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遭逼供被判死刑 蒙冤入狱后遇见真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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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江男子遭刑讯逼供被判死刑 蒙冤入狱后遇见真凶

2010年11月09日07:24新华网

漫画/王伟宾

  如果蒙冤入狱后,吴大全未在狱中撞见真凶,那么,并未杀人的他,将要在高墙内消耗掉至少20年的时光。

 

  幸运的是,二审被判死缓的他,在狱中撞见元凶。真凶主动坦白,真相得以大白于天下。

  A

  浙江高院

  确认网帖爆料

  10月底,一则题为《 浙江高院制造第二个赵作海案》的帖子,出现在国内一些知名网上社区、微博上。

  网帖称,当时 浙江高院主审此案的法官名叫杨灵方,现任高院立案二庭副庭长。冤案发生以后,主审法官杨灵方受到的处罚只是被扣点2分,而这一处罚与 浙江高院规定迟到3次,以及提审犯人时抽烟,所受到的处罚完全相同。

  知情人透露, 浙江高院相关领导发现帖子后,专门要求浙江省公安厅“缉拿发帖人”,理由是帖子“泄露了国家秘密”。

  随后,在许多网站,帖子皆莫名其妙地“打不开了”。奇怪的是,浙江省有关部门既没有出来“澄清”,也没有“承认”。 浙江高院是否“制造了死刑冤案”,一时成为一个悬案。

  10月27日,记者赶赴浙江,对此事展开调查。

  “确有此事。” 浙江高院宣传科张兴平告诉记者,“但主审法官杨灵方因公外出不在办公室,所以不能接受采访。”张兴平转述杨灵方的话说:“案件已经得到妥善处理,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B

  一审死刑

  棺材都准备好了

  2006年9月3日,浙江省慈溪市长河镇垫桥村。吴大全和史毕幺买好了次日去广州的火车票。随后,吴大全和朋友告别。当晚“有点喝高了的”吴大全回到出租屋时,已是凌晨时分。

  那天晚上,垫桥村桥头商店的店主沈秀云被人砍死在店内。

  睡梦中的吴大全被史毕幺的电话叫了起来,出去后,史毕幺说自己杀人了,“把桥头商店的老太婆砍死了”。史毕幺告诉他,9月3日晚,他和陈全(真名班春全)吃饭的时候喝了点酒,借着酒劲儿,预谋抢劫。

  第二天一早,吴大全到史毕幺同在垫桥村打工的二叔史文学家取了300块钱。随后和史毕幺到余姚搭上了去广州的火车。

  在火车上,史毕幺向吴大全详细讲述了他的作案过程,并告诉吴大全,砍沈秀云的刀被他扔到了小桥旁边的水井里。

  2006年9月7日,慈溪市警方将史毕幺和吴大全抓捕归案。归案后,史毕幺由于是未成年人,被另案处理。

  2007年2月,宁波市中级人民法院以抢劫罪和故意杀人罪分别判处吴大全有期徒刑12年和死刑,决定执行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

  蹊跷的是,吴大全从未承认过“杀人”。开庭时,他大声喊:“我没有杀人。”但法官未给他申辩的机会。

  宁波中院在判决书中说:“吴大全虽未准备犯罪工具,也没有直接致人死亡,但其积极实施抢劫,又指使未成年同伙将被害人杀死灭口,犯罪性质特别恶劣,犯罪后果特别严重,依法应予严惩。”

  只有初中文化的吴大全,以为判处死刑后,立马就拉出去枪毙,所以,他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而远在贵州老家的母亲,也为儿子准备好了棺材和寿衣。 C

  冤案得以昭雪“实属巧合”

  在律师帮助下,吴大全上诉了。浙江省高级人民法院二审改判吴大全死缓。

  2007年8月17日,吴大全被送到浙江省第四监狱服刑。在经历“屈打成招”,一审丢命,二审保命之后,吴大全竟然在监狱里碰到了班春全。此时,班春全已因为另外一起故意伤害案被判处死缓。

  “你自首吧!”这是吴大全见到班春全后说的第一句话。

  2009年10月14日,浙江高院下发“再审决定书”。两周后,高院下发裁定书,撤销关于吴大全死刑和死缓的一、二审判决书,发回宁波中院重审。

  吴大全死刑冤案在浙江省公检法系统引起很大震动,但有关部门下发内部通知,不准接受媒体采访。按照网帖说法,吴大全冤案发生后,浙江高院为避免吴大全释放后向新闻界申冤,竟然以其他罪名继续关押吴大全。

  吴大全的死罪没了,“活罪难免”。2009年12月,慈溪市公安局以窝藏罪对吴大全立案侦查,今年1月20日,慈溪市检察院以窝藏罪对吴大全提起公诉。3月12日,慈溪市法院以窝藏罪判处吴大全有期徒刑4年零4个月。

  8月10日,吴大全假释出狱,被法院安排到慈溪市振成机械有限公司“打工”。一个死刑冤案,将以这种方式了结。

 

“一审死刑,我绝望了”

新京报:此前有媒体报道,案子到检察院时,你想过翻供,是这样吗?

吴大全:是的,但检察官说,如果你翻供,我们就把案子打回公安局。当时我担心,若打回公安局,又要受苦,所以就没翻供。

新京报:没想过跟家人联系?

吴大全:我跟检察官提过,帮我找家人和朋友,他们说联系了,但联系不上。

新京报:2007年2月27日,宁波中院第一次开庭审理,你还记得庭上的情景吗?

吴大全:开庭时,我已经绝望了。只有听天由命。

新京报:你没有律师?

吴大全:我应该有个指定的律师,但有什么用呢?

新京报:有媒体报道,说你在法庭上大声喊冤?

吴大全:我不太记得了。但肯定没有大声地喊冤。

新京报:你在法庭上承认自己指使史毕幺杀人?

吴大全:我认为这个案子要翻过来是不可能了。我只有在法庭上跟法官讲,我从来没杀过人,希望法官能判轻一点。

说实话,我当时就念着一件事,别把案子打回公安局。

新京报:你在法庭上见到亲属吗?

吴大全:没,一个人都没见到。提起家人,我就懊恼。

新京报:什么时候知道自己被判死刑?

吴大全:第一次开庭过了半个多月。下午开庭,宣判死刑。

新京报:当时什么反应?

吴大全:一点感觉都没有。我还记得,我旁边站着两个法警,听到我要判死刑,马上从后面走过来,扶住我。我问他们,扶我干吗。他们说,担心你受不了打击。我说,不用扶不用扶,没事。

新京报:你不害怕?

吴大全:应该说是没反应过来。后来到看守所,才反应过来。我在看守所等自动上诉,前面两三个月我也不害怕,到第五个月,知道快裁定了,该知道是生是死了,就怕了。

新京报:你当时想什么?

吴大全:那段时间,经常做噩梦,晚上睡不着,担心第二天早上就被拉出去枪毙。我听到铁门一拉开,整个心就绷紧,担心是来找自己。怕得要死。后来,看守所的人来恭喜我,说死刑改死缓了。

“偶遇真凶,我命不该绝”

新京报:你在监狱每天做什么?

吴大全:做五金。一天工作七八个小时。除了干活,周一到周三,可以看书、打乒乓球、看电视。

新京报:没想过申冤?

吴大全:想过。在监狱里,申诉状我写过十来份,但全部撕了。

新京报:为什么?

吴大全:狱中每周五晚上有节政治课。我们队长会来讲课。其他同犯问队长,如果要申诉,成功把握有多大?队长说,万分之一。我想,几率那么小,又拿不出新的证据来,就没上诉。

新京报:关键是拿不出新的证据?

吴大全:对。

新京报:在监狱里想的最多的是什么?

吴大全:希望家里人来看一面。我给家里打电话,电话不通。写过几封信,也没人回。那时候,感觉自己被亲人抛弃了。

新京报:你母亲收到一审死刑判决,到处借钱,为你准备好棺材和寿衣,知道吗?

吴大全:不知道,出来后,听老乡讲了。

新京报:什么时候在狱中遇到陈全?

吴大全:入狱后的第二年。

新京报:如何撞见的?

吴大全:在狱中,有个老乡对陈全说,一大队也有一个惠水的,可以联系一下,老乡在一起好说说话。

有一天晚上,我在教室里读书,陈全在窗口外,喊我。我就觉得这人面熟,想半天才想起他是陈全。我拿起他的胸牌,看了才知道他真名叫班春全。难怪警察调查说没有陈全这个人。

新京报:他知道你为何入狱吗?

吴大全:他不知道,他还问我,怎么会来监狱的。

新京报:你说什么?

吴大全:我说,还不是因为你和小鬼,就把那事和他说。

新京报:他什么反应?

吴大全:他脸色煞白,看得出在发慌。他一直追问,我们有没有检举他。

新京报:当时你什么反应?

吴大全:我很高兴。当晚回到宿舍,就把判决书拿出来,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我给班春全讲,你去自首,给公安把事情讲清楚,还我一个清白。后来听说,班春全去自首了。

新京报:那晚有没有跟室友分享过这个喜讯?

吴大全:没跟任何人讲过。

新京报:为什么?

吴大全:在狱中我不喜欢跟人提案子。本来就是冤案,我心里够难受的,好不容易把这件事情稍微压下去,不想给自己找罪受。再说提也没用。

新京报:你是否想过,如果没遇到班春全,你可能大半辈子都要在监狱里度过?

吴大全:这说明,我命不该绝。

“改判窝藏罪,我不服”

新京报:班春全自首后,你的包袱卸下来了?

吴大全:2008年12月,那时很冷。慈溪市公安局那个抓我的民警,到监狱来提审我。办案民警问,吴大全你还认不认识我?我心想,化成灰我都认识。

新京报:那天做口供你是怎么说的?

吴大全:那天做的口供,和在广东潮州被抓那晚的口供一模一样。我对民警说,事情本来就这么简单,你们把事情搞复杂。我当时说的,你们不相信,现在真凶出来了,你们怎么说。

新京报:民警怎么说?

吴大全:他没讲话。

新京报:然后呢?

吴大全:过了两三个月,到了2009年3月23日,我被带回慈溪看守所,案子重审。

新京报:慈溪法院以窝藏罪判你四年四个月,你怎么想的?

吴大全:我不服,就上诉。

检察院有人来调查。他们说,我的案子惊动了浙江整个公检法,很多领导关注。他们还说,我这个窝藏罪,最重可以判10年的刑期。

新京报:当时你怎么说?

吴大全:我当时有些害怕,怕他们把我抓回去。我算了下,扣除我已服的刑期,还有8个多月就能出狱。我想等我出来后,再通过其他手段申诉,于是就撤诉了。

待刑期结束再申诉

新京报:今年8月被假释出狱后,觉得外面变化大吗?

吴大全:变化太大了。看守所出来那天,哪条路怎么走,都不知道了。

新京报:出狱后没想过回贵州老家?

吴大全:想过,但老家没固定住所,后来公安帮我安排了这份工作,等刑期满了再回家。还有2个月时间。

新京报:这几天许多人一直在联系你,你为什么不出来见面?

吴大全:我跟厂里讲过,但他们不让我到外面去。主任也是为我好,说外面人又多,怕我到外面(出事)。

新京报:想过之后怎么处理你的事情吗?

吴大全:宁波、慈溪检察院的都来找过我。他们也承认,判我死刑是冤枉的,是判错的,但他们讲,判错了已经纠正过来了。

新京报:你怎么说?

吴大全:我说,这不是两三年的事啊,如果当初我不遇见班春全,还不是一直被冤枉着。他们又说了些安慰的话,也没提赔偿什么的。

新京报:你大哥和律师签订了委托书,为你提供法律援助,你知道吗?

吴大全:他跟我说了。

新京报:那你同意律师给你维权吗?

吴大全:同意。今天(11月12日)上午,省里来了四五个人,可能是省纪委的。我把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他们说会重新再去调查。

新京报:背负冤案那么多年,你恨吗?

吴大全:我恨那个警察。今天省里来人,我也这样讲。

新京报:那你希望怎么处理这件事情呢?

吴大全:我不希望把这件事情闹大,只希望能给我一个合理满意的答复。

新京报:刑期满后,你有什么打算?

吴大全:现在还在假释期。公司对我很好。我也不想给公司带来麻烦。等刑期满后,我会上诉。中国总有可以说理的地方。

吴大全 男,1982年9月2日生,贵州惠水县农民,小学未毕业。1999年,到浙江省慈溪市打工,2006年卷入命案,被冤入狱。

(本报记者 刘刚 浙江报道)

(中国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