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风田：我国未来农村将走向衰败？

未来30年甚至更长时间，我国的农村会是一个什么样子？有人认为应该是高度繁荣、发达，主要原因是我国整体经济会越来越好，农村也不会例外；但也有人认为未来我国农村会陷入到相对衰败之中，原因是目前发达国家的农村基本上都遵循类似的规律，还没有发现例外，我国应该不会例外。我是后一种观点的赞成者，近几年在几个相对发达国家的实际游走经历也基本上证实了这种规律。
意大利是一个老牌的发达国家，去年到意大利农村考察有机农业，曾在罗马的郊区农村住过一阵子，结果发现意大利的农村虽然硬件很好，道路、地下管道等基本设施都很不错，但人气很不足，农村基本上没有年轻人，都走完了，只剩下那些热爱老屋的老年人留守。意大利农村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是，大量的城市居民却在“返乡”，到农村去买地买房，不过不是用来投机增值，也不是买农民地后乱建别墅、高尔夫球场等，而是搞起了有机农业与农家乐，在周末或者夏季休假时到农村住上一阵子，吃吃有机蔬菜水果，享受一下农村的田园风光，反正现在的高速公路四通八达，从城里到农村去用不了多长的时间。我认识一位意大利的老人，年轻时曾被公司派住到中国工作过几年，退休后住在罗马，在罗马城他有2套房子。意大利的经济近年来很不景气，他们也有啃老族，甚至比我们的还严重。这位老人儿子30多岁了虽然大学毕业但一直没有正式的工作，只能住在家里啃老，靠出租部分多余的房间生活，另外再做点房屋中介之类的事，整日赖在家里。老人几年前在意大利郊区农村买了一个占地数十亩的农家院，在夏热时到此居住，因为郊区农村绿树如荫空气新鲜，比闷热的罗马城要好多了。但在冬天时老人还是返回罗马城居住，因为农村冬天太阴冷了，供暖条件差一些。老人生意头脑很好，把农家院装修一新，搞起了农家乐，建了一个网站，让那些热爱郊游的旅客来小院居住，以贴补维护农家院的费用。另外他也利用院里的大片空地种植橄榄树，在罗马郊区，橄榄油是一个非常赚钱的产业。在意大利我们还参观过另外一个规模很大的有机农业，是由一位医生经营的。我们知道欧美国家的医生属高收入群体，一位医生与他爱人在罗马城都有收入丰厚的工作，但却热衷于有机农业，二人在罗马城郊外农村买了上千亩的地，用来发展有机农业与农家乐，平时雇人专门帮助照看，在周末休息日，夫妻二人带着一双女儿到农家园忙活两天，痛快的很。正是因为城里人兼职到农村买地经营，罗马的农村还算有点人气儿。不过作为发达国家的意大利，农村很少种植粮食，因为种植成本太高了，粮食安全主要靠进口解决，农民在农村如果单纯靠种植恐怕也很难养活自己，这也是农民大量离开的主要原因。发达国家的粮食安全一般靠专业化上规模的农场或者进口来解决，在农村居住的人口20%都在以下甚至更少。
今年6月到韩国农村走了一圈，发现后起发达的韩国农村也遵循同样的规律，农村陷入没有人气的相对衰败之中。韩国的农村一直得到国家的重金投入，基础设施条件很好。但在农村几乎见不到年轻人，基本上是老年妇女的天下。韩国的农村老年妇女很辛苦，不像意大利农村，实际的农业生产很少，基本上只种植高附加值的农业。韩国农业一直追求自给自足，在农村还种植大量的水稻、蔬菜，可怜这些老年人，年纪很大却还在田间辛苦劳作。这一美德，20年之后该如何传承？很是让人担忧，韩国人自己也是忧心忡忡的。
我国的情况与意大利与韩国相比，未来的农村走向不会演生出别的规律。原因很简单，目前我国实行的是城乡二元制度，这种制度像一个大的抽水机系统，由于城乡收入、公共基础设施差距太大，农村居民与城市居民相比能够享受到的公共品服务也太少，巨大的城乡“势差”只能使农村宝贵的人力、物力、财力大量地几乎是单向地流入到城市，农村失血比造血多，只能越走越脆弱衰落，这是我国未来农村将陷入衰败的第一个，也是主要原因。虽然国家近年来非常重视农村的建设，尤其是05年新农村建设战略提出以后，每年国家增加近千亿的资金投入到农村去，但几年投入下来，我国城乡居民的收入差距不单没有变小，反而在逐步扩大。
农村之所以会陷入到相对衰落之中的第二个重要原因是农村土广人稀，难以聚集人气，更难以留住喜欢热闹的年轻人。目前我国中西部许多农村被冠之以“空心村”，只剩下留守儿童与老人，年轻人能走的都走完了。失去有活力的年轻人，要想有人气也难。更要命的是新生代农民工同日、韩、意等国农村的年轻人也一样，几乎没有人再想回到农村去。
长远来看农村会陷入相对衰落之中并不是说未来不应该对农村再投入了。我国农村担负起解决粮食安全的重任，农村大量的土地要用来生产粮食。另外农村建设好了，可以扩大我国的内需，提升我国整体经济发展的可持续性。如果农村建设好了，优美的环境宽广的土地和新鲜的空气也是窝居城市的居民们休闲娱乐的好去处，毕竟回到大自然一直是人类的梦想，农村是离大自然最近的地方。
（作者郑风田为中国人民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