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油价的将来* 茅于轼

高油价的将来*
茅于轼
 
以美元标价的油价已经打破了历史记录。这样的油价能继续多久？最后是一个什么结局？它对世界经济会有什么影响？这是大家关心的问题，下面试对此作些分析。
 
大多数人是从石油消费者的角度看问题，想问题。这方面的文章也很多。对石油输出国有些什么影响，很少有人讨论。把整个问题看清楚必须对石油输出国，特别是它的主力军，中东各国的政治经济情况有所了解。中东各国因为有了石油财富，养成了骄奢淫逸的习惯。石油反而害了他们。因为石油的钱太容易赚，他们对别的生产活动都失去了兴趣。从粮食到药品，从服务员到技术专家，全都依靠进口，甚至于政府官员都雇用了许多外国人。这种畸形的经济结构使得他们严重地依赖石油出口。他们依赖石油出口的程度超过石油进口国依赖石油进口的程度。进口国害怕石油贸易中断，出口国更害怕石油贸易中断。其实，贸易能使双方受益，任何贸易都如此，因此市场是非常安全的。我们不必害怕市场会中止运作，除非有外界强有力的因素起作用，比如发生了战争，或者被恐怖分子破坏。
 
中东各国的财政能力很弱，很难自我约束。石油价格高的时候，大手大脚地花钱，很少有储备。世界银行曾经建议他们在油价高的时候增加储蓄，以补偿油价低时候的财政赤字。建议虽然好，但是至今行不通。结果到了油价低的时候入不敷出，紧张被动，不得不增加生产，多出口，导致油价进一步降低。而油价高的时候财政情况良好，他们宁愿减点产，导致油价进一步上升。这就是为什么石油价格大起大落的根本原因。按照一般经济学的道理来看，价格上升会鼓励生产，供应就增加了，但是石油却不同，价格上升反而会使生产减少，只有消费一方能够抑制价格的波动，但是这个反应比较慢，需要时间才能起作用．90年下半年油价涨到过35美元一桶，98年又跌落到每桶10美元以下。现在正是石油价格高涨的阶段，输出国并不着急增产，反而想减产。但是可以肯定，过不了多久，就会进入下一轮的低油价期。理论油价一般认为在每桶20到25美元之间，但是事实上很少出现。倒是高油价和低油价的交替，跟着发生的是世界经济受到强烈的波动，造成极大的伤害。
 
石油输出国平白无故地增加巨额收入。这笔钱从石油进口国流向石油出口国。对石油出口国而言，使他们的产品成本上升。他们支付的石油美元最终要流回来购买商品．换句话讲，增加的买石油所支付的钱，实际上是增加出口，这将导致本国的通货膨胀．石油输出国平白无故地增加了大笔外汇收入，一方面是增加国内开销，大手笔地花钱．但是还用不完，剩下的钱就拿到国际上去投资．如果投资效益好，能够创造长远收入，石油资源用完以后，还有投资的资本收益，可供子孙后代享用．拿过去的经验看，石油输出国的投资项目大多数是很差的．第一次石油危机中，有大笔钱流向了拉美诸国，后来拉美国家经济不景气，还不了债，形成大笔坏账．中国现在已经是国际资本的投资热点．在中国投资比较安全可靠．我们应该利用这个机会，争取石油输出国更多来中国投资．
 
石油价格的剧烈变化，造成巨额资金在国际间流动．首先它改变了国际间的财富分配，从石油进口国流向石油出口国．但如果仅仅到此为止的话，这对全世界的财富生产不会造成太大的影响．但是价格是生产和消费的信号，价格的变化一定会引起这两方面的反应．现在石油价格上升，一定会引起消费的替代．比如用其他能源替代石油（如用原子能或风力发电），或者用非能源替代能源，比如用效率更高的发电机组，更好的建筑物隔热材料以节约能源等等．在生产这一头会有更多的石油勘探，非常轨的石油资源的利用等等．大规模节能的结果是不可避免的石油供过于求，价格下跌．不过这个过程要一两年才能完全显露出来．所以高油价还可能继续一段时间．
 
油价会不会无限制地上升？涨到每桶60美元，100美元？肯定不会。因为油价越高，用于替代石油的机会越多，而且新的石油资源会跟着出现。根据1973年第一次石油危机的经验，那时油价从每桶3美元上升到每桶12美元，发生了全球性的节能高潮。日本连续近十年在经济增长的条件下能源消耗保持不变。美国和欧洲国家的能源弹性系数（经济每增长1%能源消耗的增长百分数）连年大幅度降低。到1986年出现了油价的惨跌。许多节能措施是按照高油价设计的，油价跌落以后，还不如不节能合算，从而造成大量亏损。还有许多地质条件很差的油田，因为油价高而去开采，后来油价降低，这些油田也变得亏损。这说明价格的大起大落对经济造成损害。
 
石油是一种非再生能源，用一点就少一点，最后是会用完的．这在理论是完全正确．但是事实上这样的事至今还没有发生．石油是不是越来越少，越来越稀缺？只要看价格，它是不是在涨价．如果资源越来越少，大家不得不到更困难的地方去开采，开采的成本就要上升，价格就还上涨．然而由于石油勘探和生产的技术进步，石油的生产成本应该降低．这两种一正一反的力量作用的结果，从经验上看，并没有明显的资源枯竭的证据．整个九十年代中，石油的生产成本是降低的．经过通货膨胀调整，现在的均衡油价并不比二十年前有明显的上升．不仅仅是石油，其他一切可耗竭资源的价格在历史上，从来没有上升过．因为技术进步的速度超过了资源枯竭的速度．不过大多数学者认为，石油将是人类首先面临的行将枯竭的资源．这也不必惊慌．随着石油价格的缓慢上升，替代能源的技术会得到发展，人类不会遭遇能源缺乏的危机．这就是经济学能够告诉我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