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让自己太有吸引力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4 04:45:55
当一个西方人受到别人的称赞时,他总是说:“谢谢广亦即是接受的意思。而当一个中国人面临同样的场合时,却总是赶紧地连声说:“我不行!我不行!”  后一种情形,可以只是一种谦辞,听的人往往心里很受用,但是在表面上总要谦虚一番,因此并没有妄自菲薄的意思。然而,对很多人——尤其是青少年——来说,却是出自真心的惊然,因为中国文化没有促使个人对自己有太高的估价。
的确,中国人一代对一代的教养,只是使人“快高长大”,并没有让他去形成坚强明确的“自我”,反而是教他如何在别人“面”前不要过分表现“自我”。于是,在“羞耻感文化”作祟下,就不只是听到别人当“面”称赞自己时,会“脸”红,即使是偶尔“面”临“对方”自夸的场合,也会替他“脸”红,热血会冲到耳根子里,甚至背发冷汗。因此,如果有中国人像美国总统候选人那样公开地说:“我将是你们选出来的最好的总统,请投我一票!”就真正是“晤怕面增”。
因此,中国人不是互相铲平的话,就是白我铲平,即使在家庭内,如果子女当众说自我欣赏的话,上一辈就会作出做人要谦虚一点的告诫,或者,掉过头来,如果母亲当客人的“面”称赞自己女儿,后者亦会急着抗议:“阿妈啊!……”
一个人如果不具备制造吸引力的心理化学,即使穿上华服或抹上浓妆,也是无补于事的。不论一个人如何妆扮,无知无欲的儿童化心理状态、中性化的外观与体态、不见七情六欲的“好人”表情,或因“非性化”而造成的不愉悦表情——无论是“嬲爆爆”、“面臭臭”,抑或“吃冷猪肉”——都会破坏整个美感效果。一般来说,香港人的衣着比美国人还要讲究,有的还引进“名牌”欧洲时装,然而,因为身上缺乏鲜明的“性格”轮廓,因此并不能达到法、意人士同样的效果,反而会给人一种着在空架子上的感觉。
外形的美感往往是“性格”的表现,因此,不一定要华服与盛装,更主要的因素是符合自己的个性。例如,在美国校园中看到一些从乡下来的女学生,一年级时还穿得很整齐,但也很“土”,上了二三年级后,她们就让自己的“个性”发挥出来了,有时梳起个非洲发型,穿起比较不整齐的服装,反而更胜于前。因此,如果不具备心中挥洒自如这个“个性”的因素,那么,即使学别人身上穿着好看的衣服,面上涂上化妆品,也不见得创造了什么美感。
然而,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的大陆,女的几乎一律是“清汤挂面”,男的则一律被搞到像“霉干菜”一般,再加上黯淡的建筑物,结果,灰色就成为了人文景色的主调。这基本上是一种反对生命的气氛。因为,连懂得一点常识的人都会知道:如果将一个人放在五颜六色的百花圃中,他的心理景色也必定会被照亮起来,人也跟着“活”起来;然而,如果将他放在一个四面灰墙的斗室中,他的心理景色也势必变成灰色,而人的精神也会“沉”下去。
有人认为,这是大陆当时经济落后的结果。笔者绝对不同意这种看法。一来,80年代以前的大陆服装,为了将人的线条掩盖起来,往往就用掉过多的布料。例如,男装的裤.除了裤管过于宽大之外,还将束腰的地方定在肚腹之上,而不是像国外那般定在腰下。因此,如果不是为了“道德上”的原因,就至少可以 省下十亿尺布。此外,中国境内的少数民族,就没有如汉族那样搞到“霉干菜”一般。笔者到过新疆,发现维吾尔族与哈萨克族的服饰就很鲜艳,女的全部带耳环,而且,他们穿的其实也不算什么民族服饰,反而有点接近苏联境内以及中东的土耳其人西式服装。然而,在这些地区,凡是汉族气氛所到之地,就是灰压压的一片。
此外,也不能说这是“封建残余”,因为,这个铲掉“个人”吸引力的“存天理,灭人欲”倾向,只有到了建国以后一个特定的时期,才发扬至最高峰,而且还在群众性的广大范围内展现。这是典型的中国人“良知系统”的表现,而不是什么“封建社会”的表现。今日处于真正“封建社会”下的阿拉伯人,反而产生了比西方男士更具雄风的男性,他们懂得如何去制造自身的魅力,就如同游牧民族懂得如何去培养良马的鬃毛色泽一般。至于中国的男性,则往往是垮垮的。
这个由“死亡崇拜”造成的灰色景象,其实只是不生不死状态在外形方面的一个表现。这个状态,一方面保证每一个人的生物性的生存(亦即是“身体化”的需要),另一方面却不让整个生存具有太大的吸引力。这种心态,往往还反映在其他方面。例如,当时有中外合资拍电影之举,在剧本方面总因浪漫情节过多而屡遭中国方面要求删改,因此,外国电影丁作者就说:把情节弄得越乏味,中方就越容易接受。
显然地,一个人在一方面不让自己有吸引力,在其他方面也不会注重吸引力的,而且根本不知道还有这样的因素存在。当时有一位替公司常驻北京的美国旧同学告诉我:她曾经将一个样品交付大陆的工厂试制,同时也将同一样品交托其他国家试制,这种试制是竞争性质的,看谁试制得最好,就将这个产品交 给它去生产。然而,当时中国公司将试制品交回来以后,却走了样,她去询问,得到的答案却是:“你们的要求太高!”使她对中国人缺乏“优胜”的观念感到大惑不解。
确实,一个使自己也不具有吸引力的人,又怎会去考虑到其他事物的吸引力。中国文化搞“自我压缩”的“死亡崇拜”,的确也做到了对好的与坏的感觉都麻木的状态——它是生中之死,换而言之,是一种慢性死亡。
到目前为正,“人”的状态并不是顶理想的,他还可以朝更好的方向进展,因此尼采认为“人”是一个必须被超越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