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真卿《述张旭笔法十二意》释译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2:48:00
沈尹默:颜真卿《述张旭笔法十二意》释译(2009-07-28 07:16:13) 标签:文化 分类:舞蹈声乐体育 沈尹默先生像


引言

張旭,字伯高。顏真卿,字清臣。《唐書》皆有傳。世人有用他兩人的官爵稱之為張長史、顏魯公的。張旭極精筆法,真草俱妙。後人論書,對於歐、虞、褚、陸都有異詞,惟獨於張旭沒有非短過。真卿二十多歲時,曾游長安,師事張旭二年,略得筆法,自以為未穩,三十五歲時,又特往洛陽去訪張旭,繼續求教,真卿後來在寫給懷素的序文中有這樣一段追述:

「夫草稿之作,起於漢代,杜度、崔瑗,始以妙用。迨乎伯英(張芝),尤擅其美。羲、獻茲降,虞、陸相承,口訣心授,以至於吳郡張旭長史,雖姿性顛逸,超絕古今,而楷模精詳,特為真正。真卿早歲常接游居,屢蒙激昂,教以筆法。」

看了以上一段話,就可以瞭解張旭書法造詣何以能達到無人非短的境界,這是由於他得到正確的傳授,功力又深,所以得到真卿的佩服,想要把他繼承下來。張旭也以真卿是可教之材,因而接受了他的請求,誠懇地和他說:「書之求能,且攻真草,今以授子,可須思妙。」 張旭乃舉出十二意來和他對話,要他回答,藉作啟示。

筆法十二意本是魏鍾繇提出的。鍾繇何以要這樣提呢?那就先得瞭解一下鍾繇寫字的主張。記載是這樣的:

「夫欲書者先乾研墨,凝神靜思,欲想字形(想象中的字形是包括靜和動、實和虛兩個方面的),大小偃仰,平直振動(大小平直是靜和實的一面,偃仰振動是動和虛的一面),令筋脈相連,意在筆前,然後作字。若平直相似,狀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後齊平,此不是書,但得其點畫耳(就是說僅能成字的點畫而已)。」

接著就敘述了宋翼被鍾繇譴責的故事:「昔宋翼常作此書 (即方整齊平之體, 翼是鍾繇弟子。)繇乃叱之。翼三年不敢見繇,即潛心改跡。每作一波 (即捺),常三過折筆,每作一點畫 (總指一切點畫而言),常隱鋒 (即藏鋒)而為之,每作一橫畫,如列陳之排雲,每作一戈,如百鈞之駑發,每作一點如高峰墜石,每作一曲折如鋼鉤,每作一牽,如萬歲枯藤,每作一放縱,如足行之趣驟。」 右軍末年書,世人曾有緩異的批評,陶弘景認為這是對代筆人書體所說的。蕭衍則不知是根據何等筆跡作出這樣的評論,在這裏自然無討論的必要,然卻反映出筆意對於書法的重要意義。

鍾繇概括地提出筆法十二意,是值得學書人重視的。以前沒有人作過詳悉的解說,直到唐朝張、顏對話,才逐條加以討論。

第 01 意: 平

長史乃曰:「夫平謂橫,子知之乎?」
僕思以對曰:「嘗聞長史示令每為一平畫,皆須縱橫有象,此豈非其謂乎?」
長史乃笑曰:「然」。  


     每作一橫畫,自然意在於求其平,但一味求平,必易流於板滯,所以柳宗元的《八法頌》中有「勒常患平」之誡。八法中謂橫畫為勒。在《九勢》中特定出「橫鱗」之規,《筆陣圖》中則有「如千里陣雲」的比方。魚鱗和陣雲的形象,都是平而又不甚平的橫列狀態,這樣正合橫畫的要求。故孫過庭說「一畫之間,變起伏於鋒杪。」筆鋒在點畫中行,必然有起有伏,起帶有縱的傾向,伏則仍回到橫的方面去,不斷地,一縱一橫地行使筆毫,形成橫畫,便有魚鱗、陣雲的活潑意趣,就達到了不平而平的要求。所以真卿舉「縱橫有象」一語來回答求平的意圖,而得到了長史的首肯。

第 02 意: 直

又曰:「夫直謂縱,子知之乎?」
曰:「豈不謂直者必縱之,不令邪曲之謂乎?」
長史曰:「然」。
  

   縱是直畫,也得同橫畫一樣,對於它的要求,自然意在於求直,所以真卿簡單答以「必縱之不令邪曲」(指留在紙上已成的形而言)。照《九勢》「豎勒」之規說來,似乎和真卿所說有異同,一個講「勒」,一個卻講「縱」,其實是相反相成。點畫行筆時,不能單勒單縱,這是可以體會得到的。如果一味把筆毫勒住,那就不能行動了。如果要放鬆些,那就是縱。兩說並不衝突,隨舉一端,皆可以理會到全面。其實,這和「不平之平」的道理一樣,也要從不直中求直,筆力才能入紙,才能寫出真正的可觀的直,在紙上就不顯得邪曲。所以李世民講過一句話:「努不宜直,直則無力。」

第 03 意: 均.

又曰:「均謂間,子知之乎?」
曰:「嘗蒙示以間不容光之謂乎?「
長史曰:「然。」
  

   「間」是指一字的筆畫與筆畫之間,各個部分之間的空隙。這些空隙,要令人看了順眼,配合均勻,出於自然,不覺得相離過遠,或者過近,這就是所謂「均」。舉一個相反的例子來說,若果縱畫與縱畫,橫畫與橫畫,互相間的距離,排列得分毫不差,那就是前人所說的狀如算子,形狀上是整齊不過了,但一入眼反而覺得不勻稱,因而不耐看。這要和橫、縱畫的平直要求一樣,要在不平中求得平,不直中求得直,這裏也要向不均處求得均。法書點畫之間的空隙,其遠近相距要各得要宜,不容毫髮增加。所以真卿用了一句極端的話「間不容光」來回答,光是無隙不入的,意思就是說,點畫間所留得的空隙,連一線之光都容不下,這才算恰到好處。這非基本功到家,就不能達到如此穩準的地步。

第 04 意: 密

又曰:「密謂際,子知之乎?」
曰:「豈不謂築鋒下筆,皆令完成,不令其疏之謂乎?」
長史曰:「然」。
  

     「際」是指字的筆畫與筆畫相銜接之外。兩畫之際,似斷實連,似連實斷。密的要求,就是要顯得連住,同時又要顯得脫開,所以真卿用「築鋒下筆,皆令完成,不令其疏」答之。築鋒所有筆力是比藏鋒要重些,而比藏頭則要輕得多。字畫之際,就是兩畫出入相接之處,點畫出入之跡,必由筆鋒所形成,而出入皆須逆入逆收,「際」處不但露鋒會失掉密的作用,即僅用藏鋒,還嫌不夠,故必用築鋒。藏鋒之力是虛的多,而築鋒用力則較著實。求密必須如此才行。這是講行筆的過程,而其要求則是「皆令其完成」。這一「皆」字是指兩畫出入而言。「完成」是說明相銜得宜,不露痕跡,故無偏疏之弊。近代書家往往喜歡稱道兩句話:「疏處可使走馬,密處不使通風。」疏就疏到底,密就密到底,這種要求就太絕對化了,恰恰與上面所說的均密兩意相反。若果主張疏就一味疏,密便一味密,其結果不是雕疏無實,就是黑氣滿紙。這種用一點論的方法去分析事物,就無法觸到事物的本質,也就無法掌握其規律,這樣要想不碰壁,要想達到預計的要求,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第 05 意: 鋒

又曰:「鋒謂末,子知之乎?」
曰:「豈不謂末以成畫,使其鋒健之謂乎?」
長史曰:「然。」  
  
   「末」,蕭衍文中作「端」,兩者是一樣的意思。真卿所說的「末以成畫」是指每一筆畫的收處,收筆必用鋒,意存勁健,才能不犯拖沓之病。《九勢》藏鋒條指出「點畫出入之跡」,就是說明這個道理。不過這裏只就筆鋒出處說明其尤當勁健,才合用筆之意。

第 06 意: 力


又曰:「力謂骨體,子知之乎?」
曰:「豈不謂(走歷)筆則點畫皆有筋骨,字體自然雄媚之謂乎?」
長史曰:「然。」


「力謂骨體」,蕭衍文中只用一「體」字,此文多一「骨」字,意更明顯。真卿用」(走歷)筆則點畫皆有筋骨,字體自然雄媚」答之。「走歷」字是表示速行的樣子,又含有盜行或側行的意思。盜行、側行皆須舉動輕快而不散漫才能做到,如此則非用意專一,聚集精力為之不可。故八法之努畫,大家都主張用(走歷)筆之法,為的是免掉失力的弊病。由此就很容易明白要字中有力,便須用(走歷)筆的道理。把人體的力通過筆毫注入字中,字自然會有骨幹,不是軟弱癱瘓,而能呈現雄傑氣概。真卿在雄字下加一媚字,這便表明這力是活力而不是拙力。所以前人既稱羲之字雄強,又說它姿媚,是有道理的。一般人說顏筋柳骨,這也反映出顏字是用意在於剛柔結合的筋力,這與他懂得用(走歷)筆是有關係的。

第 07 意: 輕

又曰:「輕謂曲折,子知之乎?」
曰:「豈不謂鉤筆轉角,折鋒輕過,亦謂轉角為暗過之謂乎?」
長史曰:「然。」  
  

「曲折」,蕭衍文中作「屈」,是一樣的意義。真卿答以「鉤筆轉角,折鋒輕過」。字的筆畫轉角處,筆鋒必是由左向右,再折而下行,當它要到轉角處時,筆鋒若不回顧而仍順行,則無力而失勢,故鋒必須折,就是使鋒尖略顧左而向右,轉而下行。《九勢》轉筆條的「宜左右回顧」,就是這個道理。何以要輕,不輕則節目易於孤露,便不好看。暗過就是輕過,含有筆鋒隱藏的意思。

第 08 意: 決

又曰:「決謂牽掣,子知之乎?」
曰:「豈不謂牽掣為撇,決意挫鋒,使不能怯滯,令險峻而成,以謂之決乎?」
長史曰:「然。」
  

     「決謂牽掣」,真卿以「牽掣為撇」(即掠筆),專就這個回答用決之意。主張險峻,用挫鋒筆法。挫鋒也可叫它作折鋒,與築鋒相似,而用筆略輕而快,這樣形成的掠筆,就不會怯滯,因意不猶豫,決然行之,其結果必然如此。

第 09 意: 補


又日:「補謂不足,子知之乎?」
日:「嘗聞於長史,豈不謂結構點畫或有失趣者,則以別點畫旁救之謂乎?」
長史日「然」。
   

     不足之處,自然當補,但如何施用補法,不能預想定於落筆之前,必當隨機應變。所以真卿答以「結構點畫或有失趣者,則以別點畫旁救之」。此條所提不足之處,難以意側,與其他各條所列性質,有所不同。但旁救雖不能在作字前預計,若果臨機遲疑,即便施行旁救,亦難脗合,即等於未曾救得,甚至於還可能增加些不安,就須要平日執筆得法,使用圓暢,心手一致,隨意左右,無所不可,方能奏旁救之效。重要關鍵,還在於平時學習各種碑版法帖時,即須細心觀察其分佈得失,使心中有數,臨時才有補救辦法。

第 10 意: 損


又日:「損謂有餘,子知之乎?」
日:「嘗蒙所授,豈不謂趣長筆短,常使意氣有餘,畫若不足之謂乎?」
長史日:「然。」  

  
      有餘必當減損,自是常理,但筆已落紙成畫,即無法損其有餘,自然當在預想字形時,便須注意。你看虞、歐楷字,往往以短畫與長畫相間組成,長畫固不覺其長,而短畫也不覺其短,所以真卿答「損謂有餘」之問,以「趣長筆短」,「意氣有餘,畫若不足」。這個「有餘」、「不足」,是怎樣判別的?它不在於有形的短和長,而在所含意趣的足、不足。所當損者必是空長的形,而合宜的損,卻是意足的短畫。短畫怎樣才能意足,這是要經過一番苦練的,行筆得法,疾澀兼用,能縱能收,才可做到,一般信手任筆成畫的寫法,畫短了,不但不能趣長,必然要現出不足的缺點。

第 11 意: 巧

又日:「巧謂佈置,子知之乎?」
日:「豈不謂欲書先預想字形佈置,令其平穩,或意外生體,令有異勢,是之謂巧乎?」
長史日:「然」。  
  

落筆結字,由點畫而成,不得零星狼藉,必有合宜的佈置。下筆之先,須預想形勢,如何安排,不是信手任筆,便能成字。所以真卿答「預想字形佈置,令其平穩」。但一味求平穩不可,故又說「意外生體,令有異勢」。既平正,又奇變,才能算得巧意。顏楷過於整齊,但仍不失於板滯,點畫中時有奇趣。雖為米芾所不滿,然不能厚非,與蘇靈芝、翟令問諸人相比,即可瞭然。

第 12 意: 稱

又曰:「稱謂大小,子知之乎?」
曰:「嘗蒙教授,豈不謂大字促之令小,小字展之使大,兼令茂密,所以為稱乎?」
長史曰:「然。」  
  

     關於一幅字的全部安排,字形大小,必在預想之中。如何安排才能令其大小相稱,必須有一番經營才行。所以真卿答以「大字促之令小,小字展之使大」。這個大小是相對的說法,這個促、展是就全幅而言,故又說「兼令茂密」,這就可以明白他所要求的相稱之意,絕不是大小齊勻的意思,更不是單指寫小字要展大,寫大字要促小,至於小字要寬展,大字要緊湊,相反相成的作用,那是必要的,然非真卿在此處所說的意思。後人非難他,以為這種主張是錯誤的。其實這個錯誤,我以為真卿是難於承認的,因為後人的說法與真卿的看法,是兩回事情。  
     
這十二意,有的就靜的實體著想,如橫、縱、末、體等,有的就動的筆勢往來映帶著想,如間、際、曲折、牽掣等;有的就一字的欠缺或多餘處著意,施以救濟,如不足、有餘等;有的從全字或者全幅著意,如佈置,大小等。總括以上用意處,大致已無遺漏。自鍾繇提出直至張旭,為一般學書人所重視,但個人體會容有不同。真卿答畢,而張旭僅以「子言頗皆近之矣」一句總括了他的答案,總可說是及格了。尚有未盡之處,猶待探討,故繼以「工若精勤,悉自當為妙筆」。我們現在對於顏說,也衹能認為是他個人的心得,恐猶未能盡得前人之意。見仁見智,固難強同。其實筆法之意,何止這十二種,這不過是鍾繇個人在實踐中的體會,他以為是重要的,列舉出這幾條罷了。

結語:用筆五項

問答已畢,真卿更進一步請教:
「幸蒙長史九丈傳授用筆之法,敢問工書之妙,如何得齊於古人?」


見賢思齊是學習過程中一種良好表現,這不但反映出一個人不甘落後於前人,而且有趕上前人,趕過前人的氣概,舊話不是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說法嗎?在前人積纍的好經驗的基礎上,加以新的發展,是可以超越前人的。不然,在前人的腳下盤泥,那就沒有出息了。真卿想要張旭再幫助他一下,指出學習書法的方法,故有此問。
     
張旭遂以五項答之:     
「 「妙在執筆,令得圓轉,勿使拘攣」;
其次識法,謂口傳手授之訣,勿使無度,所謂筆法也;
其次,在於佈置,不慢不越,巧使合宜;
其次,紙筆精佳;
五者備矣,然後能齊於古人。」

         
真卿聽了,更追問一句:     
「敢問長史神用筆之理,可得聞乎?」

     
用筆加上一「神」字,是很有意義的,是說他這管筆動靜疾徐,無不合宜,即所謂不使失度。

張旭告訴他:
「予傳授筆法,得之於老舅彥遠曰:吾昔日學書,雖功深,奈何跡不至殊妙。後問於褚河南,曰:『用筆當須如印印泥。'思而不悟,後於江島,遇見沙平地靜,令人意悅欲書。乃偶以利鋒畫而書之,其勁險之狀,明利媚好。自茲乃悟用筆如錐畫沙,使其藏鋒,畫乃沈著。當其用筆,常欲使其透過紙背,此功成之極矣。真草用筆,悉如畫沙,點畫淨媚,則其道至矣。如此則其跡可久,自然齊於古人。但思此理,以專想功用,故其點畫不得妄動。子其書紳。」


張旭答真卿問,所舉五項,至為重要。

第一至第三,首由執筆運用靈便說起,依次到用筆得法,勿使失度,然後說到巧於佈置,這個佈置是總說點畫與點畫之間,字與字之間,要不慢不越,勻稱得宜,沒有過與不及。慢是不及,越是過度。
     
第四是說紙筆佳或者不佳,有使所書之字減色增色之可能。

末一項是說心手一致,筆書相應。這是有關於寫字人的思想通塞問題,心胸豁然,略無疑滯,才能達到入妙通靈的境界。能這樣,自然人書會通,弈弈有圓融神理。古人妙跡,流傳至今,耐人尋味者,也不過如此而已。

最後舉出如錐畫沙,如印印泥兩語,是說明下筆有力,能力透紙背,才算功夫到家。錐畫沙比較易於理解,印印泥則須加以說明。這裏所說的印泥,不是今天我們所用的印泥。這個印泥是粘性的紫泥,古人用它來封信的,和近代用的火漆相類似,火漆上面加蓋戳記,紫泥上面加蓋印章,現在還有遺留下來的,叫作「封泥」。前人用它來形容用筆,自然也和錐畫沙一樣,是說明藏鋒和用力深入之意。而印印泥,還有一絲不走樣的意思,是下筆既穩且準的形容。要達到這一步,就得執筆合法,而手腕又要經過基本功訓練的硬功夫,才能有既穩且準的把握。所以張旭告訴真卿懂得了這些之後,還得想通道理,專心於功用,點畫不得妄動。張旭把攻草書和草書用筆妙訣,無隱地告訴了真卿,所以真卿自云:「自此得攻書之妙,於茲五(一作七)年,真草自知可成矣。」  

這篇文字,各本有異同,且有闌入別人文字之處,就我所能辨別出來的,即行加以刪正,以便覽習,但恐仍有未及訂正或有錯誤,深望讀者不吝賜教。  

沈尹默
一九六五年八月二十日




沈尹默先生像


引言

張旭,字伯高。顏真卿,字清臣。《唐書》皆有傳。世人有用他兩人的官爵稱之為張長史、顏魯公的。張旭極精筆法,真草俱妙。後人論書,對於歐、虞、褚、陸都有異詞,惟獨於張旭沒有非短過。真卿二十多歲時,曾游長安,師事張旭二年,略得筆法,自以為未穩,三十五歲時,又特往洛陽去訪張旭,繼續求教,真卿後來在寫給懷素的序文中有這樣一段追述:

「夫草稿之作,起於漢代,杜度、崔瑗,始以妙用。迨乎伯英(張芝),尤擅其美。羲、獻茲降,虞、陸相承,口訣心授,以至於吳郡張旭長史,雖姿性顛逸,超絕古今,而楷模精詳,特為真正。真卿早歲常接游居,屢蒙激昂,教以筆法。」

看了以上一段話,就可以瞭解張旭書法造詣何以能達到無人非短的境界,這是由於他得到正確的傳授,功力又深,所以得到真卿的佩服,想要把他繼承下來。張旭也以真卿是可教之材,因而接受了他的請求,誠懇地和他說:「書之求能,且攻真草,今以授子,可須思妙。」 張旭乃舉出十二意來和他對話,要他回答,藉作啟示。

筆法十二意本是魏鍾繇提出的。鍾繇何以要這樣提呢?那就先得瞭解一下鍾繇寫字的主張。記載是這樣的:

「夫欲書者先乾研墨,凝神靜思,欲想字形(想象中的字形是包括靜和動、實和虛兩個方面的),大小偃仰,平直振動(大小平直是靜和實的一面,偃仰振動是動和虛的一面),令筋脈相連,意在筆前,然後作字。若平直相似,狀如算子,上下方整,前後齊平,此不是書,但得其點畫耳(就是說僅能成字的點畫而已)。」

接著就敘述了宋翼被鍾繇譴責的故事:「昔宋翼常作此書 (即方整齊平之體, 翼是鍾繇弟子。)繇乃叱之。翼三年不敢見繇,即潛心改跡。每作一波 (即捺),常三過折筆,每作一點畫 (總指一切點畫而言),常隱鋒 (即藏鋒)而為之,每作一橫畫,如列陳之排雲,每作一戈,如百鈞之駑發,每作一點如高峰墜石,每作一曲折如鋼鉤,每作一牽,如萬歲枯藤,每作一放縱,如足行之趣驟。」 右軍末年書,世人曾有緩異的批評,陶弘景認為這是對代筆人書體所說的。蕭衍則不知是根據何等筆跡作出這樣的評論,在這裏自然無討論的必要,然卻反映出筆意對於書法的重要意義。

鍾繇概括地提出筆法十二意,是值得學書人重視的。以前沒有人作過詳悉的解說,直到唐朝張、顏對話,才逐條加以討論。分享到新浪微博 阅读(59) 评论 (1)收藏(1)打印举报 已投稿到: 排行榜 圈子(已加精) 前一篇:范曾谈中国诗词之美后一篇:荣格:易与中国精神

新浪广告共享计划

评论重要提示:警惕虚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