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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6:44:00
心远地也偏

  常做“出尘之想”。

  不能指望把家搬到月亮上去,但住到远离城市的山间水湄,做都市的边缘人,还是我够得着的理想。那里,才是我心灵的——原籍。

  转过几条被羊齿蕨咬住的小径,就到了尘世尽头。在山山、水水与树树间,芦苇花飞白处,“数椽茅屋和云赁”,云一间、水一间、我一间。自题:筑梦屋。

  筑梦屋,纯原木结构,四壁由青藤“粉刷”。我那搞物理的四方形夫君,走门;我、楚儿和郭朵朵,由天窗出入。屋内:老榆木家具。一橱,有仿商周青铜器二、三,赝品明清青花瓷四、五,养眼;一几,置古琴,闲来遣情寄兴;一案,小炉线香袅袅,几册靛蓝封皮的诗经庄子唐诗宋词,线装;秦砖镇纸,汉瓦代砚,墨色常润,供女儿兴时涂鸦;当然少不了箫,洞箫一管,不会吹,挂墙。另有想象中自家织染的手工衣裙、麻质帐褥,以及粗陶碗碟,若干。

  庭院里:栽松插柳种梅养竹植菊。虽爱兰成痴却不必侍兰,在此,我灵魂松软,兰心蕙质,自会—— 吐气如兰;池塘也不闲置,养荷,单为与周濂溪叙旧;再向林和逋借得仙鹤一群,闲来陪伴散步。至于树与花之间的空白,交由绿草填补,我们有事没事地在它们中间走来走去,像几只羊,被自然放牧着。

  水边寒,湿气重,我要赶在“倒春寒”来临之前,赶紧给“家庭成员”取个能保暖去湿的名字?夫君单纯儒雅,偶尔也跟我“针尖对麦芒”,叫“芒种”最合适;女儿楚儿圆胖可掬合该叫“小满”了。小猫郭朵朵总是一惊一乍、自惊自跳,非“惊蛰”莫属。自我感觉是不动一针一线,就给他们各加了一件贴身小夹袄,省力又讨好。

  庭院里的花们总是突然而至地开,我常常被香吓了一大跳。有数的花朵怎么凭空多出了许多?细看之下:浮动的花是蝶,会叫的花是蜂,静止的花才是真的花。可惜“挽断罗衣留不住”,花终于还是被春天带走了,花去香空。我忙着收拾花尸,风干了用来泡茶酿酒。

  做仙风道骨状,却不能不食人间烟火。那就另劈一亩三分地,果腹之用。栽瓜种豆,植粟插禾,不搞“反季节”,全依着果蔬的脾性来,一季是一季,一茬接一茬,该谁是谁,绝不含糊,也好老有个盼头。自然是“草盛豆苗稀”的景气居多。总是不知不觉地就黄昏了,蟋蟀和青蛙的叫声差点把“筑梦屋”抬起来。

  天空一天比一天高起来。小小秋收之后,最后一滴秋水也就成冰了。果然,那天早晨一推门,就被雪,白了一个趔趄。招呼怕冷的“惊蛰”回屋,贪玩的“小满”坚持要留下来看雪,只好由她去。我在院里拣还没被她的脚印“染指”的雪舀上一大盆。

  没有花草的日子,我就这些雪了。

  整个冬季,就靠它煮茶、温酒、炖枣、研墨,还可醮着嚼书。如此餐冰饮雪,小满想不“冰雪聪明”,也难。雪夜品茗之乐,丝毫不比“闭门读禁书”逊色,茶在雪天格外香人,一口比一口勾魂。与“芒种”“小满”“惊蛰”,围炉把盏操琴。这样的日子,树若有识,树也清雅;猫若有知,猫也高兴。

  往日梦醒蝶亡,红尘依旧,心中怅然不已。如今梦醒边缘,蝶语翩翩、花鸟为邻。“小隐隐于野”,心远地也偏。

  况且人的生命就像一道薄风,我就要把它刮到——最想停留的地方。

  

  (楚楚,女,散文家,出版作品集《行走的风景》《淡墨轻衫》《寂寞有一张脸》等7部,作品被收入近百种选本。现供职于福建日报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