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的洁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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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人的洁癖(三)

(2010-11-01 23:05:55)转载 分类: 随笔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日本人更是。这美,其基础是“洁”。我甚至认为,日本文化是以“洁”为根基的。当然这又可能伤了中国人的自尊心,中国人坚定地认为,日本文化是以中华文化为根基的。特别在现在中日关系敏感的时候,假如不把日本人证明为儿子孙子,那么对日本人就更加无可奈何了。但是自尊心不是建立在不顾事实、自我陶醉的基础上的,更不是建立在越俎代庖的基础上。
    有人要证明日本文化来源于中国,就津津乐道于他们使用了汉字,他们的文字是来源于中国。但是文字只是外壳,内核的是语言,他们的语言是干净的,绝没有中文那样污语遍地,“国骂”张口就来,无论男女老少。不关“文革”破坏什么事,也不关市场经济后人心不古了,其实从古时就是如此了。当然市场经济让中国影响力大了,也让中国的“国骂”走向了世界。许多老外也开始出口就“国骂”了,可见“中国模式”不是什么好东西。
    如果整理中文里骂人的词,一定是一种奇观。中国人仿佛是揣着骂人的杀手锏(不管用出去,还是没有用出去)在这世界上生存的。而且这杀手锏是与生俱来的,从母体带出来的,就像贾宝玉生来带着玉。而且这武器样式十分丰富,可能在全世界,都是第一的。不同程度的,不同角度的,能够准确无误杀伤对方。而且还能因时变换,与时俱进。比如那句众口烁金的“操你妈”,当年我的一个女同学就将之改成了“操你爸”,火力点十分精准。当然虽然准确了,自己还是受辱。在男权的社会,女人怎么折腾都是吃亏,无论中国还是外国,波兰斯基的《死亡与少女》里的女主人公就处在如此困境,这是世界难题,另题再说。
    再说“操你妈”,当年我就也揣着这个“国骂”,东渡日本。张口就飞出,而且也觉得火力点精确。要知道,日本人可是操过我们祖先女人的,我们中国人战胜敌国的最大快感,也就是操对方女人,何况他们的女祖宗呢?但是日本人的反应却完全不像我预想的那样。当然他们的G点不在这里,他们的G点在“八格牙路”。
    “八格牙路”,汉字写作“马鹿野郎”,可以翻译成“傻瓜”、“笨蛋”。这来源于中国“指鹿为马”的故事。但是在中国,这个故事是关于权谋的,至多是关于道义的,而在日本,却成了关于能力的了。骂人“傻瓜”、“笨蛋”,算什么骂?我曾试图寻找更恶毒的骂,但是很少。日本人的语言里,脏话出乎意料的少。跟英语比起来,也是少得可以。英语里的脏话,据说还有人专门出过词典的。法语据说是世界上最高雅、最纯净的语言了,但是跟日语比起来,仍然不怎样。
    跟语言相对应的,日本的绘画也洁净。打开日本美术史,无论是哪个时代,无论是哪种绘画样式,无论是山水,还是花鸟人物,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画面绝对洁净。洁净,似乎已成了日本人绝对的美学原则,无论是古代的表屋宗达、尾形光琳,还是现代的东山魁夷、横山大观,都是如此。
    初次看到东山的画,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当时还不知道有个叫东山魁夷的画家,只被那画面所震撼。不是因为其有力,而是因为其干净。或者说,是因为干净而有力。这是难以想象的,一般来说,力量来源于加法,无以复加,即是最大的力量。但是居然干干净净的东西也能震撼人。像许多日本画一样,东山魁夷的画面是干净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单调。实际上,画面的色彩十分丰富,不像中国画那样,只用水墨,即使加上其他的颜色,基调仍然是墨色,避免突兀。东山的画似乎不在乎用色的突兀,但如此突兀,却给人干净的感觉,反而中国画的水墨显得脏兮兮的。当然脏兮昔也有脏兮兮的特点,那叫“浑然”,是另一种审美标准。
    作为一个中国人,干净天然与我无缘。但是到了日本,正如我认可并且习惯了常洗澡一样,我渐渐喜欢上了日本画。我不是为学画而去的,据说那些去日本学画的中国人,更是被日本画所吸引。据说,那些在国内被认为很亮丽的作品,带到日本,一对比,简直就是暗淡无光。甚至还有说得更玄的,说是在日本画画,跟在中国画画,结果是不一样的。在日本画的,画面自然而然就清爽了,真有点“外国的月亮比中国圆”的味道。在现在这个敏感的节骨眼,简直可以称之为“汉奸”。
    但是“汉奸”是历来就有的。曾读过李零先生的《汉奸发生学》,知道中华民族历来是不缺少“汉奸”的。在绘画上,似乎也可以找到佐证,比如那大名鼎鼎的“岭南画派”,其创始人高剑父、高奇峰、陈树人,都是留日的,都是“数典忘宗”之辈。从日本回来,居然把大中华的“浑厚华滋”丢掉了,学回了小日本的清丽干净,被大中华主流画家们视为歪门邪道,至少是“小气”。虽然这些中国画家们很像鲁迅所说的,其实是画不来精确的,但大凡糊涂就是大气。但以自己的糊涂,来贬低人家的明丽,不说是强词夺理,是否反有点“小气”呢?
    当然,日本人也不是只以明丽为美的,比如作家谷崎润一郎,就写过一本相当有名的书,书名就直接叫《阴翳礼赞》。他不仅自己礼赞“阴翳”,还将整个日本文化定义为“阴翳”。谷崎历数昏暗的日本房屋、微明中的漆器、寺院阴暗壁龛里的名画、人的污垢和油烟及风雨留下的污痕,还有幽鬼般的女子,竭力证明日本人是“喜爱深沉暗淡的东西,而不是浅薄鲜明的东西”。这也就罢了,阴翳也是一种雅致。但他居然说,日本人所谓的“雅致”当中,实际上包含了不洁的、非卫生的成分。他是沾沾自喜地这么说的。他还取笑刷得洁白的牙齿,挖苦西式干净的厕所,不得不令人怀疑他是在刻意恶心什么了。
    但是,刻意不也是一种认真吗?一个人刻意要赞美什么,维护什么,排斥什么,不恰恰说明他有着“洁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