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伊拉克家庭的一天

  2007年2月12日，在巴格达一个刚刚发生汽车炸弹爆炸的市场里，一名男子奔跑着警告人们赶快离开。 新华社发
伊拉克石油版图 数字化伊战 伊拉克：废墟上的童年
一晃5年过去了，凄厉的防空警报、巨响后的滚滚浓烟、残缺不全的萨达姆雕像……早已成为过眼云烟。如今的伊拉克人，他们到底生活得怎么样？看完贾迈勒一家一天的生活，或许你会找到自己的答案     太阳升起前一个半小时，在早祷告的广播声响起之前，我起床了。请先允许自我介绍，我叫贾迈勒，是新华社驻巴格达分社的报道员。今天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摸黑走到自家发电机前打开开关，因为通往我家的电线在两天前被切断了。因为美军使用了一种新式军车，高度比老式的军车高了不少，他们嫌通往我家的输电线路“妨碍通行”，毫不留情地把它剪断了。 　　出行·惊魂难定     早饭完毕，我发动起那辆1999年产的通用大宇，开车到新华社驻巴格达分社上班。今天是周末，只要值半天班。     周末早上的巴格达街道，车不多，我很顺利地通过了１２个检查站，幸运地只用了１５分钟就到了目的地。     我的家和单位都在巴格达曼苏尔区。在２００６年大规模教派冲突爆发之前，这里没有这么多检查站，这段距离开车最快只用５分钟。但现在，在检查站和混凝土隔离墙当道的巴格达，遇到早上上班高峰，我有时需要花３０分钟到1个小时。     其中一个比较主要的检查站，光我听说的就不知被袭击了多少次。记得有一次我开车路过那里，还没到就听见爆炸的声音，等我驶近，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灰尘，还有火药的味道，气氛显得有些诡异。突然，一个安全部队的士兵不知从哪个藏身处蹦了出来，拼命朝我挥手，“走，快走！”原来，一发迫击炮弹刚刚打到这里，人们吓得都躲了起来，而我的车刚好就停在刚才炸弹击中的地方。
2007年12月6日，在巴格达东南部，一个男孩从水管里接饮用水。因为缺乏干净的饮用水，伊拉克一些地方受到霍乱等流行疾病的威胁。 新华社发
在错误的时间出现在错误的地点，这不是第一次。那天我和家人在街上购物时，街对面突然出现了一群反美武装人员，用迫击炮、火箭筒和机枪向附近的美军和伊拉克士兵开火。小儿子阿西尔吓哭了，催促我赶快带他们离开。但我知道，这个时候随便乱跑的话是非常危险的。我永远忘不了当时儿子看我那种恐惧的眼神。     驻伊美军年初说，伊拉克的暴力事件自去年６月以来减少了约６０％。但此后，伊拉克的爆炸袭击等事件出现了回潮的势头。政府统计数据显示，２月死于暴力袭击的人数比１月增长了３０％以上。伊拉克安全局势依然严峻。

这是2008年1月18日，在伊拉克巴古拜一家医院的停尸房外，悲痛的人们等候认领在袭击中丧生的亲人的遗体。 新华社发
生计·物价高涨     报道员的工作每月能给我带来１２００美元（１美元约合１２１０第纳尔）的收入，像这样的工作如今在伊拉克确实不好找。关键要看你有没有一技之长。    我的妻子在小学当老师，一个月收入约合１２０美元。与那些在街头排队等工作机会的伊拉克人相比，我们这个家庭是幸运的。一直以来，伊拉克人将失业列为第二大紧迫问题，仅在安全问题之后。现在伊拉克情况混乱，失业率难以有一个准确的统计。我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今天看到一篇报道，说从２００３年到２００７年伊拉克有１００万人失业，权且听之吧。    尽管我家的经济条件还算殷实，但还是要精打细算。一些生活必需品和服务供不应求，导致价格居高不下。    因为伊拉克水质不好，通常每个月我们家要花１５０００第纳尔从市场上买饮用水。我们不向政府交电费，因为政府每天只供应一两个小时的电，有时甚至没有。我想电力部门的雇员可能也不敢到社区来收钱，因为很不安全。这就需要我们每月花７８０００第纳尔从邻居家买电，因为邻居家有大发电机。但邻居每天只供８个小时电。其余时候我用自己的发电机，每月花５５０００第纳尔买汽油作燃料。汽油在加油站４５０第纳尔一升，在黑市７００第纳尔一升。    看病·缺医少药     还有更大的生活支出。    因为是周末，工作不太忙，我趁下班早抽空去社区的一个私人诊所看牙。这名牙医已经７０多岁了，听说他用的设备器具也有２０多年了。但他无奈地说，战争结束以后，伊拉克高素质的人才差不多都跑到国外去了。在这个社区里找不到好的牙医，我也不愿意跑很远到其它地方看牙。至于医院，那里的技术和卫生情况更不能令人放心。    孩子们的健康才是更让我担心的问题。记得去年夏天，为了找到合适的大夫给11岁的儿子看病，当听说很多伊拉克有名的医生都跑到北部库尔德人聚居区以后，我冒险租了辆车，带孩子去那边看病。在一个叫埃尔比勒的城市，发现那里有一条街，名称翻译过来就是“阿拉伯医生大街”。我前后去了两次，路费加医治花了上千美元。我有时想，如果那些贫困的伊拉克人遇到同样的问题，该怎么办呢？
看完牙出来，回家的路上，一群工人正在我日常经过的一条道路上铺撒沥青。少不了伊拉克特色的是，一群安全部队的士兵在旁边护卫。    由于局势不稳，伊拉克的基础设施建设受到严重干扰。就拿我经过的这条街道来说，已有几名施工工人和保安被杀。    总理马利基去年曾宣布，伊拉克政府2008年财政预算中将有18亿美元用于首都巴格达的重建。但依我的经验，连电工到社区修理一条电线都要冒生命危险，重建谈何容易。    人们会不会为此埋怨政府呢？估计不会。如果现在老百姓遇到什么困难，谁也不会去责怪政府，因为大家早已忘记了政府的存在。就我所知，大多数伊拉克人对政坛斗争不感兴趣，因为他们根本不相信这些政客。大家认为这些人搞腐败，把国家都弄垮了。　　信仰·壁垒分明     回家后，等候已久的妻子和我一起出门采购。    我们来到家附近的小市场。虽然还有一些其他种类的菜品，但作为伊拉克家庭常吃的蔬菜如洋葱、土豆和西红柿，每公斤要一万多第纳尔。在最近一年里物价涨了差不多６０％。    其实，我也清楚自己居住的社区的商品偏贵而且品种少，那是因为这个社区属于逊尼派聚居区，而店主们不愿意到附近的什叶派控制的批发市场采购，宁愿跑到十几公里外的阿布格莱布的逊尼派控制的批发市场。    在大规模教派冲突之后，伊拉克原来的教派混居局面基本被教派割据的局面代替。逊尼派和什叶派分别居住在不同的社区里。虽然教派间大清洗已经结束，但一个逊尼派或什叶派的伊拉克人如果出现在对方教派的控制范围内，他仍然可能被民兵武装绑架乃至杀害。    真的很讽刺！过去即使在萨达姆统治时期，两派人还能和谐共处。现在朋友之间即使没有因为教派之别而在感情上疏远，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自由往来。    去年年底，找了一个相对空旷、不易引人注目的地方，我与一个什叶派朋友海赛姆见了一面。我们两家原来住在一个社区，但教派冲突爆发后，我的朋友被迫逃到了叙利亚。见到了久违的玩伴，两家的孩子们都非常高兴。说实话，我已经很久没有在孩子们的脸上看见过那么灿烂的笑容了。    不久前，我妻子接到了海赛姆妻子打来的电话，说他家将卖掉在社区中的房子，准备在一个什叶派社区另买一所。我知道，这对海赛姆来说是个多么艰难的决定。　　娱乐·疑似“现代”     天黑了，看来今晚要靠自己的发电机供电了。在巴格达，发电机可以说是最普及的“电器”。    慢慢地，灯光照亮了几个房间。我和三个兄弟合住在过世父亲的一个大房子里。我家分得了两个房间。因为伊拉克长期战乱加上国际制裁，导致经济情况很差，大家都没有钱盖房子，只好住在一起。地方虽小，但被妻子收拾得井井有条。    有了电，家里的电器才能运转起来，这会让我们的生活看上去更“现代”一些。    家里有两台电视，一台大点的是在中国组装的日立牌电视，放在起居室，另一台是伊拉克产的，放在厨房。我喜欢看新闻节目和一些故事片。妻子喜欢看社会节目和烹饪节目。两个儿子喜欢看足球，功夫片和卡通片。至于小女儿，她喜欢看卡通片和儿童歌曲节目。    想不到吧，我家还装了网络，只是速度不敢恭维，每秒只有６Ｋ。经常在点击一个链接之后，冲一杯茶，和家人说说话，转一圈回来，发现网页还没有打开。可是每月还要交５０美元。    下一代·阴影难消     我和妻子晚上会辅导三个孩子做功课。老大阿什拉夫１２岁，上中学。老二阿西尔和妹妹拉尼耶上小学。    老大阿什拉夫长大后想当个工程师，阿西尔的梦想是成为医生，拉尼耶希望能够像我一样当记者。    不过我很担心战乱会在孩子们的记忆中留下阴影。一年前，女儿和同学放学回家时，看见一个蒙面人开枪打死了一名社区清真寺的教士。当教士８岁的儿子和４岁的女儿哭叫的时候，蒙面人又把枪口转向了两个孩子，结果那个小女孩被杀害，小男孩受了重伤。拉尼耶当时吓得和同学跑到一间屋子里躲了起来。就在前几天，拉尼耶不知道为什么又想起了这件事，还一直问我为什么那个蒙面人要打死教士和他的孩子们。我能怎么说呢？    为了丰富他们的生活，虽然当地手机信号极不好，经常打不通或断线，但我还是给孩子买了手机。不过他们不发短信，也不上网聊天。他们用手机听歌，看短片。内容经常是讽刺美军或伊拉克士兵的。    抱怨归抱怨，我还是想让自己的孩子长大后能留在这里，也希望伊拉克在未来能走出困境。    孩子们通常晚上９点半到１０点睡觉，我和妻子则要到午夜前。周末很快就过去了，明天一早，我就要送孩子们上学，妻子也要去学校上课，一切都周而复始，只希望明天一家平安就好。（国际先驱导报记者贾迈勒发自巴格达  本文写作于2008年3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