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行路·做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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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行路·做官

2010-08-30 14:17:07   来自: 南桥
警世通言的评论   

  不知冯梦龙为何对王安石情有独钟,《警世通言》中竟有两回说的是王安石。第三回是“王安石三难苏学士”,说的是王安石嫌弃晚生苏东坡不够谦虚,三次捉弄他。第四回是“拗相公饮恨半山堂。”我一前一后在看,竟觉得二者有所牵连。
  
  当年我们的历史书上,对王安石变法是十分肯定的,但是根据《警世通言》的记载,变法彻底失败。王安石后来在朝廷失势,告老还乡,一路还自作多情叫人不要扰民,谁知所到之处,无论是茶坊、寺庙还是老妪的村居,处处皆有人题诗唾骂他变法的劳民伤财,不得人心,老百姓恨不得食其肉寝其皮。看来不是朝廷派系斗争的问题,而是真正伤害到了老百姓的利益。
  
  王安石的变法是十分大胆的。青苗法,本意是政府以青苗为抵押,给农民贷款,以免青黄不接。其“市易法”,给商贩贷款,五户一保,听来仿佛就是今日的尤努斯。还有一法为“保甲法”,是让两丁以上的农户,选一人来当保丁,保丁平时耕种,闲时要接受军事训练,战时便征召入伍。昨日我与一户美国人家吃饭,遇到了一个美国国民保卫队(National Guard)的朋友,他对这种National Guard的描述,居然和王安石的新法规定颇为相似。这个朋友自己平时为政府雇员,每隔一段时间从事一次军事训练。各州都有自己的军事武装,到了战时,联邦政府可将州武装征用。
  
  所以现代社会的好多做法,我们真是发现“古已有之”,古代像王安石这种人,确实是雄才,眼光非常之远。
  
  可是为什么这些新法,最终几乎一一失败呢?冯梦龙的记载虽是野史,却倒也颇能说明问题。我发觉说到底,是因为王安石的想法太过于书生意气,用今天的话来说,是缺乏了执行力。很多想法太理想化,忽略了中下层社会的现实,故而是好心办了坏事。比如青苗法,是官方代替高利贷给农民贷款,结果却弄出了强制借贷,且雁过拔毛,层层加价,农民被盘剥殆尽。那保甲法,虽然那理想的状况是让农民农闲时候去训练,无奈训练的人太贪,“如没贿赂,只说武艺不熟,拘之不放,以致农时俱废。”用今天的话来说,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易中天说这是“改革帮了腐败的忙”,虽国库充盈,但落实过程中,是和各级官僚皆与民争利了。用今日美国的政治话语来说,他这是要搞“大政府”,让政府包办一切。
  
  王安石如果早一点微服私访一下,看到民间这么多怨愤,也不至于成为一个执拗到底,一条道走到黑的“拗相公。”平时他只是在朝廷上跟司马光等人斗来斗去,以为这就是一切。如果亲自下去跑跑看看,是好是歹,立马就可以明白。
  
  从某种意义上说,王安石也可能是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书呆子。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王安石读书之多,简直让人望洋兴叹,连苏轼都望尘莫及。他读书多到了什么一个地步呢,他家有24个书橱,每个上中下三层,为了在学问上震慑一下苏东坡,他让苏考他,随便翻出一本书,说出上句,他必定对出下句来。这已经读书读得有些烧包了,纯粹是要显摆的。这种考,主要还是考记忆力,可是为官做事,难道真是记忆力就算一切吗?分析呢?评估呢?判断呢?现在的公务员考试,可切莫再犯同样的错误,考来考去,不过是考人的记忆力。虽然很多聪明的人确实记忆力过人,但反过来,未必所有记忆力过人的人都聪明。
  
  王安石后来他又去考苏东坡,出的是一些对联,如:一岁二春双八月,人间两度春秋,把苏东坡考倒了。可是这种对联的学问,妙当然是妙,终归是文字游戏,于治国安邦何益?我不知道,虽然我来自喜欢吟诗作对的桐城。
  
  另外,王安石非常入迷于一些偏僻生冷的现象和道理。可怜苏东坡被贬为黄州团练使,不过是不知黄州菊花落瓣,给王安石的诗改掉,王安石不愿意看到小辈乱改他的大作,于是公报私仇,也不顾宰相肚里撑不撑船了,把他一下子贬到了黄州,好让他见识一下什么叫西风扫菊花落瓣。我倒是十分同情苏轼,因为苏东坡写诗作文,观察的是常态分布之内的常识现象,而不是黄州菊花掉落这种纯属异类,不具代表性的现象。在一种纯属钻牛角尖学问的精英思维左右之下,王安石想必也不会经常去考虑到平常老百姓的普通生活,他们的思维状况,和他们的现实处境。他根本就活在一个自己的世界里头。这一点当然也有可敬之处,如果他仅是文人的话。可是既然做了官,那么游戏规则则不尽然如此,就不能完全用这个标准去衡量了。可惜古代是学而优则仕,官员又是文人,所以这种捣浆糊的事很多。现在是技术官僚治国,但老的思路还在,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官员谈文化。而今好多官员,名义上是保护文化遗产,实际上是借机开发敛财,这样的文化开发真是少一点还好。
  
  王安石读书之多,让我想到了豆瓣上宋石男先生的文章"如果国学天才只是一个神话”。文章说8名复旦大学教授联名请求破格录取“国学天才”、陕西一高中应届毕业生孙见坤。孙因高考成绩6分之差,省招办拒绝投档,最终被山西大学录取。这位 “国学天才”据说读古书2000本,学问很高。王安石24个书橱,我们按书橱每层20本计,那也1500本不到,不如这位孙见坤同学。宋石南和中青报记者的争议焦点是有无造假,究竟有没有2000本。当然,说到“国学”,多读书是必要的,没一点积累,说起话来没份量。可是我这里想到的是另外一个问题,对于我们其它非“天才”来说,读书真是越多越好吗?还是关键的不要多,搞那么一点点?
  
  当然有人纯粹把读书当成了乐趣,就跟集邮一样,一本本抢着去读,把读书本身作为一个享受,那自然再好不过,无需再评。但读书千万别当成一个用来卖弄的东西,诸如读书 2000册之类。读得少,收获大,这种状况也是很多的。说到底,就跟钙片广告里说的那样:“吸收是关键。” 如果读书多只想impress他人,到头来就会养出很多尹部长说的书驴,背上几麻袋的书在背上 —— 书是书,驴还是驴。
  
  圣经传道书云:”我儿,还有一层,你当受劝戒:著书多,没有穷尽;读书多,身体疲倦。“这是不是宣扬读书无用呢?我想不是,而是因为所罗门的很多智慧来自实践,而不仅仅是倚靠书本知识。苏轼虽然没有王安石的那种变法大手笔,可是不管在那里做事,都不脱离实际,做得踏踏实实的,另外也是诗词书画皆佳。比起王安石的博览群书来,我倒觉得苏轼的才能更值得钦佩。一辈子被贬来贬去,不知贬了多少地方,路有得他跑。
  
  发明”读万卷书,行千里路“一说的人真是厉害,毕竟是纸上得来终觉浅。我这些话都是在网上写的,网上的东西,就更不必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