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合早报:台湾政局大变动和重组的前夜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9:35:13
新加坡联合早报今天发表署名文章说,处于混沌期的台湾政局,很多具象让人目不暇接。举其症候如下:
 
台联党“清党”行动持续又来,展示出这个正在逐渐泡沫化的边缘政党难得一见的魄力,其中主要动能来自李登辉,也就是他决计在此时采取和民进党“割席而坐”的果断措施,与民进党来往过密的台联党“立委”被开除出党或逼迫退党,预示着一直被视为泛绿阵营的民进党和台联党,很难在“立委”选举中获得有效的整合与协调。
无论只是策略性和权宜性的措施,亦或是李登辉行将老去之前的引刀一快,但若只是解读为李登辉个人和陈水扁及民进党之间的恩怨,似乎显得肤浅。如果站在更高的角度,对大绿与小绿的公开较量加以更冷静的透视,我们应会发现,这其实是明年“立委”以及“总统”选举之后,台湾政治版图重新划分、权力结构重组的一次预演。基本上可以看到,那些无法在“立法院”获得一定席位的政治势力,将无可避免地走上泡沫化之路。台联党此时的壮士断臂,只是山雨欲来的征兆。
蓝绿都在酝酿大变局
泛蓝阵营在整合上似乎先行一步,在这次不分区“立委”名单的酝酿和形成过程中,据说国民党充分考量了亲民党以及新党的存在,而新党实质上已经完成了回归国民党的过程,亲民党团队中的主要人物回归趋势,已迫使宋楚瑜作出了两党合并的决断。
在蓝绿板块的夹缝中,究竟还有没有第三势力生存、发展的空间,也一直是最近台湾舆论热衷探讨的话题。红衫军的兴起衰微,不到一年就烟飞灰灭,无声无息,居然无法阻挡形形色色第三势力的匆匆来去。连一向和政治保持距离的王文洋也趁势崛起,发表政见,抒发感言。从两大阵营分割出去的政治人物,或另组山头,或自立门户,这是难得一见的吊诡。
在“立委”以及“总统”选举格局大致已定、第三势力即使揭竿而起也无法获得选民最起码的支持和认同的客观情势之下,何以这一种“第三势力”乐此不疲呢?此一状况令台湾以外的政治观察家迷惑不解。
如果放在处于大变动和大重组前夜的台湾政局下加以认知,我们应该发现,这一切正是为明年3月之后的新政治版图而预作的热身准备。
值得总结经验教训
失意的政客自立门户更多是情绪的宣泄,有理想的政治参与者并非无法获得尊重,而是因为台湾政治生态的恶质化之后,一般民众对纯而又纯的理想主义者总是抱持怀疑态度。这或许是一种悲哀,但却是现实。
之所以认为上述诸多种种只是台湾政治版图解构和重组的前奏,主要理由是:
2008年“总统”选举不仅是台湾蓝绿两大阵营的政权争夺战和保卫战,同时也是2000年以来台湾政党轮替以及本土政治势力掌握执权八年的一次阶段性总结。这次总结的意义,可以追溯到上世纪80年代以来的民主化转型过程,这个过程曾经被誉为“宁静的革命”。这一经验教训,即可以对台湾的民主化转型过程和结果作一次验收,也可以为后来者提供更多的借鉴。
民进党如若继续执政,则陈水扁作为本土势力的教主地位将获得进一步确认,李登辉以及台联党将迅速淡出和解体,谢长廷进入凯达格兰大道之后无法即刻奠定一统天下的江湖地位。长扁之间的互动,将成为新政治版图形成之前的主要图像。只有妥善处理扁长或长扁之后的权力平衡,谢的权力才能逐渐走向稳定。
如果民进党失去这次决战,陈水扁未必会成为众矢之的,而谢长廷将不得不继续屈尊于陈水扁之下,苏贞昌的忍辱负重将告一段落,与谢长廷的政治结盟关系也将画上句号,民进党派系组合将呈现新面貌,新一代精英将走到台前。在野的民进党在意识形态领域里的抗争和诉求,将展现出国民党难以抵御的爆发力,政治内耗和角逐也将超过2000-2008年的水平。
国民党重获执政权之后的政治图像是可以想象的,内部整合速度会比民进党顺畅得多,阻力也少得多。卧薪尝胆之后的国民党势必会更加珍惜来之不易的胜利,但民进党政府留下的经济烂摊子肯定会给新执政者带来无穷无尽的烦恼。
在两岸关系上,任何带有开放意义的政策都会遭遇抗阻力。至于再度失利之后的惨雾愁云也可以想象。关键的问题是,被视为“百年老店”的国民党,在大陆和台湾两度丧失执政权,会不会因此土崩瓦解,或者最终抛弃中国国民党而成为本土政治力量,从而再也无法承担遏阻“台独”企图的责任,反而扮演两岸政治分裂加速器的角色?
由是观之,如果把这些貌似孤立的政治现象聚合起来加以观察,显然不再是一个点状,而是一个带状。学者们对此作一些具有前瞻性的研究,或者还能够归纳出若干有启示性的规律。若此,我们就不会再觉得台湾现在所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场无聊的政治游戏。
沈君山:台湾将走向何方?
——专访前台湾“清华大学”校长沈君山先生
编者按:陈水扁家族弊案尚未有判定,朝向2008台湾领导人选举的长跑已经开赛。世相纷扰,舆论喧嚣,台湾犹如万花筒般让人难辨清浊,也有颇多针对台湾政治制度的质疑。
前台湾“清华大学”校长沈君山先生游走于朝野之间,熟络两岸事务,对台湾现状自有见解。为提供读者以观察台湾之全面视角,本报记者对沈君山先生进行了跨越海峡的专访。

沈君山  陈德生/图
2008年首选马英九
记者:您本人与马英九先生是老朋友,能否谈谈你们之间的接触?
沈君山:17年前我做“政务委员”的时候认识马英九,后来来往比较密切。讲一个真实故事,1998年他当选为台北市长,这出乎我们这些老友意料,当然替他高兴,他也找我做他成立的新台湾人文教基金会的董事长。台湾车多地狭,大城市停车地方不容易找,尤其是台北。我因为停车在不该停车的地方,往往吃罚款单,这些罚款单不便宜,马英九先生当了市长后,我就把它们给了马英九,这是小事,只要他签字罚单就注销了。我第一次交给他,他只哦了一声,笑笑就收下了。第二次给他,他也笑笑收下了,第三次他却笑笑把它又塞了回来,我大不是滋味,回到基金会就嘀咕,后来基金会的秘书到市政府去打听,原来那头两张罚单是马英九自己出钱代我付的,这令我大为惭愧,后就乖乖地付钱了。
记者:看起来您比较相信马英九的廉洁。您怎么看待作为政治人物的马英九?
沈君山:马英九个人的品格绝无问题,他对廉洁诚信的自我要求极高,但亦引起另一方面的问题,本身清廉勤劳,也以此要求属下,却无以回报。但人都有欲望,名、利、权必求其一,所以所谓“马团队”能者未必肯来,那以道义相许而来,也只能“牺牲”一两年即求去。我知道一位现在马英九倚为左右手的朋友,前一阵子在市政府团队待了两年,即明告马市长生涯另有规划而辞去公职。一年多前马英九准备参选国民党的党主席,要求他再来“帮些忙”。这位朋友坦白地告诉马英九:可以,但有一先决条件:你决定选“总统”!以当今之世,不仅“君择臣,臣亦择君也”。马英九要做领导人,要克服的难处很多,这也是其中之一:愈是能者,欲要让他们有成就感,才能使他们来而乐意留下。
记者:目前陈水扁的弊案和马先生的特别费案件,将会朝哪个方向发展?如果今天投票选举2008年的台湾地区领导人,您将会选择谁?为什么?
沈君山:陈水扁的弊案和马英九的特别费案性质完全不同,对民进党和国民党分别的影响,其严重性也不一样。到2008年,陈水扁在政坛上的影响力将大为削弱,而民进党中做领导人的人选很多,国民党除了马英九外,就没有够格的人了。假若今天选2008的台湾地区领导人,若国民党出马的是马英九,我当然投他。若是别外的人选,就不必了!
我觉得特别费案显示台湾司法的秋千效应──从一个极端到另一个极端──五十年来,台湾虽说实行五权宪法,司法实际受政治干扰很大。司法权独立受到很大的限制,一旦完全让它独立行使了,杀伤力就特别大。像马英九特别费这样关乎台湾前途的案子,是否起诉事实上决定于一人(侯宽仁,台湾高检署查黑中心侦办马英九特别费案的检察官——编者注),最多两三人。虽说起诉不等于有罪,但其政治效应是不能以纯司法来衡量的。
台湾是采取三审制,起诉是法疑从严,判决是法疑从宽,这原则上也许不错,但是这个案子等三审定谳,2008的选举早过了,其间各种风言风语谣言中伤,法律上也许终能还以清白,政治上却不一定能还以公道了。
弊案连连的当权者并非当年革命者
记者:当年您曾说服蒋经国不处决“美丽岛事件”中的核心人员,其中一些人已经成为民进党大老或骨干。从当时的预测与展望出发,对台湾今天的弊案、族群对立、统独议题等现象,您的内心感受是什么?
沈君山:那时(1979年)对如何处理美丽岛事件,蒋经国要征询社会人士的看法,找了好多位有代表性的人士去谈,我不过是其中之一,当时我劝他不要杀人,因为“我们终究要在这块土地上待下去,血流到地上就再也收不回来了”。
这句话我到今天一点也不后悔。第一,这话有其普遍真理;第二,现在促成族群对立、弊案连连的当权者并不是当年的革命者,是后来的律师群。社会在经历一场革命时,最先的播种者和最后的收割者往往不是同一批人,在革命的过程中,两者偶然会交错重叠,但随后播种者进牢狱,收割者俯身拾起稻穗。因为他们是天生的两种人;播种者具有理想,勇于牺牲,革命的火花得由他们点起,收割者的个性经常是务实功利,精于计算,就像律师,其目的就是胜诉,不择手段,在庸俗政客相争的年代,他们往往是得利者。现在美丽岛事件的核心骨干,多已被动或主动地退出政坛,有几位和我虽然意识形态上南辕北辙,私下还是好朋友。
民主制度必要和社会文化配合
记者:目前台湾似乎陷入了民主的迷宫中,哪些因素恶化了台湾的政治现实?台湾存在怎样的制度漏洞?
沈君山:民主不只是一种制度,更是一种文化,包括容忍、守法、公平、多元等核心价值,普选只是一程序,民主制度必要和社会文化配合,没有那种文化,凭空硬套一套民主制度,必然行不通。此所以在欧美西方民主制度都很成功,在拉丁美洲、中东和东南亚却问题连连。欧美从工业革命开始,民主文化孕育了一两百年,台湾在经济发展社会结构方面,已经拥有实行西方式民主的条件,但在政治上因为:
(一)过去一百多年的日据时代和两蒋时代,都是威权政治年代,真正的民主化由解严算起,只有二十年,就像拉紧了很久的秋千,一旦松手,从一个极端就会荡到另一个极端,台湾现在形式上民主到了极致,但文化没能跟上,反威权的心态转成反规范,所以“议会”看起来乱糟糟的。
(二)台湾本省人和外省人之间的裂缝,经过五十年的共生共荣,本应早就消失,但每选举一次,政客们利用内外矛盾的转换激荡,就又扩大了一次,台湾在国际场合以小搏大,独派的政客们趁势把这种外部的轻微矛盾转移加强到内部的竞选对手(多半是统派和外省人)身上,然后又去挑衅北京,增加自己的气势,如此反复操作,就形成了族群对立的升高,出现了爱台湾就必须远中国的一套理论。
台湾到底应往哪儿去
记者:在台湾的众多问题中,什么问题最为重要?这些问题还有希望解决吗?
沈君山:众多问题中我以为当然是两岸关系最基本最重要。现在两岸关系指的往往局限于经贸文化方面,三通啦、农产买卖啦、文化交流啦,不错,这些都很重要,影响台湾的经贸成长,(也有利于)遏止去中国化趋势。两岸政治关系的不稳定,直接影响到族群的对立,上述爱台湾就必须远中国甚至恨中国的谬论是十分危险的。更基本的问题是,台湾到底应往哪儿去?台湾智识分子普遍有一种焦虑的失落感。独派的论述非常简单,台湾独立成为一种“正常国家”就一切OK,但这显然不符国际现实,统派的论述就困难得多──北京要能接受,台湾的中间选民要能支持,未必全怀善意的美国要能容忍,在这三者间要产生一个自协(self-consistent)的说法不很容易。
记者:从您的角度看,当前的现实将把台湾引向何方?
沈君山:究竟台湾将走向何方,也就是台湾的前途,主要是与大陆建立怎样的关系。当前的现实,台湾的选择其实不多,现在无论蓝绿,只要理性地、不在选举操作下平心静气地讨论,有中国特色的较紧密的邦联或许是台湾可能得到的最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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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山先生小传
浙江省余姚人,1932年生于南京。
曾获台湾大学物理学士,美国马里兰大学物理博士。在美国期间,曾任职于普林斯顿大学,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和普度大学。受“保钓运动”号召,1973年辞去美国教职返回台湾,任台湾“清华大学”物理系教授、理学院院长。于1994-1997年任台湾“清华大学”校长。
沈君山先生曾任“行政院政务委员”、“中央研究院”评议委员、“国家统一委员会”研究委员,“中央选举委员会”委员等职。在台湾,他与连战、钱复、陈履安等人并称为“四大公子”。
沈先生还是围棋和桥牌高手。曾连续三年获得美国围棋冠军,两次获得世界桥牌大赛亚军。
因为出身名门世家,又与当时的国民党秘书长蒋彦士一家三代世交,虽不求官名却总爱管事的沈先生,在朝野之间扮演了一个贵族清流知识分子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