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泽东评点大明王朝:《明史》我看了最生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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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谷 网摘
酷爱历史的毛泽东通读过“二十四史”,对历朝历代的兴衰治乱、文治武功皆有研究和体悟。其中《明史》是毛泽东圈点最多、体悟最深的史书之一。此外他还广泛涉猎过与明朝有关的大量史料及各种野史趣闻、笔记小说。丰富的知识储备,使他在评点明史时信手拈来,涉笔成趣。这些带有强烈个人风格的评论,不少是发前人之所未发,补前人之所未逮,展示了一位政治家和文学家不同寻常的历史洞察力和艺术鉴赏水平。
对朱元璋研究得比较仔细
1964年5月,毛泽东在一次谈话中说:“《明史》我看了最生气。明朝除了明太祖(朱元璋)、明成祖(朱棣)不识字的两个皇帝搞得比较好,明武宗、明英宗还稍好些以外,其余的都不好,尽做坏事。”这段话可视为毛泽东对明史的整体印象和基本评价。
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他曾是一个落魄的和尚,处在社会的最底层。在元末农民大起义中,他乘时而起,后来居上,逐步歼灭群雄,十五载而成帝业,是继刘邦之后又一个出身卑微、起自草莽的平民皇帝。毛泽东对这种现象深有感触,他通过对比,得出了不要小看“大老粗”,“老粗出人物”的结论。
朱元璋大字不识一个,却善于从战争中学习,多谋而又善断。毛泽东对朱元璋卓越的军事才能给予过很高的评价,曾说“自古能军无出李世民之右者,其次则朱元璋耳”。在中国现代战争史上,毛泽东指挥的诸多战事,在新的思维制高点上吸纳并综合了李世民“以弱胜强”、朱元璋“次第经略”的思想,形成“集中优势兵力,各个歼灭敌人”的战略原则。
朱元璋打天下时十分注重知识分子的作用,毛泽东更是这样。他在延安时期撰写的《大量吸收知识分子》等重要文章,其着眼点也是文武两手并用。
毛泽东对朱元璋怀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对如何评价这位历史人物也有自己的定见。1948年11月,明史专家吴晗辗转来到河北省平山县的西柏坡,将他在当年8月份写完准备再版的《朱元璋传》的修改稿送请毛泽东阅正。正在指挥解放战争的毛泽东挤出时间仔细阅读了书稿,还约请吴晗深谈了两次。隔了几天,毛泽东在退还《朱元璋传》原稿时,还特地给吴晗写了信。
信中对吴晗苦心为朱元璋立传称道有加,但又指出吴晗“似尚未完全接受历史唯物主义作为观察历史的方法论”。从中不难看出,毛泽东和吴晗在对朱元璋的评价问题上存在一定差异。在毛泽东眼中,唯物史观亦可称作“奴隶史观”,认为是底层人民在创造历史,历史上的农民起义都程度不同地推动了历史的进步。朱元璋作为农民起义的首领,亦当作如是观。而吴晗的《朱元璋传》却以朱元璋影射蒋介石,显然没有贯彻唯物史观的阶级观点。
朱元璋是一个复杂的历史人物。其晚年以猛治国,用严刑峻法惩治贪污,澄清吏治,结果倒使人人自危。毛泽东并不是认为朱元璋没有过错,只是认为对这位农民起义的领袖应采取基本肯定的态度,“应该写得好点,不要写得那么坏”。
新中国成立后,吴晗根据毛泽东的意见,从1954年开始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重新写了《朱元璋传》,并再次呈送毛泽东以博指教。毛泽东对吴晗的修改表示满意。
称朱棣“搞得比较好”
明成祖朱棣系朱元璋的第四子,初封燕王。因太子朱标早逝,朱元璋死后即由长孙朱允火文继位,是为建文帝。朱允火文采纳大臣齐泰、黄子澄等的建议而削藩,以免重蹈西汉“七国之乱”、西晋“八王之乱”的覆辙。在此背景下,燕王朱棣身处危殆,于是以“靖难”、“清君侧”为名起兵造反,在建文四年(1402年)攻破南京,随后即皇帝位,杀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所谓奸臣,并灭其族。
毛泽东在读清人谷应泰所撰《明史纪事本末》时,仔细揣摩了朱棣造反夺取皇位的过程,并多有评论。朱棣在与南京对峙的过程中出生入死,打过许多漂亮的胜仗,特别是建文二年(1400年)的白沟河战役(战场在今河北雄县),朱棣将李景隆等率领的勤王之师打得大败。但在随后的东昌战役中,朱棣骄傲轻敌,结果被盛庸等击败,被擒斩万余人。当时朱棣身处重围,奋力死战才得以逃脱。毛泽东在对比了两次战役之后评论道:“白沟河大胜之后,宜有此败。”这就是说,朱棣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注定会有闪失。毛泽东曾多次告诫军事将领不要“犯大胜之后骄傲的错误”,想必是从中得到过启发。
朱棣后来重整旗鼓,千里奔袭,竟然兵临南京城下。建文帝多次派人前往朱棣大营,许以割地求和。但朱棣不为所动,口口声声要捉拿“奸臣”,显出咄咄逼人的架势。毛泽东读至此写道:“始终以索战犯为词,使南京无法答允。”言下之意,朱棣是有意将矛盾尖锐化,以遂其夺取天下之志。朱棣兵临南京城下,实际上是孤军深入,带有相当的冒险性。
朱棣登上皇位后不久迁都北京,并屡次北征。在其治下,幅员之广超越汉唐,受朝命而入贡者几达三十国,可谓武功赫赫,威震殊俗。特别是他迁都北京更是明智之举,奠定了明朝近300年的基业,其雄武之略不减其父,所以毛泽东称赞朱元璋、朱棣父子在位“搞得比较好”,同属于有作为的皇帝。
对嘉靖皇帝很不以为然
除了朱元璋父子,毛泽东提到较多的另一个明朝皇帝是嘉靖皇帝朱厚。明朝由盛到衰,嘉靖当政是重大的转折点。但人们谈到明朝的历史,大都以为万历皇帝对明朝走向灭亡负有重大责任,认为明朝“实亡于万历”。其实不然,《明史》在评价嘉靖皇帝时写道:“若其时纷纭多故,将疲于边,贼讧于内,而崇尚道教,享祀弗经,营建繁兴,府藏告匮,百余年富庶治平之业,因以渐替。”所以明朝真正走下坡路,是从嘉靖开始的。
毛泽东对嘉靖皇帝很不以为然,说他“炼丹修道,昏庸老朽,坐了四十几年天下,就是不办事”。这个评价恰如其分。嘉靖初登大位时曾大刀阔爷地革弊图新,裁汰特务机关,广行宽恤之政,颇有明君气象。但不久便玩弄权术,耽于享乐。他倚重严嵩等奸臣残害忠良,经常廷杖大臣,又特别崇信道教,醉心于斋醮、方术、祥瑞等无聊之事。
鉴此,御史杨爵沉痛进谏,期望嘉靖“念祖宗创业之艰难,思今日守成之不易,览臣所奏,赐之施行”。可是嘉靖皇帝览书大怒,将杨爵下狱论罪。毛泽东在读《明史.杨爵传》时旁批了四个字:“靡不有初。”下笔似有无限感慨。“靡不有初,鲜克有终”这句话见诸《诗经》,意思是说人们大都有一个良好的开端,但很少有人能够善始善终。
对“海瑞精神”心存矛盾
杨爵获罪后,朝臣无敢言时政者,唯独海瑞冒死进谏。毛泽东熟读《明史.海瑞传》,被海瑞等忠直之士在国难当头之时表现出的气概所打动。1959年4月,上海会议期间,他大力提倡“海瑞精神”,号召大家就“大跃进”、人民公社化以来的种种失误大胆陈言,将“五不怕”精神与海瑞的直言进谏结合起来。
在这次会议上,毛泽东提到他曾建议彭德怀读《明史.海瑞传》,又问周恩来看过没有,周恩来说看过了。毛泽东这样不厌其烦地向大家推荐海瑞,从一个侧面反映了他期望党内讲真话,以便及时纠正政策失误的急迫心情。
但在另一方面,毛泽东对党内出“海瑞”尚缺乏足够的心理准备。早在1958年3月的成都会议上,毛泽东在提倡讲真话的同时,就提醒大家讲话要善于选择说话的时机,不讲策略也不行。他举例说:“明朝反魏忠贤的那些人,不讲策略,自己被消灭,当时落得皇帝不喜欢。”即使在上海会议大力提倡“海瑞精神”期间,毛泽东还私下对人说:“讲海瑞,我很后悔。可能真正出了海瑞,我又受不了。”因此,当时胡乔木分析说,毛泽东号召大家学海瑞,实际上还是要求不要出“海瑞”式尖锐的人物。
毛泽东在对“海瑞精神”上的矛盾心理,说明从历史中吸取教益也并非一件易事,它受到主客观各种条件的制约。1959年庐山会议上,彭德怀披肝沥胆上陈“万言书”,结果被冠以“右倾机会主义”的帽子。毛泽东对此事件的解释是:“海瑞搬了家了,海瑞是明朝的左派,代表市民阶级和经营商业中的大官僚。现在搬到右倾司令部去了,向着马克思主义作斗争。这样的海瑞,是右派海瑞。”“海瑞历来是左派,左派海瑞我喜欢。现在站在马克思主义立场批评缺点,是对的,我支持左派海瑞。”
1960年,明史专家吴晗应京剧表演艺术家马连良之约,创作了以“左派海瑞”与“右派官僚集团”作斗争为主线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然而这出戏在“文革”前夕却被视作为彭德怀翻案的“大毒草”,这就不能不让人感叹历史的扑朔迷离了。
细品明诗、笔记小说
毛泽东既是政治家,又是文学家,因此在研究明史的过程中除关注其兴衰治乱外,还特别留意明朝的文学源流及其成就。在一般文人乃至文学大家心目中,明朝的诗词创作乏善可陈。毛泽东开始也是这么认为的,但通过阅读《明诗综》等史料,他改变了看法。1957年1月,他同诗人袁水拍、臧克家等人谈话时曾说:“我过去以为明朝的诗没有好的,《明诗综》没有看头,但其中有李攀龙、高启等人的好诗。”
毛泽东对作为“初明四杰”之一的高启推崇有加,尤其喜爱他创作的一首咏梅诗。1961年11月6日,为查找这首诗的全文,毛泽东一天内给秘书田家英连写了三封信。早晨6时,毛泽东请田家英替他找宋人林逋的诗文集。8时半,又写道:“有一首七言律诗,其中两句是‘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是咏梅的,请找出全诗八句给我,能于今日下午交来则最好。何时何人写的,记不起来,似是林逋写的,但查林集没有,请你再查一下。”不久,再写信说:“又记起来了,是否清人高士奇的。前四句是‘琼枝(原诗为姿)只合在瑶台,谁向江南处处栽。雪满山中高士卧,月明林下美人来’。下四句忘了,请问一下文史馆老先生便知。”田家英很快查明该诗为明朝高启写的《梅花》九首之一,后四句是:“寒依疏影萧萧竹,春掩残香漠漠苔。自去何郎无好咏,东风愁寂几回开。”随后,毛泽东用草体书写了全诗,并在右起处大大地写上“高启”二字,还注明:“字季迪,明朝最伟大的诗人。”
在中国文学史上,明朝是一个以小说见长的王朝。明代近300年间,小说的题材之广、种类之多、成就之高均令人叹为观止。长篇巨制便有《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等。毛泽东对这几部小说均有大量的点评,本文不再赘述。这里只就毛泽东评点明代笔记小说的情况作些介绍。
在毛泽东的书房中,保存了大量的明代笔记小说。在阅读过程中,毛泽东留下不少即兴评点的文字,可以帮助我们体察他的内心世界。明末大才子冯梦龙所编的《智囊》一书,是毛泽东评点最多的一部笔记小说。
《兵智部.制胜》讲了田忌赛马的故事。冯梦龙接着又引唐太宗说自己“自少经略四方,颇知用兵之要,每观敌战,则知其强弱”的话,说这是用孙子之法也。毛泽东发挥道:“所谓以弱当强,就是以少数兵力佯攻敌诸路大军。所谓以强当弱,就是集中绝对优势兵力,以五六倍于敌人一路之兵力,四面包围,聚而歼之。”接下来在谈围魏救赵的故事后又感叹:“攻魏救赵,因败魏军,千古高手。”
毛泽东读明代笔记小说善于独立思考,在读《智囊》时常批有“可疑”、“未必”、“此事似误,待查”等字样,甚至还超越人们习以为常的思维习惯,另发新论。
毛泽东读明史、品明史,不仅为明史研究增加了新的内容和视角,而且也为我们读懂毛泽东提供了有价值的线索。他的所思所想,见证了一代伟人以史为鉴的复杂心曲,以及博览群书、刻苦求知的探索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