郧县、郧关、郧阳称名考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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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郧县”、“郧关”、“郧阳”称名之研究,十余年来,一直是十堰学界一个十分热门的话题。大多为一些郧籍学者心怀桑梓之情,纷纷著书立说,推陈出新,顿成繁华似锦,硕果累累。这个《追根溯源话郧阳》,那个《引经据典话郧阳》,又有《物华天宝话郧阳》。你作《郧县……辨考》,我作《……“郧”字的考辨》,……,纷至沓来,几可车载斗量。这既充分说明郧籍学者对故土挚热爱恋的情有所钟,亦充分彰显出十堰学界之自由学风。笔者因一时兴之所至,觉得有作一番系统考察的必要。在评述多家观点之余,间或参以己意,予以评说,以备赏析、便览。
一 “郧县”称名考略
以笔者之孤陋,关于郧县之“郧”字称名,十堰学界之探索归纳起来,有以下七种意见。
(一)本地土著说。此种意见认为:今之郧县人,自古以来即祖居其地,古之“郧子国”,在今郧县地。此说起源甚早,流布亦甚广。《水经注·沔水》云:
“(沔水)又东迳郧乡南”、“汉水又东迳郧乡县故城南,谓之郧乡滩。县故黎也,即长利之郧乡矣。《地理志》曰有郧关,李奇以为郧子国。晋太康五年,立以为县。”
这个李奇大概是此说的最早代表人物。赞引此说者甚多,如清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谓:
“郧县,古郧子国,汉为郧关,属汉中郡长利县地。建安末蜀先主封申躭为员乡侯,即此。晋太康五年立郧乡县,属魏兴郡。”
又如:《大清一统志》、《陕西通志》(清)、《中国古代社会新研》、何光岳《楚灭国考》……等,此不备引。
然力主郧县之“郧”为安陆“郧子国”者似更为有理有据。汉许慎《说文解字》于“郧”下说谓:“汉南之国,从邑,员声。”段玉裁注谓:“今湖北安陆府城即故郧都也。汉水自西北而东南,德安在汉水,北而云汉南者,汉之下游地势处南也。”
晋杜预为《左传》研究之权威,亦早已指出本地说之非:“郧国在江夏,云杜县东南有郧城。”近人杨伯峻为继杜预之后又一《左传》研究之高峰,海内外公推为泰斗级权威。杨先生据《括地志》、《元和郡县志》等断定:“在今安陆县,恐今安陆县一带皆古郧国。”此说一出,似乎一锤定音,遂成学界共识。《中国古代历史教学参考地图集》标识从此说。
(二)云阝(郧)国南迁说。康安宇先生近著《十堰方国考》倡此说。该书作者引何光岳《楚灭国考》云:
“自云阝国分出的一支,因不愿臣属商(周)朝,便以姓为国,向南迁至今湖北郧县。”
康先生赞引何氏之说,认为:云阝(郧)国之名,来源于氏族图腾。在氏族社会时期,于云图腾之旁加女, 成为“妘”字,作为姓氏。又由游牧走向定居,便出现了封国,于是去女旁而加邑旁,成为“云阝”字,云阝字通郧。“云阝,即今河南密县、荥阳、禹县、新郑一带,为云阝(郧)国的发源地。今之郧县、安陆,则为云阝(郧)国的不同迁徙地,而安陆为其最后的生存地。”依据康先生之说,则云阝(郧)为南迁而来且不久又东迁而去。南迁之时间,康先生以为在西周时;东迁的时间,康先生以为至迟在桓公十一年(前701)之前。康先生所云之“西周”,时间概念相当模糊,倘依“西周”之初说,则云阝(郧)在今郧县生存之时间约为三百年。至于说明“东迁”之因,康先生云:“或许因遭到近邻像麇国等国的排斥,遂迁徙到楚、鄢等国旁,以求庇护。”说到东迁安陆后郧子国之灭,康先生引清易本烺《春秋楚地答问》:“郧之被灭为楚县,至迟不后于简王三年(前583)。”“楚封该地予斗辛,是为郧公。”康先生之立说,在十堰学界卓尔不群,别树异帜,故录以备考。
(三)郧国西迁说。十堰学界盛行此说。笔者寡闻,此文之写作又起于仓卒之间,仅据见闻所及,以张培玉等先生为代表。
张先生以其一生心血潜心精研郧史,晚年于病榻之旁著《十堰建置沿革》、《十堰战事》、《郧阳古国》等,于十堰学界影响甚巨。关于“郧”之称名,张先生先溯其“源”,从安陆郧国说起,其说云:
“春秋时期的‘郧’,分为国名、邑名和地名。一是周国的国名,在湖北省安陆县。……《史记正义》、《太平寰宇记》、《括地志》等皆以安陆县城为古郧国。”“春秋时除安陆县古郧国外,在天门县还有一个郧国,又称郧城、郧乡。……《汉书·地理志》载:‘竟陵有郧乡’。”
张先生引潘新藻《湖北建置沿革》以证其说:
“郧先在安陆,后迁竟陵。”“古郧子国,是安陆县城,郧城、涢水、涢山,又皆由此得名。其后郧灭于楚,楚迁之于竟陵,犹迁权,迁罗之比。”
由源及流,张先生继之论到“郧”何时迁徙到鄂西北。(蒲骚之战)“郧国既然战败,一部分郧人跟随绞军北徙至绞国,在绞驻留,保留了‘郧’的称谓。”张先生主张郧人有两次西迁说。继安陆郧灭第一次西迁(或谓北徙)之后,郧人再次西迁。吴楚之战后期,麇城决战,吴军败退,“斯时,原迁驻竟陵郧乡之郧人,又一次国破家亡,为避战乱,觅一安全之所,于是又一次顺汉水北迁到地近秦国的绞国,而与原迁绞之郧人会合。这就是以后郧关即郧乡的来历。”
同样主张西迁说的王天富先生,其说又有所不同。王先生于其《追根溯源话郧阳》(以下简称《追》文)文中云:
“据史料记载,楚人强迁郧人溯江而上,北徙到麇、绞故地(为郧县城关周围),居留守关,以防秦国南犯疆土。”
对于王先生此说,邢方贵先生颇不以为然,著文《引经据典话郧阳》(以下简称《引》文见作者著《郧县人自何而来》)以辩之。认为:麇国,始为楚之盟友,终成楚之劲敌,以故,楚不会迁郧人于楚之西北边陲,做为虎添翼的蠢事。且麇非楚之下属,强迁郧人于其领土之内,楚亦没有那么大的权利。《引》文历述“麇子逃归”而引起的两次楚麇大战,以说明麇楚交恶。笔者以为:邢先生既已论定郧灭于蒲骚之战后,则“麇子逃归”事发生在郧灭后84年,麇楚第一次战争发生在郧灭后85年,麇人再起于湖南麇城反叛则发生在郧灭后90年,这种以几乎近百年后发生的事情来逆推前事,其逻辑说服力似嫌不足。
长期从事郧史特别是在《郧台志》的研究上荡开局面的老专家冷遇春先生亦力主西迁说。在其所著《郧阳抚治二百年》(以下简称为《抚治》)中云:
“郧阳之郧,其渊源似不与古郧子国有关。查古郧子国在今湖北安陆境,而今之郧县是古麇子国之地”。
然则何以相距千里之遥的古麇子国与古郧子国又发生了关系呢?冷先生认为:
“原来在春秋之际,郧国先被楚灭,曾徙其民于今之松滋,使之近于郢都,筑郧城控制之。当时可能因松滋容纳不下,又分徙其民于楚之附庸麇国之境。”
笔者近读冷先生《漫话古郧阳·关于郧地和“郧”字的考辨》(以下简称《辨》),其中谓:
“……今之郧县是古麇国之地,与郧国相距千里。当时强大的楚国行兼并之策,郧国经蒲骚一战失败,不久便被楚国所灭。在那个时代,大国灭小国以后,向有一个惯例,就是将他的子民强迁到别的地方。而当时的麇国是楚的附庸,便将郧国的一部分子民迁到麇国。在当时,集体迁徙的人民有一个不约而同的思想,就是都不愿意忘记固有的国土。所以不是把固有的国名命其新居之地,便是以固有的国名为姓。”
看来,西迁(或云北徙)说为十堰学界之共识。
(四)郧人回归“故土”说。邢方贵先生既以楚人强迁之说不能成立,而主张郧人自发流徙、且“回归”故土。楚人何以并未强迁郧人?邢先生以为:一是缘于楚制;二是执行了楚郧和亲政策。所谓缘于楚制,即楚在每灭一国之后,将该国公族迁到楚巩固的后方,严加监管(如灭麇后迁麇人于岳阳东建麇城),而于该国故地设县(如灭权后建权县,灭郧后建郧县,但灭麇后却于该地设钖县)。所谓“和亲政策”,邢先生举楚武王之前的楚君熊仪为例,说熊仪有一位夫人即是郧国公族之女。熊仪与郧和亲时,郧国尚存,故举此例证据乏力。
邢先生于《引》文之中既力斥楚之强迁说,而主张郧人不甘受制于楚而自发流徙说。向何处流徙呢?为什么郧人不到别处而溯汉江北上到今之郧县境发展呢?邢先生认为:“原来这是一种故土之恋”。今郧县又何以成了“郧”人的故土呢?难道邢先生也主张“郧子国为本土说”,为李奇一党么?非也,邢先生另有说法:
“涢水流域的古郧国,追溯其源,不是涢人土著所建,而是周初流徙于此的巴国人所建,巴国也是周天子分封的子男之国,位于陕南一带,与今郧县毗邻。故郧子国被灭而逃亡,就很可能回归故土。他们于是溯水而上,发现今郧县城关周边杨溪、大堰、柳陂千亩成片的良田沃土,使他们‘流连忘返’,遂留居于此地。‘地名随着人迁移’,古郧国人也就将‘郧’字带到我们这里。”
依邢先生所论,郧人本是怀着回归故土的初衷,却又因迷恋今郧县之富饶而“乐不思蜀”了!
(五)始皇强迁说。邢先生于《引》文中提出“郧人回归故土说”后,又说:“当然,这只是推论,是否如此,要靠典籍和考古来证实。”所以,邢先生以严谨治史的态度,在几经斟酌之后,而以为始皇西迁说,更为合理。
本来学术界就有人据《史记·货殖列传》:“秦未世,迁不轨之民于南阳,南阳西通武关、郧关。”以及秦始皇统一六国后,强迁六国富豪十二万户于咸阳、秦巴山地和南阳一带的史实,推论出郧国公是作为楚国公族亦被迁到今郧县一带。
笔者以为:此说亦缺具体史料佐证。且今郧县西距秦巴腹地,东距南阳,均不可以道计里。
(六)得名于伍子胥说。此说缘于郧县水利局于1990年的一篇专志:“东西伍子胥堰,根据调查、核对有关资料和民间传说,于公元前770年伍子胥困住郧城三年,军民共建两条灌溉工程,灌溉城郊农田。”此说一出,“伍子胥堰”顿成焦点话题。兰善清先生著《物华天宝话郧阳》(以下简称《物》文),且从伍子胥堰引伸出郧县的得名。《物》文历述吴楚之战史实,伍子胥为报父仇,投吴借兵败楚。此时,楚平王已死,昭王跑到“郧”县即位(《物》文认为此“郧”即今郧县,下同),伍遂领兵来“郧”,并在“郧”扎营屯兵,兴修水利,造福庶民,深得民心。伍走后,人们为怀念他,便以伍子胥字“员”来命名此地。针对“伍子胥堰”之说,邢方贵先生著《“伍子胥堰”辩考》(以下简称《考》,见作者《郧县人自何而来》)。撮其要者,谓:“考之历史,伍子胥未到过郧县。”作者从伍之卒年(前484)距前770年几三百岁,显属悖谬;昭王所逃之“郧县”,为楚灭安陆郧子国后所设之“郧县”,鄂西北之“郧”县时称钖县,至元时方才由郧乡县改名,两个“郧县”名同而实异,时间相距一千八百年,地域相差千里之遥。《考》文又指出:
“吴师败走于‘麇’,此时之麇为巴陵麇子国,今郧县之古麇国,已在110年前为楚所灭,且已被强迁至今岳阳东三十里,建麇城监视居住。两‘麇’又似是而实非。”
邢先生遍考方志,无言及“伍子胥堰”者。但1985年郧县水利局却有“武阳堰创自春秋先贤伍公,名曰‘西屯’”的古碑的发现。经邢先生考证,断定此碑为民间所立,为颂功祭祀碑,时间区间为1717—1911年,当为受武阳堰惠泽的乡民称颂先贤的民间传说。郧县民间之所以有“春秋伍先贤”、“伍子胥”的讹误流传,乃是古麇国覆灭之后,古麇国子民对率吴师破楚都,鞭平王尸、逐昭王这位千古反楚英雄的敬慕。伍子胥平抑了古麇国子民郁集百年的反楚情结与怨愤,他自然便成了古麇国子民心中崇拜的“先贤”。这种历史的“错位”虽显与历史不符,却也是情有可原的。学者对此种民间传说,倘不细察稽考,附会曲说,谬误殊甚。邢先生长文洋洋洒洒考辩甚详,妙语连珠,不胜征引。故“郧”字得名于伍子胥说,可以休矣。
(七)天外飞来陨石说。此说亦起自民间传说。郧地得名于城外远郊斧山古降陨石,又由陨改为“郧”,以作县名。当代郧籍作家梅洁在其长篇报告文学《山苍苍、水茫茫》中,附会其说,冷遇春先生在其《辩》文中云:
“而今在郧县的文化广场设置了一块陨石,似乎是用来证明‘梅说’的。其实,梅洁写的是文学作品,文学是允许借助想象虚拟的,所以,从文学的角度讲,梅文是没有什么错误的。但是,硬要把它作为信史看待,就不可理喻了。试问,‘郧阳’何时称过‘陨阳’的?是地下发掘,还是史书记载?我以为:用陨石证明梅说,也只能是好事者的随心所欲,强不知以为知。它只能让有史识的人付之一笑罢了!”
冷老先生所言极是。本来,郧人中本不乏好事者,有人一日忽突发奇想,来一个由“陨”及“郧”的浮想联翩,这原也是情理之中的事,但治史者万不可亦坠入此五里云雾之中。试想,普天之下古降陨石之地,所在多有,又有哪一个地方以陨来命名呢(安陆之郧系由涢水得名)?更何况,郧县古方志之中亦无此类记载。故所谓郧县得名于古降陨石之说,亦属荒谬无稽。
二 “郧关”称名考略
十堰学界似有此共识:郧、郧乡、郧县、郧阳……之名概皆缘于“郧关”一语,故稽考“郧”字得名,必溯流而上,至其源头——“郧关”。于是学者相率著文,探考“郧关”称名之始。
(一)十堰学界多数学者论“郧关”之称名
以笔者之所见,稽考“郧关”称名,首推张培玉先生。张先生在其《十堰战事》中历述郧楚蒲骚之战后云:
“一部分郧人跟随绞军北徙至绞国,在绞驻留。……郧人的驻留地就是秦汉时的郧关,今日的郧县城关。”
“原迁于竟陵郧乡的郧人……于是也顺汉水北迁至绞地,与原迁绞的郧人会合,这就是郧关即郧乡的来历。”
张先生引《郧阳府志》(康熙版):“秦始皇东巡,以郧关归。”郑重指出:
“这说明郧关在秦汉以前已有,而且秦汉时已成为军事重镇和税收的要地。”
依张先生所说,则“郧关”称名甚古,起始于蒲骚之战后,时在前701年,距其始见于典籍《史记》中,已有近六百年的历史了!
王天富先生之“郧关”考别开生面,前引《追》文中,王先生云:
“(楚人)北徙郧人至伏龙关,客籍郧人与伏龙关的土著人共同生活,相互融合,‘郧’人与伏龙‘关’并称兼容,久而久之,便形成了‘郧关’。”
前引邢先生《引》文归纳王文之公式,戏称为:“‘郧’人+伏龙‘关’=‘郧关’。”邢先生认为:
“郧关,就是今郧县城关。早期为依傍江水的集中聚居地,后来为汉水中游的重要码头和商埠。最早经营此地的是由古郧国(安陆)迁来的人,故名‘郧关’,汉代对此名已有记载。”
邢先生于其《引》文中,辩驳王先生的郧关“公式”,以为:考之方志,《郧县志》(康熙版)无伏龙关,《郧县志》(同治版)伏龙关方始见,可见伏龙关之称名为时尚短。且远在郧灭之时,今郧县尚属位于今五峰之麇国,既无城,何有依城而建的伏龙关?伏龙关出现在郧灭2500年之后,所以王之郧关公式不能成立。
郧籍学者冷遇春先生在于其《抚治》书中在叙述楚灭郧国后,迁其民于今之松滋后,又云:
“徙其民于楚之附庸麇国之境。又因其地为要隘,可以御秦,遂命名为郧关。”
“郧关在当时是豫经楚入陕的交通要道,故《史记•货殖列传》谓‘南阳西通武关、郧关’,这也可见郧关在当时就很有名。”
又其《辩》之中亦云:
“故郧子国(安陆)子民集体迁到麇国之后,便命其新居之地为‘郧关’。后来秦始皇统一中国,实行郡县制,把古麇国之地改称‘长利’。两汉继承秦制,故《汉书·地理志》在‘长利’下自注:‘有郧关’。”
所以,冷老先生亦极力主张“郧关”一语始称甚早,距离现今所见典籍《史记》已有近六百年历史了。
(二)王先生论“郧关”之称名
然亦有人对十堰学界上述“郧关”称名之说持有异议。王一军先生特著《“郧阳”语源与司马迁》(以下简称《郧》文)万字长文申述自己的意见。笔者以为:此乃奇文也!本着“奇文相欣赏,疑义相与析”的精神,愿与作者商榷。笔者之辩纯系学术争鸣,旨在求真。依笔者之见,
王先生论“郧关”产生的缘由与称名之始,均有谬误,兹分别叙述之。
1、王先生论“郧关”称名缘由之误。
“郧关”是怎样产生的?缘何得名?十堰学界大多数学者均从“郧子国”(安陆)西迁(或北徙)说起。王天富先生甚至提出了一个“郧关=郧(人)+(伏龙)关”的公式,虽或有可商之处,但都从史实出发,探索的方向无疑是正确的。王先生别树异帜:“根据传统朴学因声求义的语言学原理”“‘郧阳’语源于司马迁《史记》中用字假借现象!”。其实,说穿了,王先生以为是太史公一时麻痹大意,看走了眼,本该写“洵”(关),却竟写成“郧”(关),音近形似而写了个错别字!太史公“不自觉”地误书“郧关”一语。太史公之错是:“错在当代,功在千秋!”竟使千载之下,“郧乡”、“郧县”、“郧阳”……汨汨而出,一错引来百千错,遂一发而不可收拾!奇特的是:随着其衍生的错误越多,而其功绩却越大,岂不怪哉!
王先生之所谓的司马迁的这个错误,已引起班固的“心存疑虑”。班固在提笔写《汉书》时,对《史记》中“郧关”“只是怀疑而不能确认,为慎重计,只得删‘郧关’不提。”班固果真“删砍”《史记》“郧关”么?《汉书·地理志》“长利”下,班固自注:
“有郧关”!
此三字赫然在目,可证班固是没有删砍“郧关”的。
上述郧籍学者,大家都一而再,再而三地既征引太史公“郧关”,亦并举班固之“有郧关”,王先生何以如此熟视无睹呢?“郧关”一语,太史公《史记》载在《货殖列传》,班固在《汉书》中,将相关内容分记于《地理志》卷之上下。王先生只读到《地理志》之卷下:“宛,西通武关。”却不读卷上:“长利,有郧关。”岂非咄咄怪事!司马迁首创于前,班固因循于后。因《汉书》过半篇章与《史记》内容重复(西汉二百年历史,《史》、《汉》两书重叠部分达一百余年,《汉书》一百篇,有五十五篇与《史记》内容重叠)。班固时或原文照抄,时或根据情况将材料重新排列组合。王先生一时不察,只看到班固改易之文,将郧关从“宛,西通武关”移出,便惊呼班固“删砍”,未免太性急了点!
王先生之司马迁“以郧代洵”说,是沿袭了唐张守节之误。张守节乃鼎鼎大名的《史记》三家注之一《史记正义》一书的作者,张氏《正义》长于考证,尤详地理,于《史记》,其功卓伟!然既令大家,亦有其不可免之荒疏之处,其厚诬太史公“以郧代洵”,即是一例。南宋大考据家王应麟早已指出其误,其说见其所著《困学纪闻》卷十四。王氏曾著《玉海》二百卷、《通鉴地理考》一百卷与《通鉴地理通释》十四卷等,学问渊博,其说为学界所推重。教育部推荐研究生教材《中国古文献学史》赞引其说。此处不拟展开。张氏《正义》失考,反而妄改不误之字,这就错上加错了!
张守节之“郧当为洵”之误,流毒至为深远!一次我在与冷先生晤谈中,先生对《史记》所载有“郧关”一事,竟也不以为然。我甚为诧异,因冷先生与其《抚治》诸作之中,均于“郧关”言之凿凿,何以今出此言?先生随手拿出家中所藏两种版本的《史记》,在其相关处,均无“郧关”一语,使我不甚惶惑与震惊!在我购置的三种版本《史记》中,其“郧关”一语的遭遇是:两种没有被删砍,另一种是被作为错误且加以“更正”,原文为“南阳西通武关、(郧)【洵】关”。据其出版说明:“以宋刊黄善夫本(彩印)为底本,参用别本及诸家考证校勘,择善而从。凡底本讹误据别本改正者,用【】表示,底本讹误则用()表示。”什么择善而从?简直是择劣而从!黄善夫本为最近古最佳善本,倘司马迁原文既为“洵关”,张守节的宏论将何因而生?其非空穴来风?如今之出版家与那些蹩脚考证校勘家粗制滥造,简直是在制造垃圾!这是荒谬到近乎残酷的事实!我所购的经过“考证校勘”版的《史记》,尚留存一点跡痕,还能从中略窥原始本真,如冷先生所藏则据其陋见,消灭的一干二净,倘据此作文立论,哪有不失误之理?思之,怎不叫人为之不寒而栗!
冷先生近来虽然于《史记》有载“郧关”说,心存疑惑,但对王先生之“假借说”,亦颇不以为然。
冷遇春先生于其《抚治》一书中云:
“还有学者发表文章,根据音韵转化考查郧阳的‘郧’,认定郧阳的‘郧’字系由洵阳的‘洵’字读音转化而来。据《汉书•地理志》所记,西汉时郧阳及周边属汉朝的汉中郡,辖12个县,其中有‘洵阳’县和今郧县辖境的‘鍚’县、‘长利’县。在‘长利’县下注:‘有郧关’。可见,至少汉代时,‘洵阳’与‘郧’是两个地名。自那时起,两千余年来,‘洵阳’与‘郧’即并存至今。可见,‘郧’由‘洵’字读音转化而来之说不可信”。
为此,冷老先生特致函与王先生商榷。王先生仍以张守节之说为据,固守己见。
我们知道太史公倾其一生心血,毕生投入,前后达四十年之久(此尚还不计其父草创之功的时间),精雕细刻,又岂止是“十年磨一剑”?哪里像时下之人只知心怀功利,搏取稿酬或职称什么的,坐在电脑前,只是轻轻一点击,遂铸成“洵”、“郧”之类之错么?司马迁乃太史公,任职朝廷,《史记》为官修私撰,或曰官助私修,岂可马虎大意?官修之书要上奏朝廷,史公所谓“藏之名山”,实为藏于官府书库的雅称,即《史记索隐》云:“正本藏之官府,副本留京师也!”《索隐》并引《穆天子传》郭璞注为证,郭云:“古帝王藏书之府”。“藏之官府”,犹今之库存档案,俾便相当资历的人可以查阅;“副在京师”,即副本抄留家中,所以才有其外孙杨恽后向外“宣布”之事。
王先生以为:从《史记》公开问世到元始二年这几十年间,“《史记》开始广为流传,声誉日隆,司马迁也得到人们广泛的同情和尊重。”这是远背于真实历史事实的想当然之辞。由于司马迁之反传统和对现实强烈地批判精神的异端思想,所以《史记》的传抪与研究受到统治阶级的严格限制。西汉末,刘向、杨雄尚推重《史记》,续作者前后相继(续补《史记》者十有七人),但东汉禁网渐密,以故《史记》在汉代流传不广,研究者不多。至东汉末仅有延笃《音义》(一卷)和无名氏《音隐》(五卷)两家,十分冷落。班固是一位比较保守的正统史家,所以《汉书》被尊为“五经之亚”,取得了国史独尊的地位,行二百年,注家达二十二家之多。推尊《汉书》,冷落《史记》,“扬班抑马”或“甲班乙马”,一时成为风尚,《史记》被诬为“谤书”。东汉末,王允甚至嚷着汉武帝应杀司马迁!“昔武帝不杀司马迁,使作谤书,流于后世”。另据郭沫若先生的考证,汉武帝在加司马迁以腐刑后,迁“有怨言,下狱死”。(见《郭沫若全集•历史编(四)》《关于司马迁之死》)但对于汉武“杀其人,存其书”,颇不符封建统治阶级的逻辑,故时贤多驳难之,文繁,此不赘述。
由上可知,王先生对太史公《史记》与班固《汉书》著作背景体例与《史》、《汉》流布所知甚少,仅仅从想当然出发,以为史公一时“不自觉”以“郧”代“洵”而误生“郧关”一语,实在是谬误殊甚!
2、王先生论“郧关”称名时间之误。
关于“郧关”称名之时间,王先生给予我们愈来愈精确的论断。一会儿说:
“准确地说,司马迁写《史记》的时候,原郧阳府城一带一定不会称为‘郧关’的,称‘郧关’是司马迁死后,到汉宣帝时,《史记》由司马迁的外孙扬恽‘祖述其书,遂宣布焉’以后的事。”
一会又说:
“由此我们可以更准确一点说:郧阳府城一带称名‘郧关’,是汉平帝年间的事。”
查汉平帝在位不过区区五年时间,能够在遥远古代考证出一个词语的产生达到如此精确的时间,自然是很了不起的,王先生了举出以下三个“证据”:
一是:
“查历史地图,最早标示郧阳府城一带为‘郧关’的是根据汉平帝元始二年(公元2年)政区划分情况编绘的西汉郡国图,这说明原郧阳府城一带称名‘郧关’是《史记》公开问世到元始二年这几十年的事。”
王先生仅凭一幅“西汉郡国图”上开始标示“郧关”遂即断定此即为“郧关”在历史上始称时间,显属荒谬绝伦!看来王先生昧于史家之史与历史真实之史的区别。这是两个不同的概念。“郧关”一语始见于《史记》,并不等于“郧关”一语出现在西汉!谁人不知,大量的先秦典籍,不知多少毁于战火。何况,又有多少鲜活的历史,能被史家所一一备载?可以说:真实之史被史家记载,不过万分之一;历史典籍幸存于今者,又不过万分之一!譬如:据《庄子•天下》载:“惠施多方,其书五车”,而今幸存者几希?这是实在令人扼腕叹息而又无可奈何之事啊!
二是:
“《史记》开始广为流传,声誉日隆,司马迁也得到人们广泛的同情与尊重。”
前文已辩明,此处不赘。
三是:
“王莽摄政,托古改制,变更了许多官名和地名。”
揣王先生之意,难道是说王莽在捣鬼吗?这里需要辩明的是:1、王莽大规模变更官名、地名,是在其称帝之后,而非在摄政时期。不知王先生何以提前时间?难道是意欲将王莽改名与前述元始二年之西汉郡国图相比照映衬?2、王莽称帝后的历史,也可以称之为改名“运动”的历史。王莽对改名似乎有特殊的癖好。但《郧》文作者又有何根据断定“臭名昭著”的王莽就有伪造“郧关”的嫌疑呢?要知道,王莽热衷于改名,绝非向壁虚造,无事生非,而有其深远的目的:“为政治服务!”王莽每改一官名、地名,无非表明以“新”代“汉”,乃万象更始,表明新莽政权将繁荣昌盛,“传之子孙,永享无穷之祚”!所以凡所改名,皆有依据。大多依据古之典章制度,或吉词祥语。于其每改一名之时,必大张厥词申明“伟大”意义,并务求文辞之美,含义之祥。
那么,“郧关”又是如何称名于汉平帝年间的?王先生又为我们详记了“郧关”一语“诞生记”:
“但作为当时一般人来说,一是他们未必认识到此事与王莽有什么关系,二是他们也不会想到‘郧关’即指‘洵关’,三是他们也确实觉得要有一个地方真的称名‘郧关’才能使司马迁‘南阳西通武关、郧关’的话不至于悬空,于是将南阳正西、武关以南而且距洵阳关并不遥远的郧阳府城一带称名‘郧关’,想来这也是既合情又合理的。”
王先生颇具朴素的“唯物”史观?你看,他连“郧关”一语的发明权也归功于“人们”。人民群众不仅创造了物质文明,也创造了精神文明,又何况区区“郧关”一语呢?但这里的“人们”,又似乎是无知无识的,既不知“郧关”一事与王莽有什么关系,又昧于“郧关”即指“洵关”,但又于朦朦胧胧之中,有一使命在焉,使他们觉得要有一个真的“郧关”出现,于是乎,“郧关”一语从人们口中呼之而出了!王先生将郧关的发明权和“人们”生拉死扯在一起,殊为滑稽可笑!皇家官府所藏正本,仅在高层统治阶级中流传,如盐铁会议上御史大夫桑弘羊曾引用司马子长言为己证。直到成帝时,东平王刘宇来朝,上书求《太史公书》,竟遭拒绝。究其原因,不过是惧怕《史记》中有一些“毒素”流布,对统治阶级不利。试想,贵为王者尚在严格掌控之列,王先生所云的“人们”又怎么会家喻户晓似的,齐心协力以“落实”郧关一语呢?其实人们是不知道什么《史记》的。笔者不知,司马迁的“郧关”本指“洵关”,广大人们又何以落实司马迁的“郧关”使其不至于悬空,变为今郧阳府城一带呢?太史公不是伟大领袖啊,他的话也不是最高指示,怎么连他老先生写了一个错别字也要句句落实呢?根据前文,笔者以为:“人们”是很难一睹《史记》芳颜的,哪个不怕死的小民胆敢到国家档案馆去查询什么“郧关”一词?哪里会有什么落实“郧关”的莫名其妙的“光荣任务”?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
关于“郧关”一语,以王先生的意见,史公既错写于前,班固又删砍于后,最后是“人们”把司马迁的本指“洵关”之“郧关”更正之,或曰落实之,使“郧关”真正成为名符其实的“郧关”!颇令笔者不解的是,王先生是否忘却了自己文章的立意之本,司马迁是“不自觉”的“以郧代洵”,反倒变幻成了“自觉”的行为似的。王先生在凡论到“郧关”时,竟无不与司马迁挂勾,说什么史公不会杜撰郧关云云,真令人费解。王先生在批驳郧阳语源于伍子胥说时,云:
“司马迁写《史记》时也决不会想到四百多年前有一个叫伍员的人,才杜撰出‘郧关’一语的。”
这是什么话?在反驳郧阳语于古代郧国移民说时,又云:
“我们不可能想象,古郧国移民而命名的‘郧关’,在五六百年后才在司马迁的《史记》中第一次出现,在此之前,不见于任何典籍。再说,司马迁写《史记》时,也绝不会考虑到几百年前的一个小小方国的移民而杜撰出‘郧关’的地名来。”
笔者于前文已辩明,古籍遭禁毁、战火、散失、佚亡,则现存的典籍可以说只不过是原有典籍中沧海之一粟,幸存于今者,几希矣!二者万不可混同。现实中生动活泼之事物被史家所“反映”,又不过冰山之一角。“郧关”一语今“浮现”于《史记》之中,为历史必然中之偶然。前述海内大家与十堰学界皆大致论定今日之“郧县、郧阳”之“郧”为古郧国移民而来。这个小小的方国,才是郧人苦苦寻觅的老祖宗。笔者认为:“郧关”一语之称名,缘于安陆郧子国为楚灭郧人西迁之后,其见于《史记》,已有六百年之久。“郧关”一语,太史公秉笔直书,为当时之典籍所载或为当时人们所知。“郧关”一语借太史公之宏著幸存于今,既有必然性,亦有偶然性。我们尚不知道有多少类于“郧关”的人或事被淹没在滔滔的历史洪流之中,隐秘于厚重的历史之幕后,使史家难觅其芳踪,岂不痛哉!我等小子天资愚鲁,学识浅薄,惟愿尽烧其余生残烛,希冀有一孔之得,亦足为幸也!
三 “郧阳”称名考略
(一)十堰学界论“郧阳”称名
关于“郧阳”的称名,张培玉先生于其《十堰战事》中云:
“郧关、郧乡县、郧县的治所在汉水之北,北门坡之南,北门坡亦称郧山,符合‘水北山南’为阳的传统叫法。因此,明朝在此建府时称谓郧阳府;解放初期,郧县城关为陕南区和两郧地区驻地,称谓郧阳市。”
可以说,张先生已将“郧阳”称名基本解决了。
继之,王天富先生于其前引《追》文中说:
“郧阳之‘阳’,第一次出现是明成化十二年(公元1476年),即明朝右副都御史原杰到郧阳抚治流民时,请求于郧县设置府、卫,以安置流民,才提出新设之府‘拟名郧阳’。”
王先生之文,笔者至今未见,以上,转引之邢方贵先生《引》文中。张、王二位先生早在七、八年前已将“郧阳”称名说得如此清楚了,笔者甚为疑惑不解,素以研究郧史为志之前引《郧》文作者,在其2004年出版的《明清郧阳历史文献笔注稿》中,仍将其2000年所作《郧》文,原文收录不加任何说明、改动与廓清。难道这些都为《郧》文作者所熟视无睹?或不以为然?《郧》文作者自视如此之高,真令人惊讶!
笔者以为,为“郧阳”称名作出近于科学解释的,还有邢方贵先生和冷遇春先生。
邢先生于其《引》文中在转述了王先生的意见之后,继之提出了自己的“郧阳正名”:
“原杰当时为何将新设之府拟名‘郧阳’?他不是根据‘阳华治水’,而是府治设在郧县城。郧县城地处汉江之北,伏牛山之南,依据‘山之南水之北曰阳’的惯例,名之曰‘郧阳’,是顺理成章的事。况且,后来的郧阳府所辖六县,自元至明,一直隶属襄阳府(路)的。郧阳由襄阳划出,治所在郧县,新府拟名‘郧阳’,十分恰当自然。”
邢先生后又作《明成化郧阳设府本末》,进一步论证之:
“又据《宪宗实录》,原杰在给中央政府的报告中,第一次提出了‘郧阳’的名称:……襄阳所辖郧县……,合拓县城置府,拟名‘郧阳’。于是经明中央政府批准,于成化十二年十二月乙丑时,正式开设郧阳府,府治设于郧县。”
长期精研《郧台志》的郧史老专家冷遇春先生出语惊人:
“‘郧阳’一语出于原公!”
真可谓一语破的!冷老先生作《辩》之文,虽发表有年,笔者也是近日于偶然中得之,读之服膺之至!《辩》侃侃而谈郧阳之名源远流长,在历述秦、汉之后,说:
“三国时期,魏、蜀先后占有汉中,原来的长利属汉中郡,都因有‘郧关’设有‘郧乡侯’。到晋太康五年,便据此设郧乡县。直到元朝,才改郧乡县为郧县。”冷先生又说:“到明成化十二年(1476),明朝皇帝批准了原杰的奏章,在郧县开设郧阳府,设郧阳抚治,这才有了‘郧阳’的称呼。”“这一系列史实,都是由于古麇国纳入了郧国子民,有了郧关,不断变革流移的。而郧县和‘郧阳’的‘郧’字便有此一段历史渊源。”
张、邢、冷诸位先生治史,向据史实说话,其推论亦十分谨慎,不作妄语。笔者以为足可信赖。
(二)笔者关于“郧阳”称名之疏证
笔者近几年因工作之便,阅读了大量的相关郧史资料,特别于大量的郧抚奏疏与皇帝敕谕中,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可谓与诸位先生不谋而合。笔者以为,今日探究“郧阳”中“郧”之语源,必溯源于史公“郧关”,已如上述;而“郧阳”一语,则功归原尚书,今且为疏证之。
吴节《兵部尚书原公祠堂记》:
“……以郧邑外宽内敞,山水环抱,且地通江汉,舟辑往来,商贾时至,宜设筑城池,升为新府,号曰‘郧阳’,统治六邑。……”
“聿开新府号郧阳,行司卫所罗封疆。”
吴节《原公政绩》:
“……相视古郧,水碧山苍,可筑新城,更号郧阳。”
“号曰郧阳”、“号郧阳”、“更号郧阳”、……说的何等清楚明白!吴节(1396—1481),明代安福人,宣统年间进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授编修。景泰初为南京国子监祭酒,其后专修英、宣《实录》。成化十七年卒。上述所引系其成化十三年(1427)作品,也即为离原公“更号郧阳”几个月后之事。吴节年高(时年81岁)德劭,且位尊,既是一个学富五车级的学者,又是一个学界泰斗(祭酒相当今教育部长),他的诗、文足可信赖。“郧阳”一语,为原公所发明,所创造,应是不易之论!原公“郧阳”一语既出,于是乎“郧阳府”、“郧阳卫”、“郧阳抚治”……这些宁馨几呱呱坠地诞生了!原公上禀千载悠悠历史,巧妙结合中华取名传统,既合理,又合情,既响亮,且有诗韵。从此,“郧阳”一语,响彻中华大地。
我们再从更号“郧阳”一语前后称谓的变化,才能更进一步敲定。也就是说,以成化十二年十二月乙丑日为线,在此之前,今之郧阳地区(或十堰市)称为荆襄,之后,方称号郧阳。我们检索《实录》与大臣之奏章,皇上之敕谕,无不暗合,而绝不例外。
先看成化十二年底前《实录》所载:
“成化元年癸丑(1465.4.1)以河南左布政使王恕为右副都御史,抚治南阳、荆、襄三府流民。”(文中重点号为笔者所加,下同)
(兵部给事中袁恺奏):“湖广荆、襄等处流贼聚众至房县至南漳数百里间。”
成化二年乙酉(1466.1.22)湖广总兵官都督佥事李震奏:“奉敕征荆、襄流民贼。”
成化二年三月庚戌(1466.3.24)兵部言,提督荆、襄军务工部尚书白圭等奏:“贼首刘千斤等在襄阳房县豆沙河等处……”。
成化三年三月庚子(1467.9.5)调浙江按察司副使严淦抚治荆、襄流贼。
成化四年三月戍辰(1468.3.21)改户部右侍郞杨璇为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抚荆、襄等处流民。
成化十二年五月丁卯(1476.6.16)遂命原杰出抚荆、襄等地流民。
成化十二年十一月己酉(1476.11.25)升抚治荆襄等处左副都御史原杰为右都御史驰墨书赐之,以九年秩满也。
成化十二年十二月乙丑(1477.1.4)开设湖广郧阳府,即其地设湖广行都司、卫所及县。抚治荆襄都御史原杰奏:
“……此外须立府县军卫,斯为久计。臣又与各官相视襄阳府所辖郧县,地接河、陕,路通水陆,居竹、房、上津、商、洛诸县之中,为四通八达要地。县去府(按:指襄阳府)五百余里,山林深阻,官司罕到。盗贼猝发,缓急无制。合拓县城置府,拟名郧阳(重点号为笔者所加,下同)即其地设湖广行都司,附城立郧阳卫。……分襄阳府所属之竹山、房县、上津、郧西四县来属。又于竹山之尹店置竹溪县,……于郧之南门堡置郧西县,……又于陕西汉中之洵阳白河置白河县,……以上七县俱隶新府。……”
疏上,诏悉如议行文。
成化十三年闰二月丁巳(1477.4.2)命监察御史吴道宏往郧阳府抚安人民……。
成化十三年七月戍辰(1477.8.11)敕巡抚湖广左副都御史刘敷兼治郧阳地方。
成化十三年十月癸卯(1477.11.14)敕巡抚河南右副都御史李衍兼理郧阳地方。监察御史王浚等言:
“近命巡抚湖广都御史刘敷兼治郧阳,地广民多,恐难遍历,请简命大臣一员专理郧阳。”
成化十五年五月甲子(1479.5.29)升监察御史吴道宏为大理寺右少卿,抚治郧阳等处流民。
……
敬请读者注意,以明成化十二年十二月乙丑为界,此前既是原杰,官职头衔仍然只是“抚治荆襄”,查《实录》未载原公“更名郧阳”的奏疏具体时间,直到十二月乙丑日,上命方达,自此时,抚治荆襄都御史原杰方才将其抚治衙门由襄阳迁到郧阳,史称郧阳抚治。
以上系笔者从《明实录》中成化十二年十二月乙丑前后“荆襄”、“郧阳”称谓的变化,坐实“郧阳”一语,源于原公。另,《郧台志》中所收皇上敕谕共十六则,皆大同小异,均谓:
“敕都御史××,新设湖广行都司,郧阳府并荆州、襄阳,河南南阳,陕西汉中、西安七府所属州县与郧阳接境者四十余处,……”
此处不再一一胪列,以避繁冗。
议者或谓之曰:为何《明史纪事本末》又有《平郧阳盗》呢?考《明史纪事本末》为清谷正泰所著,谷著此书时“郧阳”一语已家喻户晓,谷沿时习而用之,而非其时称刘通等为“郧阳盗”也!时人呼之曰:“荆襄流贼”、“荆襄党贼”、“荆襄流匪”……。按之《实录》,无一例外。邢方贵先生早已见及此,“按后置之‘郧阳府’之名来称‘荆襄’,这正如后人在叙及刘邦、李世民生前事时,称其死后庙号‘汉高祖’、‘唐太宗’一样,不足为怪。”邢君之言,言之有故,是很不错的。
笔者关于“郧”、“郧关”、“郧阳”,漫加品评,简言之:一、今郧县之郧字乃缘于安陆古郧子国;二、“郧关”一称虽始见于太史公《史记》,然溯其源可追及古郧国子民流徙迁移之时;三、“郧阳”一语乃功归原尚书所发明、独创!
引文篇目
1、《山苍苍、水茫茫》梅洁著
2、《东西伍子胥堰》(1990)郧县水利局
3、《十堰建置沿革》(1998.8)张培玉著
4、《物华天宝说郧阳》(2000)《十堰教育学院学报》(增刊号)
5、《十堰战事》(2000.6)张培玉著
6、《郧阳古国》(2000.8)张培玉著
7、《追根溯源话郧阳》(2001.4)王天富著
8、《郧县人自何而来》(2003)刑方贵著
9、《“郧阳”语源与司马迁》(2004)《明清郧阳历史文献笺注稿》
10、《郧阳抚治二百年》(2004.12)冷遇春著
11、《十堰方国考》(2006.12)康安宇著
12、《关于郧地和“郧”字的考辩》(2006)冷遇春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