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需要什么样的现代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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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君卓(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自由撰稿人，北京(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金观涛在《探索现代社会的起源》一书的开篇提出现代社会为什么起源于西方？什么是现代社会？其实人类几千年的文明历程就是从传统社会向现代社会演进的过程。但是传统社会与现代社会的特征是什么？如何进入现代社会？却又是一个常说常新的问题。马克思、韦伯、布罗代尔、哈耶克、博兰尼等都进行过非常深入的研究。带着这些问题，金观涛对现代社会为什么起源于西方这个问题进行了系统深入的思考，并于20年前出版了《西方社会结构的演变》，20年后，金观涛决定再版《西方社会结构的演变》，并花了大量时间为这本书写了导读，就是《探索现代社会的起源》。

    提起金观涛，学界中人应该非常熟悉，他于80年代提出的“中国传统社会超稳定系统说”成为那个时期对中国传统社会最具影响力的说法之一，近年来他利用数据库、统计学的方式研究中国传统社会的现代转型，并写成《观念史研究：中国现代重要政治术语的形成》，引起很大反响。可见传统社会的现代转型一直是金观涛研究的中心，最近出版的《探索现代社会的起源》虽是旧作《西方社会结构的演变》的导读，但基本可以看作他思考传统社会的现代转型以及如何构建现代社会的总纲。

    现代社会到底具有哪些特征，金观涛提出三个核心要素。

    第一是工具理性，工具理性是指一种理性化和几何式的思维，理性思维方式是不涉及信仰和道德判断、强调清晰思考的方式，几何式的思维则是一种科学的、精密计算的思维方式；第二是个人权利，个人权利是指个人的自主性为正当，即个人是理性的，可以在法律限定下做任何事情，而与道德判断无关；第三是立足于个人的民族认同，工具理性和个人权利强调的是个体理性意识，而现代社会首先是一种组织，一种把个人凝聚起来的力量，而这种力量就是现代(民族)认同和民族主义，现代社会的体现形式就是民族国家。

    从这三个要素所具备的特征看，它们无疑是滥觞于西方，尤其是工具理性的发展，对社会现代化的推动具有非常重要的作用，比如荷兰军队把火绳枪的装弹和射击分解为42个单一的连续动作，给每个动作定出名称和发令词；训练士兵步伐整齐。工具理性可以说全面更新了西方社会人的思维、社会结构、各类组织，任何行为都会纳入一种制度化的、精密计算的结构中，从而促进了社会的转型。而反观中国，工具理性的思维方式非常匮乏，个人的行为历来是与信仰或道德判断联系在一起的，个人权利的意识从来都没有被唤醒过，黄仁宇曾说过中国传统王朝历来缺乏数目字管理思维，从而阻碍了中国的现代化进程。

    现代社会就是在工具理性、个人权利和立足于个人的民族认同三大要素相互作用下建立起来的一种社会结构的形式。金观涛把这叫做系统论的综合，当把这三大要素放在一个系统中看时，就发现它们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在系统中担任不同角色，承担不同的作用。

    其中工具理性保证社会行动和组织理性化不会颠覆信仰和道德，使科技无限度地应用和发展；个人权利使个人求利动机正当化，并使个人之间的契约关系高于其他人际关系。工具理性和个人权利又为理性化和市场经济无限扩张提供了价值动力和道德论证。现代认同则在于规定政治组织的规模，是将个人凝聚成具有主权的契约共同体之力量。三者之间的动态关系为，工具理性和个人权利为市场经济不断扩张和科技无限运用提供价值动力和道德上的正当性，是实际存在的契约组织的正当性基础，但这两者还只属于观念系统，仅靠它们还不能建立起制度化的现代社会组织，还需要立足于个人的民族认同建立起政治组织，现代民族认同是一种制度化的社会系统，只有观念系统和社会系统的全面整合，才能建立现代社会。马克思、韦伯、哈贝马斯等思想家对这三大要素从理论、演变、整合等方面进行了详细论证，为现代社会的建立提供了全面的理论基础。

    理论探讨、历史研究都是为如何构建现代社会这一核心问题提供基础。我们知道，金观涛的历史研究有一个非常鲜明的特点，就是系统论史观，这本书也充分发挥了这一特点，用系统论史观来考察现代社会的起源，将现代社会的三大支柱工具理性、个人权利和民族认同放在一个系统中来考察，这三大支柱就成为支撑现代社会建立的三脚架，任何一根支柱都不能发生问题，这样建立的现代社会才能稳定而有序，才是一个健康文明的现代社会。所以如何建立现代社会，就是如何发展这三大支柱所代表的价值观体系，而且使这三者达到平衡与和谐。任何一根支柱的过度发展，都可能导致现代社会的危机。

    比如如果否定个人权利，仅用工具理性和民族主义建立现代社会，其结果是法西斯主义；过度强调个人权利和民族认同这两个价值体系，就导致了第一次全球化危机；过度强调工具理性，必然导致信仰和对人生目的的终极追问的缺失，就会出现生活在消费社会的人类对思想的冷漠。在现代社会演进的过程中，我们看到过种种因现代性三要素中任一核心价值的缺失所导致可怕的后果，比如俄国民粹主义、泛日耳曼主义、泛斯拉夫主义和大陆帝国主义，这些现代社会结构的畸形发展，必然会在一定时候进行自我调整，在二十世纪的历史上，现代社会结构的自我调整结果以一种极端的方式来完成，那就是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

    借用梅纽因总结二十世纪的一句话来概括现代社会，那就是现代社会为我们带来了所能想象到的最大希望，但同时也摧毁了所有的幻想与理想。在金观涛看来，虽然我们建立了现代社会，但现代社会的三大支柱远远没有达到和谐发展的程度，从而使现代社会仍处于一种不完善的状态，需要重新探索现代社会系统的价值观念，重建个人观念与自由观念，不仅需要工具理性、个人权利，还要具备理想与信仰，最终建立一种包含存在的意义和方向的现代社会新系统。

    ● 延伸阅读

    《哈耶克社会理论》，邓正来著，复旦大学出版社2009年8月版，3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