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教仁与《间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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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宋教仁与《间岛问题》 陆其国 
    宋教仁(1882—1913)曾于1908年夏季,写出一本书稿,书名叫《间岛问题》。“间岛”系其时日本政府居心叵测杜撰出的地名,而其地却是中国领土。于是便引发了“间岛事件”。由此可见,宋教仁撰写《间岛问题》一书,已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著述,况且为了搜集到第一手档案资料等证据,作为写《间岛问题》的根据,他还化名只身闯入虎穴,进行“潜伏”和“卧底”,着实付出了一把“冒险的代价”,所以其行为已经远远超越写作本身,而成为一个令人钦佩的壮举。
    宋教仁写《间岛问题》一书的动机,是为捍卫中国领土主权引发的。时为清末,宋教仁在我国东三省从事革命活动,事为清政府获知,想抓捕他。宋教仁得到风声,马上转移到了延吉长白山下。正是在这里,宋教仁惊悉,因日俄战争后韩国沦为日本的“保护国”,日本政府见延吉图们江一带中国领土居住着不少朝鲜人,便企图掠夺这块土地,具体事宜交给参谋部组织的长白山会、黑龙江会、南满株式会社三个团体策划和操作,而且连地名都想好了,就叫“间岛”。
    事关中国领土主权,宋教仁得知这一情况后,深感忧虑。他决定先深入调查,弄清原委,然后再作对策。知道长白山会专门从事伪造档案、制作假材料,以证明延吉就是“间岛”,宋教仁决定冒险混进长白山会侦察!事有凑巧,此时宋在日认识的日本人片山泉刚好来延吉,宋遂通过他的介绍,化名贞村,从而顺利打入长白山会。宋终于在这里搜集、掌握了大量该会伪造的将我国延吉“变”为“间岛”的假档案,并趁人不备,进行拍照存证。然后又不辞辛劳,悄悄赴汉城图书馆进行查阅,将证明延吉并非“间岛”的所有档案资料进行抄录或拍照。最后,他又秘密前往东京帝国大学图书馆,查阅相关历史图籍,与从汉城图书馆查到的档案资料进行核对。当他确信已掌握了确凿的档案资料后,这才开始着手《间岛问题》一书的写作。书稿完成后,有幸先睹为快的,都觉得宋教仁《间岛问题》一书,以确凿的证据,证明了延吉为中国领土;对日本的侵略阴谋,也作了有力的揭露。
    《间岛问题》书稿最初因诸多原因,一时竟没能出版。此时,日本占我长白山地带(即所谓“间岛”)之心,已日趋明朗化。为此,时任军机大臣兼外务部尚书的袁世凯令驻日公使杨枢尽快物色两名吉林留日学生,让他们查明延吉一带情况,以与日本交涉。就在此时,杨枢得知有人写了一本《间岛问题》书稿,以确凿的历史事实,揭露了日本长白山会伪造证据,把中国延吉地区说成“间岛”,并妄想吞并的罪恶行径。杨借阅了《间岛问题》书稿后,马上拟了份2000字的电报,将该书内容摘要告袁。袁阅后,复电表示极为赞许。
    据曾是同盟会会员,并参加过辛亥革命的刘禺生在其晚年所著《世载堂杂忆》一书中记载,未几,《间岛问题》一书终于出版。正欲对日交涉“间岛事件”而苦于没有证据的总理各国事务衙门,遂将《间岛问题》一书“奉为金科玉律矣”。此书在北京的留日归国学生中也激起巨大反响,他们高呼口号,抗议日本侵犯中国领土。
    这时候,慈禧同样关注着日本一手挑起的“间岛事件”。当她知道有人写了《间岛问题》一书,马上要求:从速进呈!老佛爷一下圣旨,谁敢怠慢。很快,《间岛问题》一书便送到了她案前。只见太后“阅毕,拍案曰:国有人才如此,管理外务大臣不能引用,可惜可惜”!
    仔细想想,慈禧在盛赞宋的同时,分明也是在狠狠批评“管理外务大臣”:你们的职责就是捍卫大清国的神圣领土,然而对于日本的觊觎和居心叵测,却毫无对策,只有茫然!你们再看看写这本《间岛问题》的宋练(即宋教仁)——“国有人才如此”,而你们这些“管理外务大臣不能引用”,岂不“可惜可惜!”
    毫无疑问,慈禧是站在大清国的立场上盛赞宋教仁和《间岛问题》一书的。慈禧不会想到,宋对中国领土的理念,以及《间岛问题》一书的阐述,则是超越“大清”这个范畴的。宋教仁所为之倾心并献身的革命事业,其目的就是为了要让一个更符合中国国情的国体(哪怕尚不成熟)来取“大清”而代之。正因为慈禧不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在发出“可惜可惜!”的慨叹后,便召见庆亲王,“手交谕旨:'宋练赏给五品京堂,来京听候任用’云云。”慈禧又掼出了她君临天下的派头。只是此时宋教仁已在日本,闻讯后,便对出面传令的袁世凯幽了一默:你们忘了,我是遭大清国通缉之人,我回国做官,岂不是自投罗网?哦,这容易解决,撤销通缉就是。“太后一言,外部嚣然”。但宋教仁却“始终未入京”。“后袁(世凯)以吴禄贞担任与日谈判之职,与日人会议于滦州,双方提出有关证件,而日方所造假证,在宋所著《间岛问题》一书中已悉予揭穿,日人阴谋未得逞,逃会而去。”应该一提的是,中日就“间岛事件”谈判前,吴禄贞曾于1907年夏,奉命率员前往“调查吉林界务”并作测绘和制图。最后参考《间岛问题》一书,写出九章共三十八节的《调查延吉边务报告书》,进一步论述了该地区自古以来就是中国领土。所以在谈判桌上,吴禄贞是胸有成竹,胜券在握。
    慈禧对宋教仁的盛赞,袁世凯就“间岛事件”派吴与日谈判,皆由宋教仁《间岛问题》一书,折射并凸显出他们在维护中国领土主权上的立场和态度。
    辛亥革命后,清帝逊位,民国肇始,袁世凯主政。在宋教仁辞去农林总长后,袁有意让他出任总理,为己所用。宋坚辞不受,且坚持政党内阁的主张。袁继尔想用重金收买宋,依然徒劳。袁在这一刻也许忘了,宋如要做官,他凭着自己所著《间岛问题》一书,也许早就是老佛爷麾下的“重臣”了。但宋不为。这就是宋教仁。
文汇报2010年11月14日第八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