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猖獗狂犬病》之采访手记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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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猖獗狂犬病》之采访手记

2008年11月03日08:36《财经》徐超我要评论(103) 字号:T|T

 

病房门口的厕所成了家属们洗衣服晾衣服的地方

如果按照城里人的标准,这个家庭很贫穷,如果按照当地的标准,这个家庭则“还说的过去”,尽管家里没有电视机、洗衣机、冰箱等任何一个家电,但是“还说的过去”。

大概在20年前,我很小的时候也去过农村,那次是去看我的一个远方长辈。车载着我进去,在屋里呆了不到1小时,车载着出来。时隔20年,农村还是一如既往的贫穷。“与时俱进”对于农村来说是那么遥远。

小晨琳9月7日发病,9月20日死亡,从发病到死亡之间的时间大于一般狂犬病病人的7天,这得益于ICU的呼吸机,呼吸机延长了她的生命。

至于从9月7日到9月20日,小晨琳经历了怎样的情况,怎样发病,请选择性的阅读下面的内容,这部分内容由于篇幅所限并没有被写入杂志中,这部分内容很沉重很沉重。

9月6日、7日,小晨琳开始发低烧,并且不爱吃饭,在喝水、吃一些稀饭之后,马上就呕吐。

师宪英回忆说,7日下午,在背着小晨琳去村诊所的路上,小晨琳一直说“腿痒、腿痒”,并不停地抓挠3个月前被狗咬的小腿腿肚部位。

到达村诊所之后,岳愿军为小晨琳量了体温,37.3摄氏度。岳愿军给她打了退烧针并开了消炎药,但是小晨琳的病情没有丝毫好转。

8日中午,小晨琳的老师打电话给师宪英,让她把孩子接回家,因为看着孩子“实在痛苦”。回到家之后,小晨琳的体温继续上升发展到高烧,身体蜷曲地躺在床的一角。她对妈妈说“肚子痛”。

小晨琳的床挨着门,当家人打开门的时候,小晨琳会马上让家人把门关上。她开始讨厌那些由门吹进来的风。

8日晚上,小晨琳被家属送到了清丰县人民医院。离开家时,师宪英怕孩子在路上口渴,特地带了一瓶水。路上,

小晨琳拿着那瓶水,喝一口吐一口。

9日凌晨2、3点,在从清丰县人民医院门口走到急诊处的路上,师宪英背着小晨琳时感到孩子遇风之后开始发抖。到达急诊科时,小晨琳的意识还比较清醒,她对妈妈说“想爸爸”。

在清丰县人民医院,急诊外科医生为小晨琳做了血常规和尿常规检查,结果显示,小晨琳的白细胞(WBC)计数为13000/μL,高于正常人的计数范围4000~10000/μL;同时,其尿常规中的隐血指标达到3个“+”号,也高于正常人。

根据初步的检查结果,医生诊断小晨琳体内存在炎症,并以此为小晨琳输液。然而就在输液4个小时之后,小晨琳出现了强烈的抽搐并休克。

在进行紧急抢救之后,医生开始重新诊断小晨琳的病,医生问师宪英“孩子被什么咬过吗”,师宪英回忆起3个月前的事情,说“被狗咬过”。这肯定了医生的判断。

因为清丰县人民医院条件有限,9日晚,小晨琳被送到濮阳市人民医院。在从村里来清丰县的路上,师宪英想着看完病,马上就能带着孩子回家,她没想到,女儿竟然被诊断为狂犬病。

濮阳市人民医院传染科负责人是该院第一位诊治小晨琳的医生。

这位负责人《财经》记者说,小晨琳是2008年第一例被收治的狂犬病病人。但小晨琳并不是今年第一例被濮阳市人民医院诊断为狂犬病的患者。“好多病人在听到狂犬病、死亡率百分之百后,打针镇静剂就回家了”。

小晨琳的父母并不想放弃,一方面孩子还小,另一方面,他们寄希望于这只是医生们的误诊——孩子并没有得狂犬病。

但是,临床诊断的结果却证实,小晨琳很有可能感染狂犬病。

该负责人对记者回忆说,当时她站在小晨琳面前,平举着一本书,在快速摇抖书的时候发现,小晨琳双肩紧抱、身体蜷缩在一起,双眼表现出惊恐。之后,负责人又捧给她一碗水,小晨琳特别惊恐地伸手去接碗,哆嗦地捧着水,尽管她说要喝,但一喝下马上就吐出来。她的病床周围都是呕吐物。

因为之前没有治疗狂犬病的经验,而狂犬病最终会侵入中枢神经系统,所以,医生们决定采用治疗脑炎的方法来治疗小晨琳。事实上,因为只能通过临床诊断的方法来判断病因,而9月份是儿童乙脑的高发季节,所以,该负责人表示“也不排除是脑炎的可能”。

师宪英对记者说,在到达濮阳市人民医院之后,身体状况已经很差的小晨琳却“一直说话,不停地说”。

在深夜两、三点的时候,小晨琳表现出了明显的狂躁,她突然对妈妈说,“你是谁,你咋知道我的名?你是俺妈妈?俺妈妈长得比你好看多了,你个傻疯的”。而过了一会之后,本来是河南口音的小晨琳却有开始说普通话,并不断重复一部电视剧中的台词。

小晨琳就这样一直不停地说,直到医生为其注射镇静剂之后,她才平静地睡过去。

10日早上8点多,小晨琳的呼吸系统开始表现出衰竭。

11日,小晨琳被转入ICU病房。因为没有多余的钱去附近的旅馆过夜,小晨琳的家属就像大多数来自农村的家属一样,每天晚上睡在病房门外。

回忆起在ICU的那些日子,师宪英印象最深的是病房门口爬来爬去的蟑螂、病人们半夜发出的尖叫以及医生一遍遍说的“治疗无望,准备后事”。

魏桂英,小晨琳在ICU病房的主治医生。她对《财经》记者说,小晨琳刚被送来的时候心率是每分钟200多次,大动脉的搏动已摸不到,血压也测不出来,已经表现出呼吸系统衰竭、循环系统衰竭的状态。最后只有通过心肺复苏让其“活”了过来的,然后给小晨琳用了少量的多巴胺和去甲肾上腺素,最后“气管插管、上呼吸机了”。

在进入ICU的第二天,9月12日,小晨琳在病床上度过了她生命中的最后一个生日,10岁的生日。

从11日进入ICU到20日离开ICU,医院给小晨琳的父母下了不止一次病危通知书。在最后的阶段,她几乎已经没有了自主呼吸,只能靠呼吸机维持。在19日进行检查暂时摘下呼吸管时,“小晨琳由于不能呼吸,差点被憋死”。

魏桂英说,在最后的几天,小晨琳的分泌液非常多,鼻子、口中,都是分泌液,“这边擦了,那边马上就流出来”。最后,护士索性把吸痰机的吸管放到小晨琳的口中。

20日上午,在和几位至亲商量之后,小晨琳的父母决定放弃在ICU的治疗,回家治。但在离开濮阳市人民医院不久,小晨琳脸色开始发紫,呼吸逐渐微弱。在被送入清丰县中医院后不久,小晨琳抢救无效病逝。

师宪英说,在清丰县中医院的医生对小晨琳进行心肺复苏时,小晨琳的胸腔在被按压下发出“哐当、哐当”如液体般碰撞的声音。在医生宣布小晨琳死亡那一刻,师宪英反倒平静了一些,“孩子终于解脱了”。(版权所限,详细内容请阅读10月26日刊发的《财经》杂志,本周日下周一可以在报亭买到)

如果你阅读完上面的文字,请把鼠标向上移,重新看一下那个叫岳晨琳的小女孩的照片,她不是字里行间存在的某个名字,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有家、有父母、有哥哥且十分聪明的小女孩,她被狂犬病夺去了生命。

现在回到我在前寒泗滨村的调查,小晨琳注射了4针狂犬病疫苗,但没有注射5针狂犬病疫苗并不是她死亡的主要原因,这其中有着更深刻的原因,而这些如果不得到重视,可能导致农村在狂犬病面前如堤坝崩溃一样的脆弱。

在采访了前寒泗滨村村诊所医生、阳邵乡卫生院、清丰县疾控中心、濮阳市疾控中心4个负责当地狂犬病防治,同时也是垂直管理的机构后,我得出了一个新的认识。如果没有去最基层的地方调查,一个人很容易被政策所迷惑,这个人可能是领导也可能是记者。

不能再告诉更详细的内容了,详细内容看《财经》杂志吧。

把这个采访手记写出来,心里面轻松了一些。在结束对小晨琳家的采访后,有大概两周的时间,我都有一个负罪感。因为很多事情对她和她所属的那些人是如此不公,尽管我并不是造成这种不公的人,但我却在分享着他们本应该得到的东西——较好的生存环境。

如果真的有来生,希望小晨琳出生在一个相对平等的社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