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语言---博客中国----上海萧楼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17:14:10

母亲的语言


文/萧楼



  想起母亲,胸中就有无限的伤痛。总会突然的想起,总觉得母亲还在,清醒的时候,只有伤痛。总是克制自己不去想,在主页上隐去了母亲的照片,让母亲能够安息,不给母亲敬香了。
  没有了母亲,自己成了断根的浮萍,在这没有情感的世界上漂浮着。昨天偶尔看到世纪老人冰心女士在90高龄时写下的一个句子,这个句子触动了我的心。“只有住着我父母和弟弟们的中剪子巷,才是我灵魂深处永久的家”(《我的家在哪里》),这个句子可以引申出许多的情感,我不想写,心里知道就已经有了慰安。这是个伤悲的句子,有时候,伤感也是一种享受,这也是一位名人说的,不记得是谁了。
  我的母亲没有文化,母亲却有着高尚的品格。这个高尚不是我们通常高调里的,母亲只是善良正直,是为人的一种纯朴与基本。母亲没有文化,却有许多生动的语言,也常会引用一些俗语来教导我们。在平时的生活中,母亲也会时常说起一些。但是,在我几天以来想写这篇纪念小文的时候,母亲的语言,我努力寻思的时候,我的记忆却没有了。
  今年的暑假里,有一天我在整理书橱与书桌,将书桌里所有的音像资料都扔掉了,因为新买了电脑音箱,现在网上找音乐比较方便。事后的有几天,一个夜晚,我突然想起母亲的时候,想起了我扔掉的东西中,有一盒早期用TTK录音带给女儿小时候录的牙牙学语的声音,这里面间隔也有母亲的声音,突然的就有了遗憾。那是在隆昌路的旧屋里,与母亲生活一起,母亲是大嗓门,在给女儿录音时,母亲并不知道,她大声的叫我们吃饭了,录进了音带,我们那时还用这个来打趣母亲。以前的快乐片断可能就是今天的伤悲情景,戏剧中有种写法,叫做用欢境写悲境,如《红楼》中的哭林,大概就是这种情形。
  “一斤米七斤四两水”,母亲常用这句话来督促我们吃干净碗里的最后一粒米粒。我们有时候找借口出去见同学,母亲会说,十年九不会啊。对待乡下的有些亲戚,偶尔送些小东西来,母亲会给他们寄些钱去,同时也会直言不讳的说,这是“吃猪屎还大肠”。母亲很直爽,说话直来直去,也不会考虑听话人的感受。但母亲没有坏心,为人大方,乐于助人,所以,无论是邻居或者亲友都不会计较母亲偶尔的语言,大家都喜欢母亲。母亲离世以后,我有几次去老公房,无论是遇见年纪大的旧人,或者一些年纪轻的,他们知道母亲离世的消息,有些惊诧,有些还怪我没有通知他们。他们安慰我,说你的母亲是个好人……,听了这些,我很有些欣慰与骄傲,但同时也生出细许的惭愧。活了有一半人生了,我们没有从母亲身上继承下优秀的品德与为人处世的纯情。
二叔有个朋友叫修锅匠,在二叔没有支内去重庆之前,逢年过节,我们几家人常聚在一起吃饭,有时候在二叔的家,有时候在我家,有时候会去海州路的修锅匠的家。这个修锅匠是个工人,大概过去做过修锅匠,所以大人们都这样叫他。我们吃饭的时候,如果见到一只自己比较喜欢吃的菜,盯着用筷子捡的时候,母亲会批评我们,这时候,母亲就会说我们像修锅腔(匠)。母亲说,修锅匠吃菜,头总是斜着,眼睛盯着一只喜欢的菜,不停的捡吃着。母亲告诫我们,越是好吃的菜,越要顾及他人。
  老公房搬来了一对中年夫妻,那个女的打扮的比较妖艳,说话奶声奶气的,尽管有了一些岁数,夫妻俩当着众人的面还会做一些亲热的动作。母亲有些看不惯,后来大家相熟了,母亲会直言不讳的说上他们几句。有一次,这个姓朱的徐娘说起了女人的乳房,说那个那个太大不好看,母亲直直的就给了她一个下马威。母亲说,有奶好打扮。说得朱徐娘面红耳赤,因为她是个小乳房。
  母亲原来与父亲在一家纱厂工作,小时候我跌折了手臂,父母很有些心疼,父亲与母亲商量,母亲就辞去了工作,在家专心照顾我。直到我读书以后,母亲又找了工作,但却成了外包工,在我们住家前面的卫海铁工厂做很累的工作,像男人一样,从火炉上搬下刚淬火过的沉重的汽车钢板弹簧。有一次中班,母亲出了工伤,摔了一跤摔成了脑震荡。医院出来以后,母亲时常要请一些病假,厂医务室的一个姓汤的厂医老是有些刁难,母亲与几位小姐妹说起这个姓汤的厂医时,并不叫她的名字,只称呼为“汤寡妇”。我那时小,不知道寡妇的意思,问母亲,这个汤寡妇是男的还是女的。这是母亲的愤激之言。
  前日在佛书的启蒙读物上,又读到了“生死无常”这个词语,有了一些理解。小时候读到一些词语,并不能理解它们的含义。母亲的小姐妹“娘”病重的时候,很有些畏死,母亲几次说她。母亲说,死不足为惧,“头朝南脚朝北,死了去西宝兴路一把火烧了。”头朝南脚朝北,是人死了以后,停放在家里的时候,头向着南面的习俗。
  母亲到了晚年,几乎很少言语了,母亲的脾气也变得十分的温和,对一些事情,母亲看在眼里,也不多说什么,母亲的内心是清楚的。时常,母亲在暂住的彭浦新村的四楼,站在窗口,看着窗外,窗外是很少有人走动的弄堂,母亲一站就是半天,她并不说话。周末我去看望他们的时候,母亲总让我陪父亲下下棋。我陪父亲去公共浴室洗澡时,母亲一个人在家,有时看看电视,母亲能够叫出许多电视中出现的人名。
  母亲是突然离开的,这可能就是生死无常的意思。这个突然让我无法接受,给了我致命的打击。
  在一本不知什么书名的书上看到大概是这样的一句话,亲人离去以后,好人可以在天堂里相逢。为了这句话,我想,我应该努力做个好人,这样,我可能会有机会再去见到我的母亲。
  母亲走了以后,我给母亲烧过几次纸钱,但我一直有些半信半疑纸钱这个东西,我也不能够接受给母亲烧纸钱的这个事实。母亲是实在的,怎么就与我阴阳两隔了呢!前一段时间,我三两天就在堂妹家,堂妹对我说,每逢冬至、清明、七月十五都要烧纸钱,还必须赶在中午前烧,这样母亲才能收到。都知道双亲在的时候,要好好的尽孝,母亲在的时候,我就知道这个道理,昨日读到一位朋友给我的留言引用了这个句子。今天,当我读到这句熟悉的句子时,我的母亲却已经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