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开放是救灾最佳武器

信息开放是救灾最佳武器
发布者guzheng 在 08-05-16 09: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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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洁平、谭卫儿、邱晨
四川汶川七点八级大地震遇难者数以万计，数万人埋在瓦砾中不知生死。中国官方第一时间公布灾情，境内外媒体深入灾区采访，信息公开透明，是中华人民共和国有史以来首次以公开自由方式全面报道大型灾难，凝聚人心，是救灾最佳武器。
五 月十二日，星期一，下午二点二十八分，中国数以万计的生命永远定格在这一刻。这时，有「天府之国」之称的中国成渝平原地动山摇，遭遇了一场自一九七六年唐 山大地震以来最严重的地震。川之上，国有殇！这场七点八级地震撼动了半个亚洲，从震央的四川阿坝州汶川县，一直震撼到上海、北京、香港、台湾，就连泰国、 越南等国家都能感受得到﹗震央汶川及绵阳北川县、成都都江堰、德阳什邡、绵竹等地成为重灾区，公布死亡人数截至十四日晚接近一万五千，还有数万人埋在瓦砾 之中，生死两茫茫。
就在余震不断，百姓惊慌失措之时，北京当局的危机处理相当快速，被称为「人民的总理」的温家宝在震后五个小时就赶到了 灾区。更让人刮目相看的是，在灾后的六十个小时内，北京对待地震信息公开透明，不但境内大小传媒对灾情报道快速深入，而且境外媒体也蜂拥到灾区获得第一手 信息。地震当天夜里，一批中国内地主流媒体的记者就坐上了飞往成都、重庆的飞机。而比他们更迅速的，是亲自感受到震感的各地网民——对当地灾情的描述和对 地震详情的询问，顷刻间就布满了各大中文论坛。门户网站迅速设立专题网址收集各方信息，有某门户网站的编辑甚至在MSN上打出「高价求购汶川灾区现场图 片」的告示。
各级政府部门对灾情讯息的发布较之以往也有很大改善。灾区各相关部门透过电视、广播、手机短讯等渠道接连发布震情通报，消除 了民众疑虑。这正好是五月一日实施《中华人民共和国政府信息公开条例》的一个实例。灾难发生不久时，有关北京当晚将有破坏性地震的讯息，在互联网迅速流 传，地震局负责人马上透过传媒辟谣，避免了恐慌和混乱。同样传闻在重庆、广西等地也先后出现，当局均及时予以澄清。
各级电视媒体滚动播出 四川大地震的最新消息，而报纸在这场报道中也毫不示弱，纷纷在第一时间推出号外，与电视展开竞争。广州《新快报》在十二日当天下午就制作地震号外，下午六 点派发，不到一小时就派发完毕。《成都商报》的号外也在晚上九点钟送到读者手中。第二天《重庆时报》、《扬州晚报》、广州《南方都市报》、武汉《长江商 报》等也纷纷推出号外。震区消息不断发出，灾区外的人们与地震灾民同呼吸，共命运，对地震救灾出力献血，信息公开成为救灾强有力的武器，从而得到国际社会 肯定，认为这是中国改善国际形象的开始。
不过就在国际舆论对北京的信息公开交口称赞之时，成都传来消息说，震灾核心地区的北川、汶川虽然 路通了，但是路口开始盘查，只让中央四大媒体及四川本地媒体进入。四川本地媒体允许从各个媒体抽调，组成一个记者团，但是统一管理、统一组织，不能自发进 行。一线灾区过于惨烈的情况，和即将到来的北京奥运，都是当局犹豫的重点。
然而，北京这次对灾情信息的公开透明处理毕竟跨越了一大步，是 中华人民共和国有史以来第一次以信息公开的方式，全面报道大型灾难事件，凝聚人心，也让人民的知情权获得保障。尤其让外界惊喜的是，中央电视台多个频道连 续二十四小时不间断滚动式地现场直播灾情。其中特别是央视第四套、第六套节目中断了其它节目，推出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众志成城，抗震救灾」特别节目，不 断与央视在不同灾区的记者联机，务求把最新的灾情向大家报道。
央视一位资深记者告诉亚洲周刊，这是央视的新闻频道首次围绕着单一的一个主 题，连续多天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报道。据了解，央视内部也曾有一些意见提出，即使是发生了这样大地震的大新闻，是否还应该报道其它的新闻呢﹖但主流意见还 是认为，这次四川地震从某程度上看（如震撼范围之广）可能比当年唐山大地震还严重，因此在灾后数天，应放弃其它新闻。「这完全是我们内部的决定，没有人给 我们指示，这场灾难太严重了。我们台里记者几乎是倾巢而出了，新闻中心、中央四套节目等不同部门的记者都去得七七八八了，家里没剩下多少人」，这位资深记 者说。
值得留意的是，除了大量现场报道外，央视也找来不同的专家，深入分析地震的原因和灾后的影响。其中一个较特别的是，地震第二天央视 首次提出了灾后「心理治疗」的概念，提出要注意灾民的心理状况。这与以往只强调领导视察，强调灾民不畏灾难、坚强面对等口号式的报道，颢得更具真实感和人 情味。用央视主持的话来形容就是︰「我们不但关注宏观的救灾情况，也关注个体的生命的故事。」
由于地震令交通及通讯中断，央视记者在前线 的采访也遇到许多困难，全国观众也在直播中体会到记者工作的艰难与紧张。地震发生后约五十小时，央视主持面露忧虑地说︰「地震重灾区的北川，可能整个城市 已经不存在了，我们现在联机到在北川的记者何莉说说最新的情况……」但数秒过后，电视画面上一片寂静，「啊，信号断了，我们稍后再试」。这种不断联机，而 画面不断更新的做法，拉近了观众与记者的距离。除了央视之外，地方电视台也不甘后人，四川台、重庆台也连续以二十四小时进行报道。至于其它同样受地震影响 的省市如陕西电视台、甘肃电视台、云南电视台也都对四川及本省的灾情作了大篇幅的报道。
这次震灾报道可说是央视的一次「革命」。从九一一 事件央视的迟钝反应——当时央视没有第一时间以「突发新闻」形式报道，被内地民众狠批；到零三年非典刚爆发时，包括央视在内的许多内地传媒三缄其口，同样 被内地及海外民众诟病；央视及内地传媒终于在这次大地震的报道中，发挥了传媒的威力。
以往中国发生天灾人祸，境内外记者在采访中得跟公安和当地官员「斗智斗勇」，而且境外记者经常成为「不受欢迎人士」，轻则被没收菲林，重则被驱赶或短暂拘留，甚至被扣上「非法采访」的帽子。但这次，境外记者在灾区的采访都暂时没有受到阻碍。
但是在救灾敏感时期又开始限制媒体采访，又将让北京刚刚塑造出的良好形象毁之一旦。这次救灾北京虽然反应快速，动员有力，但是救援手段落后和救援设备的短缺等，让救援异常艰苦，进度缓慢。
在都江堰市中心地段太平路上连片倒塌的住宅区，五月十四日上午，震后四十多个小时，推土机已经开进废墟，一铲框一铲框的碎石瓦砾直接倒出街面。
搜 救已经结束了？完全没有幸存者了？路边有人凄凄地看着，眼眶发红，问话也不回答。而仔细看从废墟上铲出到路面的瓦砾堆里，竟然露出一个死者的头颅和半个身 躯。头发有些斑白，像是个中年女人。也许是死者吧。也许不可能是幸存者。只是仅仅不到两天之后，尸体就这样被铲出来，那么，那些还没有到人类生理承受极限 的奄奄一息者呢，会不会在不小心的救援工作中，被掐断最后一线生机？
救援工作的艰苦，人尽皆知。在都江堰啤酒广场龙潭湾小区，从温江借调 过来的二十几个救援者在不断忙碌，这里最靠近路口的一栋三层住宅坍塌，埋了二十几个人。二十七岁的任英特是搜救者的一员，他是温江的民兵，刚给家里报了平 安就被调去各个灾区援助，和家人面都没来得及见。「每天都在挖人，两天两夜没睡了」，任英特的神情很木然。他刚刚和战友抬下来一个人，已经死亡，脸充血肿 胀得已经完全变形。任轻轻叹口气，给尸体盖上白布，又上了瓦砾堆。「挖了两天了，只有三个活的。」
离地震发生已经两天两夜，整个城市都沉浸在这种情绪里，消极，沉重，迟缓。搜救者如是，幸存者也如是。
受 灾最重的太平路、幸福路，哭喊或奔跑的行人很少见了，许多人红着眼睛，但已经没有眼泪。郭华平和张冬梅夫妇一岁零三天的孩子和奶奶一起，死在没来得及跑出 的屋子里。一老一小的尸体就放在屋子的废墟外面，放着露出钢丝的床垫，盖着废墟里捞出的破被子，头上撑着伞。一个身体长长的，一个身体小小的，小得几乎看 不出来。尸体前点着香，姑姑在照看，爸爸妈妈已经哭得不能哭了，扶进了救灾帐篷，呆坐着。
成千上万的幸存者住在这种帐篷里，在街边草坪上、人行道上，一条绳子，一块简易塑料布，就席地躺下。连续四十八小时没水没电，救灾小组发放的方便面和矿泉水，支撑他们两天了。四十七岁的马红带着女儿睡在一把只剩一半的阳伞下，「家没有了，不知道怎么办」。
还 有多少埋在瓦砾堆的幸存者？还有多少人失去亲人至今没有消息？乡村大多数房屋是农民自建，几乎没考虑防震；在通往汶川、北川的路上，不少小乡村被地震夷 平，但是救灾人力及设施的不足以及路途的困难，这些灾民在痛苦中只能……人们还有很多疑问：在推土机开始清理瓦砾时，救生雷达等生命探测仪器用到没有？地 震后到底让多少国际救援组织进入灾区展开救援？为什么连香港、台湾的专业救援队伍迟迟不能入境参加救援？这个敏感而关键的时刻，中国试图转身，在奥运前向 世界展示一个开放大国的形象，但却陷入矛盾和挣扎之中，而震区的灾民已经容不得一点犹豫……
□ 《亚洲周刊》二〇〇八年第二十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