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景观(品书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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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庆邦
《 人民日报 》( 2010年11月06日   08 版)
我不大写游记。虽然写过几篇东西,不过是记人和感怀之类,严格说来,亦算不上游记。我也有过写游记的想法,仅是想想,就放下了。我担心写不好,停留在“到此一游”的层面上,写了跟不写也差不多。
吴晓煜是一位勇者,他知难而进,敢于挑战自我,并向游记这种体裁发起挑战。他陆续写了几十篇“华夏行记”,还写了几十篇“海国旅行记”,林林总总20多万字,构成一部游记文学的洋洋大观。集中阅读了晓煜先生的游记,读得我兴致勃勃,心驰神往,似乎每天都在做逍遥之游。
一个地方,之所以能成为旅游目的地,必有吸引人之所在。而那些地方去的人越多,越被客观化,主观的东西越难以进入。或者说那些地方阅尽人间沧桑,态度是矜持的,冷静的,拒绝一切熙熙攘攘的集体观光,只对个别孤独的行者才稍稍有所接纳。吴晓煜深谙这一点。他说,在任时,他趁外出工作之余,也看过一些地方,因有人陪同,心中不安,“故匆匆忙忙不过是走马观花而已。”直到卸任之后,他采取自费自助游的形式,才兴之所至,足之所至,心之所至,优哉游哉,开始了真正的旅游。在《扬州的绿与春》里,我仿佛看见他独自一人在潇潇秋雨里游“冶春园”的情景。一路的翠竹、垂柳;满目的青草、繁花;还有小桥和绿水等,迎面而来的自然景观都被他轻轻揽入怀中。此时他的心是宁静的,怡然的,那些美景自然而然与他形成了交流。“秋千架上春衫薄”,秋日里却体会到春意,这就有些意思了。他的结论是:“春在身外,亦在心中。对于春你怎样理解,春就是什么样的。心中有春,则春常在。”如此颇具哲理意味的心得,便是主观的作用了。
全世界参与旅游的人很多,真正的旅游者却很少。不少人到了一处名胜古迹景点,选了一个角度,照了一张相,“立此存照”就完了。他们对名胜古迹的来龙去脉所知甚少,又不愿深究,到那里不过要证明自己去过那个地方,不过是应付一下自己而已。而吴晓煜是真正的旅游者,不管到什么地方,他的心是有准备的心。每到一地,他都是事先阅读有关书籍,带足有关资料,把“功课”做好。因为有了“发现”的眼睛,他的“看法”就不是一般化的泛泛而看。他不仅看到了表面,还看到了深层;不仅看到了现状,还看到了历史;不仅看到了物,还看到了人;不仅看到了人,还看到了情。如诸暨西施故里之行,他笔下的浣纱少女西施,似乎正穿越兵戈相向的历史时空,娉娉婷婷地向我们走来。我们看到了西施的美,还知道了西施贫寒的家境。那么一个弱女子,在男人们争权夺利的争斗中,被当成工具和手段利用,尊严受到践踏,身体受到蹂躏,命运充满悲情,实在让人扼腕。
游记作为文学作品之一种,也需要主体和人物。这个主体和人物不是别人,主要是作者自己。作者的主体意识强了,所写的游记才能打上自己心灵的烙印,才能区别于别人的游记。对于这一点,吴晓煜有着相当清醒的认识。正如他在此书的前言里所言:“绝不人云亦云,随帮唱曲,哗众取宠。所记者多为他人所未写者。别人记录较多者,我则尽量不写或少写。”他笔下的许多篇章,既有“我注六经”,也有“六经注我”,读来的确让人耳目一新。陆游与唐婉的爱情悲剧,因那首脍炙人口、流传千古的《钗头凤》令世人倾倒,也吸引了无数文人墨客前往沈园寻迹凭吊。吴晓煜先生也到沈园去了,并有专门篇章,以《令人扼腕的爱情悲剧》为题,写到了陆、唐以及陆的母亲。他一反人们对陆游的同情,对陆游的所作所为颇有微辞。他认为陆游性格懦弱,对唐婉没有尽到保护的责任,甚至对唐婉的哀怨而逝是负有责任的。吴先生还对陆母处心积虑地拆散儿子和儿媳的婚姻做了深入的心理分析。至于吴先生是怎样分析的,这里就不再引述了。反正读了他的分析,我是由衷的信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