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光容易把人抛——重逢邻家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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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7-20 22:33

流光容易把人抛——重逢邻家大姐

呼哧呼哧的汽车带着我,和我的十二岁的女儿,走过一座山一个小镇一个村,去看你,邻家大姐。车厢里的空气热闷闷的,天上的乌云沉甸甸的,仿佛轻轻地拧一把就会下雨。“我和他彻彻底底地分开了。”几天前手机里传来你略带沙哑的声音,我眼前立刻浮现出你高挑健美的风姿,和簇拥在你嘴角边的团团笑意。

十七年前,我最后一次见到你时,你正抱着几个月大的肉嘟嘟哭兮兮的小麻烦摇着晃着,满脸幸福的样子。唉,你怎么和他相识才四个月就奉子成婚了呢?当时的我想不通却又不好意思问。熟悉你的人都不看好你的婚姻,也确实没过很久你们就办了离婚手续,孩子归你。奇怪的是没过多久你又和他同居了,是同居诶不是复婚。你们一起买房开店养孩子,一眨眼就是十多年。这次为什么彻底分了呢?是因为你的亲戚借了钱没还?还是因为他的亲戚排挤你?抑或是,因为他和店中的小妹有一腿而多嫌你这个“第三者”?唉,男女之间的关系,开始时离不了一个“床”字,结束时绕不开一个“钱”字!

长江岸,垂柳碧,雨点渐渐密,对面的蛋糕店飘散着香香甜甜的气息。我在亭中打你手机。一个瘦削的妇人从蛋糕店中跑过来,东张西望:“三妹?”是你吗?我暗吃一惊。“姐!”我握住你的手,对面相看,怎么好像和你一样高啊?我明明记得我只能够到你的肩头啊!“你穿的是高跟鞋嘛。”你哈哈大笑起来,笑容爽朗明媚,依稀仍是当年的邻家大姐。“这就是妈妈经常给你提起的那位字写得很好的阿姨,妈妈小时候最好的朋友。”我这样给女儿介绍。女儿喊了一声“阿姨”就把视线转向长江里来来往往的船只,避免回答大人千篇一律琐碎乏味的询问。你的女儿明年高考了吧?恰如当年我们的年纪。当年我经常不住学校的寝室,跑去你那儿与你合铺。“三妹,你看我这篇哪个字写得最好?”你喜欢练字,你遗传了家族的书法特质,你写的字兼有女子的柔韧空灵和男儿的洒脱飘逸。“我觉得都好。”我总是这样打马虎眼,我不具备欣赏书法的慧眼,呵呵。你教我做十字绣鞋垫,说这个必须学,将来看人户要拿这个当见面礼的,我却总是做了几针就丢开。我们一起看《射雕英雄传》,一起艳慕找到心爱的靖哥哥的俏蓉儿,一起为自杀的翁美玲唏嘘。好几次我们枕着硬硬的书本磨磨唧唧不知不觉地睡着了,帐顶上的萤火虫热切地闪闪烁着金黄蓝白的光,米黄的小电扇呜呜呜兢兢业业地吹着,吹得我额头一跳一跳的疼……

“我的额头现在都还疼呢,姐。”——其实我这算什么头疼?你才是真的头疼。这一次你痛下决心出来打工,离家时连换洗衣服都没带。你法律上的女儿跟着父亲说要你交出身上的钱,却不知道这是妈妈给她留的备用金,她更不明白现在属于父亲一个人的房子和商店本是妈妈和父亲一起挣下的,哦,还有那些没有清算的流动资金……你这半生辛劳,这段婚姻,那个男人,带给你的,除了半头白发一脸黄斑满腹心酸,还有什么?现在你得打工,或者一个人重新开店,挣钱赡养老人,准备孩子问你学费,还要给自己存下防病养老的钱——你这个四十多岁的一无青春二无人脉三无资金的女人,现在必须从头再来,生活啊,你何其残忍!

孩子无趣,提醒我们应该分离。我们抓紧时间又谈了一些其他事情。谈哪位老乡已经过世,哪位同学在哪发财;谈到根本不可能的男女平等,谈到好说难行的经济独立,谈到莫名其妙的缘分,还谈到我好运气的一帆风顺。但是你绝口未提男人是你此生不幸的根源,自始至终,我们也都没有谈到梦想。

“有时间回家耍噻。”握别的时候,我们不由自主一起望向码头孤伶伶的售票亭。悠长的汽笛拉响,又有轮船起航。曾经,我们凭着一张窄窄的船票踏上跳板,回到长江边上的家乡。我们是长江的女儿,咬着长江岸边又甜又脆的甘蔗杆长大。家乡的甘蔗林还是那样一碧千里吗?路边的黄桷树还是那样遮天蔽日吗?屋前的凤仙花还是那样美艳婀娜吗?凤仙花旁还有小人儿跳绳抓子儿做鞋垫过家家吗?

“东南西北,桃子开花李子结……”搓一根草绳一大群孩子跳半天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

“行不得也,行不得也,哥哥!”长空里杜鹃掠过,留一声戏谑似的叹息。

行得行不得都要行啊!再会,邻家大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