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飞人生最重要转折:岳家军合并刘家军何以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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岳飞人生最重要转折:岳家军合并刘家军何以失败  

核心提示:刘光世部队的兵马将佐数目,差不多是岳家军的两倍。把这支部队并合到岳家军中之后,则岳家军的质量和数量,便要远远超过韩世忠或张俊的部队。然而岳飞万万没有料到,并合刘光世军的计划,在他正急切盼望其实现时,却已经突然中变了。

岳飞墓(来源:资料图)

本文摘自:《岳飞传》,作者:邓广铭,出版:三联书店

(1)

在绍兴六年的十二月二十一日,南宋王朝发送了一道《省札》给岳飞,内容是:“三省枢密院同奉圣旨:岳飞候指挥到,如别无紧切事宜,量带亲兵前来行在所奏事。”由于当时打击伪齐的军事还没有结束,岳飞并没有即时应召而往。到绍兴七年的正月三日,南宋王朝又发出了与上次内容一字不差的第二道《省札》。在这道《省札》送达岳家军营时,对伪齐的战事已基本上胜利结束,岳飞这才遵命东下,二月中旬到达了平江府。恰好南宋派往金国的使臣何藓正在这时返来,他带回兀朮的一封信,把宋徽宗和他的皇后相继死亡的消息通知了南宋。赵构因此没有在平江府接见岳飞,只由南宋行朝通知他说,皇帝已决定要巡幸建康,不久就要进发,届时岳飞也扈从皇帝一同前去吧。因此,是在一同到达建康之后,在三月四日,岳飞才受到赵构接见的。

去年的淮西之役,刘光世因为怯战,把军队从庐州前线撤退到长江沿岸的当涂,几乎把淮右一带断送给伪齐。当岳飞到达平江时,刘光世正因这一事件而受到朝野人士越来越严厉的指责。有的人说他临阵后退,几误大事,后虽有功,似可赎过,然却绝对不应当仍任大将,仍握兵柄。有的人说他军纪不整,将校士兵均极恣横,决难恃以为用。身任“都督诸路军马”的张浚,自淮西归来之后,也说刘光世沉湎酒色,不恤国事,一谈到用兵恢复的事,他便意气怫然,很不高兴;所以极应解除其兵柄,借以示警于诸将。在这种舆论的压力下,赵构也很想把刘光世罢斥掉,只是接替的人物还未选定。南宋王朝的三省枢密院一再以《省札》传达赵构的旨意,要岳飞“前来行在所奏事”,正表明赵构要进一步考虑岳飞是不是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因此,当岳飞被引见时,赵构首先向他谈到的,就是他对于诸大将的期望:

现时国家祸变非常,惟赖将相协力以图大业,不可时时规取小利,遂以奏功,徒费朝廷爵赏。须各任方面之责,期于恢复中原,乃副朕委寄之意。

岳飞回答了一些什么话,没有记载可考。但赵构日后向大臣们说岳飞近来的识见大有进步,他这次朝见时的一些议论,都很可能因为这次奏对称旨,就使得赵构对岳飞更为信赖和倚重。

君臣的这次对话,还曾从国家大事转到身边小事上去。赵构问岳飞有无可意的马匹,岳飞回答说:

旧来曾经养得一匹好马,后来死掉了。现今所骑的一匹很不行,只能奔驰百余里,就疲乏不堪了。

赵构自负最善于区别马的品质的优劣,且曾自夸说,听到马的步骤之声,即使隔着垣墙,他也能分辨出马的好坏。

他接着岳飞的话说道:

这还是因你不会识别马的好坏所致。大抵十分驯顺、易于乘骑的,必是驽马,故不耐久骑而易乏。若就鞍之初不可制御,那才是逸群之马。那种马必待驰骤既远,其气力才能发挥得出来。

注:这次赵构与岳飞在对话中谈论马的好坏时,最后的一段话是赵构说的,不是岳飞说的,此在《建炎以来系年要录》卷一○八及《皇宋两朝中兴圣政》卷二一所载全同。但《鄂王行实编年》所记此次对话,却不载赵构的这段话,而述写了岳飞论马的一大段文字。今查这一大段文字,除《鄂王行实编年》外,再不见于其他任何记载,因可断定它只是岳珂的一篇创作。

大概这次对话就以这段话结束。

在从平江府向建康进发途中,赵构接到了刘光世自请解除兵柄的奏章。因为这也是赵构早在考虑中的事,所以他便向左右谈说道:

刘光世对于军队的训练,远远不如韩世忠、张俊等人。他这支部队的素质本极骁锐,只是主将太不勤奋,每月耗费了那样多的钱、米,全是民脂民膏,而竟不能加以训练、使之奋战赴功,实在太可惜了!大抵将帅不可骄惰,更不可沉迷于酒色,不然,就无法率领三军之士。

过了三天之后,赵构才亲笔答复刘光世说,到建康后当即召他前去,一切曲折,并俟面言。并未表示挽留之意。而且在到达建康后,也没有召见他,却把他的军职明令罢免了。

当时还有人说,刘光世之所以提出解除兵柄的请求,乃是因为,以宰相而兼都督重任的张浚,认为刘光世不足倚仗,便派遣其腹心人物吕祉对刘光世进行诱胁,要他这样做的。还说,张浚的打算是,把刘光世的兵权解除之后,就把他的部队整个儿拨交岳飞,使他得以实现其北向大举的计划。

就此后相连发生的一些事节来看,此说也全属实。

上述种种全可证明,在这一时刻,不论皇帝赵构或宰相兼都督军事的张浚,对岳飞是全都十分倚重的。因此,三月十四日这一天内,岳飞接连收到了以下两道文件:

第一件是,诸路军事都督府发来的一道《令收掌刘少保下官兵札》。《札子》的开头说:

诸路军事都督府勘会:淮西宣抚刘少保下官兵等,共五万二千三百一十二人,马三千一十九匹,须至指挥。

其下即依次列举了统制官王德、郦琼、王师晟、靳赛、王照、王志、乔仲福、张景、王世忠、李进彦,副统制赵四臣、康渊等人下,各有官兵等若干人、马若干匹。《札子》最后的一段文字则是:

右札送湖北京西路宣抚使岳太尉照会,密切收掌,仍不得下司。准此。

第二件是,赵构写与刘光世的部将王德等人的一道《御札》,是要他们在今后听受岳飞的节制,所以要由岳飞转付王德等人。《御札》全文如下:

朕惟兵家之事,势合则雄。卿等久各宣劳,朕所眷倚。今委岳飞尽护卿等,盖将雪国家之耻,拯海内之穷。天意昭然,时不可失。所宜同心协力,勉赴功名。行赏答勋,当从优厚。听飞号令,如朕亲行。倘违斯言,邦有常宪。

在督府的《札子》里既已要岳飞“密切收掌”刘光世属下的官兵,在赵构的《御札》里也向王德等人宣告说,“今委岳飞尽护卿等”,“听飞号令,如朕亲行”。据此看来,事情已十分明显:赵构、张浚必已商定,要把刘光世原所统领的全部人马,整个儿拨并到岳家军中去。

(3)

刘光世部队的兵马将佐数目,差不多是岳家军的两倍。把这支部队并合到岳家军中之后,则岳家军的质量和数量,便要远远超过韩世忠或张俊的部队。在赵构要岳飞转致王德等人的《御札》当中,所提出的“盖将雪国家之耻,拯海内之穷”的任务,也正是岳飞经常打算倾全力以赴的,时不可失,应尽快付诸实践。岳飞怀着有些激动的心情,翻来覆去地盘算着这些事,他情不自禁地亲手写成一道奏章,向赵构提出北向用兵的计划:

臣自国家变故以来,起于白屋,从陛下于戎伍,实有致身报国、复仇雪耻之心。幸凭社稷威灵,前后粗立薄效。陛下录臣微劳,擢自布衣,曾未十年,官至太尉,品秩比三公,恩数视二府,又增重使名,宣抚诸路。臣一介微贱,宠荣超躐,有逾涯分。今者又蒙益臣军马,使济恢图。臣实何能,误荷神圣之知如此,敢不昼度夜思以图报称!

臣窃揣敌情,所以立刘豫于河南而付之齐秦之地,盖欲荼毒中原,以中国而攻中国,粘罕因得休兵养马,观衅乘隙,包藏不浅。臣谓不以此时禀陛下睿算妙略,以伐其谋,使刘豫父子隔绝,五路叛将还归,两河故地渐复,则金人之诡计日生,浸益难图。

然臣愚欲望陛下假臣岁月,勿拘其淹速,使敌莫测臣之举措。万一得便可入,则提兵直趋京洛,据河阳、陕府、潼关,以号召五路之叛将。叛将既还,王师前进,彼必舍汴都而走河北,京畿,陕右可以尽复。至于京东诸郡,陛下付之韩世忠、张俊,亦可便下。臣然后分兵浚、滑,经略两河,刘豫父子断可成擒。如此,则大辽有可立之形,金人有破灭之理,四夷可以平定,为陛下社稷长久无穷之计,实在此举。

假令汝、颍、陈、蔡坚壁清野,商於、虢略分屯要害,进或无粮可因,攻或难于馈运,臣须敛兵还保上流,贼必追袭而南。臣俟其来,当率诸将,或挫其锐,或待其疲。贼利速战,不得所欲,势必复还,臣当设伏邀其归路。小入则小胜,大入则大胜,然后徐图再举。

设若贼见上流进兵,并力来侵淮上,或分兵攻犯四川,臣即长驱捣其巢穴。贼困于奔命,势穷力殚,纵今年未尽平殄,来岁必得所欲。亦不过三二年间,可以尽复故地。陛下还归旧京,或进都襄阳、关中,惟陛下所择也。

臣闻兴师十万,日费千金,邦内骚动,七十万家,此岂细事?然古者命将出师,民不再役,粮不再籍,盖虑周而用足也。今臣部曲远在上流,去朝廷数千里,平时每有粮食不足之忧。是以去秋臣兵深入陕、洛,而在寨卒伍有饥饿而死者,臣故亟还,前功不遂,致使贼地陷伪,忠义之人,旋被屠杀,皆臣之罪。

今日唯赖陛下戒敕有司,广为储备,俾臣得一意静虑,不为兵食乱其方寸,则谋定计审、仰遵陛下成算,必能济此大事。异时迎还太上皇帝、宁德皇后梓宫,奉邀天眷以归故国,使宗庙再安,万姓同欢,陛下高枕万年无北顾之忧,臣之志愿毕矣。然后乞身归田里,此臣夙昔所自许者。伏惟陛下恕臣狂易,臣无任战汗。取进止。

与此同时,也正有中原遗民从开封逃来建康的,陈述伪齐的情况说:自从去年淮上之役失败以来,不但刘豫一家意气沮丧,伪廷臣僚也都离心离德,民众都盼望南宋官军的到来;金廷的女真贵族们则正极力指责刘豫一家毫无立国能力。总之,伪齐确已陷入窘急无援的情况下,完全可以用武力去征服

这和岳飞在奏疏中所陈各节,几乎全相符合,证明了当前正是可以北向出兵的大好时机。拿“跃跃欲试”这句话来形容岳飞当下要出师北上的心情,大概是最为确切恰当了。

然而岳飞万万没有料到,并合刘光世军的计划,在他正急切盼望其实现时,却已经突然中变了。

在这次进行所谓并军的过程当中,可以说,原即存在着一个疑窦:虽则赵构已有《御札》给王德等人,令其“听飞号令,如朕亲行”;虽则张浚的都督府也已经把刘光世所领的全部将官、人马开列了清册,要岳飞“密切收掌”;可是却始终没有用皇帝或政府的名义给予岳飞一道更直接、更明确的公文,指令他去收编刘光世的全部军队。事件的发展很快就证明了,这正是君相两人预定下的,为他们的可能变卦留下的一个余地。

赵构虽在其《御札》当中有“兵家之事势合则雄”一类话语,然而在他的心的深处,却是深恐武将们事权过高,人马过于雄壮,以致出现尾大不掉的毛病。从李纲、赵鼎、张浚等人的一些文章议论来看,知道这班在当时具有代表性的文臣,也全都是抱持这一意见的。因此,在考虑罢免刘光世军职的最初阶段,赵构、张浚虽都有意要把刘光世的部队并入岳家军中,但不久他们便转了念头,以为:既已罢斥了刘光世,就决不应使任何其他大将,再因这事而反得加强其威势,免得将来又难以制驭。他们决定要推翻前议,同时还决定仍把刘光世军作为一支独立的部队,把王德提升为都统制而归都督府(事实上即由张浚)直接统领。

谋划既定,便又由赵构写《御札》通知岳飞说:

淮西合军,颇有曲折。前所降王德等《亲笔》,须得朝廷指挥,许卿节制淮西之兵,方可给付。仍具知禀奏来。

岳飞当然是极不愿意这事情发生中变的。收到这封《御札》之后,他首先去找张浚,打算用恢复中原的计划,以及非有十万兵众不能恢复中原等情由,去说服他不要把并军之事再行变更。他向张浚说道:

想讨平刘豫并非难事。如果把刘光世的部队合并过来,我即当率领这十万人马横截伪齐的北部边境,使金人不能出兵相援。刘豫势孤力弱,必然抵抗不住,如此则中原即可恢复。

张浚本是经常把用兵收复失地的事挂在口头上的,所以岳飞以为用这样道理必可把他说服。然而,张浚此刻既然想把刘光世的部队由他本人统领,他当然不肯赞同岳飞领十万众出击伪齐的计划。结果两人并未谈拢。

于是,岳飞又请求面见皇帝,去再作一次挽救这一事件的努力。他见到赵构之后,除把已经送上的奏章中所陈述各事又摘要举述之外,并特别把由商、虢取关、陕的计策强调提了出来。最后仍然表示了希望并统刘光世全军的意愿。到此,赵构便带着刁难的语气问道:

照你所说的去做,恢复中原的工作何时可以完成?

岳飞回答说:

估计需要三年时间可以做到。

赵构又很不谓然地说道:

我现时住在建康,实际上就是依靠驻守淮南的军事实力作为屏蔽。如果抽拨了刘光世那支淮甸之兵即能平定中原,我当然舍得那支队伍;但如因调动了淮西的这支部队,不但不能恢复中原,却先把淮甸丢失了,那么,势必连建康和杭州也难保安全,那问题就十分严重了!

从赵构的辞色和语调看来,知道并军的事已全无商议余地,岳飞只好默默无言而退。

此后不久,在建康府的南宋行朝,一方面督催岳飞尽速返回鄂州军营;另一方面也明令宣布,把刘光世原所率领的部队分为六军,一齐接受都督府的领导,由都督府的参谋军事吕祉直接管辖,并且由原任行营左护军前军统制的王德担任提举训练诸将军马的事。

岳飞怀着极端灰心失望的情绪,于三月下旬离开建康,溯江西上,路过江州,他便回到庐山东林寺旁他的居第中去。

本是因为皇帝赵构示意要把淮西军改隶岳飞,才又引动了岳飞北伐的雄心。为实现这一雄心,且可使那支骄惰成习的淮西军,能在为国家民族报仇雪耻大业上作出贡献,岳飞在此并无任何私心。然而皇帝和张浚竟都中途变了主意,坚决不肯把淮西军并归岳飞统率!回到庐山居第的岳飞,依然按捺不下自己愤愤不平的心怀,便写了一道奏章给南宋行朝,却又不敢对皇帝表露怨怒之意,只好说因与宰相张浚议事不合,请求解除兵权,留在庐山,为他的母亲持完余服。

鄂州军营中的一切事务,他都委托给张宪去处理。

赵构收到了岳飞的奏章之后,一方面下御札给岳飞,封还了他的奏札,并且要他复出治事;一方面却又根据张浚的建议,暂先委派兵部侍郎、枢密都承旨兼都督府参议张宗元到鄂州军营去作宣抚判官。

前些年,当张浚做川陕宣抚使时,张宗元在宣抚使司中担任主管机宜文字的职务,是张浚最亲信的人物之一。张浚这次之所以推荐他到鄂州军中去充任这一军职,用意原是:如果岳飞不肯回军,就索性把岳家军移归张宗元带领。

岳飞与赵构、张浚之间所发生的这次纠葛,全是关于如何处理淮西军队的问题所引起的,从这一事件所引起的一些反应来看,却证明赵构、张浚所采用的处理办法确实是不妥当的。在岳飞请求解除军职的奏章送达平江的同时,就有一个官员向赵构陈报说:

近来颇有传闻,说庐州、寿州之间微有边警。经过进一步调查才知道,乃是因淮西将臣入朝,伪齐逆雏(按指刘麟等)乘间渡淮,而我军竟未能觉察,可见斥堠不明之甚!往年扬州之变,前鉴不远,决不应如此大意。还听说淮西驻军的将校中,有擅自拉了士兵逃往伪境的。那边的主管将领却还一直把这事隐讳不报。此事如果属实,则必是有奸人为伪齐作间探,对淮西军队进行诱惑,主管将领又未能及时察觉,所以奸人就能达到他的离间破坏的目的了。如果主管将领能把军中真实情况随时报告朝廷,就可因事设备,不至于此;如还继续如此,则伪贼间探将愈益猖獗,淮西军心将愈益混乱,朝廷茫然不知,岂不要大败国事!望密诏淮西诸将,明斥堠,广耳目,严为警备,毋稍懈弛。军中所有情况,均应据实上报。有些无稽之言虽然可以不听,然而多听到一些事情总是可以在事前进行戒备的。

此人陈述的有关淮西军中军情混乱的情况,是由于长期以来淮西军中各级将领都已人心涣散,无人肯认真负责之故。而将领们之所以无人认真负责,则又是由于赵构、张浚对于如何处理淮西军事长时期举棋不定之故。既已知道了淮西军这种动乱不安的情况,张浚便于四月下旬从建康出发,前往太平州和庐州去亲自视察。

(6)

对于岳飞这次请求罢军职、持余服的悻悻然的态度,赵构一直认为是对他的大不敬,因而一直不能忘怀。有一天,左司谏陈公辅请求上殿奏事,他又向陈公辅问及此事。陈公辅是张浚那一派系中人,也知道岳飞之所以如此,是由赵构、张浚的措置失当激成的,可又不能把这内幕和盘托出,遂在下朝之后写了一道奏章,委曲婉转地说道:

昨亲奉圣语,说及岳飞。前此采诸人言,皆谓飞忠义可用,不应近日便敢如此。恐别无他意,只是所见有异,望陛下加察。

然飞本粗人,凡事终少委曲。臣度其心,往往谓:“其余大将,或以兵为乐,坐延岁月,我必欲胜之。”又以“刘豫不足平,要当以十万横截敌境,使敌不能援,势孤自败,则中原必得”。此亦是一说。陛下且当示以不疑,与之反复诘难,俟其无辞,然后令之曰:“朝廷但欲先取河南。今淮东、淮西已有措置,而京西一面缓急赖卿。”飞岂敢拒命!

前此朝纲不振,诸将皆有易心,习以为常,此飞所以敢言“与宰相议不合”也。今日正宜思所以制之。如刘光世虽罢,而更宠以少师,坐享富贵,诸将皆谓朝廷赏罚不明。臣乞俟张浚自淮西归,若见得光世怯懦不法,当明著其罪,使天下知之,亦可以警诸将也。

这道奏章的字里行间,全都隐寓着替岳飞说话,为岳飞申辩之意。所以,对赵构的情绪来说,它多少也会起一些疏解作用的。

(7)

岳飞虽把鄂州军营中事全都委托张宪暂时代管,却不料这时张宪也正因为患病而请了假。及至南宋行朝派遣张宗元作宣抚判官的公文送达鄂州军营之后,军营中更加惶惶不安起来,都以为张宗元既已被授予这一新任,可知朝廷上必已听从了岳飞自请解除军职的要求,决不会再让他回军营中来了。

在湖北京西宣抚使司作参谋官的薛弼,这时已经又兼任了都督府的随军转运副使,实际上,就是岳家军的随军转运使。他看到岳家军这种情况,便去邀请张宪勉强扶病而出,向所有的将校们说:

岳宣抚的心腹事,薛参谋必定是一清二楚的,最好先去向他问个究竟。

将校们去问薛弼,薛弼向他们宣告说:

张宗元侍郎之所以来,乃是经由岳宣抚的请求而委派来的。岳宣抚离开咱们的部队还没有多久,大家就闹得这样乱哄哄地,如果被岳宣抚听说了,他一定会很不高兴的。

而且,朝廷上现今已经派遣专人到庐山去催促岳宣抚还军,张宗元是决不会久留军中的。

全军的情绪这才又安定了下来。

赵构把岳飞申述与宰相张浚议事不合、请求解除军职、留庐山持余服的奏札退还给岳飞之后,岳飞仍然不肯遵命返回鄂州军营。他写了第二道奏札给赵构。这一次,他不再提及与张浚意见不合的事,而只是说要留在庐山持余服了。赵构这次还是采用上次的办法,封还了岳飞的原奏,而且写给他一道御札说:

再览来奏,欲持余服,良用愕然。卿忠勇冠世,志在国家,朕方倚卿以恢复之事。近者探报贼计狂狡,将窥我两淮,正赖日夕措置,有以待之。卿乃欲求闲自便,岂所望哉!张浚已过淮西视师,卿可亟往商议军事,勿复再有陈请。今封还原奏。故兹亲笔,宜体至怀。

岳飞接到这第二封御札之后,还是不肯遵依“御札”中所指示的,亟往淮西张浚处商议军事,而是又写给赵构第三道奏札,竭力辩明自己的素志是要去克复汴京,要像唐朝那位打败朱泚,克复长安的浑瑊那样,此外决无任何野心和私意。赵构这次仍然是封还原奏,并写了第三道御札给他,说道:

比降亲笔,喻朕至意。再览卿奏,以浑瑊自期,正朕所望于卿者,良深嘉叹。国家多事之际,卿为大臣,所当同恤。现遣中使宣卿赴张浚处详议军事。《传》曰:“将相和则士豫附”。卿其勿事形迹,以济功勋。今再封还来奏,勿复有请。

而在此以外,南宋朝廷又用三省枢密院的名义下了一道《省札》给鄂州宣抚使司的参议官李若虚和统制王贵,要他们同到庐山,去敦请岳飞依旧返回鄂州管军。如违抗此令,不予遵行,若虚等并行军法。李若虚等抵达庐山东林寺去见了岳飞,说明朝廷上的恳切敦请之意。然而岳飞还是坚执不肯出来。到后来,李若虚不得不用一些严厉的词句说道:

这样地坚执不听从朝廷的旨意,决非好事。朝廷上岂不要发生疑虑道:岳宣抚要干什么?

而且,宣抚原只是河北的一个农夫,受到皇上这样的信任,做了一个方面军的统帅,难道您以为可以和朝廷相抗吗?您今次若仍坚持不肯回鄂州军营中去,我们势将受刑而死,我们究竟何负于宣抚,宣抚何忍把我们置之死地呢?难道不要发生愧悔之心吗?

这样的谈判持续了六天之久,岳飞才终于受诏回返军营。

到鄂州的宣抚司中去作宣抚判官的张宗元,在八月初就已经回到了建康的南宋行朝,知其离鄂州东下当在七月下旬。依此推算,则岳飞之由庐山返回鄂州军营,最早也只能在七月中旬。

(9)

在刘光世的军职被罢免之后,南宋行朝明令把淮西军归都督府统辖,而专听都督府参谋官吕祉的“节制”。到这年六月,在张浚的大力推荐下,南宋行朝又把吕祉委派为淮西宣抚判官,

并敦促他到庐州去就职。

吕祉之所以得到张浚的信任,是因为他平素最好大谈恢复中原的事,有时甚至说,如能让他专总一军,他保证能把刘豫父子捉获,并把失地全部收复。然而实际上他却是一个不懂军事的人。当张浚力荐他做淮西宣抚判官时,南宋行朝有很多人都表示反对,张浚却不顾一切地用他担任了这一军职。

当吕祉到淮西去就职之前,淮西军内诸将校就已矛盾得不可开交。首先是郦琼与其部下小将八人罗列了王德的罪状向都督府告发,接着是王德反告郦琼等人。都督府没有按照郦琼等人的意愿给予王德以任何处分,反而要王德以所领一军赴建康,归都督府直接统辖。这表示了都督府对王德有所偏袒,郦琼等人乃又向御史台递了诉状,控诉张浚对他们间的矛盾未能秉公处理。但又有人警告郦琼说,冒犯了宰相可能会自食其果。这却又使得郦琼等人都担忧害怕起来。因此,当吕祉下车伊始,郦琼一伙二十人一同去找他,求他对此事能从中转圜,免得发生严重后果。吕祉回答他们说:

如果说你们前此的做法不错误,那是不真实的。然而这事是可以挽回、救治的。张丞相一向喜人向前,你们倘能向前立功,虽犯严重错误,他也可以宽恕,何况这样的小事!我当极力为你们辩解,保证不会发生事故,请你们不要担心。

对郦琼一伙虽暂时这样地加以安抚,然而吕祉通过这类事件,却更了解到淮西军中复杂和不稳的情况。他把这些情况密报于建康行朝,并且建议另派将官“往分其兵”。到七月下旬,南宋行朝就委派张俊做淮南西路宣抚使,把宣抚使司设在盱眙军;委派杨沂中做淮西制置使,刘锜做淮西制置副使,置司于庐州。吕祉还派人前往建康,要求杨沂中先派遣他的部将吴锡率领其摧锋军先去庐州,以察视淮西军中的动静。等到杨沂中、刘锜的兵马一齐开到之后,郦琼等军就将调回建康。

吕祉自从到达淮西军营以来,举止傲慢,对于将校们心存轻鄙,每当他们要求与他晤谈时,他总是以种种的托词,例如说正在休息,正在饮食,或正在调弄声乐之类,不肯和他们相见,以致将士之情无法得达,并还惹得他们非常愤怒。

而在另一方面,吕祉却又经常派人往建康行朝和都督府去密报军中情况。在张俊、杨沂中、刘锜等人受任为淮西宣抚使、制置使副等军职的消息传到庐州之后,淮西军中不安不稳的情绪更为加重。恰在此时,吕祉派人向建康递送的揭发郦琼等人罪状的密信,被郦琼截获了。内容一经传播,全军将校大哗。为首的郦琼、靳赛等人决定背叛南宋去投降伪齐。他们在第二天的大清早,就成群结伙到吕祉的住处,又是质问,又是吵闹,吕祉这才知道密报被截,大惊欲逃,却已来不及了,便只好任凭郦琼等人劫持着,随同被劫持的四万士兵,被裹挟的随军老幼和部分当地居民,总数共达十万以上,一同北去。到达霍丘县后,郦琼令人把吕祉杀害,然后,这班淮西军的将校便带领这支庞大的士兵和民众队伍,归附于伪齐政权之下。

淮西军的叛变,使得张浚在淮南的一切措划全都成了泡影,淮南西路更顿然豁露在伪齐和金人的军事威胁之下。

从罢黜刘光世淮西宣抚使的军职之日起,对于淮西军的并合和领导等事的措划方面,可以说无一着不是错误的,而这些失误之责又全应由张浚一人负担。到九月初旬,张浚便因此被罢免了宰相和都督等所有职位。新被起用的宰相是赵鼎,一切的规划和措施全都变了样。

张宗元于八月初从鄂州回到建康之后,立即把他在岳家军营中所得到的印象向赵构奏陈道:

将帅辑和,军旅精锐。上则禀承朝廷命令,人怀忠孝;下则训习武技,众智而勇。

这些话是完全符合岳家军的实际情况的。南宋王朝便根据张宗元这一奏报又颁布了一道《奖谕诏》给岳飞:

敕:朕致天之讨,仗义而行。秉律成师,誓清乎蟊贼;整军经武,必借于虎臣。眷予南服之区,实捍上流之势。卿肃持斋钺,洞照玉钤,茹苦分甘,与下同欲,裹粮坐甲,唯敌是求。旗甲精明,卒乘辑睦。士闻金鼓而乐奋,人怀忠孝而易从。动焉如飘风,固可以深入;延之如长刃,何畏乎横行。览从臣之奏封,知将帅之能事。卿诚如此,朕复何忧。想巨鹿李齐之贤,未尝忘者;闻细柳亚夫之令,称善久之。故兹奖谕,想宜知悉。

在岳飞返回鄂州军营之后,全军更都入于讲武教战,安定而又紧张的情况中了。

淮西军叛变之后,赵构写了一道《御札》给岳飞,说道:

国家以疆埸多虞,已及防秋,比降指挥,除张俊为淮西宣抚使,杨沂中为制置使,而庐州统制官郦琼意谓朝廷欲分其兵马,遂怀反侧,不能自安,于八日胁众叛去。朕已降诏开谕招抚,兼遣大兵,如无归意,即行掩捕。卿宜知悉。

但在这道《御札》到达鄂州之前,岳飞就已听到了淮西军叛变的消息。他担心这会影响到恢复之计和全盘战略,便先自上疏给赵构,对他进行安慰,并表示自己情愿率军前往淮西,去负责防守:

伏睹陛下移跸建康,将遂恢复之计,近忽传淮西军马溃叛,郦琼等迫胁军民而去。然事出仓卒,实非士众本心。亦闻半道逃归人数不少,于国计未有所损,不足上轸渊衷。臣度今日事势,彼必未能便有举动。襄阳上流目即亦无贼马侵犯。唯是淮甸迫近行在,臣愿提全军进屯。万一番、伪窥伺,臣当竭力奋击,期于破灭。仍乞别遣军马,措置襄阳一带。伏乞睿断,详酌施行。

赵构对这道奏章给予的《批答》,现已无法查找得到。在《鄂王行实编年》当中,岳珂在摘引了这一奏章的要点之后,接着说道:“降诏奖谕而不之许”,说明没有答应岳飞率军“进屯淮甸”。

岳飞“进屯淮甸”的意图虽未如愿,他却不肯甘心安居军营之内。在这年秋季,他又率领部分兵众到防区的边界去巡视。当他把这一行动报告给南宋王朝之后,赵构又写给他一道《御札》说:

卿盛秋之际,提兵按边,风霜已寒,征驭良苦。如是别有事宜,可密奏来。朝廷以淮西军叛之后,每加过虑。长江上流一带,缓急之际全藉卿军照管。可更戒饬所留军马,训练整齐,常若寇至。蕲阳、江州两处水军,亦宜遣发,以防意外。如卿体国,岂待多言。

据岳珂说,岳飞接到这道《御札》之后,就遵命“以舟师驻于江州,为淮浙声援”。可是并未明确说出其事究竟发生在何月何日。据《金佗续编》卷八所载绍兴八年二月令岳飞“统率一行官兵人船回归鄂州本司”的《省札》看来,知道岳飞确曾在七年秋后的某月日又统率官兵水军人船到江州去驻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