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奴性和精神分裂症的社会--朗废

双重奴性和精神分裂症的社会
作者:朗废
大凡泛政治道德化的社会，就特别看重两样东西：一个是社会控制中的道德精神楷模的示范作用与社会效应，另一个是与道德教化相类似的思想政治学习教育。在中国传统社会，统治者通过推行科举教育，推出孝子烈女、忠臣义士来贩卖特定的道德伦理观念。现代中国社会仍然是一个意识形态色彩极为浓厚，一党专制权力独裁的国度。除了在适当的政治运动与重大的政治宣传活动的关口适时地推出模范与榜样之外；在官僚系统所控制的各行各业的微观的管理中，也充斥着此种泛政治道德的思想教化的行为模式。但是就当下中国的社会政治现实而言，由于经济自由主义的侵蚀，泛政治道德的宣传教育除了作为执政者控制权力系统同时控制人民的一种手段之外，在今天的政治权力系统中它实际上已经演化为一种历史的惯性和空洞的政治的仪式，堕落为一种被乞灵的灵魂救赎手段和强化固有政治价值思维习惯的把戏。
泛政治道德手段包含两个方面，其一是制造精神道德的楷模；其二是进行思想说教与宣传。作为传统政治社会统治者控制社会的惯用伎俩，在过去的极左时代它渗透到了社会系统的各个方面各个环节与每个角落。市场经济的发展，使社会集团不断分裂，人们的利益不断分化。社会公共权力系统对人们的控制也必然在某些领域趋于松弛。象以前那样从人们的出生到死亡，从上学到工作，从婚姻到迁徙，从人民的行动到思想都控制在统治者手中的时代将象一个噩梦一样成为过去。可是哪个时代不会轻易就退出舞台。那个时代所给予我们社会的影响仍然在延续。当下中国应该说是处于“后泛政治道德时代”。由于社会心理的巨大的变化，人们的思想价值观念的巨大变化，传统的泛政治道德化的社会控制手段已经显得极端无力与空洞化了。在人们由于某种原因不得不敷衍这种制度以及表面上服从这种控制而实际上鄙弃它的时候，我们的社会就日益变得矛盾、荒诞、舛误。处于这个传统的社会系统与相同权力结构内部的人，他们本身是不可能以自己个体的力量去对抗系统的力量的。身处其中的人或许正是能从这个权力系统中获得极大的利益的集团中的一分子，这个时候他们对传统的泛政治道德化控制手段的精神骚扰和思想压迫的服从就有可能是“真心真意”的。如果他们为了自己的集团和个人利益不得不服从传统的控制，而在内心深处，在日常的行为以及寻求自己的最大经济利益的时候则无情而彻底地抛弃传统的政治说教；那么我们的社会就已经是一个毫无疑问的精神分裂与虚伪的社会。
这一点又充分地体现在政治思想教育和学习活动中。政治思想的学习教育目的在于改造人的精神世界和控制人们的思想。但是人的政治思想观念显然不是从外部强加于人的心灵的东西，它应该从人的社会实践和现实活动中自然产生，跟人的现实的物质利益的追求息息相关。政治的思想是人们在现实的经济利益诉求的延伸。当一种政治观念和思想与人们的现实经济利益密切相关的时候，它就会非常自然地为人们所接纳成为人们的思想与立场倾向；相应的价值观念也会自然地内化为他们自己牢固的思想观念。可是宣称为马克思主义者的现代社会主义的政党及其领导人却往往无视这一恰恰是唯物主义的立场。脱离现实的土壤和实践的条件对人的精神世界进行改造以及对客观世界进行改造是现代社会主义乌托邦的最主要的两个特征。人们不是努力创造孕育社会主义信念及思想价值观念的社会物质的、文化政治的条件，却反过来力图在全民的意识层次和思想政治觉悟和道德伦理方面实现社会主义教化。同时封建主义色彩极浓的专制则把社会主义的民主取消为零。在极左专制的时代，思想政治学习教育活动能借助封闭的社会环境与暴力专制的条件推行，同时由于革命时代精神的延续，人民对全新的社会理想的幼稚向往，对革命领导集团和领袖人物的尊崇，都有助于政治思想的宣传深入人心，进而形成一种狂热的精神追求和宗教般的思想信仰。其实大凡现代社会主义国家所能建立的就连真正的思想信仰都没有，有的只是对专制统治的奴性服从，对执政党和领袖个人的盲目顶礼崇拜。人们只是变得愚昧疯狂而已，但他们的精神并不因此而矛盾分裂。
在现代市场经济时代，过去那些绝对专制的条件已经不复存在；而政治权力系统仍然保有对国家行政和国家企事业部门及其工作人员的思想控制的必要。这是一党专政的必不可少的条件。然而，由于市场价值和经济自由主义的冲击，人们的物质欲望被彻底激活和唤醒之后，很快就变得疯狂和失控。传统的社会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理想，相应的政治观念与思想价值观念很快就因为它与现实经济利益诉求的矛盾而被人们在内心深处抛弃了。在这种情况下，思想政治学习不过是作为一种灵魂救赎的手段而出现的。市场经济是法治的经济，决不是泛政治思想道德的经济。在民主法治未能落实的情况下，掌握社会公共权力的人成为疯狂寻租的“人鬼兽”合一的经济饕餮，而普通民众也因为价值崩溃社会失范而变成没有信仰的"经济动物".在这样的社会条件下相当一部分的人们服从于所谓的政治思想教育和学习，并不意味着他们在思想上愿意接受改造和愿意被控制，那仅仅是因为他们做为现行政治权力系统内部的一分子，他个人不可能去反抗庞大的政党组织和官僚系统，相反个体还指望通过对政治的服从来获取政治上的利益从而最终获取最大的物质利益。在这种条件下的政治思想教育和学习活动已经不可能改造人们的思想了，相反它却正在毒化和扭曲人们的思想灵魂，让人们变得更加虚假伪善。专制必定依赖思想控制，思想控制就必定有赖于舆论一律的新闻宣传和行政手段施行的思想政治教育。改造人的精神和灵魂被证明是一个笑话，但是思想政治教育和学习却仍然能够控制人们的思想。控制的结果就是让人们在体制上在形式上要维持这种思想的的统治地位，在官式的活动与宣传中要保持这种思想的压倒性地位。人们在追逐物质经济利益的行动上可能是肆无忌惮的的，但是在思想上却是表现得顾忌重重以及循规蹈矩的，与他们的实际行动相对照甚至是厚颜无耻的，伪善得令人恶心的。虚假的政治教化和思想服从无损人们对物欲的追逐,甚至成为获取物质利益的通行证；那么，在某些时候人们不仅不会厌恶这种精神分裂的状态，反而会主动配合执政者加于自身的思想文化和政治道德的控制与强暴。
精神分裂症的社会又是一个政治上虚假伪善，经济上贪婪的双重奴性的社会。它的人民既服从于物质与金钱的利诱，又服从于权力专制和政治利益相混合的双重的威逼利诱。在物质追求上人们也日益成为了金钱的奴隶，政治上的前途，如果不与权力欲望物质利益相结合，显然不会成为人们关心的对象。虽然歌功颂德一样大行其道，人们对于官员和政治人物的腐败可以说是全民共愤，可是只要有机会每个人都准备腐败。而另一方面，因为体制的缺陷，集体性的腐败，社会性的腐败已经成为普遍现象。思想仍然受控制，言论依然不自由，民主仍然只是一个谈话的题目，人民仍然常常遭受官僚行政系统的压迫伤害。可是人们对此大多箴默不语，知识分子尤其是令人悲哀的一个群体。所谓双重奴性是指。人们仍然是思想控制下的奴隶，同时又成为了物欲控制下的奴隶。一批专门在大型晚会上出台表演的当红歌星或所谓的歌唱家就是典型的双重奴性的具有象征意味的符号，他们几乎都是靠演唱那类歌功颂德的政治歌曲而扬名立万的。在他们的歌曲里，思想、政治、理想、主义、党和领袖等等都被披上民族化的音乐形式，以诗意的语言图解出来。观看他们的舞台表演谁都没有理由怀疑他们的政治热情甚至思想道德的超凡脱俗，可是这一切的背后却是巨大的经济利益在驱动着，动辄数万元至十万元的出场费，是一个普通工人一生辛劳也不可能赚取得到天文数字。每当我观看此类歌舞升平的演出,看着光怪陆离的舞台,我就会感慨：这就是我们的双重奴性的精神分裂的社会。
2001年9月1日撰稿
2005年7月订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