球事儿——中国足球反赌打黑第一现场(1)

　　那一天的厦门几乎被球迷的热情点燃了。

　　厦门蓝狮迎战大连万达，这场比赛的看点在于，谁赢了本场比赛，谁就将获得本年度"足协杯"的决赛资格。

　　厦门球迷对自己的球队是乐观的。双方首回合的较量中，厦门队尽遣全部主力，在大连的主场竟然拼了个1∶1。比赛之后，国内许多媒体都感到纳闷儿--大连队再土鳖，瘦死的骆驼也会比马大，也不至于主场被一个中甲球队逼平。

　　厦门队回到主场再战大连，如果取胜是锦上添花。即使无法取胜，只要打平就可以淘汰对手，冲进当年的足协杯决赛。

　　在厦门球迷看来，机会来了。在赌徒看来，这机会就是金钱。

　　当比赛开始，大屏幕上打出双方出场球员名单后，许多球迷傻眼了--这是啥阵容？是高洪波喝多了，还是脑袋被球闷了？他怎么以全部替补来迎战大连队？

　　我们不妨看看厦门队这份可以载入中国足球史的首发名单：1号韩锋，2号杨罡，4号毛瑜，6号李洪洋，15号耿鑫，18号张天罡，19号魏惠平，24号林鹏，26号郭聪奕， 27号乐倍思，28号李凯。

　　这个阵容中的绝大多数球员在联赛里都很少出场，用这些人去迎战大连队难道不是以卵击石？厦门队没想取胜，更不想保平，这完全是一个要大比分输球的阵容。这样一个由平时在联赛中都很少出场的球员组成的阵容去迎战当时的无敌之师大连实德，结果可想而知--最终大连实德在客场5∶0狂胜。

　　再看看厦门队在客场与大连队比赛的首发名单：22号戚晓光，5号王博，12号李鲲，20号党云飞，7号芦欣，11号任猛，8号埃孔，18号张天罡，21号吴昆盛，10号乔基姆，9号田野。厦门队主场迎战大连，首发阵容与客场相比，只留下一个人--18号张天罡。

　　显然，这场比赛已经被人控制了。甚至我们有理由认为，操纵比赛的黑手是从大连主场对阵厦门队开始的。

　　有专家仔细分析了这场球的盘口，庄家开出的初盘是大连实德让半球，应该说，这是一个正常盘口。但随着比赛的临近，盘口开始飞涨，一路上升到实德让一球，且水位极低。开战后，在走低盘中，实德水位超低，在0.01～0.05之间徘徊。也就是说，下注实德一百元，只能赢几块钱。即使大连队攻入一球之后，盘口依然为大连让一球0.01～0.05的水位，而大小球盘也是高达四球。如此奇怪的盘口即便是在世界赌球史上也是罕见的！

　　比赛结束后，厦门蓝狮俱乐部也知道事情玩过了，他们公开表示：让替补出战是为了10月8日同浙江绿城的冲超关键之战，不能因为足协杯而耽误了冲超。

　　演员是什么？女的凭借漂亮的脸蛋先打动导演，男的靠脸上的疤痕玩儿点儿性格，可有的人不论怎样卖弄风骚或矫揉造作，混一辈子依旧默默无闻。但有人要想在足球圈儿里当一把演员，到处都是身体健壮大脑平滑的踢球的写球的玩球的，成功率要比在张艺谋这样的大导演身边高得多，戏也会更有看头儿。

　　据说海狮老总章健曾经演过电影，他在去年谈论中国足球的天气时，从他走的台步和抑扬顿挫的话语里，多少能看到专业训练的痕迹。章健此前因大闹摘牌会和"驱记事件"有了一定知名度，他抛出著名的"天气说"后名声大噪。而时下，章健的脑子洗得更干净了，他一改自己暴躁的性格，眉开眼笑地与包括辽沈记者在内的所有传媒度起了"蜜月"。

　　比如，沈京战后，许多媒体开始把章健要状告裁判朱六一的举动视为英雄行为，球迷也为他这种为"正义"而战的行为感动。但还是有球迷骂完朱六一后，回过神儿来忽然觉得这场球好象是假球和官哨的"私生子"。因为这场球有许多地方让人觉得蹊跷--章健面对被判罚两个点球这种罕见的现象，为什么在赛场上竟出奇地平静？内姆（海狮队主教练）为什么在赛后对自己球员的反常表现表示奇怪？海狮队场上球员如果真看重这场比赛，为什么在朱六一判罚第二个点球时表现得很麻木？

　　带着这些解不开的疑问，我们有理由认为章健在赛后声称，是为了对得起沈阳球迷，他要就朱六一执法向足协上诉--这又是在演戏。这样的戏就像他不久前在北京扬言要取消什么升降组、改革摘牌制一样，都是一种不想留下任何痕迹的炒作。可有些人就喜欢把棒槌当针，章健因为讨伐朱六一成了英雄；他的改革狂想也被看成了勇气和智慧的结晶。章健一下子在联赛初期成了最有新闻价值的人物。这是谁的悲哀？

　　相信见多识广的章健在骨子里一定很蔑视这些总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家伙们。退一步说，这也不是章健的错啊！经营那么大的俱乐部，没有一点儿超人的智慧怎么能行？笑脸、媚眼儿、台词和面具都是必要的，关键是有些智商低的人偏偏喜欢和演员合作！章健们一有风吹草动，有些人就前呼后拥，狂炒不止。章太公哪会钓鱼？是鱼儿们没皮没脸地往钩上撞！

　　除了章健，足坛的演员们也不在少数。比如，当年的陈亦明在CCTV的演播室里吊起很多观众的胃口，后来却像刺猬一样从张斌先生的腋下逃跑了；还有米卢，刚来中国就拿着扫帚帮北京环卫工人扫雪，这场平民戏演得多么逼真！

　　足协新掌门人阎世铎在没有向足坛腐朽事物下黑手前，也只能是个演员，因为他"微服私访"东北，着实感动了一大批人。但他们和章健相比还有一定的差距，章健是舞台上的成功者，是足坛青春实力偶像派超级明星。他的魅力已经让许多人为之倾倒，并迅速丧失了识别能力！

　　此间，人们谈论最多的是下一个对手，卡塔尔不是阿曼，国家队会赢吗？在阿曼首都阿布扎比飞往卡塔尔的航班上，我和黄健翔等人还不停地探讨这个问题。只是，黄健翔没想到，第二天国内关注的热点不是国家队的比分，而是他的解说。

　　不否认，当天晚上黄健翔的解说带有很大的情绪化，那就是对米卢的不满。黄健翔情绪波动很大，顿时引起国内许多人的责难。在一些球迷看来，米卢是英雄的教练，黄健翔有什么资格蔑视他？在一些官员看来，米卢排兵布阵即使有问题，也应该以国家利益为重！还有人指责，黄表达的纯粹是个人英雄主义，值得批判……

　　那么，当天黄健翔究竟怎么解说的？我们不妨看看2001年9月8日晚黄健翔的解说词：

　　今天米卢排出的首发阵容出乎意料。

　　左路将成为对方攻击的重点，两名前锋护球拿球能力差，这么热的天气球队消耗比较大，左前卫申思的特点不是拼抢和防守，而在这场比赛中拼抢和防守很重要。左后卫也换了人。杨璞第一次打重大比赛，能不能正常发挥水平？

　　要是普通的球迷和记者都能猜出米卢的心思，那他就不是神奇教练了。

　　如果是由甲A、甲B的26位主教练来排今天的阵容，肯定没人会排出谢晖和曲波的组合。

　　上半场，米卢的用兵遭到了惩罚。他的行兵用险，被证明是失败的。

　　申思把状态很好、没有什么伤病的马明宇换下，令人不可理解。

　　曲波太年轻，发挥不好情有可原，派他上场的人，要负更大责任。

　　谢晖更是拿不住球的队员，只有头球这一项。

　　申思没有突破，只有原地的能力。

　　队员们都拼尽了全力，这是毫无疑问的。不用怀疑他们的责任心。问题是，能力是有差别的，特点是不一样的。

　　这是一次迟到的换人，一次迟到的改错。

　　很多记者得知首发阵容时，就对比赛做出了悲观的预测。现在我们来看看，米卢还有什么神奇。

　　任何一个大牌主教练都有他固执的时候，看不懂的时候，总有一部分是成功的，一部分是失败的，会受到惩罚的。

　　黄健翔回国后，央视领导找他谈话，严肃批评了他。而当时的媒体对他的质疑与批判也铺天盖地。最让他难以接受的是，一封伪造的"道歉信"在网络上广泛流传，这封信里，黄健翔几乎是痛哭流涕地向全国球迷检讨……

　　王珀混进足球圈儿成为公众人物之前，凭他的仪表、口才和那颗充满欲望的心，他是不可能满足于小商小贩的生活的。

　　二十多岁的时候，王珀因为生活作风问题，或者说因为耍流氓，被关了一段时间。出来后，他就不想在沈阳混了，便晃悠到大连，靠着招摇撞骗进了一个大公司。这段时间，他见了世面，也认识了不同行业的人，关键是他在大连感受到了足球的魅力。

　　后来，王珀逐渐发迹，做了老板。之后，和当年的大连万达队许多球员都成了好朋友，还时不时给予赞助，搞些和足球相关的活动。2003年，他开始直接搞起了足球。

　　对王珀如何成为西安国力俱乐部老板这一点，很多人不甚清楚。

　　许多大连人都知道，王珀最喜欢的万达队球员是大王涛。后来，王珀通过大王涛认识了当时陕西国力俱乐部老板李志民。这为王珀八年后接手国力埋下了伏笔。

　　毕竟，王珀经过多年历练，已经变成了聪明的演员--他知道选择什么方式粉墨登场最有轰动性。

　　2003年，两个最张狂的新闻人物是张海和徐明。前者是中国足坛健力宝系的舵手，后者是实德系的掌门人。这两位资本运作的高手，当时因为拉帮结伙破坏联赛的公平，几乎成了球迷和媒体集体抨击的对象。

　　当时的王珀已和陕西国力老板李志民达成默契，王珀坐上了国力俱乐部总经理的宝座。场子打好了，只等一声锣响，耍猴的游戏就要推向高潮了。

　　怎样才能更吸引眼球？

　　王珀首先把自己塑造成刚烈、豪气、仗义、正义的形象，随后他装得像泼妇一样，占据了许多媒体的版面，指着张海和徐明的鼻子破口大骂。

　　王珀的好戏还在继续。

　　骂完张海和徐明，他在国力俱乐部内开始实施"整风"。用他当时的话说，足球需要公平，绝对不能允许有内鬼存在……

　　也正是在这场"整风运动"中，功勋卓著的陕西国力教练卡洛斯被架空，主力门将江洪也黯然离开。

　　王珀的臭名昭著在于他以金钱为利益链条，不择手段地操纵比赛。

　　他上任后的第一场假球案发生于2003年9月21日。

　　那场比赛，陕西国力客战四川冠城，最终国力以1∶5败北。

　　当时，澳门庄家开出的盘口在不断变化。最初是四川让一球，随后盘口一直飙升，从一球到一球半，再到两球，最后两球半。即便如此，庄家仍亏损巨大。

　　王珀一战成名。

　　这次成名直接造成了两种后果：一是澳门的庄家把他视为魔鬼，不再开陕西国力的盘；二是王珀从这场比赛尝到了甜头，玩儿球，他不再想附属于人。这场比赛之后，他决定自己占山为王。

　　王珀上任一年，一个场场赌自己球队输球的老板，最终把球队折腾得降级了。

　　可怜的陕西球迷，他们陪伴自己的球队成长，看着自己的球队壮大，西安也一度成了中国最有品牌的金牌球市，陕西球迷也被称为最虔诚、最血性的"西北狼"。但短短一年时间，王珀就把陕西国力打造成了一支专业赌球队，一步步走向了败亡。

　　警方两次公布案情，2009年11月25日，人们只听到范广鸣的名字；而12月11日，人们在央视的画面里都看到了这位前足协官员。

　　两次不同程度的"露面"，让人们产生更多的联想：范广鸣的案子注定是在侦查、审理之中，一旦公布他的案情，会不会牵扯出足协官员？

　　范广铭几个月前被抓时，有人猜测是跟他运作球队到新加坡踢球一事有关，但在警方公布"中国球队在新加坡打假球、赌球的问题"时，王鑫是重点人物，并没提及范广鸣。这难免让人猜测，范广鸣的案子即使与新加坡案子有关，也不会是重要犯罪行为。他被抓的真正原因，可能是他在足协任职期间的某些行为，这意味着，只要范如实交代，注定有足协其他官员落网。

　　对于范广鸣事件，也有自作聪明之人，比如那个叫马德兴的人。11月11日光棍节这天，他身在科威特，心系国内打假扫黑。他在一篇文章里也谈到范广鸣，他的结论是："范广鸣确实是被带走了，但是，范广鸣本人对于国内联赛参与事务并不多，而且，辽宁警方之所以将范广鸣带走，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新加坡的赌球案子。"他最后的推论是："在这种情况下，范广鸣被要求协助调查，怎么就可以与'中国足协操纵打假球'之间划上等号呢？"

　　此君在圈儿内混迹多年，一直是"保皇派"，在足坛重大事件里，喜欢从"技术"角度为足协揩屁股，这几乎成了他赖以生存的本事。此次打假扫黑，警方尚未给范广鸣一案定性，他却急着跳过墙来为足协辩护，这犹如生日蛋糕上落下一只绿头苍蝇，大煞风景。

　　自打假扫黑以来，遍观所有报道，我从没有见过哪家媒体说过"足协操纵打假球"，但有"足协卷入假球案"说法，因为任何一个正规媒体都知道，敏感时期不负责任的定论式的语言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马德兴将范广鸣的"罪名"安置到新加坡作为证据，进而推证出足协没操纵打假球，这种荒谬的结论也只有他这个英语比汉语好的人才能冥想出来。

　　事实上，马德兴更适合到足协技术部做个技术顾问，而不适合做一个权威体育媒体的记者。在体育媒体圈儿里，马德兴的几次风波都与他为国家队的对手"出卖情报"有关，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影响很坏，难免会被戴上"汉奸"的帽子。何苦呢？如果不食人间烟火又精力过剩，不妨多搞点技术分析，发挥自己使用表格、图片、数字甚至方程式的优势，丝丝入扣地分析，为中国足球发展在数学领域作点贡献。

　　不再为他浪费时间了，话题再回到范广鸣身上。

　　范广鸣做过球员、教练，后来在足协竞赛部工作，也是中国足球商务开发的中坚力量。早年，我曾和他有过一些接触，接触最密切的一次是在沈阳随他的车去北京采访，到京后先到他的家里。那是一个很温馨的家。

　　2009年11月初打假扫黑势头正猛时，我就听说范广鸣出事了。不能坐在家里等消息，应该主动出击。于是，我的同事刘志向特意被派到新加坡采访那桩赌球案。刘志向到新加坡后，很快联系到原新麟老板、祖籍天津的华人王津辉。从王津辉嘴里，范广鸣在赌球案中的"轮廓"逐渐清晰起来。

　　王津辉说："当我知道老范也因为王鑫他们被牵扯其中的时候，我真是感到非常意外。从我个人的感觉来讲，他绝对是一个敬业的好人，如果没有他，2005年的新麒队恐怕早就出事儿了。"

　　2005年，新麒公司运作另外一批球员来到新加坡打联赛，而他们请的是范广鸣过来管理队伍，并担任副总经理。

　　王津辉与范广鸣相识很早，而且在他的印象里，"老范"是一个相当厚道的人："第一次见到老范是在1996年，当时在阿联酋，那时候他可是中国足协的官员。而对于我们球迷来说，足协的人都挺神秘的，而老范一点架子也没有，办事儿特别利落。"

　　2005年初，一家赞助商决定组队以新麒队的名义继续征战新加坡联赛，而范广鸣几乎是以承包人的身份加盟，球队的管理也由他负责。但是球队的状况，令所有人都感觉意外，赞助商的赞助款经常不到位，甚至连负责人的电话也经常打不通，球员们为了工资奖金开始闹情绪，"当时给老范累得，人都脱了相了。"

　　2005年的那支新麒队也许是在新加坡踢球的中国球队中最强大的一支，拥有大批在国内踢球的二线球员，包括罗彤亮、姚立、姜峰等名将。正因为对球队实力有信心，范广鸣与公司签署的合同约定，球队必须进入联赛前六名，但最后由于赞助商拖欠款项以及球员情绪不稳，球队没有完成指标。

　　王津辉透露，那时候为了给球员发工资，范广鸣把自己一年的收入都搭在里面，自己一分钱都没拿到。2005赛季结束之后，新麒队正式退出，而范广鸣与赞助商的合同本来是两年期限，但最后也随之放弃。2006年的新加坡联赛就在缺少一支球队的情况下开战。

　　范广鸣当时到底为什么那么累，王津辉觉得主要是队伍太难管理："我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鞠躬尽瘁。我们关系不错，他总是因为球员的事儿发火，因为都不听他的。别看这些球员来之前都说得好好的，但是一旦拖欠工资奖金，他们确实让老范头疼。但是老范真是付出太多了，平息了很多事儿，也管住了很多事儿，否则那支球队，恐怕在2005年就得有人被抓起来。"

　　球队如何管理，王津辉也是有发言权的，因为他曾经在2003年亲自管理过队伍，后来新麒与球队的合作都事先约定，由教练组来管理球队，公司方面不再参与，因此他也特别理解范广鸣的处境。

　　"他这人比较好说话，不爱驳人家面子，这也是他的弱点。"也许是这种性格，2007年，范广鸣又一次来到新加坡，这次他与王鑫和丁哲合作，但没想到因此受到牵连。作为俱乐部管理者，他至少应该算是失职。不过，王津辉至今对范广鸣非常同情："他这个人，其实非常的敬业，家庭又不幸，孩子因为血癌走了，妻子也重病，整个家庭都垮了……"

　　在范广鸣被警方带走的消息刚传出来的时候，沈阳的很多足球界人士都非常震惊："老范这是家破人亡啊，太惨了！"

　　范广鸣的家庭遭遇让人同情。他儿子曾经在新加坡最好的私人医院进行骨髓移植，虽然手术成功，但不久之后再次复发。此次治疗，花去了他百万之巨。回到国内，他还曾经为儿子努力过一次，但是最终失败。随后，他的妻子也重病在身……真是福不双至，祸不单行，如此重压下的范广鸣，他自己的命运会如何？

　　2006年3月7日下午3点左右，我、同事邱国栋以及小邱的一个朋友一起抵达上海。

　　小邱也是一个优秀的足球记者，热血青年。从沈阳到上海，他一路上始终处于亢奋状态。或许是香港大片看多了，他不时和我探讨着与举报人见面后可能出现的意外情况。比如，我忽然被绑架了怎么办？或者说，预先约定的见面地点临时被改变了怎么办？如果见面的不是男人，是个美女怎么办……

　　正是想到可能遇到的种种意外情况，小邱特意找来他的朋友Z与我们同行。Z曾经练过拳击，身体健壮，不苟言笑。他如今做生意，资产有几千万，在上海也有许多朋友。

　　小邱说："Z可以做我们的保镖。万一真出啥事儿，他还能从上海临时喊来道上的人。"

　　我们住在上海八万人体育场边上的体育宾馆，因为这个宾馆是圆柱型，我们都叫它"炮楼"。

　　安顿下来之后，我们要做两件事--

　　一，约举报人见面--时间：晚上六点；地点：华亭宾馆一楼酒吧。

　　二，我们需要了解当年厦门对大连的那场比赛的情况，以便我们和举报人接上头后，谈话更具针对性。

　　华亭宾馆在内环漕溪北路立交桥的西北侧，离"炮楼"只有四五分钟的路。

　　1998年采访"八运会"时，全国近千名记者都住在那里。这是一个五星级酒店，约举报人在华亭宾馆见面，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为增加安全系数，小邱的朋友Z又特意从上海喊来两个彪形大汉。

　　我和举报人H坐在华亭宾馆靠近窗口的位置，小邱和他的朋友则坐在车里监视着屋里的一举一动。直到现在我还觉得，作为记者，我们能经历那样的场景，着实刺激，也成了一种人生财富。

　　我和H的谈话至少有六个小时。经过他的允许，我做了录音，但他拒绝拍照。

　　六个小时的聊天，对我来说，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除了厦门队以及尤可为，他还谈到了北方一支球队。当时，该队与上海申花队比赛，这位曾经的国门，伙同两个队友一起为自己球队输球押上一百八十万元……当然，还有上海的一个知名后卫，如何在酒吧里收下举报人H代表大庄家送给他的二十万元……

　　我本想约H第二天继续聊，并想找他写书面材料，他却说："我明天早晨就要去杭州，老大临时通知我的，明天没时间陪你了，但今天可以多聊会儿……至于其他证据，我整理一下，主要还得到银行调出交易明细，一看全清楚了。从杭州回来，若有时间，我可以去沈阳，或者你再来一趟上海，我全给你们。"

　　和H告别，已是凌晨一点。

　　2009年11月3日，夜晚近11点，报社值班编辑刘志向经多方求证，确认广药队一批人员被辽宁警方带走。其中，最先被带走的是杨旭，带走的过程也很值得玩味。

　　在处理杨旭一事上，辽宁警方在广州的行踪十分隐秘。

　　杨旭，广州市足协正处级官员，前广药队领队。通过特殊渠道，辽宁警方找到了一个与杨旭关系密切的建筑商。

　　10月19日，警方在这名建筑商的带领下，来到越秀山综合楼，也就是广州市足协的办公地点，守株待兔。当杨旭出现在办公室时，辽宁警方也跟着出现了。得知对方的身份后，杨旭随专案组成员下了楼。

　　当时，杨旭打电话向足协领导请了两天假。随后，辽宁警方带杨旭来到他家楼下，杨旭打电话让家人为他送下来两件厚衣服，并告诉家人，他要与中国足协的人上北京开会。

　　两天后，家人没接到杨旭任何电话，也无法与他取得联系，便到广州市足协询问。

　　广州市足协对杨旭的行踪一无所知，于是到派出所报案。

　　派出所经过调查，得知杨旭、钟国健、那名建筑商以及辽宁警方三名成员，已于10月19日下午，登上广州飞往沈阳的航班。

　　10月23日，辽宁警方试图让广药俱乐部财务总监协助调查。当警方到了总监所住的小区门口时，该财务总监怀疑辽宁警方的身份，让保安拦住了他们。直到社区民警出面、辽宁警方表明正式身份后，调查才得以继续。

　　新闻材料已基本掌握，接下来的问题是，我们报社第二天报不报？如何报？

　　此时距午夜12点仅剩半小时。离报纸付印时间越来越近，我马上给总编彭宁打电话。他的态度很明确，一是报，二是把握好分寸。

　　我让编辑刘放开始倒版，撤下体育版一个头题，先开着天窗，然后让刘志向马上写稿。对稿子的要求我让他把握两点：首先，稿件以陈述广药俱乐部相关人员被警方带走为视角，不加任何观点，字数不需多，五六百字即可；其次，稿件中不提辽宁警方字样，但可强调辽籍足球人也接受调查。

　　随后，我决定在博客上发消息。这样做只有两个目的--一是，这个时间点，沈阳媒体几乎都截稿了，他们不会知道此事；二是，我博客上的消息会被南方一些媒体选用，这样会减轻第二天《辽沈晚报》全国独家刊发可能带来的压力。

　　忙碌的间隙，我在MSN上碰到黄健翔。

　　"健翔，知道这次真出事儿了吗？"

　　"没听说有啥事啊？"

　　我简要给他讲了一下。

　　他问我："这事看起来真是不小，但走向如何？还不能盲目乐观。"

　　"我们这些记者呼喊多少年司法介入，这次司法是主动介入了，还是值得期待的。"

　　"如果这种介入真有深厚的背景，我们这些球迷也没白盼这么多年了。"

　　我把我的博文贴给他，他看完后说："结尾那句很好玩儿，拯救中国足球的不是中国足协，而是中国警察！很幽默的一件事儿。他们真想拯救中国足球，那就等着看好戏吧。"

　　"你们报纸明天报吗？"他问了句。

　　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把警方介入足坛赌球的事实披露出来，这就是11月4日我们报纸的胜利。因为，这种事情一旦出来，全国媒体在跟进过程中就会填充消失的相关新闻元素，我们再随后跟进，这至少不会让辽宁方面感到不舒服。

　　"把握好分寸，可别弄出假新闻来！否则你们老总又要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