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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 胶州路 大火 杨眉摄影
(2010-11-16 02:54:03)转载 标签： 上海
胶州路
大火
和平年代
脚手架钢管
职业生涯
杨眉摄影
分类： 我在现场
现场去晚了，不是不知道，是懒惰。坐在报社纠结的时候，有人问我，蠢蠢欲动吗你？
最终还是去了，6点前到的现场。
现场拉着长长的警戒线，低头往里走，一路很淡定，只靠鼻子嗅，就本能的走到了失火大楼底下。没少遇到阻挡，只是老混了这几年，知道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很多事就变得容易些。
从业务的角度，这是必须亲历的现场。抬头望了眼大楼，知道这是道无解的题。演习总只是演习而已，真的遇到这样的火，全国最有实力的上海消防，也只能徒叹奈何。
失火的大楼像一个充分燃烧的蜂窝煤，每个窗户都吐出明亮的火舌。近处，外墙瓷砖被水枪冲落后砸在脚手架钢管上叮当作响，大功率的消防车开足马力，引擎轰鸣，恨不能把水柱喷得高些再高些，待命或者轮休的消防战士拍成一排仰起脖子望着火场，小声地交谈着之前楼内所见，年轻的脸庞也流露出惊惶和无奈。国内最高的屈臂水炮只能够到大楼三分之二高，悲壮而倔强地向楼内喷洒泡沫，尽管，杯水车薪。一个中年男子竭尽全力阻止消防战士带走被床单包裹着的一具尸体，他浑身湿透，泪流满面，因为他的双亲还在楼里，他用最极端的方式在表达自己的绝望和伤痛。现场人员试图开导未果，摇摇头沉默着走开，表情里有无奈，也有理解。临走，一个消防战士递上本捂在嘴鼻挡烟的毛巾，中年男子狠狠地抹了一把脸……
看到这一切，我立即知道，这场火，将会有一个惊人的伤亡数字。
后来，遇到相熟的消防战士，刚从火场下来，说正逐一破拆防盗门，进度很慢，里面很危险。“只要还在楼里的，基本都没救了。”还陆续碰到认识的人，很多是这些年在不同的火场遇到并熟识的，和我一样，他们中的大多数，职业生涯里，头一次遇到这样惨烈的大火。我一直敬重可爱的消防战士，不遗余力地讴歌他们。如果说他们有可为而不能为的地方，那不是他们的错，在和平年代，只有他们，每天把自己的生命扛在肩头，为人民安康付出全部，却收获寥寥。在这样一个浮华的大都市，旁人的惨烈尤其能触动冷漠惯了的灵魂。而他们，顾不上这些情愫，每次冲入火海，靠的只是单纯的忠诚。
还遇到很多媒体同行。突发记者容易抱团，因为站在同一个立场，对抗相同的阻力。那种在现场互相照应，互相保护的交情，不是跑口记者所能轻易体会的。好多突发记者最后都会念起几年前的某次采访，出生入死的兄弟情谊坚固长远。而这一次，当我们站在熊熊燃烧的大楼下，抬头仰望的时候，当一具又一具尸体在我们眼前被抬出，运走的时候。我们来不及收拾脸庞的凝重，很职业的保持淡定和冷静，按下快门，记录下职业生涯里又一个沉重的瞬间。
整个采访，我踩着没踝的积水绕事发的街区走了一整圈。
除了拍下这些图，其实思绪一直游离在专注以外的某个临界点上，进进出出。很职业地想到了后续，安置、赔偿、追查、处罚、表彰、矛盾、上访……直至最终，淡出我们的视线。而眼前这幢楼，有一天，应该会被爆破拆除。甚至我也想，会不会，天再亮起的时候，这里会很小资地被摆满鲜花，会不会，政府半降国旗，为逝者哀悼，为自己的监管不力反思。
写这篇博的时候，官方数据是42人死亡，我想，即便过百，也不会太超过人们的预期。即便官方数据不过百，人们的预期也不会变。现场好多人，有些是因为工作，有些是因为关切，有些是因为好奇。明天，这些人，这些人以外的一些人，都会通过阅读报纸，白纸黑字彩图地了解这件事。我不知道我和同仁们的报道会不会受到一些约束，从电视台戛然而止的直播报道中，已经嗅到了习惯的无奈的味道。只是真相总会大白于天下，正史，或者野史。
其实我眼里，现场是平静的无奈，无能为力的绝望。刚才结束工作吃饭，我对好兄弟说，相比那些被迫承受的悲痛，我们这样发自良知的悲悯，是何等的微不足道。我不想说，本来应该怎样怎样，“本该”简直就是一个最操蛋的词，尤其在这个找不到信心的时代。
在这样的深夜坚持写完这些，把图贴在这里，是我此刻该做、而且能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