辑录古籍丛编》,至于“索回”则无人理会。1957年周氏出版《鲁迅的青年时代》一书,重新收入上述二文,字句改动之处甚多,明言:“后来这些随感编入《热风》,我的几篇也收在内,特别是三十七八,四十二三皆是。”若是看见这话,也就无须“妄测”了。要想理解无误,实有赖于看全包括周氏作品在内的各种资料。——附带说一句,关于此事,周氏复云:“整本的书籍署名彼此都不在乎,难道二三小文章上头要来争名么?这当然不是的了。”
又同册所收周建人《鲁迅与周作人》一文说:“鲁迅没有讲过周作人的不好,只是对周作人有一个字的评价,那便是‘昏’。有几次对我摇头叹气,说:‘启孟真昏!’他在给许广平的信(1932年11月20日)中,也说:‘周启明颇昏,不知外事……”所云“有几次说”,不知是在何等情形之下;引用信中的话,却未免断章取义。《鲁迅全集》第十二卷所收该信,后面还有半句:“……废名是他荐为大学讲师的,所以无怪攻击我,狗能不为其主人吠乎?”查同年10月31日鲁迅日记云:“上午托广平往开明书店豫定插图本《中国文学史》一部,先取第二本,付与五元,又买杂书二本,一元五角。”复查鲁迅当年书账,此二书一为《周作人散文钞》,一为周作人著《看云集》。鲁迅当是读了废名的《〈周作人散文钞〉序》,而发此番议论。序中论周氏兄弟之区别,有“感情最能障蔽真理,而诚实又唯有知识”等语,此即鲁迅所谓“攻击”;废名一向得到周作人扶助,是以鲁迅说“狗能不为其主人吠乎”。“周启明颇昏,不知外事”云云,乃有此一具体语境,并非泛泛而论。
以上拉杂讲了很多,着实难免“站着说话不腰疼”之嫌;无非希望这套书若有机会再版的话,能够酌予补充,略作订正,以期“更上一层楼”。
2004年8月15日
(原载《文景》2004年第9期)
回复人:bz  回复时间:2004-09-29 10:35
止庵此文,可以列为独立篇目存于该论坛,以便查阅。
回复人:万历1587  回复时间:2004-10-05 10:41
天,总算摸上来了。
这套书只看到了《通信集》,棣堂姐都有吗?
问史兄好。
回复人:史帷  回复时间:2004-10-05 18:19
天,总算摸上来了。
——
不由有点惊讶,难道万历兄上我们论坛总是不很方便吗?我上来一向都很快的。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10-06 09:50
回万历兄:那套书是指那八本,《通信集》是另出的。
我若没有,怎么能将目次贴出来呢?:)
“《知堂先生》、《致周作人》诸册,普通读者读之,亦当觉得饶有趣味。”
我就是从这两本按这个顺序开始读的。
当然,最好看的丛书之外的《通信集》,盼望着能看到晚年日记。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10-06 09:52
盼望着能看到全部的晚年日记,越来越贪心啊。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10-06 10:03
棣棠在这里请教各位老师:周家在板井的墓地具体在板井村何处?
回复人:杨语  回复时间:2004-10-06 10:46
或许被毁掉了吧?知堂家人可能清楚。
1932、1933年日记多次记板井村事,32年8月14、15、18、19,坟地以“360元成交”;9月4日;33年4月6日至14日,在坟地种树略计70元,“柏80,柳10”等等,可见其地颇不小。
后来好像和村民还闹了点口舌,一时找不到日记原文了。
我觉得这事似乎过于排场了一点。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10-06 11:13
谢杨语兄。:)
只因板井村及其附近近十年来变化极大,才问及墓地。
回复人:万历1587  回复时间:2004-10-06 12:16
史兄:我把地址丢了。(电脑重装过)
棣堂姐:看了目录,想托姐买,但似重复颇多,我再想想。;)
回复人:岭南沈胜衣  回复时间:2004-10-07 12:17
每套的具体编者都是谁?
《致周作人》的编后记说,原本想编周作人书信集,但像知堂这样有“历史污点”的人,已不可能像对鲁迅那样大规模公开征集所有书信了;他们编着编着,结果只编成了别人给周作人的部分信件,而缺少了周作人的回信,感意兴索然云。
回复人:金人  回复时间:2004-10-07 13:02
没有并录回信,确是遗憾。“岂明吾师”部分,读者自己去找知堂的书信,还不太难;其他部分,确实有困难。
回复人:桥东里  回复时间:2004-10-11 15:58
我只买了通信集,其他几本总觉得分类怪怪的,而且又不便宜。今天看报纸说,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重版了《知堂书话》和《知堂序跋》,前者定价50元左右,——我可是花了80元买的海南版的。郁闷:(
回复人:金人  回复时间:2004-10-11 22:30
我曾经见过定价256元的《鲁迅全集》,当时没有钱;两年后有了点钱,也有一点点买书的动机时,那书就不见了。等到1999年八五折、五百多元买下全集时,才遗憾当年的错过,不过那以前物价、工资都要低很多。
回复人:岭南沈胜衣  回复时间:2004-10-11 23:09
桥兄别郁闷,新书比旧书便宜的好事哪有呀,海南版《知堂书话》是包括“序跋”的,现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该社最近出了好些好书,听说是来了个高手)的重版,按钟叔河最先在岳麓出时那样,又分回了《知堂书话》和《知堂序跋》,把两种书价加起来看看:)
回复人:桥东里  回复时间:2004-10-12 01:19
哈哈原来这样啊,心理平衡啦,谢谢胜衣兄:)
其实一个出版社口碑要好起来也不难,多出些我们这些人爱读的书就成了,至于是哪些书,总不会弄不清楚吧。就怕他们经济效益上不去,这样的好事长不了。
回复人:王子曰  回复时间:2004-10-12 16:00
选题果然很乱,这段时间很忙,有机会去河大出版社看看,不过只打算要通信集
回复人:金人  回复时间:2004-10-12 19:06
其实也不能说分类太乱,编者是行家,分类、选择、寻找估计已费尽苦心,目前这样也还好吧。若是研究,则必备为宜,若是读着玩,则通讯集外似还可选一两本。
回复人:金人  回复时间:2004-10-12 19:10
“自寿诗”事,左派的骂詈,似可酌选一两项材料。
废名一向得到周作人扶助,是以鲁迅说“狗能不为其主人吠乎”
——
《鲁迅与废名》里就相关问题说得非常之好。
回复人:好书如好色  回复时间:2004-12-20 19:02
这套书怎么至今未见,何处可购?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12-20 20:37
回好书兄:万圣书园和中关村图书大厦均有售,风入松与国林风书店可能也会有。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4-12-20 20:48
木山英雄[日]:日中战争时代的周作人——《北京苦住庵记》缘起
木山英雄[日]:周作人——思想与文章
木山英雄[日]:松枝茂夫日泽《周作人随笔》整理后记
这三篇文章收在《文学复古与文学革命》一书中,该书由赵京华编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04年9月出版;属“文学史研究丛书”,由陈平原主编。
回复人:桥东里  回复时间:2004-12-21 10:30
《回望周作人》已经购得。
回复人:金人  回复时间:2004-12-21 15:32
买了全套?羡慕。
回复人:桥东里  回复时间:2004-12-21 17:27
还有一本《资料索引》没买,三十块,对我这种业余知堂爱好者来说暂时还用不上。更爽的是,其他的我是八折买的。:)
回复人:金人  回复时间:2004-12-23 21:46
只印了2000册,八折还是抢到手好,心里踏实。
回复人:风雨如晦  回复时间:2005-01-17 14:52
去年12月28日购得,惜不全。
1月16日为知堂诞辰120周年。恰于这一日凌晨阅毕《周作人与鲍耀明通信集》,久不得入睡。
回复人:好书如好色  回复时间:2005-05-30 16:32
都过了一年,今天才买到,好险~~~
仅购得其中一册《周作人与鲍耀明通信集》,其余八册只有《周氏兄弟》一种,此外皆已售罄。好在我最需要的是这本,那八册中只想买《资料索引》。不过疑心它总体是抄《周作人研究资料》的,未必有什么订补,没买到也罢了--这葡萄想必是酸的:)
回复人:好书如好色  回复时间:2005-05-30 16:38
棣棠,能否比较一下《资料索引》与《周作人研究资料》的异同。
《资料索引》
周作人生平简表
周作人著译篇目系年目录
周作人著译简目
周作人研究专著和论文集目录
可能只是最后一部分稍有增补。
回复人:hxtz82  回复时间:2005-12-15 22:18
《周作人与鲍耀明通信集》
---
正对人的日常生活非常感兴趣呢:) 只不知是否还得见?
恐怕电子书也不一定有。搜了一晚,真不见有:(
回复人:hxtz82  回复时间:2005-12-15 22:21
好像应该看看知堂的文字,看介绍看得引出点兴趣来了:)
回复人:棣棠  回复时间:2005-12-16 08:06
好书:我没有《周作人研究资料》,没法比较。:)
Z82:《周作人与鲍耀明通信集》好看,不是普通人的日常生活。:)
回复人:好书如好色  回复时间:2005-12-16 10:00
没法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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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过去大半年了,还比什么比啊。--哼!
回复人:好书如好色  回复时间:2005-12-16 10:16
我凭印象比较了一下,(《资料》不在手边)“回望”反而不如当年的《资料》。
不是普通人的日常生活。:)--想起一个流行电视剧的主题歌“说是就是;不是也是。”:)
回复人:子非鱼兮  回复时间:2005-12-25 14:04
昨天终于买了这套书的一部分了。
这套书出的有点急了。有些文章的取舍我个人不太赞成。比如《其文其书》中所收诸文,怎么什么都收啊。
此套书之外的《周作人与鲍耀明通信集》却真有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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栏目宗旨:一、本诸学理,研究周作人;二、“具了解之同情”,读周之随感札记;三、与周作人相关的二十世纪中国文学和思想研究;四、国学、思想、学术和中外文化交流、文学翻译等方面的论文,以周作人论及的领域为主,以及接过周作人的话题往下讲的著述;五、文字和意思俱佳的表现自我的创作,尤其欢迎闲话风的小品散文和泼辣痛切的杂文时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