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大学微言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8:54:53
一、 原本《大学》的原貌
我们在开始讲解、研究《大学》之前,先把这份原本《大学》的原文发给大家,希望平时多加熟读,要能背诵,那就更好了。那么,我们以后在讲解、研究时,就方便多了。现在,请大家看看原本《大学》的原文是怎么说的: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
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自天子以至于庶人,壹是皆以修身为本。其本乱,而末治者否矣。其所厚者薄,而其所薄者厚,未之有也。此谓知本,此谓知之至也。
所谓诚其意者,毋自欺也。如恶恶臭,如好好色,此之谓自谦。故君子必慎其独也。小人闲居为不善,无所不至。见君子而后厌然,掩其不善,而著其善。人之视己,如见其肺肝然,则何益矣?此谓诚于中,形于外。故君子必慎其独也。 曾子曰:“十目所视,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屋,德润身,。心广体胖,故君子必诚其意。
诗云:“瞻彼淇澳,绿竹猗猗。有斐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瑟兮□[亻+门中月字]兮!赫兮喧兮!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如切如磋者,道学也。如琢如磨者,自修也。瑟兮□[亻+门中月字]兮者,恂栗也。赫兮喧兮者,威仪也。有斐君子,终不可喧兮者,道盛德至善,民之不能忘也。
诗云:“于戏!前王不忘。”君子贤其贤而亲其亲,小人乐其乐而利其利,此以没世不忘也。康诰曰:“克明德。”大甲曰:“顾[讠是]设天之明命。”帝典曰:“克明峻德。”皆自明也。
汤之盘铭曰:“苟日新,日日新,又日新。”康诰曰:“作新民。”诗云:“周虽旧邦,其命惟新。”是故君子无所不用其极。
诗云:“邦畿千里,惟民所上。”诗云:“缗蛮黄鸟,止于丘隅。”子曰:“于止知其所止,可以人而不如鸟乎?”诗云:“穆穆文王,于缉熙敬止。”为人君,止于仁。为人臣,止于敬。为人子,止于孝。为人父,止于慈。与国人交,止于信。子曰:“听讼,吾犹人也。必也使无讼乎!”无情者,不得尽其辞。大畏民志,此谓知本。
所谓修身在正其心者:身有所忿□[忄+嚏字去口],则不得其正;有所恐惧,则不得其正;有所好乐,则不得其正;有所忧患,则不得其正;心不在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食而不知其味。此谓修身在正其心。
所谓齐其家在修其身者:人,之其所余爱而辟焉,之其所贱恶而辟焉,之其所畏敬而辟焉,之其所袁矜而辟焉,之其所敖惰而辟焉。故好而知其恶,恶而知其美者,天下鲜矣。故谚有之曰:“人莫知其子之恶。莫知其苗之硕。”此谓身不修,不可以齐其家。
所谓治国必齐其家者,其家不可教,而能教人者,无之。故君子不出家,而成教于国。
孝者,所以事君也。弟者,所以事长也。慈者,所以使众也。康诰曰:“如保赤子。”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养子,而后嫁者也。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此谓一言偾事,一人定国。
尧舜率天下以仁,而民从之。桀纣率天下以暴,而民从之。其所令反其所好,而民不从。是故君子有诸己,而后求诸人。无诸己,而后非诸人。所藏乎身不恕,而能喻诸人者,未之有也。故治国在齐其家。
诗云:“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宜其家人,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宜兄宜弟。”宜兄宜弟,而后可以教国人。诗云:“其仪不忒,正是四国。”其为父子兄弟足法,而后民法之也。此谓治国在齐其家。
所谓平天下在治其国者:上老老,而民兴孝;上长长,而民兴弟;上恤孤,而民不倍。是以君子有□[丰刀+糸]矩之道也。所恶于上,毋以使下;所恶于下,毋以事上;所恶于前,毋以先后;所恶于后,毋以从前;所恶于右,毋以交于左;所恶于左,毋以交于右;此之谓□[丰刀+糸]矩之道。
诗云:“乐只君子,民之父母。”民之所好好之,民之所恶恶之,此之谓民之父母。诗云:“节彼南山,维石岩岩。赫赫师尹,民具尔瞻。”有国者不可以不慎;辟,则为天下□[亻+谬去讠]矣。
诗云:“殷之未丧师,克配上帝。仪监于殷,峻命不易。”道得众则得国,失众则失国。是故君子先慎乎德;有德此有人,有人此有土,有土此有财,有财此有用。德者,本也;财者,末也。外本内末,争民施夺。是故财聚则民散,财散则民聚。是故言悖而出者,亦悖而入;货悖而入者,亦悖而出。
康诰曰:“惟命不于常。”道善则得之,不善则失之矣。楚书曰:“楚国无以为宝,惟善以为宝。”舅犯曰:“亡人无以为宝,仁亲以为宝。”奏誓曰:“若有一介臣,断断兮,无他技,其心休休焉,其如有容焉;人之有技,若己有之;人之彦圣,其心好之,不啻若自其口出;□[宀+是]能容之。以能保我子孙黎民,尚亦有利哉!人之有技,□[女+冒]嫉以恶之;人之彦圣,而违之俾不通;□[宀+是]不能容。以不能保我子孙黎民,亦曰殆哉!”
唯仁人放流之,迸诸四夷,不与同中国。此谓唯仁人为能爱人,能恶人。见贤而不能举,举而不能先,命也;见不善而不能退,退而不能远,过也。好人之所恶,恶人之所好,是谓拂人之性,自□[艹+淄去氵]必逮夫身。是故君子有大道,必忠信以得之,骄泰以失之。
生财有大道,生之者众,食之者寡,为之者疾,用之者舒,则财恒足矣。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未有上好仁,而下不好义者也;未有好义,其事不终者也;未有府库财,非其财者也;孟献子曰:“畜马乘,不察于鸡豚;伐冰之家,不畜牛羊;百乘之家,不畜聚敛之臣,与其有聚敛之臣,宁有盗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长国家而务财用者,必自小人矣。彼为善之。小人之使为国家,□[艹+淄去氵]害并至,虽有善者,亦无如之何矣。此谓国不以利为利,以义为利也。
这就是原本《大学》的原貌。大家如果读过朱子所改编的《大学》章句,可能一时不能习惯,甚至有突兀之感。但我们这次讲解,为什么不用朱子的改编本,而要用原本《大学》的本来面貌呢?我们在以后的讲解中,会充分地说明其中的缘故。现在,再次希望大家,先把这篇富有齐鲁文化之美的大块文章,先行熟读、背诵。
二、从教授来访说起
丙子年的初秋,也就是一九九六年的八月底,有一位美国哈佛大学的教授来访,他是刚从美国到湖南,参加岳麓书院孔子会议返美,路过香港,事先经人约好时间,所以才有见面一谈的机会。不是这样,我实在没有剩余的时间,可以与宾客应酬。平常有人问我,你那么大的年纪,还忙些什么呢?我只有对之苦笑,实在说不清楚。因为一个真正立心做学问的人,实在永远没有空闲的时间。尤其是毕生求证“内明”之学的人,必须把一生一世,全部的身心精力,投入好学深思的领域中,然后才可能有冲破时空,摆脱身心束缚的自由。这种境界,实在无法和一般人说,说了别人也不易明白。
自幼诵读益处多
话说回来,这位名教授来访,谈到在哈佛大学的一次汉学(中国文化)会议上,中外学者到了不少,大家共同研究读“四书”之首的《大学》一书。当大家研究开宗明义第一章,讨论“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各人都发挥自己的观点,很久,还没有一致的结论。有一位来自国内某一有名大学的学者便抢着发言说,我看这个问题,何必浪费精神,花很多时间去讨论,只需把“明明德”的第一个“明”字去掉就好了!全场的人听了,为之瞠目结舌、啼笑皆非。
这位教授说完了这个故事,当时我们在座的人,也只有为之一笑。我便问:后来怎么办呢?他说:后来我就私下对他说,你太狂妄了……。这个人最后才向大家道歉。我听完了说:我几十年,在国外,甚至在国内,听过这样的妄人妙(谬)论太多了,所谓“司空见惯,不足为奇”。但我心里不但震惊万分,同时也惭愧自责,感慨不已。
因为我在童年正式读家塾(就是请先生到家里来家教),开始就是先读《大学》,要认真背诵《大学》。长大以后,转到民国初年所谓的洋学堂读书,对于《大学》、《中庸》,早已置之不理。但因为基本上有童子功背诵的根底,所以在记忆的影子里,始终并未完全去掉。后来在中央军校教授政治课,又碰到要讲《大学》、《中庸,因此,驾轻就熟,至少,我自己认为讲得挥洒自如。接着在抗日战争的大后方四川五通桥,为了地方人士的要求,又讲过一次《大学》、《中庸》。每次所讲的,大要原理不变,但因教和学互相增长的关系,加上人生经验和阅历的不同,深入程度就大有不同了。
但开风气不为师
到了台湾以后,步入中年,再经过历史时代的大转变,对人对事的了解更加深入。正如清人钱谦益的诗所说:“枥中马老空知道,爨下车劳枉作薪”,颇有感慨。所谓“枥中马老空知道”,钱诗是感叹自己虽然是一匹识途的老马,但马老了,毕竟是无用了,只能作废,把它豢养在马厩里,当做一匹千里马的活标本罢了。“爨下车劳枉作薪”,十九世纪以前,中国用的车轮,都是木头做的。这种木头的轮子,在长年累月的旋转奔走之下,外表已被磨得损坏不堪了。乡下人把它换掉,拿来当柴烧。当柴烧没有多大的价值,因此叫它做“车劳”。“ 爨下”,就是指烧饭的灶下。你只要读懂了这两句诗,也就可想而知我的心境了!
同此,当时对蒋校长所著的《科学的学庸》,虽然并不认同其见地,而且我对学问的态度,也决不苟且,但政治部邀请我去讲,如果我拒绝,在当时的人情面子上,也是势所不能。这中间微妙关系的自处之道,正如《大学》后文所讲“缗蛮黄鸟,止于丘隅”,“于止,知其所止”,完全在于操之一心了。
而今回想起来,我也真的有过很多次冲动,希望有一两个后起之秀,能够立志研习原始儒家的学问,我将为之先驱,如清人龚定庵所说的“但开风气不为师”。然而,我也毕竟失望了。我也曾经对一般成年的学者同学们讲过几次,希望记录成编,但每次的记录,我都不满意,又加舍弃。不是同学们记不好,实在是我讲得不透彻,讲得不好。古人说:“百无一用是书生。”不过,要真正做到百无一用的书生,确也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代价也太高太大了。
三、 沉冤莫白的“四书”
《大学》,是“四书”的第一本书。《中庸》,算是第二。其实,这样的推算,是根据历来“四书”印本的编排次序而说的。说实在一点,《大学》是孔子的学生,曾子(参)所写的一篇学习心得论文。《中庸》,是曾子的学生,也是孔子的孙儿,子思所写的一篇学习心得论文。从宋代开始,把编入《礼记》中的这两篇论文抽出,和《论语》、《孟子》合在一起,总名便叫作“四书”。
被误用于考取功名
如果我们把时光倒流,退回到八九十年前,提起“四书”,几乎是无人不知。它的威名,把中国人,尤其是中国的知识分子--读书人的所有思想,十足牢笼了一千多年,中国知识分子的意识形态,大致都不敢轻越雷池一步。特别从宋代以后,再严谨一点来说,从南宋以后,一个知识分子,想寻一条生活的出路,尤其以考取功名,达到读书做官的谋生之道,非熟记四书,牢牢背得四书不可,尤其要依据朱熹的见解,就别无偷巧的办法。这也等于现在的年轻人,想考进学校,取得学位,就要死背活啃课本上的问答题,都是一样“消磨天下英雄气”的关限。除非你像明未清初时期山西太谷一带的同乡们,第一流头脑人才,必要经商致富,真正没有这个勇气和胆识的,才勉勉强强去读书考功名。
元、明以后到清朝六七百年来,所谓三级取士的阶梯,由县试考秀才,进而从乡试(全省会考)考取举人,到全国大考,进京考进士,中状元,始终离不开四书、五经--《诗经》、《书经》、《易经》、《礼记》、《春秋》,这一连串编成的书本。不然,纵使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能通诸子百家之学,但文不对题,离开考试取士所用的四书、五经范围,那就休想取得功名,与读书做官的通途,永远是背道而弛了。
变本加厉的新八股
而且从明朝开始,把考取功名的作文格式,创制成一种特别文体,叫作“八股”。你如认为自己学问比韩愈、苏东坡还好,文章格式不照八股来写,也就只有自己拍拍屁股走路了!这种八股意识的发展,自满清下台以后,尤其厉害,在国民党当政时期,考试文章中,如果没有讲一点三民主义的党八股,就休想有出路。后来的政党,也不能免于类似的框框。所以几十年前,打倒孔家店、扬弃八股文,变成大革命的浪潮,那也是事所必至,势有固然的结果。谁知旧八股去了,新的八股还比旧的变本加厉,以前的八股,只是文章规格的限制,现在的八股,反成为思想控制的工具,我真是感叹这个时代,是进步了,还是退化了。真不知中国的文化,何年何月才得以复兴它的灿烂辉煌啊!
四、书生大半出农村
讲到这里,有时我也觉得很有趣,而且还很有幸,生在这个古今新旧大转变的历史时代。当然,其中经历的艰危辛苦,也是一言难尽。
传统的农村生活
我从小生长在滨海的一个乡村里,其中的居民,过的是半农半渔的生活。这个东南海滨小角落的乡村,也是一个山明水秀(其实水是又咸又浊)、朝岚夕霞、海气波澜的好地方。因为是濒海的地方,到底是得风气之先,东洋、西洋的洋风还很快吹到小村里。做饭烧火用的打火石还未完全消失,新的绿头洋火(火柴),一盒一盒地来了。在海上骄气十足,横冲直撞的火轮船,一声声呜呜号叫的汽笛鸣声,使大家赶快跑到海岸边去看热闹,既好奇,又惊叹!慢慢的,又看到了天上飞的飞轮机,同时也看得到坐在飞轮机前面的人。当然,飞得还不算太高,所以才看得见。人们更加奇怪,人怎么会飞上天呢?晚上用的青油灯、蜡烛,慢慢退位给大为不同的洋油灯,比蜡烛光亮过太多倍也有了。可是乡村里长年累月都是平平静静地过,没有什么警察或乡长、村长。只有一个年纪比较老的“地保”,是满清遗制,地方最小的芝麻绿豆大的官,叫做“保正”。不过,都是熟人,他保他的正,一句大家了不相干,除非衙门里来了公事,他出来贴布告,或者找上门来打一声招呼。偶然听到人们乱哄哄的谈话,找“保正”出来,那一定是那一家的鸡被人偷走了。地方上来了偷鸡贼,这比以前长毛(太平天国)造反还要新奇,还要可怕。
这种江南村居生活,一直延续到二十世纪初期,历代除了兵乱或饥荒外,几乎从来没有变化。宋代诗人就描写得很诗情画意,如范成大的田园诗:
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
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
尤其是雷震的一首《村晚》:
草满池塘水满陂,山衔落日浸寒漪。
牧童归去横牛背,短笛无腔信口吹。
每当斜风细雨或黄昏向晚的时候,我站在自家门口,真看得出神入化,很想自己爬上牛背,学一学他们的信口吹笛。可惜,我没有达到目的,只是一生信口吹牛,吹到七八十岁,还不及当年横身牛背小朋友的高明,真太泄气了!
农村自动自发的教育
在这样一个宁静的小乡村里,有几家的孩子们想读书,其实,也是大人们起哄,乡村的孩子,根本不知道读书是怎么一回事,而且听说请来了先生,书读不好还要挨打手掌心,这对孩子们来说,实在没有兴趣。不过,大人们都还要说:“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所以总要读书才对。
话说中国人三千多年的教育,历来都是全国人民由农村开始,自动自发的教育。在二十世纪以前,所有当朝政府,掌管教育的权威,都是只顾读书人中已经学而有成的高层知识分子,所谓历朝的考试选举士子,都是当朝政府,拣现成的选拔民间的读书人,给也官做。育实上,做官是一种钓饵,当局者以此钓取天下英才收归己用。从来没有像现代政府,编有教育经费的预算,培养人民最起码义务教育的计划。
从十九世纪末期,二十世纪的初期,乡村家塾的教育,是由一家或几家热心子弟读书的家庭发起,请来了落第秀才,或是所谓“命薄不如趁早死,家贫无奈做先生”的老师,呼朋唤友,约了几个孩子或十几个儿童,开始读书。这种情形,让我引用一首清人的诗来概括它:
一群乌鸦噪晚风,诸生齐放好喉咙。
赵钱孙李周吴郑,天地玄黄宇宙洪。
三字经完翻鉴略,千家诗毕念神童。
其中有个聪明者,一日三行读大中。
现在大家看了这首诗,一定觉得很有趣,但是不一定懂是什么意思。在这里,首先要了解我们八九十年前儿童启蒙书本(读物)。最基本的有八本书,《百家姓》、《三字经》、《千字文》、《千家诗》、《神童》、《鉴略》。深入一点的,加上《大学》、《中庸》。
五、 启蒙教育的审思
《百家姓》是四个字一句,第一句是“赵、钱、孙、李”,第二句是“周、吴、郑、王”。有人问,为什么第一个姓是赵字呢?因为这本书是宋朝编的,宋朝的皇帝世家姓赵,所以第一。第二个是江南浙江封王的钱镠,所以第二是钱,当然不是说赵皇帝第一,有钱人算是第二位。但是为什么这首诗里第三句只写到周、吴、郑为止呢?那是为了作诗,七言的诗,不能用到八个字,所以到此为止。下面的话,当然,大家一看都明白的,就不必多说了。
《千字文》也是四个字一句,那是一本了不起的好书,用一千个中文不同的字句,写出一部中国文化基本的大要。这本书的第一句是“天地玄黄”,第二句是“宇宙洪荒”。但上首诗里,为了拼凑七个字一句,只好把这两句话截去一字,变成“天地玄黄宇宙洪”。既合平仄,又正好押韵。
一夜发白《千字文》
《千字文》的作者,是梁武帝时代官拜散骑员外郎的周兴嗣。历来在正史上的记载,就这样一笔带过,但据私家笔记的野史记载,内容就不是这样简单了。周兴嗣同梁武帝本来便是文字之交的朋友,在萧齐时代,还在朝廷上有过同僚之谊。到了梁武帝当了皇帝,那就变成君臣的关系。由朋友变君臣,说是关系不错,其实,伴君如伴虎,反是最糟糕的事。周兴嗣有一次不小心得罪了梁武帝,梁武帝一怒之下,想杀他或很严厉地处分地,到底还是于心不忍,只好下令把他先关起来再说。但梁武帝又说了一句话,你不是文才很好吗?你能在一夜之间,把一千个不同的字,写一篇好文章,就赦你无罪。因此,周兴嗣就在一夜之间,挖空心思,写了这篇《千字文》。文章写好了,可是在一夜之间,头发、眉毛、胡子也都白了!大家要注意,用一千个不同的中文字,一夜之间,写出有关宇宙、物理、人情、世故的文章,等于写了一篇非常精简的“中国文化纲领要点”,虽然,只写到南北朝时期的梁朝为止,实在也太难了。梁武帝本人,才华文学都自命不凡,看了周兴嗣一夜之间所写的《千字文》,也不能不佩服。周兴嗣因此得到宽恕,而且还特加赏赐。
《三字经》是三个字一句的,先由儒家学说中的孔子观点“人之初,性本善”开始,阐发儒家的基本理念,以教育后代青少年。在过去时代,是属于儿童启蒙的书,现在,应归国文研究所的课。
《千家诗》是集唐、宋各家的名诗,比较偏向于初学作诗的课本。在清末民初的石印本上,有的还附有李渔(笠翁)的韵对,如“天对地”、“雨对风”、“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等等,很有趣。过去读书考功名,不管你有没有作诗的天才,一定要考你作诗。要作诗先学对对子。尤其到了清朝,作对子比作诗还盛行。这种风气,由唐代开始,一直到了民国,只要读过几年书,好诗不会作,歪诗也要歪几句。有人说,过去中国,是诗人的国土。这未免有点夸张,但也有些讽刺的意味。
先学做人,再谈政治
《鉴略》是全部中国通史浓缩再浓缩的书,是便于青少年初懂自己本国史,先记其大纲大要的书。
《神童》或《弟子规》,都是教孩子们先学做人,敦品励行的书,当然,并不太注重政治意识。到了清末时期开始要维新变法,废掉了科举,办起了洋学堂,仿照日本明治维新的作风,法定不承认家塾和书院的教育,并且依法叫家塾为私塾,新式学校才叫正规教育。一直到满清被推翻,民国成立,起初还在北洋政权时代的民国小学、中学里,不用什么《神童》、《弟子规》等老古董,由教育部编了《修身》的课本。用到北伐时期以后,国民政府成立,又废了《修身》,改作《公民》一课。抗日战争前后,改成《政训》。随后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就变成《政治》课了。由《政训》到《政治》,要教育全国人民都懂得政治,但如果做一个人的基本教育还没有根基,叫他怎样能做好一个好国民,或公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