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九十年】: 1920-2010一段革命家庭的私人记忆 - 读书时间 - 天益社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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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九十年】: 1920-2010一段革命家庭的私人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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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九十年 1920-2010一段革命家庭的私人记忆

作 者:  任均 口述 王克明 撰写
出 版:  华文出版社
定 价:  38元
ISBN:  9787507532289
出版日期:  2010-09
真正的历史藏于民间。那些如雷贯耳的名字,在历史书上只是一些概念符号,在私人的记忆中才复活成为人。《我这九十年》无疑就是这样一部让板着面孔的历史人物,变成有血有肉活生生身边亲友的私人记忆:周恩来朱德密友、很被孙中山看得起的革命志士孙炳文会在老婆睡熟的时候,偷偷地给她戴上新买的手镯,好让她醒来时收获惊喜;中共的座上宾、90多岁的任芝铭在三年困难时期操着浓重的河南口音倔强地说:“河南饿死了很多人,饿死很多很多人,我是要说的”;文革中,冯友兰出去挨斗,他的老婆拿个板凳,坐在门后等他回来;在苏联,养伤的林彪见到大美人孙维世一见钟情,苦苦相追,却被孙拒绝;延安,大家都不怎么喜欢江青,一见江青来,本来有说有笑的热闹场面顿时了然无趣,江青只得无趣地离开……这本书的写作,作者的第一标准、第一要求,是:实事求是。也就是,有一说一,真实诚实。印证其他书籍,很明显,作者做到了。
作者简介
任均:她是冯友兰的妻妹,孙维世的六姨,她是四十年代的“延安梅兰芳”,五十年代的外交官夫人,其一生的难忘记忆,尽在《我这九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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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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序言
宗璞
任均老人是我母亲的幼妹,我的六姨。她的年纪和大姨相差近三十岁,和她的甥辈我的长姊冯钟琏、表姐孙维世相仿。父母亲去世以后,亲友渐疏,有三家老亲仍时常来往,给我关心和支持。照我的称呼他们是七姑、七姑父(冯友兰、张岱年),六姨、六姨父(任均、王一达),三姐、又之兄(冯钟芸、任继愈)。本世纪最初的十年间,他们陆续离开了这个世界,只剩六姨一人,她现在是唯一比我年长的长辈。每个人的离开仿佛都带走了一条连接历史的线索,关闭了一条通往历史的道路。六姨健在,自然应该写下她的记忆,何况她的记忆是那样不平凡。
外祖父任芝铭公是清末举人、老同盟会员,为辛亥革命出力甚多。晚年思想进步,倾向延安,他的思想从不停滞,能够清醒地对待现实。“大跃进”之后的三年困难时期,外祖父一次来京,那时他已经九十岁了。他对我说:“河南饿死了很多人,饿死很多很多人,我是要说的。”他忧形于色,那衰老的面容,至今在我眼前。他确实说了,写信面谈他都做了,只不知起了多少作用。
六姨是由外祖父亲自送往延安参加革命的。上世纪40年代末,六姨和六姨父全家从解放区来到北平,住在我家--清华园乙所。那时人们对“解放”充满了憧憬,并有一种神圣感。清华园中许多人都知道我家里住着延安来的亲戚。梁思成先生特来造访,询问毛主席喜欢住什么样的房子,也许他是想造一座。那时的人是非常天真的。
50年代中期,六姨夫妇转到外交部工作,被派往中国驻保加利亚大使馆。表弟、表妹们都还小,上寄宿学校,一到放假都住在我家。那时家里还有我的三个外甥女,一大群孩子,十分热闹。大表弟王延风乳名坦坦,1943年在延安出生。最初是冯牧同志告诉我这名字的意义。一转眼坦坦已是近七十岁的老人了,几十年间我们又经过了多少坦白交待。
冯牧还说,延安平剧院演出《三打祝家庄》和《逼上梁山》,六姨父王一达是导演,很得好评;六姨是平剧院的主要演员,有“延安梅兰芳”之称,可惜后来不演了。这说法六姨自己倒没说过。
随着年龄的增长,六姨的面容越来越像我亲爱的母亲,现在她的年龄已经超过母亲了。我每次见到她,都有不同程度的感动,隔些时不见就会想念,而母亲无论怎样想念也见不到了。
这几年,我常常感到常识的重要。多年来,我们矫情悖理,做了多少荒唐事,现在总算明白了些,知道做事不能违背常识。六姨不是思想型的人,她久经锻炼,仍保持常识,不失常情常理,从无肃杀教条之气,实可珍贵。
在革命之外,六姨在家庭方面很成功。六姨父曾说,他们这一家全靠六姨支撑,他的感愧之情,难用言语表达。他们的儿女都很孝顺,最难得的是儿女的配偶也都孝顺,不能不让人称羡。
一本回忆录,除了内容以外,还要依靠写作的能力,如文笔、剪裁、结构等。《我这九十年》的执笔人--我的二表弟王克明,是担得起这项重任的。
去年,表弟、表妹们为六姨做九十岁大寿。能够为父母做九十大寿是子女的福气。延安食府的墙壁上贴着当年延安的照片,其中就有六姨。我因一年都辗转医院,未能前往。我想,会有许多不到场的祝愿欢喜飞到了那里。
六姨一家议决,由我为《我这九十年》作序。我虽久病,却不能辞,况且话都是多年来积在嘴边上的,不必搜索枯肠。拉杂写来,聊以为序。
2010年3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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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帖最后由 天火 于 2010-9-27 00:07 编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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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在前面
任均
2004年的清明节,老伴王一达去世近一年时,我在为他的文集写的序里说:“一达可以心安了。但我还有事情要做。一达和我还曾经约定,把我们这几十年相识的人、经历的事,记录下来,也许对后人有用。我已耄耋,这是我最大的事情。”
我曾跟一达说,想写下我父亲的一生。因为在我眼里,父亲任芝铭是一个不平凡的人,我觉得他很传奇。“文革”中,一百岁的父亲在临终前,不断呼唤我的名字,想见到我。我却被“军宣队”管制着,没能去见他最后一面。每念及此,我都万分难过。
对自己的父亲,我记得很多。父亲自己和母亲、姐姐们,也给我讲过很多。我还存有很多父亲手书信件等史料。而且,一达两次陪我回河南新蔡老家,找到与我父亲相交数十年、一起走过抗战和内战年代的王灵轩、王鹏、任馨寰等许多老人,和许多亲戚,谈了很多,并开了几次座谈会,积累了相当资料。我们还联系到以前新蔡地下党负责人李广涛等老同志,知道了父亲的更多事情。我和一达曾写了篇父亲的传略,之后继续积累,意图厚积薄发。
为写父亲做准备时,我常想起我的姐姐和姐夫们,还有他们的孩子们。姐姐的关爱,家人的温情,逝者的宁静,生者的亲情,都使我念念于心。家人们为国为民,做了许多事情,有些甚至很不平凡。然而,在“文革”中,全家人多受冤屈,甚至冤死。人死后,还被贴抹涂鸦、不得安宁。每想到这些,我都心痛泪流。所以,一些家人往事,我也想写。
一达觉得,家人的故事,贯串了我的一生。同时,还有其他许多记忆深刻的人和事。自抗战初父亲把我送到延安,我和一达共同走过了六十多年。在风风雨雨、磕磕绊绊中,我们和周围许多人一起,经历了艰苦生活、胜利喜悦,也经历了政治运动、人事变迁。现在,大部分朋友陆续故去了,大多数故事也不为人知了。但那许许多多事情,有的能显出人格品德,很有些道义真情;有的能翻出历史真相,可作为前车之鉴。这些事情,为了孩子,也不能不写。
可是一达先走了。这本书还没动笔,他就一觉睡去,再没醒来。一达带走了他所有的记忆,留给了我一张白纸。
但是有一天,我忽然有悟:现在,才真的可以写这本书了。因为一达给我腾出了时间,我不用再为他的衣食起居,费心尽力了。于是,我从自己出生的家庭开始,把对父母、对青少年时候家庭的一些记忆,把对朋友真情的一些记忆,写在纸上。那些留了几十年、近百年的信件和照片,能勾起我更真切的思念。可这只是一个人的记忆了。
写这样一本书的想法,我对孩子们讲了,他们都支持和帮助我。2005年,二儿子克明开始帮我整理口述录音。他的提问,一次次帮我打开了记忆的闸门。几年间,在我口述的范围内,他帮我梳理研究史实,建立篇章结构,反复取舍修改。最后他完全放下自己的事情,用六个月时间,完成了这二十多万字的写作。
在我九十周岁的时候,孩子帮助我完成了最大的心愿,真使我高兴!
关于这本书的写作,我对孩子反复说过,我的第一标准、第一要求,只有四个字:实事求是。即,说我所知,写我所知,有一说一,真实诚实。这一点,孩子听话,做到了。
人到九十,自然而然,浮华若烟云,心静如止水,故人在故地,往事俱往矣。但是,也许所有的往事,对后人都有用。
我还想说,《我这九十年》只是一本个人的记忆,原来是想留给孩子们的。
2010年6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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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我的父亲任芝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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苦读诗书、改换门庭的清末举人
我小时候,家境宽裕。及长,才知曾经家道艰难。我听母亲说过,我的爷爷是早年间挑着担子从山东逃荒到河南新蔡的县城贫民,无田无地,以贩卖青菜为生,所得仅可糊口。母亲讲,爷爷虽然穷,但为人正直。卖菜时,发现人家给钱多了,便挑着担子追,把钱还给人家,一点儿便宜都不占。他坚守他的为人准则:“穷也穷个干净。”我的奶奶则勤俭持家,苦度岁月。父亲在这样贫寒的家庭中度过了童年。爷爷虽然穷,但接受“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观念,决心让我父亲读书,指望他能参加科举考试,一举改换门庭。可是,1877年父亲八岁时,该念书了,爷爷却拿不出钱来。幸得我崔氏姨奶资助,父亲才能入读私塾,得不废学。后来,1888年,他十九岁考过童试,以秀才入学,后从温泽瑶先生读书。据说二十岁补为廪生。
父亲是1869年阴历六月四日出生的,原名近三,字子勉。曾因逃亡化名,以子勉改用志民、珉、芝铭。他生活的年代,婚姻讲究媒妁之言。我的母亲年轻时,父母早亡,兄嫂做主。媒人提亲给她说我父亲时,她的嫂子嫌我父亲家穷,不愿意。但是我母亲自己同意,一定要嫁。她说:“我就图他是个读书人。”母亲名张梦吉,1873年出生,比我父亲小四岁。她哥哥是读书人,教她识了些字。母亲不算有文化,但却不保守,曾响应父亲提倡,在县里带头放脚,把我几个姐姐裹的小脚全放了,还当过新思想启蒙时的妇女协会会长,在县里领头查妇女放脚,挺能干的。那时候县里有个张秀才的孩子留洋归来,思想现代,关心地方,有关放脚之类妇女解放的事情,常到我家里来找我母亲商量。在清代晚期那样一个中原小县城里,母亲的观念属于比较解放的。
按说,父亲补廪生之后,有廪饩津贴,但婚后多年,家里一直缺吃少穿。从1890年在罗庄教读开始,父亲在李宗白、刘思厚等人家中坐馆教塾几年。1895年,他自己在家开设私塾。1897年起,又在李士厚家和小南海、马营及邹寨等地坐馆多年。那些年,有刘粹轩、刘积学等数十人从我父亲读书。教读收入不高,家里仍很清贫,母亲遇到揭不开锅的时候,就跟我姨奶家借粮食。母亲曾回忆,我三姐任载坤小时候常对她说:“娘,吃白馍,拉白屎,吃黑馍,拉黑屎。”二姐任锐跟我说过,那时,母亲的娘家是开染坊的,有名气,四方人都上他们家染布,比较富裕。因我们家穷,穿得不好,他们办红白喜事时,便不叫我们家的人参加。
苦读诗书改变了父亲的境遇。1903年,他三十四岁时,在清朝最后一次乡试中,中为举人。报子骑着马来报喜时,周围很多人听说了,都跑来看,里里外外,喜笑颜开。报子报喜,新举人家得招待好饭食,母亲就赶紧跑到我姨奶家借白面,现和现擀,煮出来一锅面条。
现在有个词叫“清末举人”,父亲便是。我现在还记得,小时候在家里见到过一套银质的酒杯、筷子、戥子等,放在精致的木盒子里。那是父亲中举时,清朝政府颁发给举人的东西。还有清朝发的衣帽,但没见父亲穿过。中举后,门庭算是改换了,爷爷的理想实现了,可是他已经在1897年就去世了,没看见。父亲记1897年:“是年春丁父艰。”那时,父亲在任庄买墓地安葬了我爷爷。那墓地原来叫柏树林,有三十二棵柏树,很粗大。后来我母亲在那跟前买了三间草房。再以后,1958年,柏树全被砍去盖公社礼堂了,那儿就没大树了。从爷爷往上的祖先,我不知安葬何处。或许在山东。
早自1894年我国甲午战败起,父亲就开始忧心国家命运,质疑清政权。所以,中了举,他也没想去衣食清朝官禄。中举两年后,1905年,他结束邹寨坐馆回到新蔡县,与本县几位开明志士办新学堂,任县立高小校长。从那时起,他立志教育,二十多年后,终于在新蔡办起了从小学到高中全有的“今是学校”。那是后话。1906年,他转到一位叫王建功的人家坐馆。这一年间,我的奶奶去世了。
奶奶去世后,父亲投身反清,曾逃亡数年,家还被抄。他一直以教读为业,母亲则在家带女儿。因此,家里条件,只是少有改变。直到1920年我出生后,父亲在外做事几年,家境才好起来。不过,住的一直还是茅草房,屋里地面也都是土地,但仓房、厨房,一应俱全,前院后院,干干净净。家里雇的人都在后院吃饭。后院有两棵大桑树,大得遮天蔽日的,院子里全是阴凉,每年都往下掉桑葚,特别甜。我年年养蚕,喜欢看蚕们吃桑叶,结茧子,出蛾子。母亲抱一堆桑叶,放在大锅里煮,用热桑叶水给我洗头。那时候都说桑叶水洗头最好,头发能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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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5年,我们家才盖起瓦房,二十余间。那都是我母亲一人在家操持的,那些年她还陆续买进了二百多亩地。1949年后家里没人,那些房子慢慢就被人占住了。有人还伪造我父亲的信件,骗住那房子。我儿时的记忆里,家里有很多母亲收藏的铜香炉,做工精美细致,有些饰物还颤颤巍巍的。点上香,在烟缕缥缈之间,那香炉上的小狮子,头和尾都会动。那时候匪患严重。我二姐的儿子济世顽皮地说,土匪来时,他拿姥姥的香炉砸土匪。我的五位姐姐,岁数都比我大好多。她们小时候,父亲还没中举,生活艰辛,不像我这样,从小吃穿管够。要不后来在延安过艰苦生活时,二姐任锐笑对我说:“六妹呀,你小时候是资产阶级,我小时候是无产阶级。”
父亲老不在家。他一回来,我就特别兴奋。父亲总拉着我的双手,让我跳上跳下。有时我往上跳时,父亲忽然把我举在半空,停留不动,又突然收手,让我自由下落,然后再把我举起。我高兴得咯咯笑个不停,觉得父亲真有劲儿。
从小,母亲就要求我们懂礼,家中来客,必须鞠躬行礼;放学回家,必须高喊:“娘,我回来啦!”父亲也对我严格。我很小时,父亲就教我背诗,开始是“春眠不觉晓……”、“锄禾日当午……”、“床前明月光……”,就四句,我都是一下儿就背下来了。背诵给父亲听,他很高兴,便又教我背《木兰辞》。那可不同于四言诗,我几次都没背下来,父亲就骂我狗东西不用心,还罚我跪着背。我哭说,《木兰辞》太长了,我背不下来。父亲耐下心来讲,《木兰辞》是一首南北朝时候的好诗,在文学史上很有名,小孩子都必须会背等等。我听父亲的话,认认真真背了下来,背得烂熟。说来奇怪,后来我再没背过它,但八十多年后,我一张口,还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
父亲成了举人以后,亲戚们对我家就另眼看待了。民国后,他更受尊敬,大事小事常被请上。到我出生后,已经没有原来穷困时,父母和姐姐们受到的那种歧视了。我母亲家人多,她那边的亲戚就特别多。我共有五个舅舅、五个舅妈、十个表兄、十个表嫂、九个表姐、九个表姐夫。他们谁都比我大好多。那时我在玩耍年龄,跟我玩儿的小伙伴们,却都管我叫“六姨”、“六姑”。老在一起玩儿的,除了我姐姐的孩子们,还有我三表姐的女儿金枝,她的年龄跟我差不多。我四表兄的女儿仙枝,比我大一点儿,也跟我一块儿玩儿。仙枝大名叫张觉民,后来出去念书了。她在北京上学时,跟我二姐的孩子济世相好,表兄妹就结婚了。仙枝那时挺妇女解放的,我记得她给我父母亲的信里说:“叙(济世字耀叙)爱我,我爱叙,于是乎我们俩结婚了。”仙枝的小弟弟,身材不高,我叫他小黑子,“文革”后跟我有联系,还曾打发他的女儿张蓉芳来家里看我。他这个女儿长得高,是我们国家特别优秀的排球运动员。
我几个舅舅都念过书,学过些旧学。大舅担任一家之长,总是威严,全家人都怕他。他很高寿。二舅却在中年时就病死了。二舅好像很有名望,去世的时候,非常排场,一跪一大片人,从南禅院庙里请来好多和尚,念了七天经。我们每天晚上都去那儿跪着,披麻戴孝。我母亲的小弟弟--我五舅,在1926年土匪攻陷新蔡县城后,被土匪绑走撕票了。五舅是个儒医,并不有钱,但很有学问,喜欢侃侃而谈。我父亲爱跟他聊。我们家人有病,都找他看,与他感情很好。母亲失去这个小弟弟,非常悲痛。父亲在那年给母亲的信里写道:“此次匪灾,惟五弟受祸独巨,人亡家破,惨不忍言,路人闻之,亦当陨涕,况至亲乎!五弟素好谈论,与吾家踪迹最亲,岂意夏间一别,竟成隔世,思之痛极!”
我那十个表兄,只有四表兄一人在外面工作,其他九个都一直在家。他们里面,最数六表兄长得魁伟,人也洋气。他娶的六表嫂也洋气,那时候就穿裙子。六表兄写一手好字。我家影壁墙上的字,都是母亲请六表兄写的。我的十表兄最小,是我二舅的儿子,白白净净,人也老实。在解放后的政治运动中,他一灰心,自杀了。1981年,我和丈夫王一达回新蔡时,还看到过十表嫂,她那时已经八十多岁了,孤零零的。那次回去,我的七表兄还活着,但走不动了。我们去看望他,他让家人给做了好多吃的,吃不动了还上菜。1997年我和一达再回新蔡,他们就都不在了。九个表姐、九个表姐夫,我自抗战开始离家后,就都没再见过。我五表兄有个儿子改名谷风,十几岁就投奔延安参加了革命工作,很有才气,是歌剧《茶花女》的第一代中国导演。他的旧体诗词写得很好,我非常喜欢念。可惜他在1957年被打成右派,在东北农场劳动二十年。“文革”后,他常来看我。总之,我小时候,母亲那边的亲戚往来特别多。我念中小学多在开封和北京,寒暑假一回来,柜子里满是表姐、表嫂们给我做的绣花鞋,穿不完。
父亲出身贫苦,家境好起来后,始终保持跟贫苦人家平等,助贫济困。他出门有时乘推车,但在路上遇到地里干活的农民,会立即下车,走过去跟人家打招呼,一点儿不摆举人架子。夏、秋收时,佃户往家里送粮,父亲和母亲就专请厨师,给佃户做肉做菜,炸油疙瘩,摆好几桌。我小时候看见,给父亲送礼的人很多。父亲不要,劝他们拿走,但他们一定要送。父亲就把人家送的东西放到街门外去。现在想来,父亲真不怕得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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尊卑有序、内外有别的传统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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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一生只有六个女儿,没一个儿子。他五十来岁时,我出生了,以后就再没有孩子出生。没生儿子,母亲怪自己,觉得对不住父亲,便劝父亲纳妾。过去讲究女人贤惠,三从四德,包括“夫无嗣,劝娶妾”。
母亲给父亲选了一个年轻女人,姓赵,纳进家门。我记得那个女人身材小巧。父母亲谈论她的时候,包括书信里,都称她“赵妾”,但让我叫她“婶”。我的姐姐们不管岁数多大,也得管她叫“婶”。这种尊卑有序的规矩,家里很严格,不能破坏。父亲在西安做事时,母亲也曾给纳过一个妾。那时我小,不记得她姓什么,只记得我也叫她“婶”。
1925年阴历六月一日,父亲在河南全省自治筹备处期间,从开封写给母亲的一封信里,关问母亲病情和我的情况,问及赵妾:“汝痢症复发否?平女仍顽健如恒否?均极系念。赵妾想已移与汝同屋矣。此问家中大小清吉。”父亲信中总叫我“平女”,因为我原名任平坤。赵妾--这个“婶”对我挺好,而且与我母亲相处融洽,母亲病时,她还帮着照顾。
北伐时期,1927年2月11日父亲在给母亲的一封短信里,催盼相聚,也提及赵妾,信的全文是:“梦吉我妻如面。我于十二日来濮阳看望雪亚,住六七日,约一二日内即归开封,径赴武昌。我妻能将家事从速结束,早日前往,极所盼望!雪亚军事上发展甚为顺利,真能为主义奋斗,我此来甚为满意。家中近状如何?极念!赵妾果不愿回,亦只好由他。此问汝好。平女均吉。芝铭手启二月十一日。”信中所提“雪亚”,是那时期的镇嵩军统领刘镇华。
父亲在张轸的第十八师时,1927年12月15日从武汉写的一封信里,问母亲道:“赵妾服从性较前如何?”父亲有齐家原则,要求妻妾分明,妾是要服从于妻的。
可是,赵妾进家很久,也没生出儿子来。不但没生儿子,连个女儿也没生。西安那位妾也是如此。都不生养,从现在医学上看,就应该不是女方的生育能力有问题了。
赵妾在我家时间挺长的。但抗战前父亲在河南通志馆做事期间,她有所不轨,父亲一怒之下,把她休了。为这事,父亲在1932年6月20日给我母亲的信里,表露了愤怒:“另外给赵一个休书,教他赶快离开我家……忽又接到赵氏来信,不知是哪个王八旦替他写的,竟敢称起‘妻’来了!”
父亲是从旧文化里熏陶出来的,作为肩负齐家之任的一家之长,很重视尊卑有序,只有我母亲才可称“妻”,妾是不能称“妻”的。所以,我们家不像现在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大太太、二太太”、“大夫人、二夫人”的,不分妻妾。那样就乱了尊卑了。赵妾是妾的时候,父亲称之“赵妾”,休了,不是这家人了,就称“赵氏”、“赵”了--像信里那样。
休了赵妾后,父亲因母亲为此事劳心,当年11月9日写信表示愧歉,又问及赵:“赵氏已搬出西街否?想既有多人说话,必不至再有纠缠了。此事累吾妻着急费心,真教我愧悔万分。”
现在存世的父亲给母亲的几十封信,都是上世纪20年代到抗日战争前写的信,从印有单位名称等的信纸,可以查知年代,有:中州大学用笺、陕西省长公署用笺、河南全省自治筹备处用笺、×军总司令部用笺、陆军第十师司令部交际处用笺、孙文头像总理遗嘱信纸、国民革命军第六军第十八师司令部书记处用笺、长沙警备司令部用笺、河南通志馆公用笺,以及宣城生花阁印信纸等。父亲寄信的信封,现存不多,有:长沙警备司令部缄、国民革命军第六军第十八师司令部缄、国民革命军第六军第十八师后方留守处,以及一些手写寄信地址的。
父亲多在信封写上寄信地点,从现存信封可见:芝铭由长沙警备司令部缄、芝铭由长沙国民革命军第六军第十八师司令部缄、芝铭由武昌斗级营庆云旅馆缄、芝铭由武昌紫阳桥国民革命军第六军第十八师后方留守处寄、由武昌紫阳桥工程营巷国民革命军第六军第十八师后方留守处任寄、由长沙第六军十八师师部任缄、由湖南醴陵县任寄、由长沙洪家井任寄、由上海北车站忠兴旅馆任寄、芝铭由开封北仓小学对过三十三号黄寓寄(这是我大姐任馥坤家地址,大姐夫叫黄志烜,父亲有信专嘱此“馥女”地址)等。信封上的收信人,父亲一般都写“任张梦吉收启”,拖人带的信,也写“梦吉贤妻手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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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信纸、信封和那些信的内容能看见,那些年,父亲在养家糊口的同时,“为主义奋斗”,为今是学校忙碌,到处奔走,居无定所,思妻想女,深情切切,洒布纸上。我今读来,亦泫然泪下。如:“吾妻近状如何?平女见吾出门,要与同行。不知吾去后又作何状?思之心痛!”“来信谓平女念我,我又何尝不时时念家?”“吾意本年暑假,辞馆回县,否则年终亦必辞去。盖吾夫妇均年近花甲,尚能相处几日……藉以享骨肉团聚之乐,免老年奔波之苦。”“我离家日久,思之成梦。如果县境稍靖,本年四月初定须回里。”“梦吉我妻如面。抵汴之次日,即发去一片,报告平安,计早接到。”“略迟当回县一视,因吾心亦极思家也。”
父亲出门在外,总想接我母亲去同住,如信中有:“吾妻可将家事料理妥叶,略作结束,即托刘表外甥与其妻为吾家分场看门,亦自可靠。来陕后一年半载,略有积蓄,即与吾妻同归,不再在外干事矣。”“你能将家事结束,早日赴鄂,实所至盼。”
1926年新蔡县遭匪灾后,父亲连信询问:“我妻与平女及诸亲友,均是否安全?忧念焦劳、夜不成寐者,已一周矣……家中财物损失,尽可置之度外,所最时时放心不下者,惟吾妻与平女之现状如何而已!”“平女经乱离后,曾受惊恐否?吾妻痢症,近痊可否?均极念!”“匪破城时,烧杀极惨,彼时满城号哭,逃死无所,吾妻与平女必俱惊悸亡魂,思之心痛!平胆素怯,事后俱不至生他病否?汝痢症如何?”
因为姐姐们都已在外,或游学,或婚嫁,只有我年幼在家,且是最小,所以父亲信中问我最多。但他的信里也常讲到“馥女”、“纬女”、“载女”、“叙女”等姐姐们。父亲对晚辈的称呼总是这样,晚辈名字中间的字儿,加上其在家中的身份,如说女儿任纬坤“纬女”、说女婿孙炳文(字浚明)“浚甥”、说外孙孙宁世(孙泱)“宁外孙”、说过继孙子任济世“济孙”等。只是给我的信里唤过我“平坤我儿”。
父亲在开封做事时,把我接在开封上学。母亲也住过去了。那之前父亲在多封信里催促母亲前往开封,如:“梦吉我妻如面。顷发一函,嘱将家事安置妥当,即携平女来省。”“吾妻本月底能早赴省才好。”“现已存中国银行专备吾妻来省费用。”“吾意县中居住,总多危险,不如来省较为安全……可请伯英送至颖州,由彼处搭小火轮至蚌埠,再由蚌埠搭火车到徐州,换陇海车,即至开封。”
三姐家和大姐家曾在开封居住。父亲被聘为河南通志馆协修后,在开封工作,但没买房子,住过三姐家、大姐家,也在万寿街租过一个小旁院。父亲在给母亲一封信中提到:“与馥女、载女等商量,目下正值运兵打仗时候,火车既不易搭坐,只好暂缓来省。”二姐也曾长时间在开封,她的儿子济世、与我年龄相仿的女儿维世,也在那儿念过书。那时候其乐融融的。住了一段时间后,我们十几岁时,听说父亲在外面包了一个女人--就是现在说的包二奶那种。那个时候,男尊女卑,社会和家庭对男人的这种做法是接受的。母亲对此却不高兴。
母亲不是老张罗着给父亲纳妾吗?为什么会不高兴?原来,母亲对那个女人有所了解。早在1928年旧历一月一日父亲给母亲的一封信中,曾提到这个人:“前娶黄妾,早经遣去。”母亲给父亲纳妾,总要认真挑选品性。这个黄妾不是母亲给娶的,是父亲写那信之前一年多,在外面纳的,还带着一儿一女。父亲自己记载,是1926年。那年我六岁。没多久,父亲自己就把她休弃了。过了好几年,又来找父亲包养她,母亲就不高兴了。
这个黄,是个四十多岁的家庭妇女。她的儿子叫常喜,比我大。她的女儿叫好妞,比我小两岁。我见过他们俩。俩孩子的父亲是做什么的,还在不在,我不知道。可能是黄愿意的,父亲也觉得这俩孩子不错,就同意他们都改姓了任。因此就养着他们了。没几年后,听我父亲说,常喜年轻轻的就死了,黄哭得很伤心。
父亲因为没有儿子,还把我二姐任锐的次子孙济世正式过继膝下,改孙姓为任姓,叫了任济世,填为父亲的嫡孙。父亲写的所有信里,凡提到济世,都是说“济孙”。父亲还曾自己带着几岁的小济世在外做事,他有封信中说:“济孙十分顽皮。局中人杂,今跟我去,恐怕要越学越坏……他近来并不怕我。每当他多嘴多手时,我恨极无法,喝他爬出去,他便伸手作爬形,座客无不大笑。”济世婚后回新蔡居住,父亲也是按嫡孙规格,让他们住在正房。直到快建国了,济世才改回孙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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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父亲娶的妾,比如赵,父母亲说“赵妾”,我们说“婶”。休了之后,父母书面改说“赵氏”,口语仍习说“赵妾”,我们则可以不论尊卑,随父母习惯,日常也说“赵妾”了。这位黄,已不是妾,是外人,父母没要求我们姐妹怎么称呼她,我们跟父母亲一起议论时,依口语习惯,都说“黄妾”,不说“婶”。因为不是家里人,不用论尊卑。父亲在这方面很严谨,内外有别。
在1933年7月31日使用“河南通志馆公用笺”写给母亲的信里,父亲讲一个叫尚英的人时说到黄:“尚英患烟痢多日。我三千五千,不断的接济他。我赴潢川后,他常到黄氏处要钱,有时并躺在院中过夜不走。黄也接济他数次。前天来寻我,替他找地方住。我也没给他找着。看他那病势,已经是十分危险。哪知他于那天晚十钟时,竟带被子挪往黄氏大门下,住了一夜。昨日天明,常喜即来找我,说尚英已昏迷不能说话……”那时期的另一封信里,父亲告知母亲当月开销情况:“……我与侠生的伙食及零用花了一二十元,给黄氏二十余元。”父亲跟他休赵妾后称之“赵氏”、“赵”一样,在信里称“黄氏”、“黄”,跟家中日常口语说“赵妾”、“黄妾”是不一样的。
父亲一直跟我们在一起,管教我们很严,要求我们自己能做的事就自己做,不能贪图享受。那时在开封,大姐家雇着厨子和仆人,父亲却从没雇过人,都是母亲管家,买菜做饭。母亲回新蔡时,姐姐就管家。二姐管家时,我们住的那条街有商业,生活很方便,还可以叫菜送到家来。我和维世无忧无虑,整天蹦蹦跳跳的。二姐有时候让我上街去买饭,我不愿意跟商贩打交道,不去。二姐就教育我说,不能有小姐脾气,干什么都是平等的。父亲自己不雇丫头佣人,跑腿儿的事,便都是我们。花钱包养的黄氏那里,也从不给雇丫头佣人。黄住在别处,有什么事儿,如尚英那种,就得打发她儿子常喜来找我父亲。
那段时间,我们从外面听到些关于黄的议论,母亲和大姐就劝父亲,希望他别负担黄了。三姐来看母亲时,也劝父亲。姐姐们说,娘受苦受累,操持家务,把我们养大,不容易,别让她再操心了。父亲听到这些,歉意地说:“那好吧,我想办法解决……”
但不久后我们听说黄氏怀孕了。过些日子,又说生了个男孩儿。这件事我们姐妹都知道了,母亲那段时间在新蔡老家,不知道。父亲在一封用那时期的“河南通志馆公用笺”写给我母亲的信里说:“梦吉我妻如面。你从开封走了两天,便下了雨。我想你十六号那天晚上尽多不过走到项城以南,那边有雨没有?是不是十七号到的家呢?沿途平安与否?家中情形怎样?我心中很是挂念!你赶快来信才好。”
幸亏母亲当时不知道,要不然可该生气了。因为,那是假的。
原来,父亲一段时间不去黄那儿后,黄告诉我父亲说她已经怀孕了。她平时就偏胖,又壮,肩宽肚大。所以,稍加装饰就很像。后来说是生了,还是个男孩儿,父亲很高兴,我记得给孩子起名字叫任适存。开始,看着父亲高兴的样子,我也真高兴,以为黄真的给我生了个小弟弟,那该多好玩儿呀!
偏巧,那时我二姐任锐回到开封。听大姐一说这事儿,二姐说:“真的呀?六妹,咱们看看去。”带着我到了黄家。二姐跟黄说,听说你给我们生了个小弟弟,很好呀,看看孩子。我和二姐看着小适存,挺可爱的,二姐问,奶够吃吗?黄说不太够。二姐说我看你奶,黄不情愿,但也得让看。一看,不是生养后的乳房呀,就挤了挤,一滴奶水也没有。二姐不说话了。再看屋里的情况,黄的精气神儿,一点儿没有刚生过孩子的样子。二姐拉着我就走。回来跟大姐一说,都觉得,她干吗要这样呀?
二姐发现上当,特别生气,跟我们说:“她想进咱家,就用这种手段骗咱爹,太不像话了!”二姐就跑医院等地方,认真地把这件事调查清楚了。原来,孩子是黄托一个姓尤的女人,从医院抱来的,不知父母。二姐告诉我们,她搞清楚后,找到那个姓尤的问,姓尤的先还支支吾吾,后来看瞒不住了,就全承认了。那个姓尤的,也曾是新蔡今是学校的学生,我上低年级的时候,她上高年级,比我大好多。抱这孩子时,她已经是个二十多岁的妇女了。我们认识,但没多说过话。黄应该是通过我父亲认识了她。
水落石出。黄是想,她带来的儿女虽然姓了任,但不是这家的,唯有生养一个任举人的亲儿子,她和她的儿女才能进任家,于是就想出了这个办法。二姐讲给父亲听了后,父亲非常生气,去找黄问,回来说:“她承认了,跟尤说的一样。偌大年纪,她还这样不择手段地撒谎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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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气得不理会黄了。黄很后悔这样行事,就叫她的女儿好妞找我父亲,到机关找,在街上等。黄向父亲哭诉认错,赔不是说好话,哀告父亲原谅她,结果搞得父亲心又软了。小适存又没过错,挺可爱的,就养着吧。
母亲当着我们姐妹的面,跟父亲认真说:“新蔡咱们家,是我辛辛苦苦操持的,你千万不能让那个黄进咱们这个家,那个女人不中。”父亲说:“那当然,你放心,她不是咱们家的人,我不会让她进来的。”
抗日战争爆发后的第二年,1938年8月,我的母亲去世了,12月父亲送我去了延安。之后,二姐在给我的一封信里写道:“我不恨黄妾,而痛恨这个不良制度的社会。”
父亲七十从军,参加抗日,还秘密地为共产党做事,也为他创办的今是学校忙碌。那些年,我大姐一家在重庆,我三姐一家在云南,二姐和我都在延安。四姐和五姐在那之前早已去世了。1949年,二姐去世时,大姐仍在重庆,我和三姐在北平(北京),父亲也来了。安葬二姐后,我和三姐都非常想回新蔡老家看看。当年母亲去世时,我们姐妹都不在她身边,现在我们想回去扫墓,看看母亲,告慰母亲。我便跟组织上请假。但父亲已被安排去河南省里工作,应赴省会开封,怎么办?过两天,父亲说,周总理知道了,同意他带我和三姐回新蔡,请他完事后再去省里上任。我和三姐就跟父亲一起,在1949年9月,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
回到家,我们见到了父亲的续弦朱氏。她叫朱静莲,小脚,但很端庄。她比我三姐年纪小,但一如既往,父亲让我们称她“婶”。不过,她不是父亲纳的妾,而是娶的妻,是父亲的第二个夫人,是我们的继母。父亲认真地告诉我和三姐说,朱氏是他明媒正娶的,磕头拜堂了。他说:“我这辈子就和你娘和你朱婶磕过头。”朱氏婶是一个本本分分过日子的女人。看得出来,我们姐妹回家,她挺紧张的。我们对她印象很好,所以态度很自然,她也就放松了。后来她跟我们姐妹关系很好,我们一直叫她“婶”,直到她去世。
这次回家,心里不舒服的是,这个家面目全非了。原来家里的东西基本都没了,院子不再像原来的院子,屋子也不再像原来的屋子,让人感觉这个家已经败了。我呆立在家中,想起为这个家操劳一生的母亲,非常难过。
朱氏婶挺好的呀,家怎么会这样了呢?很多亲戚都来看我们,我和三姐也去看望亲戚们。聊天中,我们得知,黄氏曾经进过这个家。这使我们吃惊。亲戚们对她议论很多,说你爹不想让她干的事儿,她都想干。你爹去了开封,你们家就成牌场了,卖小吃的都跑到你们院子里来卖了。后来你爹回家来,县里人都跟他反映,你爹就大骂了她一顿,轰她带着她的孩子走了,叫她永远也不要再来新蔡。等等等等,说了很多。
我和三姐觉得亲戚们说黄的话不好听,就没跟父亲学说,只悄悄问他:“爹,不是跟娘说好了,不让黄进家来吗,怎么您又让她来了?”父亲比较尴尬,说:“这事,爹对不住你娘。但说实在,真不是我叫她来的,是我在新蔡,她找来的。我叫她走,她不走。没想到,我出门在外,她能弄那么多人到家里来……,弄得新蔡县里都知道她,我的脸也没地方搁。”我和三姐见父亲说起来很生气,就不敢再多说了。
还有一位何氏,是个念佛的女居士,会说些话本故事。30年代,她与我母亲关系很好,父亲在开封工作时,母亲见她无依无靠,没地方住,就给她一个小后院,让她住进我家。我们全家人,不分老幼主仆,见她都敬称“何大姐”。后来听说,我母亲去世后,父亲与她也生活过一阵,时间不长。分开后,还让她住在那个小后院里念佛。1949年我和三姐回老家时,她还住在那儿,我们仍敬称她“何大姐”。
看父亲的自编年表,他是1943年把黄氏轰走的。之后,他经人介绍,娶进了朱氏。朱氏婶对我父亲很好,照顾得很周到。后来邓颖超大姐曾对她说:照顾好任老,就是你最大的功劳。结果,她把我父亲照顾到了一百岁,真的立下了功劳。
建国初,印象中是1951年,朱氏婶陪我父亲到北京来开会时,曾告诉我:那个姓黄的抱来的儿子,到省上来找你爹给他找工作呢。我说你怎么知道黄抱孩子的事?朱氏婶说:你爹说的呀。她还牢骚说:都离开那么久了,还管得着吗?你爹就是心眼好。我跟父亲闲谈时说到小适存,父亲说,长大了,想上进,想去铁路,我就试试以我的名义,通过张翼三给安排吧。后来就再也没有过黄氏她们一家人的消息了。我希望她的孩子们生活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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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想起来,一方面,父亲关怀热爱国家,投身民主革命,思想进步开放。如我三姐夫冯友兰晚年著述《三松堂自序》所说:“任芝铭先生是清朝的举人,但是他反对清朝,在他的本县新蔡县反抗县官,还组织人劫狱,因此他的举人被革了,还受通缉,长期不能在家。他没有儿子,只有六个女儿。他在河南最先提倡妇女解放,叫他的女儿们都放脚,并送她们到外边上学……我的岳父家里,是有革命传统的。”同时,另一方面,父亲又是传统知识分子,虽然一生奔走革命,但终保持着传统文化的一些观念。在治家方面,他深知自己是一家之长,始终持守着尊卑有序、妻妾分明、内外有别的齐家原则。在深知已届晚年、纳妾无用、此生无子、“绝先祖祀”了后,他以无人祭祀的若敖饿鬼喻自己身后,写诗表露无奈的心痛:
清明节有感
先垄任庄东,七年未展谒。
清明重祭扫,追远趁佳节。
我亦为人子,飘零礼久缺。
生女不生男,果死又何说?
生馁若敖鬼,念兹肝肠裂!
这首诗,父亲在50年代做过修改。那时他放下用了一辈子的毛笔,试着用钢笔横排写字了。从他的修改稿上看到,他把诗题改为《清明有感》,把“清明重祭扫,追远趁佳节”改为“清明争祭扫,俗例趁佳节”。末句他曾想改为“思之常叹息”,又取消了。
后来,我在三姐夫冯友兰辑录的《任芝铭先生诗存》里,看见在母亲去世五周年时,1943年冬,父亲作的咏梅诗三首。那是他深情怀念我母亲的诗作,说他似“梅妻鹤子”的孤山林逋,我母亲手植的梅花,就像我母亲一样,在孤独的他身边陪伴:
对梅感怀
庭有老梅一株,吾妻梦吉所手植者。每当花开,辄对之吟咏寄意。今妻亡已五年,于兹对物思人,曷胜惘然。
其一
种花人去花仍开,每对冰姿亦自猜。
可似孤山林处士?老梅肯做老妻陪。
其二
小院香浮雪霁晨,曾因索笑共檐巡。
如何魂不同梅返?一度看花一怆神。
其三
冷艳匆匆已半残,伤心往事欲追难。
多情枉自被花恼,共作幽昙一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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劫救革命党人而亡命天涯的“乱臣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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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在二十五岁以前,一心向学,对国家政治全不过问。中日甲午之战我国失败,父亲受到震动,凛然始有亡国之惧,开始以一介书生关心国家命运。父亲品性正直,天然地关注民生。1899年,新蔡县令徐仁麟横征暴敛,大肆贪污,县境民不聊生,苦不堪言。父亲便与本县读书人刘芬佛、阎子固、刘粹轩、张山甫等人一起,商量为民驱害。正好,那年有童试,考秀才。清朝有个律条规定,这种考试,如果考生罢场,则处分县令。父亲他们就串联动员千余童生,准备集体罢考。父亲早已经是秀才,遇公事有权禀见知县,且不用下跪。徐仁麟听说这事大惊,赶紧跟我父亲他们讲和,收敛行为。可是,考完以后,他又一如既往,不思悔改。父亲他们没别的办法,就约集全县绅众,联名书其十大罪状,控告到省,并张贴在县衙门前。第二年夏天,徐县令被撤职,县民稍安。
戊戌变法后,父亲阅读进步报刊,接受启蒙思想,尤其受梁启超《新民丛报》前期内容的影响,政治观念逐渐开明,对国事日渐热心。自甲午败后,外患纷至。1900年八国联军入侵,清政府被迫签订《辛丑条约》,丧权辱国。国势日衰的现状,使父亲开始多加思考。他虽然考中了举人,但已经逐步地认识到,制度腐朽是落后挨打的原因,对腐败的清政权产生了深刻怀疑,向往参加“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斗争。
1905年,父亲辞馆回来,在新办的新蔡县立高等小学当了一年校长。这所学校是在有两百年历史的新蔡大吕书院旧址上改办的,是新蔡县历史上最早的小学堂。我父亲则成为新蔡县第一位小学校长。本县的阎子固、刘粹轩、刘芬佛、张山甫等人都提倡改良私塾教授,创办蒙学堂,倡导妇女放脚,父亲与他们一起针砭时弊,互相启发,渐渐志同道合,意气相期。那时文明渐启,新蔡最得风气之先。顽固者看不惯他们,官吏则忌恨他们。
以前有句话叫做“父母在,不远游”。我的爷爷在世时,我父亲从不问政治转变为关心国事,但只是向学生们讲一些所思所想。只剩我奶奶在世后,我父亲慢慢从忧虑亡国转向反清共和。但那时老母在堂,父亲没有做让自己母亲太担心的事。1906年,父亲在坐馆教塾期间,阅读到鼓吹革命的《民报》,深以为然,接受了以革命手段“起共和而终帝制”的思想。这年农历二月六日,因办学讼案,他与刘粹轩、阎子固、张山甫一同离县,北上赴省。在开封,他们四人秘密联络同志,召集会议,谋结团体,成立“河南学会”,确定干部,建立组织。开封的民主革命运动由此发轫。我父亲他们四人从开封又继续北上,过保定,3月3日抵北京。一路结识了张钫、刘镇华等反清志士,结为同志。
暑假期间,刘镇华来新蔡找我父亲几人。同时,本县赴日本留学的年轻同盟会员阎铭初回到新蔡。他秘密介绍刘粹轩、阎子固、刘镇华入了同盟会。又经他们几人介绍,我父亲和刘芬佛、张山甫也入了同盟会。那时父亲三十七岁。新蔡县同盟会员多,占河南全省一半,秋季成立了全省唯一的县级同盟会分会,父亲被公推为理事长。
这一年,我的奶奶去世了。父亲记1906年:“丁母艰。”
可能是巧合吧,我的奶奶去世后,父亲的生活马上发生了巨大变化。自前几年徐县令被撤办后,新蔡县民得以伸张正气。我父亲他们一些读书人,便鼓吹地方兴利除弊,得民众拥护,使新蔡县颇有些自治雏形。再来的县官,谁都不能恣意害民,所以仇视知识分子。
1907年,新蔡同盟会员阎子固受孙中山号召到处发动起义的影响,宣传革命,纠约同志,秘密准备起义事项。新县令褚辉祖抓不到我父亲他们几人的把柄,就以阎子固有革命党嫌疑为由上报,获批通缉严办。我父亲他们让阎子固避离新蔡躲藏,他们出面帮着诉讼,张山甫在省城活动想办法。
不期5月中旬,阎子固在汝南县被捕,落在汝宁陆知府和汝阳张知县手里。褚辉祖大喜,急请解回新蔡审理。我父亲闻讯,马上组织起百十名青壮年,到汝阳至新蔡的中途秦桥镇等候,准备劫案。县衙得知,不敢押解,劫救未果。刘粹轩回县,组织士绅出面,与褚辉祖谈判议和,让他放阎子固。褚虚与委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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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7日,汝南县令派一个营的兵,把阎子固押送到了新蔡。新蔡县人听说阎子固被捕,早都鼓噪起来。我父亲和阎梅臣聚众千人,围堵衙门,伺机而动。那个营长平日敬重阎子固豪侠仗义,也钦佩我父亲他们几人够朋友,说他押解任务完成,任民众所为,他的军队一点儿不管。
褚辉祖在堂上审了审阎子固,命送监狱关押。监狱就在衙门西侧。阎子固快走到狱门口时,阎梅臣在人群中忽然大呼:“现在不动手,还待何时!”群众一下子蜂拥而起,呐喊助威,纷纷上前。挑着担子卖菜卖柴的,拿起扁担就打衙役,我父亲他们几十人拥着抢走了阎子固。褚辉祖带着衙丁追他们。一群人跑到刘粹轩家,闭门抗拒,阎子固得以从后门逃脱。为躲避抓捕,当夜深更,父亲也从新蔡南城门西边,腰系粗绳,手持雨伞,坠出城墙,逃往开封。
褚辉祖丢了阎子固,怒不可遏,立刻向上禀报,说乱党聚众劫案。按前清律条,劫狱是死罪,加上说是革命党,这案子更不一般,很受重视。省巡抚派人到新蔡调查核实,一处庙里的和尚们证明刘粹轩、任芝铭、张山甫等人确系革命党,是主谋。查完后,巡府马上下令通缉几人,勒拿正法。这几家老幼,闻讯赶紧躲藏。我母亲带着我的姐姐们也出去暂避。褚辉祖派人到这几户抄家搜查。
我父亲几人那时候在开封中州公学附近乡间暂避。通缉令下来后,新蔡友人杨铭西日夜兼程跑了几百里路,到开封给我父亲他们送信儿。得知已被通缉,刘粹轩避往豫北,父亲和张山甫往豫西,过嵩山时曾顺便游览。阎子固则逃到东北,转赴日本。阎梅臣也自躲避一时。案中人员都先后远去,褚辉祖得不到口实,这案子便没有株连任何人。
当时,父亲他们这个案子惊动朝野,一些同盟会员设法斡旋官吏,全省学界和在北京、上海、日本的学界全体,都函电营救父亲等人。在京的几位新蔡籍官员也设法救护。过些天,主张立宪的林绍年出任河南巡抚,派人复查几次,上奏朝廷,革除了我父亲他们几个人的功名--任芝铭和刘粹轩的举人名位、阎子固和阎梅臣的生员(秀才)身份。同时,把挑起这案子的汝宁知府、汝阳知县和新蔡褚辉祖知县,都撤了职。把这案子悬在那儿了。
新蔡县的任举人变成了乱臣贼子,只能躲避追捕,亡命天涯。父亲先在河南汲县一个私立小学作教员,当年又转往巩县黑石关,教书为生,藏身了一年多。在这里,他结识了也在此做教员的同盟会员朱丹陛(殚毖)和杨秀夫。父亲1907年写的与这二人交往的诗中,流露了逃亡生活中的思乡之情:
送别朱殚毖
因劫阎子固同志案,亡命巩县黑石关师校,始识朱殚毖与杨秀夫,遂成至交。时清光绪三十三年仲冬也。
小聚只今昔,含情对别筵。
飞觞同一醉,长话不须眠。
家远空饶梦,天寒欲尽年。
明朝孤雁唳,闻否归客船?
后来清廷追捕风声甚紧,在河南不够安全,父亲便于1909年亡命奉天(辽宁)省昌图县,由阎梅臣介绍,进入北洋陆军的一个统带、袁世凯的亲信随从唐天喜家里,做了家庭塾师。在那里藏身两年期间,他孤独一人,举目无亲,坐馆教书,志向难伸,思乡情切,病中愈浓。其时亦有诗存:
病中口占
清宣统元年亡命昌图作
避地聊同管幼安,主人礼数称心难。
病中益动故乡思,风雨满天一榻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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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1年,父亲转到北洋陆军第三镇第五协协统卢永祥那儿坐馆,教了一年书。当年10月,辛亥革命爆发,卢永祥奉命随第三镇统制曹锟入关,镇压革命,保卫清政府。我父亲也即入关,离开卢永祥部,与京津同盟会取得联系,投身革命,推翻满清。那时候,革命者都认为暴力暗杀清廷政要是共和胜利的重要手段,父亲就命我二姐任锐加入了黄以镛组织的暗杀团。我二姐那时候在北京女子师范学校上学,辛亥前已经加入了京津同盟会。父亲又应刘积学之邀,与阎子固同至上海,训练北伐队伍。后来参与在豫南组织武装,光复了河南商城、固始两县。
1912年初,清室逊位,共和告成,父亲终于得以结束流亡动荡生活,返回故里。那年,这个刚刚剪掉了男人辫子的国家,举行了第一次选举,依临时约法选了国会议员。同时,各县士绅学界也得以自选县长,选定后请省府委派下来。当时河南有好几个县了解我父亲事迹,景仰他是革命党人,于是纷纷请他担任县长。我父亲却坚辞不干,一处不去。他是个心里装着老百姓的读书人,不愿做官,只因怕愧对百姓。他却说自己是“藉恬淡以庄拙”而已。
武昌举义后,父亲的学生、老友刘粹轩曾联络地方大侠武装,与张钫领导的复汉东征军合兵,任东征军总参议,在陕州与清军作战。1912年1月9日,刘应清军首领周符麟等人议和之请,前往谈判,却被清军扣捕于张茅,拴在马后拖死。刘粹轩十二岁学于我父亲门下。父亲眼看他进学、中举,渐有大志,将展宏图,万没料到他会早早而去。父亲含泪安顿了烈士遗孤的抚养事情。十年以后,他亲往刘粹轩殉难地,参加立祠,哭吊故人,写下两首诗:
过张茅吊学徒刘粹轩二首

吾徒殉义地,一过一潸然。
侠骨难埋土,腐心欲问天。
夜台生定愈,时局豆仍煎。
欲觅原田祀,蹉跎已十年。

生平同志事,踪迹最相亲。
襟袍凭推送,风尘共苦辛。
招魂空入梦,触境益沾巾。
一事君应慰,抚孤有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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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清反袁反军阀反蒋的老同盟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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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年初,父亲从北方返回新蔡后,依旧主持同盟会新蔡分会。他与大家一起揭露县令纵匪祸民的罪行,在地方上与拥护袁世凯的统一党激烈斗争,不相信袁世凯真能搞共和。当年秋,同盟会新蔡分会改为国民党新蔡支部,父亲依旧主持。
那时,袁世凯派张镇芳为河南都督,让他镇压进步力量,以维持河南稳定。张这个人守旧顽固,河南很多人反对他。父亲的同盟会老友阎子固通电声明,他将率领武装反对张镇芳。父亲与刘芬佛一起领导县内党务,和阎子固立场一致。
1913年春宋教仁遇刺后,凶手被逮,证据被新闻自由的报界公开,天下都怀疑袁世凯是主使。当时已经独立的司法机构,依法传讯国务总理赵秉钧。袁世凯迫于新闻和司法的压力,解除了赵的国务总理职务。7月间,江西湖口讨袁军起,发生“二次革命”。我父亲主张以革命手段响应。当月,阎子固回到新蔡县。7月23日,他与我父亲等人开会商讨,决定组织武装,起兵反袁。规划起事后先在新蔡宣布独立,然后攻城略地,与其他武装会师北伐,目标是武力推翻袁世凯。阎子固负责外线奔走,联络绿林大侠,我父亲负责县内事务,统筹指挥。阎联络组织了上万人的武装力量。那个阶段,新蔡县的反袁活动,基本上半公开了。当时被袁世凯通缉抓捕的青年张轸,长时间在新蔡避难,受到我父亲的保护和照顾。
9月,“二次革命”被袁世凯武力击败,阎子固前往上海。10月,他计划回河南重组武装,东山再起。他从上海乘火车,行至信阳南边的武胜关时,被奸细认出,抓捕起来,绑送开封张镇芳。张早就恨透了阎子固,迫不及待,下令正法。四天后,阎子固被押到开封孝俨寺前,与那时被捕的其他二十九名新蔡志士同被杀害。袁世凯政府在报纸上宣扬这次“豫省缉获乱党”之胜利。这些人遇难后,开封有人到刑场悼念他们,即被抓捕杀害。有二三十人在一院内悼念,也全被杀害。“二次革命”前后,张镇芳为袁世凯维持河南稳定,杀了大概有上万人。三年后,我父亲重返开封,怀念老友阎子固,到刑场悼念死难烈士,有诗一首:
吊民国二年河南国民党死难同志
民五年春移馆汴垣
帝乡人命贱如麻,冤血三年浸碧沙。
我欲招魂魂不至,腥风吹赤半天霞。
讨袁之役失败,父亲被袁世凯政权明令通缉。他二次逃亡。
这次,父亲仍以教书谋生。他先到陕西潼关,在老同盟会员、辛亥时复汉东征军首领张钫的家塾里任教,冬天又转西安。那段时间,我二姐任锐和姐夫孙炳文也因反袁事败,躲到四川,教书为生。1914年孙炳文在四川遂宁教书时,父亲在那年上半年经行蜀道,到遂宁与我二姐一家团聚,住了几个月,冬季返回汉中。离开四川时,他曾有诗作:
广元道中遇雨
民国三年亡命四川归途中作
蜀山行欲尽,冷雨湿征衣。
腊粥催年近,涪云随梦飞。
长途为客苦,逆旅当家归。
明日宁羌道,曜灵勿我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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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5年秋,他回到河南洛阳,在镇嵩军协统刘镇华家任塾师。那以后,父亲有一首写给刘冠三的诗。这刘冠三,是山东人,早年反清,遭清廷追捕。他便化装成农夫,推个独轮小车,历经两年,行程万里,周游三百余县,结交天下志士,鼓动国民革命,其事迹甚为奇特。其间,他曾推着小车,装着行李和书,到新蔡活动过。当时直隶人商震、朝鲜人金秉万,也都因革命事情,在新蔡避难。民国后,刘冠三在国会当众议院议员。袁世凯复辟帝制时,下令逮捕他。父亲的这首诗就是那时候写的:
赠友人刘冠三
刘,山东诸城人,亦反袁帝制者
秦皇驾海逞雄风,顽石着鞭尽向东。
独有牟州驱不去,昂头插入碧云中。
1915年底,袁世凯称帝,不料天下大乱,纷起讨伐,只八十三天,就取消了帝制,没多久他便去世了。1916年8月,袁世凯归葬河南安阳。父亲当时有诗嘲他:
吊袁世凯帝制失败死后归葬安阳
丹旐翩翻返故乡,西陵抔土太凄凉。
剧怜一觉黄粱梦,盖世威名误阿香。
这年,父亲到了开封。因为唐天喜把家搬到了开封,父亲再次进他家教塾。后来父亲写过文章,回忆了一些在与唐天喜交往中了解的事情。如唐天喜告诉他,著名的辛亥革命党人吴禄贞,是被袁世凯主使周符麟、马步周暗杀的;袁世凯犹豫称帝时,是段芝贵最后帮他决定登基的;最后导致袁世凯被气死的,是他几十年最信任的唐天喜的背叛,等等。
袁世凯死后,北洋军势力大,国民党力量弱,民主革命进入低潮。父亲觉得孤掌难鸣,又因生计所需,便留在唐家,教书四年。那段时间,父亲心情比较苦闷,但仍关心着国民革命大业。他曾有诗道:
无题
袁死后,以段祺瑞等为首的北洋派,犹继续拥兵,反对革命
才喜清明又雨昏,入秋天气总难论。
叵耐晚霞飞散后,犹留余绮障朝暾。
那时候,父亲有诗与我二姐,鼓励她的报国之志:
寄二女
人言生女恶,缓急慰情难。
赖有音书至,报知骨肉安。
任人呼伯道,望汝作罗兰。
国事蜩螗里,北风增暮寒。
1920年初,我在开封出生。那时,我的四姐、五姐在那儿念书。母亲有时在新蔡家中,有时也到开封伴着她们。我三姐带着孩子也在开封,那时候三姐夫冯友兰到美国念书去了。四姐在一年前的五四运动中,曾一马当先,演讲串联,勇敢非常。我出生后不久,父亲离开唐天喜家,去西安坐馆于时任陕西省长的刘镇华家。1922年秋,他去长武县当烟酒税局局长,1923年调任咸醴县禁烟局局长,入冬又调到鄠县任禁烟局局长。北洋政府那些年,他情绪相对低落,便出门做点事。人离故土,思乡之情难免强烈。1922年在刘镇华家坐馆时,父亲在一封写给我母亲的信里表露:“每当就寝以后,思老想少,往往大哭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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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4年,孙中山改组了国民党,重新解释“三民主义”,提出“联俄、联共、扶助农工”。一种主权在民、政府只有治权,立法、司法、行政、考试、监察五权分立的制度设计,使父亲觉得革命前景豁然开朗,不久便辞去陕西职务,回到河南。时任民政厅长的刘积学两次劝我父亲到外县当县长,他跟民初时一样,两次谢绝。1925年他参加了第一届国民党河南省代表大会,被选为省党部委员。在选举省委会委员时,老派代表采取分赃办法,排斥青年代表当选。父亲对此坚决反对,声明退席。之后,他被任命为河南省自治筹备处参事。父亲那阶段给母亲的信里,记下了当时的收入情况:“上月薪水,仅发一半,又是票子,折现洋止二三十元。吾不愿为此向他人折腰。”他在信中还表达了绝不染于官场污泥的态度,说:“吾亦不能贪此最短时间之虚荣,堕落平日之名誉。”
父亲虽然家境好转,但属于“工薪阶层”,并不豪富。只是他稍有富余,便多助人。1926年中秋节前一天,新蔡县负责城防的人与土匪商量妥协,守城县队又因要求中秋节发双饷未果,情绪懈怠,被土匪袁英攻进城内,杀人放火,大肆劫掠,七天七夜。我家衣物,连父亲出门在外时给我买的雪花膏,全被抢走。母亲给了土匪一包首饰,保全了房宅性命。那之后,正在黄埔军校工作的二姐夫孙炳文和我二姐,曾汇款接济。父亲信中曾说到这事:“纬女寄来大洋二百元,据馥女禀称,昨已收到。事前志烜曾报告,浚甥纬女念吾家被匪劫掠,衣物全无,拟汇洋接济,以作吾妻与平女到汴之用。”那次匪灾,刘芬佛家被土匪洗劫一空,又放火烧了。刘与我父亲早年一同投身辛亥,又都被袁世凯通缉逃亡,那时他的夫人与我母亲常对坐哭泣。正在外奔走的父亲给母亲写信道:“惟渠(他)房屋被烧,家具粮食全无。吾家小麦如有赢余,务须送与数石。家具如方桌椅子等,亦不妨腾出数张,借渠用之。吾与芬老(指刘芬佛)数十年性命相依,此次匪灾损失,吾家又较渠为轻,亦不能不量力资助。想吾妻必能善体此意也。”
父亲一贯如此。他在外时,我母亲在家里置了几顷地。所以,我小时,家里粮食挺多,都用茓子围着。父亲给我母亲写信,让她不要囤积居奇、乱世谋财,而是要尽量帮助别人。他在一封信中说:“县中粮价奇贵。畏三全家,必不得了。可将吾家黍豆杂粮,陆续接济。”还有:“吾家粮食,纵少有余剩,亦不可卖。务必择亲族中不了者,加以救济。至要至要。”母亲都按照他说的办。
那次土匪破城,两万县民中,死两千多人,灾难巨大,民不聊生,母亲在没接到父亲信件嘱托时,就已经开仓,救困济苦。先是一家一斗,后来怕不够分,改一家五升,放了好几天粮。我记得每天都有人来领粮食,我都不认识。那时,很多县民对我父母亲的态度,可以用感恩戴德来形容。直到近年,我听说新蔡县还有老年人在家中张挂我父亲的照片,每年上香祭拜,说任老是救命恩人。匪乱后第二年,父亲有诗专道匪乱之痛:
匪乱后过罗山竹竿铺感赋
匪乱初经过,逃亡未复业。
触目惊残破,十室门九缺。
革命未彻底,元凶孕群孽。
拥兵供私斗,坐视非猖獗。
去年梓里陷,奸杀人道灭。
故人多新鬼,家室遭洗劫。
茫茫中原地,净土何处觅?
辗转不成寐,终夜长叹息。
那年头,如此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北方军阀却你方唱罢我登场,致天下攘攘,太平无望。父亲甚感心痛。1926年6月底吴佩孚和张作霖在北京合作建政时,他有诗谴责:
寰宇
责吴佩孚也
寰宇干戈满,谁为负责人?
巫江仍渡楚,魏国竟和秦。
正义昭南服,妖氛逼北辰。
欣欣知物意,寒谷暗回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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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北伐军起。父亲被国共合作的发展势头鼓舞起来。那时,我二姐任锐和二姐夫孙炳文都是共产党员了,孙炳文还是北伐军总政治部后方留守处主任。为响应北伐,父亲积极同共产党人冯品毅、娄梦侠、李静禅等合作,组织了反对北洋政府的国民党地下河南省党部,他担任妇女部长,派人到广州与国民党中央联系。但次年北伐军到开封时,蒋介石已公开反共,这个省党部因有共产党人,被勒令解散重组了。
北伐起兵后,曾与父亲一起参加辛亥革命、又投了吴佩孚的刘镇华,在包围西安八个月,导致军民死伤五万人后,被北伐军冯玉祥部打败,退回河南。父亲看河南形势,如果没有刘镇华的军阀势力,冯玉祥部便能顺利完成“固甘援陕,联晋图豫”的战略,尽快挥师北上。他认为刘镇华能听他的话,便决定前往,去解决这件事。1927年2月,他先往潢川,旋赴陕州,劝说刘镇华与冯玉祥合作,投身北伐革命。那时候,父亲对国民党的革命性充满着信心。
刘镇华字雪亚,河南巩县人,父亲与他早在辛亥前就结为同志了,1915年父亲二次逃亡时曾在他家坐馆。他比我父亲小十几岁,对我父亲很是敬重。他听从了我父亲的劝告,请老友张钫联系冯玉祥,加入了北伐队伍。父亲在1927年上半年几次写给母亲的信里,都讲到这件事:“我因雪亚由陕州退至汝州,形甚仓皇,未得相从。于本月初二始搭车到洛,旋于初五日步行赴汝,计一百八十里,两日即到。饥渴劳顿,苦不堪言。我所以甘受生平所未受之苦者,因雪亚听从吾言,已诚心加入革命,不能不前往帮助。刻镇嵩军开至禹县一带,听候冯总司令玉祥命令,故又随雪亚至禹充当宣传处主任。”“我现已由洛至汝,由汝又来禹州。烈日酷暑中,步行数百里,总饱受辛苦,而身体甚好,足慰远念。雪亚近已十分觉悟,实心革命。总司令部随军队移至禹县,教我担任宣传处处长,义不获辞,只好勉为其难。”“雪亚军事上发展甚为顺利,真能为主义奋斗。我此来甚为满意。”刘镇华自这次加入北伐以后,投靠了蒋介石,后来给蒋当过安徽省长,还做过鄂豫皖边区“剿共”总司令。那已是后话了。
那段时间,我尚年幼无知,曾嫌父亲久出不归,写信埋怨。父亲回信说:“你的老爷,何尝不时时想念我儿?我久出不归的主因,固然是时势所逼,不能不稍尽党员的责任。”那时,父亲对我讲这个道理,我哪里能明白。后来他把我送进革命队伍后,我才懂得了志重天下的道理。
1927年夏,父亲做完了劝说刘镇华这件事,便辞去宣传处长职,南下汉口,在程潜、林伯渠的国民革命军第6军第18师司令部任秘书,参加了北伐。这个师的师长张轸,字翼三,也是河南人,比我父亲小二十五岁。袁世凯杀国民党人时,他到新蔡避难,受过我父亲的保护。1919年他从保定军校赴日本陆军士官学校留学时,又得到过我父亲的资助。因此,他长期与我父亲保持着密切的师友关系。
到武汉后,父亲才知道,在蒋介石的“清党”中,他的二女婿、共产党员孙炳文,4月间已在上海龙华被害。父亲对蒋介石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非常愤怒,认为蒋是在国共合作、北伐胜利的时候,忽然把共产党作为敌人,破坏了革命的成果。8月,他随程潜的军队东征讨蒋。在1927年8月23日给我母亲的信里,父亲写道:“我此次从军东来,本思帮同讨蒋,为浚甥(指孙炳文)少泄冤愤。不意蒋因津浦路战事,为奉所败,遂通电下野,要求与武汉方面合作对奉。现武汉政府不日即前往南京,讨蒋之举,已不复成问题。拟随翼三师长至南京后,就近赴沪,藉访浚甥蒿葬之处。以便十月间再率外孙辈前往认收遗骨。惟蒋虽声明下野,仍拥兵蟠踞浙沪。上海能否前往,目下尚不能定也。”
11月父亲又到武汉时,我二姐已经在几天前带着女儿维世和小儿子名世,回四川孙炳文家乡了。父亲见到二姐留在武汉的宁世、济世两个孩子,想到他们这么小就没了爸爸,心里很难过。在当年农历十一月初四给我母亲的信里,父亲说:“据宁外孙言,其母明年三月始能回鄂。渠与济孙皆童年在外,无有倚靠。吾见此情状,不觉悲痛久之。”
那以后,父亲痛定思痛,对国民党的政权失去了信心,1928年,他看到程潜也参与清乡反共,却又因派系冲突,被李宗仁扣留,落难武汉,曾有诗感叹乱局和无尽的人民苦痛:
醴陵感怀
武力空思靖楚氛,醴陵党祸尚纷纭。
奇冤难洗渌江水,侠骨永埋红拂坟。
十二楼台开幕府,八千子弟失将军。
革新未解人民痛,辜负喁喁望旱云。
父亲认为,蒋介石追求的只是他的政权稳固,这样的话,国民党就辜负了老百姓对天下太平的期望。从那时起,父亲把建立一个平等自由民主的社会制度的希望,寄托于中共了。父亲后来回顾道:“正当国共合作,北伐胜利,蒋中正背叛革命,大杀共产党人。我于是对国民党完全失望,而把革命希望专寄托在共产党身上。虽对共产主义的理论及政策不甚明了,而为争取多数人的利益,打倒少数人的剥削压迫,这是绝对合理的。”1928年,蒋介石以剿共的名义,把张轸所率程潜余部派往江西。张轸拒绝投靠蒋介石,被蒋设法驱散了他的部队。我父亲于是离开了18师。
从此,这位老同盟会员的政治态度倾向于共产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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捐产办学、为国育人的老教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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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从江西告别张轸部,绕道上海,寻访了孙炳文就义处后,于1928年8月返回新蔡。从这次回乡开始,他为家乡教育作出了巨大贡献。
从1890年开始,父亲以教读为生,终年坐馆。西学东渐之后,他逐渐产生了在家乡办新学、搞教育的想法。早在1922年给我母亲的一封信中,他就说道:“郝姓之宅,果出卖否……盖买此宅,只用意在欲办一学堂。”但他一直奔波在外,没有实现。
自1926年土匪破城之后,新蔡县的学校就都停办了,教育没有了。父亲这次回新蔡时,正好冯玉祥属张汝奎师的部队驻扎在此,在大吕书院旧址上,办起一所“民众学校”。父亲和刘芬佛、张山甫等人都被聘为校董。可是,年底张汝奎部队忽然调离,刚办起三个月的学校,经费就没了着落,又面临关闭。这学校设备简陋,学生不多,仅有几十张课桌。军队走了,县府不接,没人过问。怎么办?
如此惨淡情况,家乡何以育人?我父亲最看重教育,便下决心,把这个学校接了过来,创办“今是小学”。他捐出了自家一二百亩土地,用这些土地上每年的地租,来开支经费,支撑学校,还募集到了一些捐款。如此,实现了他多年以前就产生的办学心愿。这个学校的名称,父亲取自陶渊明的“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新蔡教育,由此复兴。这年父亲虚岁六十。
父亲认真办学,教学质量不错,因此,今是小学办得比较成功。1931年夏,父亲增加初中--这是新蔡县最早的私立初中,1940年又开始招收高中生--这是新蔡县高中教育之始。学校名称也早改叫了“今是学校”。当初,从社会看,学校教育比例很低。1935年,新蔡县已有小学生一千五百人、中学生三百人,而在私塾、义塾里接受教育的,多达五千人。父亲那一代人的努力,使学校教育发展很快。仅十年后,1945年,新蔡县就一所私塾也没有了。
那时候的小学生,不是像现在的这么小,很多都已青年,才开始学习文化。因此,父亲的政治倾向,对这所学校影响很大。父亲聘国民党“左”派当校长,聘共产党员和进步青年来当老师。学校创办之初,就成了豫皖边区中共地下党组织的重要据点。中共新蔡县委1928年秘密建立后,先后有五位县委书记和四十多位共产党员,由父亲安排,得到今是学校教员的公开身份。这些教员学识渊博,教学有方,使得校内风气民主,生机勃勃,渐渐名声在外,深为周边地区青年向往。
对学校师生,父亲非常关心爱护,遇有意外情况,总挺身而出,承担责任。1930年2月,教师王灵轩给学生出了《一个农民的血泪语》和《我的政治观》两个作文题,学生还到街头演出话剧《卖贡柜》。新蔡县长刘鸿采说这是“共产党赤化教育”,率警备队逮捕了校长阎瀚生和学生燕寿松等十八人。这些学生里有共产党。
父亲闻讯后立即赶到县府,找县长抗议。他说:“捕风捉影是军阀主义作风。这学校是我办的,教师是我请的,学生是我教的,有什么问题,由我任芝铭负责。”据理保释被抓的学生。县长却拒不放人,并威胁我父亲。父亲指着他说:“我追随孙中山,革命几十年,不死于兵,不死于匪,不死于满清,不死于袁世凯,难道今天能死于你刘鸿采之手?”刘没有“赤化教育”的实据,又惹不起这位老同盟会员,只能放了人。父亲恐怕再生不测,当夜用抬筐把阎瀚生系出城外让他逃走。
果然,第二天,县长又要拿阎瀚生,向我父亲要人。父亲说:“我叫他走啦。有问题找我吧。瀚生即我,我即瀚生!”刘鸿采为此恼羞成怒,向省府密报任芝铭“勾结共匪,图谋不轨”。当时韩复榘当着河南省主席,他批示“就地正法”,用了印,并指派驻地某旅督办。幸亏河南政局有变,韩复榘突然失了权力,父亲才躲过一劫,保住了性命。
那些年,国民党一直加紧对共产党的控制。有时,县立学校把中共党员教师解聘了,父亲就把他们聘到今是学校教书。为了今是学校容纳共产党人的事,他甚至险遭敌对势力枪杀和架埋。当本校许多教员被捕、缺课严重、学生着急时,父亲一方面多方奔走、设法营救,另一方面到处急聘老师。1934年,学校一次就被县当局逮捕四十八名师生,父亲在县里没办法了,就从开封请来老师,坚持开课,继续教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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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安事变”结束不久,我二姐任锐曾担任今是学校小学部主任,兼教中学。那时候,学校里出了两个政治态度比较对立的教师,当着教务主任和训育主任。他们那时要求学生死读书,不准谈论抗日、议论国事,集合学生训话时,指责张学良、杨虎城和共产党,激起师生不满,我二姐就组织师生跟他们说理辩论。其中那教务主任涂建堂,是我二姐的儿子济世小时候的同学,那时因为找工作,济世把他介绍给我父亲,进了今是学校,没想到他那时那么保守。这事闹到了县警局,警长对我父亲说:“涂建堂他们效忠党国,你应该支持,阻止学生闹事。”我父亲说:“他们那样做,是压制学生爱国。”学生们生气之时,把他俩的衣物撂出校门,他们就离开学校了。后来听说涂建堂去张轸军中参加抗日,以后多次掩护共产党人,1949年随张轸将军起义了。
早在北洋时期,父亲就开始向黄埔军校介绍青年,黄埔四、五期时,已有二十名新蔡人。抗战期间,国家需要人才,父亲向黄埔军校输送了大量今是学校的学生。同时,也往延安抗大介绍了二三百名。国民党控制紧时,去延安困难。父亲就把一些想投奔共产党的学生,就近介绍到中共中原局、河南省委、新四军4师、确山县竹沟镇的新四军5师、安徽涡北地区的抗大分校等。遇有贫困青年,他还赠与路费。
1943年,当着国民党河南省党部委员兼省政府委员的新蔡人宋垣忠,不顾今是学校往黄埔军校输送的学生多于送往延安的事实,控告说“任芝铭自办今是学校以来,专用共产党员任教,赤化学校。今是学校是共产党的巢穴”。在他运作下,经省政府会议通过,勒令今是学校停闭,收归官办。父亲为此专门赴省,申诉呼吁,但是无效。没办法,为了今是学校的生存,父亲只好进行曲折的斗争。
本县四育中学校长黄韵秋先生向我父亲建议,借汤恩伯军队势力抵制河南省政府,以保住学校。父亲同意了他的建议,组织校董事会讨论决定,学校暂时改名豫新中学。父亲亲赴临泉,请当时第一战区副司令长官汤恩伯部宣传科长孟士衡担任校长,并聘请汤恩伯指挥的15集团军总司令何柱国为董事长。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抵制省政府接收。如此相持了一段时间。到1944年5月,河南省政府换了班子,新任省主席是刘镇华的弟弟刘恩茂,父亲去找他极力争取,才获批恢复了“今是学校”。后来父亲仍是董事长。
那年9月,父亲主持了今是学校复校庆祝大会,县里各方送贺词、贺联,派代表参加。中学部的贺联是“今昔宁无沧桑感,是非自有大白时”,小学部的是“风雨同舟今允定,菁莪作育是固方”,词中都安排“今是”二字,以纪念学校复校。
父亲小时候经历过没钱念书的困苦。现在,为了能让贫苦人家的子女受教育,并让他们中间的优秀者能接受高等教育,今是学校多了两条规定:一是家庭确实困难,交不起学费的,准予免费上学;二是本校高中毕业生中,品学兼优、可以深造,但因家贫,无力出县投考大学的,由学校发给助学金。这样的规定,是以往任何时代、任何地区的任何私立学校所不曾有过的。而且,两条规定都切实执行了。1943年,贫困生曹发坤交不起学费,又想念书,便学锥刺股,跪铁蒺藜,刻苦读书。买不起灯油,他就吹亮麻秆火星,逐行照读。老师发现后,告诉了我父亲。父亲说:“免除曹发坤的一切学杂费。该生吃住在校,一切费用由学校负责。”供他读完了小学。1947年,父亲又准予曹发坤免交一切学费,在本校读中学,还给了他三十元现洋。
今是学校开办后二十年间,不只是新蔡本县的学生,它周边河南、安徽十余县的年轻人,也源源不断地前来求学。抗战时期新蔡一直没有沦陷,也是大批青年来此求学的原因之一。这个学校,使河南省的新蔡、汝南、正阳、息县、项城、沈丘和安徽省的临泉、界首、阜阳、阜南、淮北等县的众多青年,受到了良好的教育。今是学校在校学生曾高达两千余人,学校毕业学生数以万计。听说,至今,每年的教师节,新蔡县今是中学都要举行师生集会,纪念学校的创办人、我的父亲任芝铭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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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大 中 小 发表于 2010-9-27 08:19 显示全部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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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毛泽东请教游击战术的“国军”老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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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1928年刚回到县里时,曾被推任县财务局长和国民党县党部指委。那时,国民军的一个团长安荣昌带一连人进驻新蔡,招安地方土匪扩军,并向县里征派饷需,竟成了师。当年,南京方面秦庆麟也以先遣司令名义进驻新蔡,同样四出招匪,且向县里勒征七个旅的军需。新蔡连年匪患,又加兵患,百姓无力支付。父亲所管县中财务,也已空虚,难以供应。父亲就趁秦庆麟到潢川去招安土匪的时候,派人以训练民团为名集中青壮年,驱赶了秦的司令部,缴获了他们全部枪支。同时派人速往南京控告扰民。新蔡县人刘积学时任国民革命军河南宣抚使,关心县民,支持我父亲,上下斡旋,得以无事。父亲当时有诗记这件事:
剿除秦匪庆麟先遣部
安师编匪地方糟,秦贼葫芦依样描。
大胆剿除先遣部,新民此举最英豪。
那之后,县里开始重视自卫防守。父亲外出时,在给我母亲的一封信里说:“县中近因守城,由各家添制土枪,吾家应摊两支,约需钱一百串之谱。望吾妻设法将钱凑出,交商会代办。此公益事,万不可抗。且此枪造出,仍归吾有,吾家为自卫计,为保护全城计,断不宜惜此小费,至嘱至嘱。”从那时起,家里有了枪,父亲交给亲信掌握,平时可以保护家宅,一旦土匪攻城,就去参加防卫。
那些年匪患成灾,母亲成天带着我躲土匪,叫“跑反”,甚至曾因误传跑到潢川县。父亲给我母亲的信中,提到我们躲去潢川的那件事:“此间谣传柳县长未到之前,匪又入城一次。幸县有人来,证明不实。据称西街失火,地方鸣锣喊救,话不得体,致听者误会,争出奔逃,淹死多人。此地方实在可杀。而县城居民,创巨痛深,已成惊弓之鸟,可怜亦可痛也。”地方官的无能,让父亲愤愤于胸;百姓们的苦难,让他心痛不已。另一封信中,父亲说:“闻县境半被匪烧,麦萎于地,秋禾未种。哀哉县民,何以为生?此真可谓痛哭流涕者也!”
1929年6月,大股土匪前来围城,我父亲担任防守总责。他率领民团登城巡守,激战匪徒,废寝忘餐,四天四夜。终于土匪退去,城池完好,县民免受再次浩劫。不料,辛辛苦苦打完仗,县里却有人诬他侵吞城防公款。上面派一金委员到县,立案审讯。父亲理直气壮地与原告对质,要求清查账目,结果证明毫无侵蚀,以无罪判结。
父亲那时经常得对付这样的事情。原因是,他不畏权势,敢于直言,且仗义疏财,扶危济困,在民众中很有威望,使县中一些势力对他忌恨不满。况且,自1927年起,县里权力便被国民党右派把持,而父亲不隐瞒对共产党的态度,在今是小学里聘用进步教师。那些人便千方百计造谣中伤、打击陷害,甚至派人暗杀他。那时出门,都是步行旱路,他常被人跟踪。一次暗杀行动中,杀手开枪把父亲的随从打死了。父亲藏到秫秸堆里,躲过一劫。那年头,为防暗杀,他连行踪都不敢让人知道。在写给我母亲的信里,他多次叮嘱:“出城时,务必秘密,不可使外人知之。”“至吾回家一层,切不可使外人知之,至要至要。”
国民党右派的种种劣行,使父亲非常厌恶。加之屡遭陷害,他便愤然辞掉了县党部指委职务。在1929年向省里送交的辞呈中,他说:“新蔡党务自民国十六年即为省党部委员宋垣忠(新蔡人)一手把持,引用私人,排斥异己,卑鄙污浊,腾笑社会,贻羞党国。珉被派充指委年余,屡谋陷害,至再至三,皆为宋垣忠所操纵。恳请准予辞职。并严行查办,以惩奸慝而维党纪。”父亲看透了,蒋党并非以天下为己任,而是以政权为至高,他耻与争光,羞与为伍,脱离了国民党。
那时我小,在父亲的今是学校念书。一日在家玩耍中间,突然听见“啪”的一声,吓我一跳。原来是父亲猛拍桌子。接着就听见他高声痛斥:“蒋介石不是个东西!把个国家搞成这样!”母亲在旁边赶紧小声劝他:“你小声点儿,小声点儿,别让人听见。”父亲这样发泄怒气,我不止一次听见。
为免再遭暗算,父亲安排同仁管理今是学校,于1932年下半年离县去省城开封,在河南通志馆工作数年,参加续修中断了一百五十多年的河南通志。1934年还一度去天津坐馆教书。后来又在河南通志馆作纂修。那几年间,父亲把我带到开封念书,逢寒暑假回家。他则时回新蔡,为今是学校奔走,且在校内教导不做亡国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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