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一人环航三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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www.thebeijingnews.com · 2007-12-3 8:34:08 · 来源: 新京报

泰安人翟墨欲做成功环球航海亚洲第一人
对话动机
独立航海人翟墨,驾驶着他的单人无动力帆船,于11月18日绕过了非洲的最南端厄加勒斯角,安全抵达南非城市开普敦。
这意味着亚洲第一个做环球航行的人,渡过为期近一年的环航计划中最危险的一个海域。12月1日,记者对在开普敦做短暂停留的翟墨进行了越洋电话采访,听听他的航海故事。
对话人物
翟墨39岁,山东泰安人。1989年从山东工艺美院毕业后分配至珠江电影制片厂做美工和摄影,工作之余搞现代油画创作。
2000年2月至2001年8月,自驾帆船环新西兰一周,同年9月在奥克兰艺术中心举办画展。2001年9月自新西兰奥克兰驾8米帆船再次出征,跨越南太平洋马德克和汤加两大海沟,遍访南太平洋诸岛国。有“中国航海第一人”、中国“鲁滨孙”之称。
航海路线
从香港出发,经苏拉威西海、爪哇海到雅加达,之后穿印度洋到好望角,目前在开普敦休整,计划再横穿大西洋到巴拿马,最后横穿太平洋回中国。预计航程近3万海里。

我的船改变了我的生活方式,欲望在航海中会变得很淡很淡,想法变得很单纯,就是如何生存下去。  在海上,能拥有的空间突然就变大了,好像整个大洋都是我的,想到哪儿去就到哪儿去。
透过越洋电话,传来翟墨一口浓重的山东口音,他说自己从一个泰安山民,现在变成了“渔民”,下一步渴望过的是东边放羊、西边牧马的田园生活。
美国大兵抓我去检查
新京报:环球航海已进行了半年多,目前你的航程进行到哪里了?
翟墨(以下简称翟):我已过非洲最南端厄加勒斯角抵达开普敦。厄加勒斯角是离南极洲最近的地方,这里全年有风暴,是世界最危险的海域之一,所有大船都不愿造访的地方。
我经过时,正赶上南印度洋的热带气旋,所到之处有8米以上的狂浪。我们一共5条船从德班港口出发,另4条船上分别是美国人、德国人、法国人和南非人,最后只有德国的那对老夫妇和我两条船通过了厄加勒斯角到达开普敦。
新京报:你原计划用9个月时间完成航行,能实现吗?
翟:我是5月18日从香港出发的,在香港等一个赞助商的新船帆,耽误了近两个月。因为这是条二手船,之前在厦门改装帆船也耽搁了一个月。
印度洋和开普敦这一段环航中最困难的航程,已经过去了,接下来的横跨大西洋、太平洋就比较好走了,我会争取在明年5月或7月奥运会之前赶回国内。
新京报:听说你前不久曾被美国大兵扣留了?
翟:7月19日,帆船的方向舵的螺丝被风浪打断了,只能启动备用舵靠人力掌舵航行。备用舵必须一天24小时地扳着,否则,一放开船就打转,浪一冲就很危险。我想,如果能够这样坚持10天,就能到马达加斯加,如果不能坚持,可能就是船毁人亡。第二天我给国内的朋友和澳洲海事局通了电话,如果10天后我没到,就帮我发求救信号。
新京报:结果呢?
翟:这样支撑了5天5夜之后,我冒险向印度洋上的一个小岛,英属迭戈加西亚岛美军基地靠过去。
他们可能怀疑我是间谍,12个大兵迎上来,把我抓去检查,问我做什么的,带没带武器,很严厉。我知道,非法闯入他国领地,是要被监禁和罚款的。
我太累了啊,当时只想着能漂到这个地方已经算是幸运,他们问话的时候,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样都无所谓了。
后来,他们知道了我在做环球航行,就帮我修好了船,并要求我第二天一早必须离开。
我是探险而不是冒险
新京报:说说你筹划环航的准备工作吧,找过赞助上了保险吗?
翟:到现在我也没有保险。国内的企业不会投钱,害怕环航失败。西方的企业热衷于赞助航海人,把他们当作民族英雄来看待,但对中国人来说,环球航行还相当陌生。欧洲人对于探险的需求已经融入了文化,他们不看重成败,看重过程。而中国则相反。
新京报:那你最后钱的问题怎么解决的?
翟:最后只有把这几年办画展得的一些钱全部拿出来,再找朋友借了些,花100多万从日本买回一艘旧船,加上船上的配置差不多150万。
我当时就下定决心,就是借钱,也要做环航,怕那股激情过去了,自己就放弃了。我希望完成环航之后,中国的企业和政府能转变观念。
新京报:你的这次环航是纯民间行为吗?
翟:我去年签约加入了央视“文明之路”栏目组,他们要拍一组纪录片。日照市市长跟我关系还不错,他给我的船命名为日照号,给了央视100万。央视给我配置了船上所有的摄制设备,还承担我环航中修船补给等所有的费用。
可以说,我这次环航,已经由纯民间,变为纯官方的政府行为了,我现在就是个给央视打工的。(笑)
新京报:这次环航对你来说是不是一次冒险?有海军军官认为你的航海经验并不十分成熟。
翟:是探险而不是冒险,我一直认为我是能回来的,而不是侥幸回来。我是个航海非专业人士,是个泰安山民,现在突然变成渔民,有人用出身论来做判断。山里人怎么就不能去航海了?
我认为我比专业的还专业,已经超越了航海学院能理解的东西,远航必须考虑生命的价值,所以你会把能掌握的尽快掌握。
我做环航也是想打破一个纪录,给国内的人解释一个问题,即什么是航海,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参与。
曾经一连29天漂在海上
新京报:用帆船做环航和其他海船有什么不同呢?
翟:在海上的时候,帆船的缆绳必须一直系在腰上,船上的人会永远抓紧这根绳子,因为它是救命的。
帆船没有燃料系统,海上航行完全靠风力,必须一直掌舵、调帆,船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船出了问题人就会出问题,船就是人的生命。
新京报:你在帆船上怎么吃饭和睡觉的?
翟:在船上一天只能睡两三个小时,就坐在舵旁边打个瞌睡,还会把腿和舵绑在一起。真正踏实的睡眠,只有上了岸才有,吃东西只能吃干食。
我曾经一连29天漂在海上,在极度疲倦时,感觉到的不是累,而是要活命。到横渡太平洋返程时,有一段三四个月不能靠岸的航程,不知到时能不能扛得住。
新京报:听说你计划写一本完整的航海日志?
翟:对。日志必须每天写,因为在海上,只能依靠这个来判断气压、温度和未来的天气。但是画画就只能速写了,要控制船。
我想做一个环航概念和行为艺术的组合体,参加下一届的威尼斯双年展,至今还没有一个搞艺术的做过环航。
新京报:经常和海打交道,你眼中的海是什么样子?
翟:浅海的水是蓝色的,但是到了深海,都是灰黑色,越深越黑。海的美是两极的,有风平浪静的,也有狂风巨浪的。作为航海人,没遇到恶劣的天气,就感觉不到航海的魅力。
在海上航行时,最常见的景象就是日出日落,满天繁星,我想我应该是看到过最多星星的人之一。
新京报:航海人一般贴身备有一把尖刀,“在处于无可挽回的险情下,可以让自己少受一些痛苦”,这一路上有没有让你想拔刀的时候?
翟:在深海,一旦遇到困难很难脱险,直升机的燃料不足以开到深海,最近的船要赶到,可能需要四五天,即使赶到,也不能靠近,因为很容易相撞。
所以一旦落入深海无人相救,水手往往会自己解决自己,不然,他也会因恐惧而死。
在闯入美军基地的那一刻,我只想着这是我生存的一线希望,我太怕死了,真的怕死。
一谈郑和我就头疼
新京报:既然怕死,为什么还要环航呢?
翟:可能跟我的性格有关吧,我喜欢独来独往。航海是可以独立完成的事,还能自由自在地驾船去任何一个自己想去的地方。
2000年买了第一艘帆船之后,我就把陆地上的房子卖掉,住在了船里。然后一直在南太平洋里航行,去了很多岛屿,也发现了很多志同道合的人,还看见欧洲的很多老头老太太也在航海。我渐渐体会到,航海不光是一种运动休闲,更是一种生活方式。
新京报:驾车也可以环游世界啊?买帆船在国人眼里既陌生又奢侈。
翟:在所有交通工具里,船是最方便和节省的。驾车需要签证,驾船到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登陆,只要办简单的通关手续;帆船也不需要燃料,不需要找住所。
人类居住的陆地只占地球面积的23%,剩下的都是大洋。掌握了大洋流通的方式,去任何一个地方都会变得很自由和简单。在船上的生活,也会变得很原始。
中国的海洋政策跟国际接轨还很不够。国外的码头可以加粮食、水,充电,买卡两块钱一张,一插就可以洗澡,洗衣服。
新京报:你是中国第一个独自驾驶无动力帆船做环球航海的人,有没有自己的偶像?
翟:要说偶像,2004年我在阿姆斯特丹遇见了一个荷兰人汉克,他说他已经绕地球航行了5圈,只有北冰洋没走完,开了一半,船被冻住了。当时我跟他说了我的环航计划,我们真是惺惺相惜。
按照国际帆联的规定,只有穿越地球所有的经线才能称为环球航海。世界上自东往西航行,成功过的只有4个人。如果我成功了,不但是中国的第一个,也将是亚洲第一。
新京报:有没有人把你和郑和做比较?
翟:有些组织和机构,硬要说我做环航是在重走当年郑和下西洋的路线,一谈郑和我就头疼,我干吗非要重走他的路线?
另一心愿是做个牧民
新京报:做环球航海会上瘾吗?
翟:越是经历过大的险境,越期待下次能体验更危险的情境。有时人会享受极度挖掘自身承受力的那种快感吧,就是自虐的极限。
恐惧过度是残忍的,但是这种恐惧是我自己选择的,如果是别人逼我做环航,我想半路我可能就疯了。
每次出海,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缺条胳膊断条腿在你看来肯定很残忍,但在我看来是很正常的事了。从这个意义上讲,极限运动都是在自虐。
经过了风浪,触及了生死之后,我也会渴望东边放羊、西边牧马,老婆孩子热炕头那种田园式的生活。
新京报:那完成环航后,会和一直在新西兰等你的中国女友结婚吗?
翟:我从来没有想过放弃她,也从来没有想过放弃航海。如果她能够等到我完成环航那一天,我想回到新西兰,跟她结婚,然后去实现我山民、渔民之后的另一个心愿,做一个牧民。
不过,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等我。
新京报:什么时候开始下一步大西洋的航行?
翟:这周开始修船,船没有大碍。预计12月底出发,一个半月的时间会在大西洋上。明年的春节,我应该正在大西洋的中间或加勒比海上。
新京报:还有更远的计划吗?
翟:我的计划是,用5年时间绕地球3圈。第一圈原先计划绕赤道走,因为天气因素改成了现在的航道;第二圈就是参加Vendee Globe那个以南极为中心的赛事;第三圈就是走汉克没走完的北冰洋。最后这一圈,全球还没有人做成过。
每次出航回来都对生和死有更刻骨的体悟,朋友问我这么多年航海,最大的收获是什么?我说,你把我扔到任何一个地方,我都可以活着。
□本报记者 吴珊 北京报道 新京报制图/赵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