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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儿——阴谋在微笑中进行

红楼梦演绎了无数女儿的悲惨命运。她们有的才华四溢、超凡脱俗；有的为谋万端，只挣大宝；有的富贵已极，身落渊潭；有的经天纬地，难展宏图；有的精才痴心，心直口快；有的心怀情愫，许身神佛；有的性情和顺；委曲求全；有的好强孤僻，抛却红尘；有的泼辣精明，生死无判。有的朝富暮贫，沦为村妇；有的今夕隐忍，他朝出头；有的极尽奢华，生富死贵。更有一干女子，她们虽然生活在富贵名利场，但却没有任何的自由，她们为自己的将来明争暗斗，使尽浑身解数；她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明明白白的摆着笑脸，阴阴沉沉的打这算盘。这些人中，平儿是出类拔萃的一个。

一、凭借出色的智谋，在毒妇懦夫之间游刃有余

凤姐的强悍尖刻的极端酸妒心里，使得贾琏身边连一个亲近的妾都没有，平儿的地位却是通房大丫头。这种侯门大户特殊的个案使得凤姐在众多的侯门贵妇当中鹤立鸡群，成为名副其实的女强人。然而，在夫权至上的封建时代，这种高高在上的女权主义自然受到主流舆论持之以恒的永久批判，迫于这种压力，凤姐再强悍，也不至于置主流价值观于不顾，因此，平儿才有了生存于一隙的机会。但是，这并不等于平儿能够安然无恙的存在，平儿存在的唯一理由就是必须至少在对于贾琏存在的认识和行动上对凤姐的利益给予持之以恒、永远不渝的维护。平儿做到了这一点。但是这并不是平儿所要的，平儿能够且只能够做到这一点。

平儿似乎在其他方面有意无意的将凤姐至于众矢之的的风尖浪口去享受众口铄金的煎烤，而平儿自己却在凤姐无限风光的光辉形象之下悄悄地进行着自己的利益公关。对于平儿来讲，对于贾琏，她之所以与凤姐保持一致并且屈从于凤姐对于贾琏的绝对利益，因为那是生存大计；而借助于凤姐的威权为自己的利益进行公关，那则是发展大计。平儿凭借出色的智慧恰如其分的掌握着生存与发展之间的分寸，拿捏着危机与利好之间的时机，成功的塑造了两个同处一室却截然不同的形象。

二、心平气和的平儿形象

平儿在红楼80回文本中做过的唯一一件坏事，就是向凤姐告密，但这一告密直接导致了尤二姐死于非命。虽然太过毒辣了点，虽然知道势将出现的结果，但是平儿还是毫不犹豫的这样去做了。纸里包不住火，凤姐知道贾琏暗纳尤二姐，那是迟早的事。因此，不管平儿是否告诉凤姐，凤姐还是迟早得知道。凤姐一旦知道了，那么尤二姐悲惨命运就不可避免。既然尤二姐不可避免的悲惨命运在凤姐闻密事之后就注定了，那么对于尤二姐谁说都一样，尤二姐深知原委，因此当平儿为自己的过错向尤二姐道歉的时候，尤二姐平平淡淡的说出了这番道理，安抚平儿。但是尤二姐对于平儿的远大理想来讲确实十分实实在在的现实威胁。因此对于平儿，结果却大不一样。一旦是别人告诉凤姐贾琏暗纳尤二姐，那么平儿难免被凤姐怀疑与尤二姐联合。这一点从王熙凤生日宴会贾琏暗通鲍二家的那一段就可以看出来：“那妇人笑道：“多早晚你那阎王老婆死了就好了。”贾琏道：“他死了，再娶一个也是这样，又怎么样呢？”那妇人道：“他死了，你倒是把平儿扶了正，只怕还好些。”贾琏道：“如今连平儿他也不叫我沾一沾了。平儿也是一肚子委曲不敢说。我命里怎么就该犯了‘夜叉星’。”凤姐听了，气的浑身乱战，又听他俩都赞平儿，便疑平儿素日背地里自然也有愤怨语了，那酒越发涌了上来，也并不忖夺，回身把平儿先打了两下，”以平儿之聪明，绝不会傻到犯此错误的地步。因此，此事必须平儿告密，只有平儿告密，才能显示平儿与凤姐再统一战线上，凤姐也不会再怀疑平儿，平儿也得到了凤姐信任，二这个信任，恰恰是平儿生存的必需品。

除了上述事件以外，无论是贾府的主子还是下人，平儿无一例外的进行笼络，一个不落下，一个不剩下。笼络探春，更是让人看得热泪盈眶，探春也感为至诚：“探春笑道：“我早起一肚子气，听他来了，忽然想他主子来，素日当家使出来的好撒野的人，我见了他便生了气。谁知他来了，避猫鼠儿似的站了半日，怪可怜的。接着又说了那么些话，不说他主子待我好，倒说‘不枉姑娘待我们奶奶素日的情意了’。这一句，不但没了气，我倒愧了，又伤起心来。我细想，我一个女孩儿家，自己还闹得没人疼没人顾的，我那里还有好处去待人。””显好下人主事的一个不落下：探春理家，先是帮着探春震慑家奴：“平儿忙欠身接了，因指众媳 悄悄说道：“你们太闹的不象了。他是个姑娘家，不肯发威动怒，这是他尊重，你们就藐视欺负他。果然招他动了大气，不过说他个粗糙就完了，你们就现吃不了的亏。他撒个娇儿，太太也得让他一二分，二奶奶也不敢怎样。你们就这么大胆子小看他，可是鸡蛋往石头上碰。””紧接着有献好怡红院，让秋纹不要去招惹探春：“平儿道：“这什么大事。你快回去告诉袭人，说我的话，凭有什么事今儿都别回。若回一件，管驳一件；回一百件，管驳一百件。”秋纹听了，忙问：“这是为什么了？”平儿与众媳妇等都忙告诉他原故，”甚至不忘了为赵姨娘平反：“罢了，好奶奶们。‘墙倒众人推’，那赵姨奶奶原有些倒三不着两，有了事就都赖他。”连一个合府皆弃的赵姨娘，平儿都不忘了，平儿平时笼络人心的功夫可见一斑。因此在下人心目中平儿更是难得的“完美好人”，以至于鲍二家的虽然和贾琏偷欢，却也不忘颂扬平儿的好处。平儿这些日积月累的好处好比温暖的阳光，最阴暗的角落也被普照不已。怡红院出了偷镯子事件，平儿赶紧瞒着凤姐私自处理；柳家茯苓霜事件，平儿更是行权代理凤姐，放柳家一马；小厮请假不敢找凤姐找平儿。在上层的主子心目中，平儿更是如鱼得水的贤惠，连贾母都有如此评价：“贾母道：“原来这样，我说那孩子倒不象那 媚魇道的。”甚至为平儿伸张正义：“因叫琥珀来：“你出去告诉平儿，就说我的话：我知道他受了委曲，明儿我叫凤姐儿替他赔不是。今儿是他主子的好日子，不许他胡闹。””能让老祖宗为一个下人如此给足面子的，唯有平儿一人而已！尤氏更是出面为平儿在贾母面前撑腰：“尤氏等笑道：“平儿没有不是，是凤丫头拿着人家出气。两口子不好对打，都拿着平儿煞性子。平儿委曲的什么似的呢，老太太还骂人家。””正因为在柱子奴才心目中有如此之好的评价，平儿成了荣国府难得的最完美得“温良派”。可是实际上平儿有这么“温良”吗？平儿似乎醉翁之意不在酒。

三、尖刻泼辣的凤姐形象

如果凤姐尖刻泼辣算妒的张扬一半是处于好强的性格使然，那么另一半肯定是拜平儿所赐。平儿阳奉阴违的本事不是一般的高明，而且阳奉阴违的行动不是一次两次的上演。在处理柳家茯苓霜一事上，凤姐有鲜明的观点：柳家就是有过错，既然有过错，那就得处罚。但是平儿劝说凤姐给人恩惠，凤姐答应之后，请看平儿的决断：“话说平儿出来吩咐林之孝家的道：“大事化为小事，小事化为没事，方是兴旺之家。若得不了一点子小事，便扬铃打鼓的乱折腾起来，不成道理。如今将他母女带回，照旧去当差。将秦显家的仍旧退回。再不必提此事。只是每日小心巡察要紧。””只字未提凤姐。平儿何以有判冤决狱的权力？还不是拜凤姐所赐！但单就这件事，肯定有人为平儿平反，理由无非就是当时的情况大家都知道是凤姐的授意。可是在平儿行权之前，有对林之孝家的所过这样一段话：“又笑道：“也太派急了些。如今这事八下里水落石出了，连前儿太太屋里丢的也有了主儿。是宝玉那日过来和这两个业障要什么的，偏这两个业障怄他顽，说太太不在家不敢拿。宝玉便瞅他两个不提防的时节，自己进去拿了些什么出来。这两个业障不知道，不唬慌了。如今宝玉听见带累了别人，方细细的告诉了我，拿出东西来我瞧，一件不差。那茯苓霜是宝玉外头得了的，也曾赏过许多人，不独园内人有，连妈妈子们讨了出去给亲戚们吃，又转送人，袭人了曾给过芳官之流的人。他们私情各相来往，也是常事。前儿那两篓还摆在议事厅上，好好的原封没动，怎么就混赖起人来。等我回了奶奶再说。””这里平儿不但提彩云遮掩罪行（当然是一石二鸟之计，一边讨好探春，一边施善赵姨娘彩云），而且表明自己的观点：柳家的无罪。而且经办这一事件的人实际上只有平儿一人，怎么取证，怎么办案，完全是平儿自导自演，当然不能在凤姐这个关口上出差错，因此，当凤姐亮出自己的观点以后，平儿立刻软软的挡回去，坚持自己施恩于人的主张。再者，平儿本来无权处理这些事情，就算谈要出面，也是代凤姐出面，因此，处理事情的时候就必须表明自己的处理意见就是上面的指示，可是，从头到尾，平儿吧凤姐两个字刻意抛在九霄云外，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袭人回娘家这段：“平儿走去拿了出来，一件是半旧大红 尚 毡的，一件是大红羽纱的。袭 道：“一件就当不起了。”平儿笑道：“你拿这 尚 毡的。把这件顺手拿将出来，叫人给邢大姑娘送去。昨儿那么大雪，人人都是有的，不是 尚烧 就是羽缎羽纱的，十来件大红衣裳，映着大雪好不齐整。就只他穿着那件旧毡斗蓬，越发显的拱肩缩背，好不可怜见的。如今把这件给他罢。”凤姐儿笑道：“我的东西，他私自就要给人。我一个还花不够，再添上你提着，更好了！””这摆明当众出凤姐的丑，幸亏凤姐的下人精明，和凤姐上演一出双簧才遮掩过去。给小厮请假这段一事找不到原文，记得原文里平儿还说那小厮不找凤姐反缠着她，听这口气，分明是给凤姐出恶名啊，并且还告诫小厮：到某某时候来不了就怪不了我。既怪不了你平儿，那只有怪凤姐了。

暗中给尤二姐开小灶，惹得秋桐大嚷：““奶奶的名声，生是平儿弄坏了的。这样好菜好饭浪着不吃，却往园里去偷吃。”凤姐听了，骂平儿说：“人家养猫拿耗子，我的猫只倒咬鸡。””尤二姐事件是凤姐残暴尖酸的集中表现，凤姐一面表现着残暴尖酸，平儿一面表现着温良怜下，使得凤姐更加突兀。平儿更是在贾琏心目中有意无意的显示凤姐的刻薄无情，贾琏埋葬二姐打发丫鬟向凤姐要钱，凤姐不给，平儿偷出凤姐的二百两碎银子给贾琏，让贾琏更觉凤姐连一个通房丫头的体贴都没有；贾琏因家事艰难向鸳鸯借贷，平儿更是大大方方的指着凤姐敲竹杠，对于贾琏来讲，这分明是凤姐敲自己竹杠，故而贾琏说你们那里短了这些，分明埋怨凤姐。殊不知凤姐心里有没有这么想还指不定呢，让贾琏一通埋怨逼得要强的凤姐抢白贾琏一通，也便顺势敲贾琏竹杠了。凤姐生日那节，平儿更是得了理，肆无忌惮的显露凤姐的刻薄无情：“平儿哭得哽咽难抬。……正说着，只见琥珀走来，说了贾母的话。平儿自觉面上有了光辉，方才渐渐的好了，也不往前头来。”到了怡红院，对袭人劝解的回答：“袭人笑道：“二奶奶素日待你好，这不过是一时气急了。”平儿道：“二奶奶倒没说的，只是那淫妇治的我，他又偏拿我凑趣，况还有我们那糊涂爷倒打我。”说着便又委曲，禁不住落泪。”这里你埋怨凤姐倒能免除凤姐刻薄无情之谤，你越不埋怨凤姐，倒越显得凤姐没道理，刻薄无情。平儿一句二奶奶倒没说的，摆明了说自己的好，凤姐的刻薄，道家之道用的炉火纯青，以自己的好衬托凤姐的恶。倒是宝玉在女子身上用惯了心思的，深知平儿的心思：“宝玉一旁笑劝道：“姐姐还该擦上些脂粉，不然倒象是和凤姐姐赌气了似的。”平儿的态度是：“平儿听了有理”。这个细节描写，宝玉的心思，平儿的心思，凸跃纸上。这起因贾琏偷腥引起的风波中，劝平儿当然会以凤姐的恶毒来解劝平儿坚持自己的温良，每个解劝着都是这样的心思，而被解劝着平儿更是这样的心思，所以，当李纨与凤姐口角时，李纨精明的抓住这一点，立马一针见血的指出：“昨儿还打平儿呢，亏你伸的出手来！那黄汤难道灌丧了狗肚子里去了？气的我只要给平儿打报不平儿。忖夺了半日，好容易‘狗长尾巴尖儿’的好日子，又怕老太太心里不受用，因此没来，究竟气还未平。你今儿又招我来了。给平儿拾鞋也不要，你们两个只该换一个过子才是。””这中间最厉害的话莫过于“昨儿还打平儿呢，亏你伸的出手来！”，这个恶主子欺压善奴才名声不好背啊，聪明的凤姐立马从跟李纨斗嘴的争斗中败下阵来，唯唯诺诺的替李纨办事了：“凤姐忙笑道：“好嫂子，赏我一点空儿。你是最疼我的，怎么今儿为平儿就不疼我了？往常你还劝我说，事情虽多，也该保养身子，捡点着偷空儿歇歇，你今儿反到逼我的命了。况且误了别人的年下衣裳无碍，他姊妹们的若误了，却是你的责任，老太太岂不怪你不管闲事，这一句现成的话也不说？我宁可自己落不是，岂敢带累你呢。””每每看到这里，心中便为可怜的凤姐扼腕而叹！也深为李纨的精明而又深沉慨叹！

四、结语

正是因为这样，一个温良谦恭的平儿，一个尖酸恶毒的凤姐，此消彼长，那么一个完美的“善人”平儿呼之欲出，难怪连根贾琏偷欢的鲍二家的都对平儿推崇备至，可见平儿平时功夫之深，凤姐平时失察之甚！平儿就是把温良谦恭扮演到底，以衬托封建尖刻恶毒的恶名，最终取而代之，虽然这一历程艰难而漫长，但是平儿之中至死不渝的坚持着这个方针，即便是被人（尤二姐）所取代的时候，平儿还能借助凤姐的尖刻恶毒铲除之，其手段之高明，其计谋之高深，令人望而寒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