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个借口爱你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07:06:32
 一
  “***,下次再和她打电话,我就是孬种一介”。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吴月愤愤地骂着自己,狠狠地把手机扔进裢子的右口袋,他感到档部有些冰冷,正在水池边洗碗的小红目送着吴月跌跌撞撞地走向2号包间。
  “我们的吴大经理一定会情人了吧,大家看呀,吴经理的大门还开着呢,哈哈哈……”坐在首位的安总带头鼓掌,满室响起暧昧的笑声。吴月低头一看,赶紧坐下,一手举怀:“诸位老大,冒犯冒犯,小弟自当罚酒三杯。”
  “对,为你的小弟受罚再干三杯”,邻座的办公室李主任抓住话柄,又是一阵大笑。
  趁着这个乱阵,吴月另一只手却在桌下暗暗使劲拉上了裢铛的拉链。妈的,都怪自己太激动,与那娘们一通话就紧张地丢三落四,吴月忽然有些厌倦了这种桌席,心里便暗暗滋生了对安总和李主任的恨意。
  散席后,走了几步的兰婧在前方暗处扶住摇摆的吴月,“又和她打电话了罢,瞧你那副德性,我要是她不羞你才怪呢。”
  吴月感觉眼角有些湿,他一把搂过兰婧的细腰,伏在她的肩头放肆地吻着白嫩的脖子,一泓泪水流向兰婧的胸扣。“你的后背好香,是紫云香熏,对吗”,兰婧轻轻地抚摸着吴月西装的皱褶,“我要回去了,他在家里等我哩”。
  吴月手上加了把劲,有些怏求,“今晚陪陪我,好吗?”
  “两年了,我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只要你说声爱我,我会和他离婚的,我们结婚好不好?”兰婧转身捧住吴月的脸,等着下一句,寂静的街上偶尔驶过几辆疯狂的摩托,碾碎了兰婧的问话,这时她包里的手机叮铛地响个不停。
  兰婧放开吴月的拥抱,坐上一辆过路的TAXI。
  “小姐,去哪里?”“去死——”远远地,吴月听到长风里的碎片在互相撞击。
  女人都是娘们,吴月大声吼到。
  二
  吴月全身瘫在浴缸里,公司为十个部门的中层领导配置的公寓很舒适,这也是他当初下决心离开机关的最初动力,月薪上万,还不算红利,坐着人事部门经理位置,公司数百人对自己像爷一样毕恭毕敬,这比他在政府机关当小公务员时神气多了。
  吴月还不想爬起来,温水刺激着他身体的每个部份,酒精慢慢散去,他的思绪却象反弹的肚皮脂肪,越来越起劲。
  8岁那年,老爸把他和3个弟妹叫到一块,“咱家穷,只能供一个人上学,谁敢对你爷爷的牌位发誓保证出人投地,谁就去上学,不然从此谁也就别再提上学二字。”昏昏油灯下,吴月在爷爷牌位前的影子盖住了自己的身长。
  吴月从此发奋学习,从村里的小学堂读到县一中,再从县里读到省里的重点高校,尤其是高考的那篇作文让他声名鹊起,不仅赢得了评委打出的满分,还因为见报后在全省引起了轰动,人还未到大学中文系报到,高校的老师早就为他安排好了学生干部职位。
  吴月养成了好强的个性,原本他的名字叫吴阳,他嫌土味太浓没有诗意,自作主张改成了吴月,意在做个众星捧月的成功男人。大三那年,他果然脱颖而出,不仅担任诗社的社长,还以高票当选为学生会主席。
  吴月的诗写得很唯美,很伤感,这反而加重了他在师生眼中的庄重和神秘。
  五月末的星期天,学生会组织全校学生在礼堂检查视力,吴月在人群外悠闲地观望,好像此事与已毫无关系。
  一轮米黄色的裙摆远远的飘过来,“主席,团委赖老师正四处找你呢”,吴月感到有种炫人的美丽蒙住了眼睛。
  “好,我这就去”,谁家的姑娘这么风情万种,一向不对女生“感冒”的吴月心里嘀咕不停。
  晚上,“周日诗评”PATY后,吴月低头整理社员诗作,一股浓郁的香熏钻进鼻孔,他的肺腑阵阵清爽。“社长同志,能请你出去走走吗?”
  吴月抬眼,又是那轮米黄色的裙摆在眼前晃荡,他几乎没有思想就点了头。
  “自我介绍一下,96英A,小女子名叫紫云,张三是我祖先。”
  “我叫吴月……”
  “吴月,男,年方22,93中文2班班长,2号楼405舍员。”吴月话才出口,紫云便滔滔不觉地接了下去。
  “有哪个女生不知道你这个大主席,大社长,大诗人,哈哈。”紫云顺手摘下路边的发青的梧桐叶,很开朗地笑着。
  他们一起走出了学校大门,不知不觉走到了被师生传颂的“粉河”河畔。两人一见如故,谈诗歌、谈人生,谈男生女生中流传的经典爱情,等到身上发凉时,他们才发现已经误了校门关闭时间。
  待到月牙儿也西沉时,紫云的香熏就笼罩着一对紧紧拥抱的男女,吴月忘了是谁先吻了谁。
  想到这里,吴月感到下身有些燥热,他有些兴奋,又不禁颓废起来。顺手点了支烟,吴月从不让烟入口,但他喜欢在孤独时看着烟纱轻轻飞舞,欣赏着另一个灵魂寂寞地燃烧。
  该死的,是谁为那河取名为“粉河”,粉河,粉红色的河,桃色的河,暧昧的河,可那是多好的一条河呀,孱孱的流水就是一首诗,青青的绿草染坏了紫云米黄色的裙摆,他们不停地拥抱、深吻、翻滚,被蹂躏的青草用绿汁对他们进行报复。
  吴月想起自己毕业时获奖的那首短诗——
  “当我在船上颠簸/你在岸边/裙上的菊花随波绽放/紫云的香熏把思想染成了米黄色/你的长发像纷飞的木屑/闪着不可预见的阴暗和潮湿/不,是欢乐,是欢乐/正匆匆拍打着我生锈的门”
  吴月不禁站起来高声朗诵,良久,他感到身子正在打着寒颤,奶奶的,不穿衣服还真冷,谁把女人比衣服真是太绝了。
  三
  兰婧悄悄穿过客厅,橡木地板磨擦着脚掌,她听到肌肉舒适的叫喊。
  “回来了,洗澡水烧好了,洗完后早点睡吧。”卧室奶黄色壁灯开了又关,兰婧知道田萧睡不着。
  田萧多好呀,个子高高,身材壮壮,在省属国营企业当主管,对自己死心塌地爱护,哪像吴月总是给自己无由的伤害。
  遇到吴月以前,兰婧觉得自己根本不懂爱,她很奇怪电视小说里爱的刻骨铭心,一切都如烧过后的凉水,没有味道。父母都是干部,位不高但权不小,她一帆风顺地上了大学,毫无波澜地进了父母安排好的机关单位,平平静静地通过介绍接触了田萧,没有理由地结了婚,甚至还小病也不来打扰她的生活,她以为日子就这样安安心心地过下去……
  过腻了的兰婧便有了“下海”的念头。
  田萧支持她谓的“下海”计划,女人嘛也是有些好激动。
  兰婧就这样坐到人事经理吴月的桌前,不像面试,像初恋情人的第一场约会。
  “我们在哪里见过?”“也许在梦里,也许在路上。”
  “你很美。”“先生,这也是你们单位用人标准吗,难怪你长得也不赖。”
  “喜欢诗歌吗?”“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
  ………
  兰婧心底顿时升腾起一种欲望,懂诗的男人呀应该有味道,她不希望眼前的男人像田萧一样只看新闻和经济周刊。
  公司为兰婧做成的第一笔大宗业务举行庆祝酒会,吴月像男主人一样不断替她代酒,兰婧幸福地看着他举着杯穿梭于席桌之间,强烈的占有欲占领了整个头脑。
  兰婧送他回家,看着那个凌乱的公寓,一种家的亲切感油然而生。
  他们并排躺在吴月的床上,兰婧激情焕放,那是从深渊复活的望雾蔼,弥漫了整个山谷,他们反来覆去地互相搏杀,兰婧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快感和幸福,她的叫喊盖过了CD的吟唱。
  被唤醒的兰婧对待吴月像弟弟,又像情人,又像老爸,又或者什么也不像,就是一种踏踏实实的爱。她给他洗脚,洗衣服,听他的酒后哭泣,听他在搏杀时喃喃念出的另一个名字。
  她甘心情愿地用那种香得离奇的紫云香熏。
  兰婧轻轻地爬上床,田萧的手越过被单,越过的胸峰,向着最后的深渊滑去。
  哎,那个冤家能睡得着吗?兰婧轻轻地叹着气,把田萧的手放回另一边。
  四
  白天的迪吧少了几分激情,多了几许冷静。
  紫云叮着有些发黄的相片,心湖划过一道波折,那是自己亲手铸成的铁剑正在分割与吴月的间距。
  与吴月恋爱后,紫云身上聚集了不少女生的羡慕眼神,她在幸福中慢慢了解了吴月的经历,在省城出生长大的她盼望着能与吴月一道回他的老家,尽管吴月一再向她说明那是个贫脊的地方。
  六月,吴月以全校总积分第一的成绩毕业了,他在郊外租了一民房,等待紫云期末考试的结束,就在那短短的二十多天时间里,他们的激情跨越了最后一道防线,紫云觉得自己的第一次回忆并不是痛楚,而是骄傲。
  望着渐渐溶化的“彩云追月”,紫云想起吴月给这种冰琪淋命名时的庄重,想起迪吧老板采纳名字时的兴奋,眼泪串成了珠子落进可乐杯。
  “分手难道是我的错吗?”
  1997年的暑假,满世界是国人的兴高采烈,从省城的火车站到吴月老家的那个闽西北小县城,到处是庆祝香港回归的人们。
  吴月牵着紫云的手,背着沉重的行李,走在漫长的山路上。
  一直走到红霞映天,吴月才在一幢泥墙黑瓦房前停下,未来的公公婆婆讲着悠悠的各家方言,热情地招呼着远道而来的媳妇,厅堂还围着一大群充满汗味的叔伯婆婶。
  紫云像被电击过了一般,摸着崴了脚跟,满脑子懵懂,原来乡野并不是想像中踏青的郊区。
  老母亲炒的菜很多,吴月吃得很香,满口肥油,紫云尝了几口,觉得很咸,不是省城的甜味,她没有了食欲,虽然肚子饿得直闹革命,她想起了香酥的汉堡和麦当劳鸡腿。
  乡村的夜晚静得可怕,除了远远近近的狗吠,高高低低的蝉鸣,长长短短的蛙噪,剩下的就是木板房里这台陈旧的黑白电视机里的嗡嗡人声了,紫云不停地搔着发痒、红肿的手脚皮肤,吴月说,那是农村特有的小黑虫咬伤的后果。
  吴月在厨房接受村民的祝贺,是呀,他吴月不但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还是村里第一个分配在县机关工作的干部,也许再过几年就是村民眼中的大官呢,可自己算什么,一个千里迢迢来到小山村的城市学生,在村民眼里是难以接触的洋小姐,紫云坐在露出弹簧的沙发上满腹心事。
  “老婆,我喝醉了”,吴月打开了吱呀的门,撞了进来,一头碰上了白炽灯泡,房间闪了几闪,漆黑了下来,电视机的荧光照着吴月的瘦长的脸,斑驳得有些阴光,没有了往日的英俊。
  硬硬的木板床铺铬得紫云腰好酸,一转身便是满屋子的咯咯响声,紫云翻来覆去,天花板上窜夜的老鼠让她心惊胆颤。挽着吴月的肩膀,紫云第一次发现自己心爱的男人胸襟是这样不安全,他诗里的乡村夜晚是这样不可爱。
  天刚刚蒙胧,紫云摇醒了酣睡的吴月。
  “我想回省城了,你送我好吗?”
  “为什么?”
  “不为什么”,紫云脸上布满了泪痕。
  “你哭了。”
  在火车站台上,紫云任凭双手被吴月紧紧攥着,双目茫然地望着远远的铁轨。
  整个暑假,吴月只接到紫云寄来的一封信,那里全是他写给她的情诗。八月中旬,吴月到县机关上班后,第一个电话就是打给紫云,话筒里传来紫云抽啜的声音:
  “吴月,等你有了一百万再来娶我吧。”
  五
  紫云咬了一口“彩云追月”,粉红的奶油从嘴里直凉到心里,“分手不是我的错”。
  “等很久了吧。”紫云的身后传来吴月的熟悉的声音,她嗖地站了起来。
  “约你来,我只想告诉你一句,我就快结婚了,你今后不要再打电话给我。”紫云尽力控制着自己的激动。
  “未婚夫是房地产黄总吧。”吴月想哭了。
  “可你不爱他,你爱的是我!”吴月抓住紫云的肩膀。
  “爱不爱是我的事,我会找到爱他的借口的。”紫云摔下吴月的手,走向大门。
  “紫云,你会后悔的——”吴月跌坐了下来。
  “先生,来杯‘彩云追月’吗,这是本店的精品”。
  “不,来瓶啤酒。”
  六
  走出迪吧时,吴月不街道自己要去哪里,他感觉太阳有些阴暗,没有了来时的毒辣。
  “咝——”
  “快来人啦,出车祸了。”
  吴月满脑袋里盘旋“奔驰”屁股后面赫赫的8888,听不见一大群人围着他惶恐的叫喊。
  七
  “他已经知道了我们之间的一切,但什么也没说。”
  “明天我就要走了,田萧已经办好了我们的新加坡护照。”兰婧轻轻擦拭着吴月受伤的脸庞,病房里充盈着刺鼻的消毒水。
  “你能为我留下吗。”吴月感到嗓子好痛。
  “你并不爱我,我找不到留下的任何借口,我不能再负了他”。兰婧放下削好的苹果。
  “田萧的小车尾数是8888吧”。
  “没错,可惜今天这辆奔驰已经卖掉了,我们不打算再回来。”
  “你走吧,好好珍惜田萧,不要再为我找借口了”。
  兰婧细细的腰围转过门后时,吴月闭上了沉重的眼皮。
  “哦,对了,你不知道吧,紫云根径是毒草”,兰婧的声音从门缝里钻进来。
  远远的高跟鞋声叩在走廓上,吴月看到一个诗人正在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