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福冈正信:一根稻草的革命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8:17:10
[日]福冈正信著
樊建明 于荣胜 译

                  中文版序

      在我还年轻的时候,一件偶然的事情使我踏上了农业的道路。由此,我便开始行进在自然农作法的道路上。然而,由于我原本就是一个愚人,所以未能沿着这条道路走到应该抵达的目的地。为此,我甚为后悔。
      从另一方面看,我所倡导的这一自然农作法才刚刚起步,并未最终定型。对于自然农作法的基础、它的最基本的思想——绿色哲学(也就是中国老子的无为自然。老子的思想是必不可缺的),我从未有丝毫的怀疑。而且,我也从未遇到可以否定它的任何的证据。
      或许可以这样说,自然农作法的根在于圣经中的这样一段启示。“你们可以看看天上的鸟。它们既不播种,也不收割,也不将收获的食粮存放在仓房。但是,你们天上的父亲却养育着它们。比起它们,你们不是更为优秀、出色吗?!”对于基督教,我知之甚少。但是,我却以为自己本身就是个基督教徒。同样,对于佛教,我也是不甚了了。但是,我也以为自己本身就是个佛教信徒。
      以为,释迦牟尼关于“一切皆空”的教诲是真实无误的。脱离神的睿智的人知是无用之物。由人的欲望所创造出来的东西,所谓的现代化,或许显示出了它们似乎存在价值的样子。但是,说到底,它们也是毫无价值的。我确信,真正的真、善、美、欢乐只有在自然当中才会被发现。因此,我一直在追求着“什么也不做(无为自然)”的农业方式,不耕作、不施肥、不用化学物质的自然的农业方式。
      我以为,农业是为侍奉神,接近神而存在的,它的本质也就在此。之所以这样讲,是因为神便是自然,而自然就是神。
      但是,现代的农业则是建立在西方哲学(使人与环境之间产生对立的西方哲学)的思想基础之上。所以,今天,我们便会为了人类自身的目的而任意开发自然、破坏自然。农业,在人的欲望的支配下,已经堕落为产业、商业——使我们成为石油与金钱奴隶的产业、商业的过程的一部分。在过去的数百年间,单一耕作培育出了虚伪的绿色,它们仅仅是为了人类而存在。
      北美肥沃的土壤变成了颗粒无收的土地,仅仅用了200年。八十年以前,埃塞俄比亚的80%的国土还被绿林覆盖。可是今天,埃塞俄比亚的绿色地带仅占其国土的3%。索马里已变成了半沙漠。印度在过去的45年之间,丧失了绿色,而尼泊尔则是在过去的17年之间。最近,恒河洪水泛滥,为印度带来了粮食危机。看到这所有的一切,使我不能不意识到:近代农业和每个个人的生活最终都是与地球本身的命运相关的。
      “地球这个宇宙中唯一的绿色、美丽的行星用了46亿年才得以形成。但是,现在却由于刚刚在最近100年间发展起来的现代文明,而濒临毁灭”。今天,世界的科学家都对这种看法表示赞同。那么,难道我们就没有办法阻止其毁灭吗?!
      对于人类来讲,唯一的方法就是作为一切生物中的一员,重归自己本应存在的位置上。只有这样,人们才能恢复自己的灵魂,复苏大地的绿色。
      人类为什么会陷入混乱之中呢?因为人们受到了扭曲的西方世界观的诱惑,而这种世界观是建立在相对论与辩证唯物论的基础上的。另外,宗教与科学又是协调一致的。不过,或早或晚,这些已露破绽的思想终归是要遗留下混乱、浑沌而飞散、消亡的。
      人类处于如此位置上,他们所需要的是,含有“我们的存在皆无”这样的佛教真理的世界观。这种世界观与“世界与世界的一切之物同为一物”的基督教的教诲是相一致的。人类的未来只有去实践老子的无为自然。除此之外,别无它路。
      地球曾经是伊甸园。那时,各种树木枝叶繁茂、生机勃勃、硕果累累。今天,我们要将地球再次变成伊甸园,地上天堂。但是,这种愿望绝不能仅仅停留在梦境之中。让我们想象一下吧,那长满蔬菜鲜花,丰富谷物、硕果挂枝头的树木的伊甸园,那有着美丽的绿色山岗、草原的伊甸园。如果中国的朋友们能够将中国再次建成伊甸园,那么你们就将会成为亚洲的中心、成为照亮21世纪整个世纪的世界的光明。
      在这愈发浑沌下去的现代里,我们必须表明我们的意志:我们要走另一条道路,通过恢复自然的生命来侍奉神。如果诸位的国家向世界表明了自己的信念,决心在半沙漠化的大地上播下种子,重建绿色的伊甸园,那么人们将会发现真正的人类欢乐的源头所在,并会转身去为追求和平、幸福而竭力地奋斗。
一切等到明天就太迟了。我确信中国的朋友正肩负着人类的未来。我衷心的祈愿诸位能够与我共有我由衷的认真的企盼,并且从今天就开始新的行动。
                                   

                                           福冈正信


      此次,拙著《一根稻草的革命》被译为中文,并将由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发行。对此,我感到十分的高兴。本书已被译为英语等十一国文字。此次中文版的问世如果能为中国农业有关人士提供某种帮助,我将不胜喜悦。
   
                            著者 序

    今天,地球的沙漠化,绿色的减少,变得日趋严重。同时,风光明媚的日本列岛上的绿色也迅速消失。
    对此,有人忧虑,却无人去探究导致这绿色减少的原因。倘若我们只是忧虑它所造成的结果,只是从环境保护的角度呼吁人民制定一些保护绿色的对策,那么地球上的绿色是难以从根本上恢复。
    从实质上看,地球的沙漠化产生于人类的自负。人类认为自己可以摆脱神圣的自然,单独地生存、发展。地球的沙漠化同时也在证实,人类自身点燃的罪恶之火正在焚烧着地球上所有的生命。
    所谓生命,是宇宙森罗万象、大自然本身的合成品。对于它的意义(过去)与意志(未来)人们虽毫无了解,却站在了自然的对立面上,试图以自己的手,利用自然生产维持生命的粮食和食物,以此生存下去。由此,人类走上了一条反叛、破坏大地母亲的邪路。
    起源于刀耕火种的农业的发展史、满足人类欲求的农作法的变迁史以及文明进步的历史,其本身就是一部对自然破坏的历史。
    自然虽有流转之变化,却无前进之发展。自然没有开始也没有终结,也不会自然消亡。但是,愚蠢的人智却会使自然轻易地毁灭。
    人类生命与自然生命是结为一体的,对于自然的破坏,就等于人类生命的自杀,也意味着人类对于诸神的破坏,意味着死亡。
    神不会对人弃之不顾,但人却很容易抛弃神,走向毁灭。
    虚假的人类文明大肆宣扬“无明”之邪恶智慧,建筑在失去绿色的大都市之上。它如沙漠上空浮现的海市蜃楼,距其消失隐去的日子已经很近了。现在,人类需要作出抉择,或是沦落为无处可归的宇宙之孤儿,或是重新归返神的乐园。
    这将是人类从悲惨结局中拯救出来的唯一途径。
    但是,它又取决于率先破坏自然的傲慢的人和农民能否彻底转变,成为森林的守护人,能否恢复自然的绿色。然而,自然原本是不容人类置喙的。
    神未能创造天地万物,更何况人。
    大自然的万物之心合为一体,造就了生命、创造了神。神与自然都是超越人类而存在的。
    神绝不会保护愚蠢的人类赖以生存的地球。
    所谓的自然农作法,是一种充分反映自然的意志、祈盼可使生命永存的伊甸园重现的农作法。
    然而,我为探索自然农作法而走过的45年,与其说是一条祈盼神使人类得以复活的路程,莫如说是一个从自然中沦落下去的愚钝之人的彷徨过程。这本书所记录的不过是为寻求回归自然而苦恼的一个农民内心的痴语而已。
    这本书是一名可谈百事却一事无成、无任何东西遗留于世的人的忏悔录。

    何谓自然农作法

    自然农作法开始于45年之前。
    一个供职于横滨海关植物检查科、在植物病理研究室从事研究工作的平凡青年,为什么突然之间成了一个否定人智、否定科学的人呢?
    对于当时的情况,我没有什么可以对大家讲的。不过,有一点我要说,正是从那个时候,我进入深山,一心一意地追求着无心、无为的生活。
正是从那个时候起,我做了农民,开始种植人类赖以生存的食粮。
    当时,我想起了以前曾看到过的圣经中的一段话“小鸟不去播种,只是在啄食。为什么只有人在苦恼……”。“自然农作法”不过是悟自此语。
    因此,可以认为自然农作法是基督构思、甘地进行实践的农作法。真理只有一个。不言而喻,这一立足于“无”的哲学的农作法的终极目标在于绝对真理“空观”,在于对神的侍奉。

第一章 什么是自然
——无就是一切

请看这麦田

    5月的一天,在用自然农作法种植的农田边。

    我相信,人类的革命甚至可以起因于一根稻草。
从表面上看,一根稻草非常轻、小。说这样一根稻草能引发革命,一般人会觉得不可思议。然而,我却在某一时刻,看到了这一根稻草的份量,懂得了这一根稻草可以引起一场革命的道理。了解了事物的本质。
从某种意义上讲,从那时起,我像着了魔似的,想的和干的彻底发生了变化。
    我当了近40年的农民。请看一看我种的农田。
    事实上,这块地已有35年没有耕过了。而且,我既没有施用过化肥,也没有喷撒过防治病虫害的药剂。
我在不耕地、不除草、不使用农药和化肥的情况下,每年在这块农田里连续种植水稻和麦子。

请看这麦田(图)

    现在看到的这块麦田,每畈(音反)土地至少可以产十袋麦子。有的地块也许能达到十二三袋。这一产量可与爱媛县的高产田相匹敌。爱媛县的全国第一的地位恐怕已难以保持了。
    我甚至很自负地认为,从每根麦穗所结的麦粒数量看,我种的麦子也是最多的,说不定已达到世界第一的水平。
    当你看到眼前的裸麦和小麦时,你做何感想呢?
      
    简单说来,这块地里既没有使用农机具,也没有施用农药和化肥。在方法上,只是在水稻还生长在地里的时候,就把麦种从稻子的头上播撒下去,水稻收割以后,再把稻草铺撒在田里。

自然农园中的稻田,沉沉垂下的稻穗(图)

    水稻的种植也采用了同样的方法。麦子计划在5月20日前后收割,在收割前的两个星期左右,将稻种从麦子头上播撒下去。小麦收割后,再把整根的麦秸直接铺撒在地里。
    可见,种植水稻和种植小麦采用的是完全相同的方法。我认为这就是自然农作法的一个特点。然而,还有一种更为简单的方法。仔细观察就会看出,旁边的那块稻田里已经播下了稻种。
    在播种小麦时,将稻种同时播下。也就是说;在1月到来之前,小麦和水稻的播种工作都已经结束了。
      
    另外,细心的人或许已注意到了,这块地里还长着三叶草。它是于10月上旬在小麦播种之前,在即将收割的稻子中间播种的。
    时间顺序如下。在这块农田里10月上旬在水稻中间播种三叶草(旱稻中播种苜蓿),10月中旬播种小麦,10月下旬收割水稻,11月下旬播种水稻,再将整根的稻草直接铺撒在田里。您所见到的小麦,就是这样种植出来的。
    仅仅用一两个人,就完成了稻子和小麦的种植。恐怕不会再有比此更为简单的方法了。
      

    这种极普通的农业技术,完全否定了依靠科学技术的农作法。彻底舍弃了人类智慧的产物——科学知识。由于这种栽培方法完全不使用人类认为有用的农机具、肥料和农药等,因此,说它已从正面否定了人类的智慧和人类的行为,也并非言过其实。至少,摆在大家面前的实践结果已证实,没有人类的智慧和人类的行为也可获得同样的产量,甚至可获得更高的产量。
  这世上什么也不存在

      最近,有许多人向我询问,想了解我研究自然农作法开始的时间及其起因。
      对此,迄今为止我未向任何人透露过。原因是难以表述。那是一次瞬时的冲动,或是一种灵感。总之,是一次小小的经历使我的思想发生了大的转变。
      这次经历完全改变了我的人生。当时我得出了下述的结论。
   
      说出来恐怕你们也不会理解。当时我的结论是:“人什么也不了解,物没有任何价值,人所做的都是无益、无用和徒劳的。”也许你们觉得它有悖于常理,但如果用语言来表述,只能这样讲。
      当时我还很年轻,这种想法就这样突然地在我的头脑中产生了。然而,就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人智、人为一切皆无用”这一结论和思想到底对与否。当时,在我的内心世界里只是冲动着这一牢固的信念。
      一般认为,人类的智慧至高无尚,人类作为万物之灵,是非常有价值的生物,人类的发明和制造在文化及历史上都是杰出的。对此,任何人都深信不疑。
      正是由于我的上述思想是要将其彻底否定,因此,它不会引起任何人的共鸣。我也曾试图把自己的想法视为错误的想法,并将其从头脑中清除掉,但是,我却找不到否定它的材料。我无论如何也不认为它是错误的。
      于是,我想到通过自身的实践,将其变为有形的东西,以此来判明自己想法的正确与否。当个农民,种稻种麦,即使花上它三四十年,也要为自己的想法得出个结论。
   
      那是一次改变了我的人生的经历。看样子今天要把它全部倾述出来了。那已是45年前的事了,当时我只有25岁,风华正茂。
      当时,我在横滨海关的植物检验科工作。主要从事进口植物的检疫和出口植物的病虫害检验工作,自己可支配的时间很多。现在回想起来,要是一生在研究室里从事植物病理学这一自己的专业研究就好了。
      研究室位于山下公园旁边的一个小山冈上,横浜港隔窗可望。前面是天主教的教会,东面是费丽斯女子学院。非常清静,是个难得的研究环境。
   
      在这个研究室里,有一位搞病理研究的先生,名叫黑泽英一。我曾师从于岐阜高等农业学校的樋浦诚先生,学习植物病理。还在冈山县试验农场接受铸方末彦的实际指导。黑泽先生是我有幸遇到的第三位先生。黑泽先生在学术界怀才不遇,他曾分离培养稻恶苗病的病原菌,抽出了该菌在培养中发出的一种叫作赤霉素的物质。黑泽先生发现,赤霉素是一种奇妙的物质,如果它被稻秧少量吸收水稻就长得特别高。但如果大量施用,反而使稻长得十分矮。然而,这水一研究成果,在日本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重视。后来,被美国人发现,应用它研究出了无籽葡萄。
      取得如此业绩的黑泽先生,也是我的一位生父般的恩师。从他那里我学会了自制解剖显微镜的方法,全身心地投入了一种使美国和日本柑橘类的枝杆和果实发生腐烂的树脂病的研究。在显微镜下,我观察自己培养出的菌,进行菌间交配,培养新的病原菌,兴趣极为浓厚。然而,这是一项需要耐力的工作,有一次我竟昏倒在研究室里。
   

      尽管工作很紧张,但当时的我毕竟处于多情善感的青年时期,我并没有把自己整日关在研究室里。更何况我所在的横浜是块娱乐圣地。
      当时我迷上了照相,为此曾发生这样一件事。有一天我从栈桥下来,发现了一位漂亮的女子,觉得她是最理想的摄影模特。于是我请她做模特,把她带到外国船的甲板上。拍照时还请她不断地变换姿势。临分别时,她要求我把像片寄给她。我问她往哪里寄,她没有说名字,只说了“大船”两个字就走了。回来后,我把洗好的像片拿给朋友们看,问他们是否认识此人。他们告诉我,她是最近很出名的高峰枝子。我马上放大了其中的10张寄给了她。很快她又把签了名的像片寄了回来,但是少了一张。之后我回想起,那是一张侧脸的特写照。或许是由于从这张照片上能看出脸上皱纹,她才把它留下了。通过此事,我好像窥测到了一点儿女人的心思,感到非常愉快。这是我青年时期一段美好的回忆。
   
      我这个人天生笨手笨脚,但竟然在朋友的生拉硬拽下去了一趟位于南京街的一家叫弗罗里达的舞厅。在那里,我见到了歌手淡谷祝子,请她跳了舞。然而,我受不了那音量过大的音乐,身体有些不支,当时的感觉至今难以忘却。这是我青年时期又一段快乐的回忆。
      总之,当年我是一个工作繁忙和生活幸福的青年。白天,为显微镜下的自然世界而惊叹,为自然界中的极微小的世界酷似浩瀚无垠的宇宙而感到不可思议。夜晚,有过爱情的追求,也尝过失恋的苦涩,消遣和游玩超出了一般人。
      年轻人特有的喜怒哀乐、人间感情的撞击以及工作的繁忙,使自己身心积劳成疾,最后终于昏倒在研究室里。就在这个时候,我又染上了急性肺炎,住在警察医院屋顶上的病房里,接受气胸治疗。
   
      病房在屋顶上,没有一扇窗户,既不遮风又不挡雪,我觉得自己仿佛被投进了冰冷的大海之中。被窝里虽暖和,但露在外面的脸冷得几乎要冻僵。正是由于冷,连护士几乎都不来查房。偶尔来时,也是把体温表交给你就马上跑下去了。简直是一种野蛮的治疗。
      病房是每人一间的单间,很少有人光顾。我好像猛然间被推进了一个孤独的世界。在此之前,我过着说平常也平常、说顺利也顺利的生活,对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一时难以接受,认为自己已面临着死亡的威胁。现在回想起来,当时根本无需那样恐怖。
      以前自己信赖的是什么?又为什么那样无忧无虑呢?我从平凡的生活急转直下,陷入了怀疑的深渊。被一种无可奈何的感情驱使,好像我必须要对上述问题做出解释。
      经过医院的治疗,我总算出院了,但我却不能从深陷的苦闷世界中解脱出来。在生和死的问题上,产生了无尽的烦恼。
   
      我失眠了,工作也干不了,终日愁闷,与精神分裂病患者已相差无几。我想到了在星空下治愈我胸中无法抑制的烦恼,一连几个晚上,我徘徊在山上和港口。
      一天晚上,我又漫无目的地外出行走。最后,由于精疲力竭,竟然在一个外国人墓地附近的小山上,靠着一棵大树的树根似睡非睡地打起盹来。说不清是睡着了还是醒着,就这样迎来了天明。那天是5月15日。从某种意义上讲,那是改变我命运的一天。
   

      在朦胧里,我无意中看到了港口天明的过程。晨风从山下吹来,顿时,晨雾消散。这时正逢一只鹭飞来,发出一声尖叫后又远飞而去,留下一阵拍打翅膀的啪哒啪哒的声音。
      就在这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心中混混朦朦的迷雾一下子被吹散了,原来的认识和看法消逝了,信念的根基和精神的支柱也不存在了。
      当时,我似乎只懂得了一个道理。
      我脱口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原来这个世上什么也不存在。”我仿佛懂得了什么是“无”。
      以前一直以为存在而抓住不放的东西,一瞬间消失了。现实中什么也不存在。以前自己只不过固守了一个虚构的观念。
      我欢喜若狂,心情愉快,一瞬间,仿佛获得了新生。
   
      就在这时,森林中传来了小鸟的鸣叫,露珠上闪闪地映出了朝阳,绿色的枝叶在晨光中摇曳。森罗万象中养育着快乐的生命。我感到这里就是人间的天堂。以前自己拥有的东西都是虚无的,是幻影。将它们舍弃后,才感到俨然存在着一个实体。
      从某种意义上讲,从那时起我的一生发生了根本的变化。
      尽管如此,从本性上讲,我仍然是一个平凡而愚钝的人。以前如此,今后也不会改变。我认为,不论是外表还是内心世界,我都是一个最为平凡的人,像我一样度过平凡一生的人也很少。
      但是,同时我也认为,从某种意义上讲,从这时起我的人生是最波澜壮阔的,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度过了如此具有戏剧性的一生。
   
      可是,像我这样愚钝的人,即使懂得了一件十分重要且具有价值的事,也会像一个不懂行的人拾到一块宝石一样,不会珍惜。正可谓明珠暗投。
      我具有一种思想。尽管这种思想本身有价值,而我本人却没有价值。我毕竟只是一个愚钝的百姓,是一个不识真金的外行。
      所以,在旁观者眼里,有时我显得非常谦虚,而有时又显得十分傲慢。我还经常告诫我那里的年轻人,说我知道自己是个傻瓜,不希望他们学我。话虽这样说,一旦他们不听我的话时,我还是要严厉地训斥他们。看来这有些矛盾,但是我却不这样认为。我这个人虽然不行,但我确信自己的发现是重大的,有价值的。我是凭借这一牢固的信念批评和训斥那些年轻人的。
      就是那天早晨产生的这种信念,最终把我拖到了今天的地步。每当想到此,我就觉得自己是最可怜的人,同时又觉得自己是最幸福的人。


返回故乡

      发生上述经历的第二天(5月16日),我一上班就提出了辞呈。
      上司和朋友们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都被我的举动惊呆了。在栈桥上的一家餐馆里为我举行了欢送会,投向我的是不解的目光。一个昨天还和大家相处得很好,对工作不但满意而且非常热爱的人,怎么会突然提出辞职呢?而且笑容满面,显得十分高兴。
      我当时讲了这样一段话。
     “ 你们看,这一边有座栈桥,那一边有第四码头。由于你感到了这一边的存在,才有了那一边的存在。由于你感到了此处有生,才感到了彼处有死。要想消除死,就要消除此处存在的生。生死是一件事,”

      讲完这番话,大家越发为我担心。他们也许都在想:他说的是什么啊?神经是不是出了毛病?临别时,所有欢送我的人脸上都浮现出一种惋惜神情。唯我自己心情格外舒畅。
      当时,一位和我同居一屋的朋友非常为我担心,劝我再静养一个时期,劝我去房总半岛散散心。
于是我出发了。当时的我也许会毫不迟疑地走向别人为我指出的任何地方。
      坐在公共汽车上,漫不经心地浏览窗外,我看到了一块写有“理想乡”的小招牌,我下车寻找,想知道理想乡是个什么地方。找到的是海岸边的一家旅馆。它的后面是绝壁,绝壁之上景致宜人。
我投宿在这家旅馆,每日都到这个地方睡个午觉。我在此住了一段时间,是几天,是一个星期,还是一个月,我记不清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那天早晨产生的冲动在某种程度上开始淡漠。我开始反省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浮动的心终于踏实下来了。
      我又在东京呆了一段时间,过着终日无所事事的生活。白天或在公园里睡大觉,或席地而卧,或拦住行人聊几句。
      朋友们出于担心前来探望。
     “好像生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里。”
     “不,你们生活的世界才是虚幻的。”我回答说。
      双方各持已见,都以为自己一方是现实的世界,对方是虚幻的世界。分别时朋友们说了声“再见”。我立刻反驳道:“不要使用再见这种语言,分别的时候就是分别的时候,不存在明天。”听了这话,朋友们觉得我已不可救药。

      我离开东京后逐渐南下,先后到了关西、九州一带。终日精神恍惚地游荡、流浪,并向各种人宣传一切无用论。
      世上的一切都是无价值、无意义的。人做的事情都是无用的。一切都将归于无,化为乌有。只有这个“无”才是广阔无边的。
      遗憾的是,这种认识被一般人视为疯子的梦话,产生不了共鸣,得不到认可。但是,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深深地感到,这种一切无用论的思想对社会非常有用,特别是在社会迅速倒退的今天,宣传这一无用论的思想是极为重要的。实际上,我正是抱着游说全国的想法才外出流浪的。
      结果所到之处均遭冷遇,最终回到了故乡我父亲那里。
      当时父亲在种植柑橘,于是我钻进了种柑橘的山里,在山中的小窝棚内过起了原始生活。

   
      在那里,我想通过当农民,种植柑橘,生产大米,以实物来证明自己的“人可以什么也不懂”的想法。通过这一实践,与其说我想证实自己的“一切无用论”的正确,毋宁说我想使之变成有形的东西。用有形的东西证实人非万事皆知、物非皆有价值。对此我充满了信心。为此我毫不犹豫地开始了我的自然农作法的实践。那是1938年。
      但是,我进山后从父亲手里接下的是已经剪过枝条、形状修整得像酒杯一样的柑橘树。到我手里后,我采用完全放任的方法让其自然生长。结果,枝条杂乱,树叶生虫,濒临枯萎。回想起来,当时接下的要是生长茂盛而又未加修剪的橘树就好了。
      以我之见,作物是自然生长出来的,不应是人力种植的结果。放手不管让其自然生长,肯定能结出果实。我正是受到这种信念的驱使才做出了上述的举动。导致最终失败的原因是,在橘树生长过程中突然改变了管理方法。结果,那只不过是一种单纯的“放任”,并不是“自然”的本身。

      我父亲吃惊了,要求我重新修剪枝条,并要我到外面找点事做。
      当时,父亲是村长,儿子要是言行古怪,终日躲避深山,对他不太体面。加之战争十分激烈,我自己也不愿受宪兵的照顾。所以,我顺从地遵照了父亲的意思。
      那个时期技术人员少,所以很快就同高知县的试验农场谈妥,我到那里担任了防治病虫害的主任。
      从那以后的漫长的8年中,我一直得到高知县的照顾。
      在高知县的试验农场,我指导并研究科学的农作法,为战争期间粮食的增产尽了力。但是实际上在这8年的时间里,我从未停止自然农作法和科学农作法的对比研究,一直在探讨运用了人类智慧的科学农作法是否优越、不运用人类智慧的自然农作法是否可以取代科学农作法。
      战争结束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从那天起,我感到一切都自由了,心情舒畅地回到了故乡,重新开始了我的农民生活。

    为实现脱离人类智慧的农作法

      在此之后的35年里,我成了一个极普通的农民。其间,我没有读过一册书,没有外出同人交往。在某种意义上讲,我变成了一个完全落后于时代的人。
      在这35年中,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不使用人类智慧的农作法的研究。我把“不这样做是否可以”、“不那样做是否可以”的想法,充分地应用到了水稻、小麦和柑橘的种植上。
      按照普通人的想法,想的是“是否可以这样做、是否可以那样做”,认为将所有技术汇集在一起的农作法才算得上是现代的农作法、最高水平的农作法。于是,为此忙碌不休。
      我则与之相反。我要逐一地否定普遍应用的农业技术。如果能将现有技术逐一削减,弄清人应该做的事究竟有多少,农民将变得很轻松。我要实现的目标是“乐农”、“惰农”。

      结果,我真得出了田无需耕的结论。而且,既不需要施农家肥也不需要施化肥,更不需要喷洒农药。
人们之所以认为需要耕田、施肥和撒药,认为它有价值,并觉得那样做有成效,其根本原因是由于人类最初做了不该做的事。也就是说,他们事先创造了可使上述劳动产生价值和成效的条件。
      这同人类需要医药的道理是一样的。人类之所以有这种需要,正是由于人类自身造成了可使人患病的环境。健康的人不需要医学和医生。

      只要采用一种在不施肥和不耕地的条件下也可以使土壤肥沃的正确的种植方法,那么上述需要也就不存在了。这种方法正是我多年来一直求索的农作法。
经过30年的努力,我终于研究出完全依靠自然本身种植水稻和小麦的方法。而且,同一般的依靠科学的种植方法相比较,产量也毫不逊色。
   

      这件事本身就是对人类智慧的否定。我的努力已经完全证实了这一点。世间万事,道理相通。因此,它也适用于其他一切事物。
      例如,人们都认为教育具有价值。然而,我要说的是,在教育具有价值之前,人类制造了使教育产生价值的条件,这才是问题的所在。所谓教育,原本是无用的,是由于人类和整个社会造就了一种必须进行教育的环境,才使得教育成为必需。那种认为教育具有价值的想法,只不过是一种表面的感觉。
   

      另外,对于教育我有这样一种感觉。
      那是在战争结束前我在山里进行自然农作法实践的时候,当时我采取了不修剪枝条让其任意生长的方法。最初,我把“放任”和“自然”混淆了。结果,枝条生长杂乱,并发生了病虫害,糟蹋了70公亩柑橘。从那时起,我一直思索着这样一个问题:什么是自然型的柑橘树。经过长时间的摸索,我找到了这种树形。按照这种自然型培育出的柑橘树,无需预防病虫害,无需施农药,也无需进行剪枝。只要懂得了自然,也就不需要所谓的人类智慧了。

      对孩子的教育也是同样。我最初也在这方面有过失败。将放任和自然混同了,在很多情况下把放任误以为是自然。
      也可以说,因为把孩子置于放任状态,所以才需要教育。如果把孩子置于自然状态,也就无需教育了。
      例如教孩子音乐,就是不自然和不必要的。孩子的耳朵是完全可以捕捉到音乐的。他们听到的潺潺的流水声、水车的转动声,甚至包括森林中树叶的摇动声都是音乐,而且是真正的音乐。
      但是,音乐的教育却灌入了各种杂音,使孩子们的耳朵产生了混乱。也就是说,把孩子引上不正确的道路,破坏了孩子纯真的音感。这样就出现了不自然的状态、即所谓放任状态。在这种不自然的状态下放任下去的话,孩子们即使听到了鸟的鸣叫和风声,头脑里再也不会有歌曲的感觉了。
      正是因为先造就了这样一种头脑,所以在这以后就必须拼命向他们灌输音节啦、音符等,教他们如果唱歌、听音乐和作曲。
   

      未接受音乐教育而自然长大的孩子,他们的耳朵非常纯,也许他们不会唱流行歌曲,也不会弹奏乐器。我认为,不会弹钢琴和不会拉小提琴,同他们听真正音乐的耳朵和唱歌的嗓子是没有联系的。即使不会唱歌,只要有能唱歌的心就很好。即使不懂五线谱,只要耳朵和心能合上音乐,能从中感到快乐就足够了。音乐本来是存在于人类心中的,然而,我们不是通过音乐教育使这种心保持下去,而是将孩子带入了一个不自然的环境,并且放任于这种状态,最后直至他们不会吟诗,不会唱歌,说他们是五音不全。所谓五音不全,本来是不存在的。是人们先把孩子搞成五音不全,然后再去纠正他。教育者只不过是一种校正人类缺陷的修理工。


      一般而言,谁都认为自然是好的。但是,人们并不知道什么是自然,不十分了解将自然变为不自然的最初的原因。
      举树为例,如果人用剪刀将其刚生长出的新芽剪掉,哪怕是只剪掉1厘米,那么这棵树就会变成一颗不自然的树,而且绝对不可能再挽回。
      当人类向自然施以点滴的智慧、用剪子轻轻剪一下、使用一项微小的技术时,自然都会在这一瞬间出现紊乱。一棵新芽的修剪将导致整棵树出现紊乱,产生无法挽回的后果。
      树发生紊乱后,如果我们放任不管,那棵树就会在最初的自然秩序被打乱和失衡的情况下生长,必然出现树枝间无规律地交错生长。
      本来,树枝和树叶是按照叶序有规律地生长,平等地接受日光的照射,树枝发挥着树枝的作用,树叶发挥着树叶的作用。但是,由于人类的插手,将其新芽剪掉了1厘米,树枝的生长便出现了混乱,有的相互交错,有的上下重叠,有的相互挤靠。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出现了枯萎,有的则发生了病虫害。这同庭院种植的松树一样,园丁稍加修剪后,松枝就会弯曲,第二年如果不剪,马上就会出现枯枝。

      总之,人类是在用自己的智慧和行为做错事。做了错事后并未察觉,当错事产生的后果显露出来后,再去努力修正。一旦修正产生了效果,就觉得是有价值的,是出色的。人类就是这样不厌其烦地反复做着这种事情。宛如自己将屋顶的瓦踩碎,然后担心房子漏雨、顶棚腐烂,于是赶紧进行修缮,最后自鸣得意干了一件了不起的事。
   


      科学家也是如此。

      一个人为了成名,夜以继日地拼命读书学习,结果成了近视眼。问他为什么学习,回答是为了成名以后发明一种好的眼镜。学习过度患了近视眼,最后为自己发明了眼镜而自鸣得意。我认为这就是科学家的实际情况了。
      如果再讲具体一点,石原先生曾讲过这样一段话:人类为自己研制出火箭、飞上月球而感动自豪和高兴。但是,当问及火箭的用途时,回答是由于发射火箭的燃料不足,去月球上取铀。取回铀以后再发射火箭。另外,原子堆的火和燃烧铀产生的废弃物——死灰,因为地球上无存放的场所,所以需要用混凝土包好后,用火箭把它发射到宇宙。这和上述眼镜的故事如出一辙。
      不管是多么伟大的科学家、教育家和艺术家,我们只要从初始点来重新评价他们,都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人类并没有做什么。对此,我的一株水稻、一株小麦以及一个柑橘都可以提供证明。它明确地否定了人类的智慧。
  自然农作法是农业的源流

      这几年来,越来越多的人对我的自然农作法产生了兴趣。广播、电视、报纸和杂志的报道也活跃起来。
      我只是为了证实和说明人类并非全知,才做了一个农民。
      现在,整个社会正向其相反的方向迅猛发展。向着脱离自然的方向发展。可以说,随着其极限的临近,对此产生了疑问、乃至进行反省的时期已经到来。

   
      我潜心钻研的回归自然的农作法、彻底否定所谓人智和人为的农作法、曾被一般人视为不可理解的农作法,却在科学飞速发展的今天产生了意义,开始受到关注。而且,来势凶猛。
      这是因为,从表面上看,我好像是朝着与社会的发展完全相反的方向走,与一般人之间的距离在拉大。然而,一旦达到极限,两者间关系又变得很近,宛如一张纸的正面与背面。对于人类,这是非常重要的。这种农作法看似已落后于时代,但当你在某一时刻对其留心观察,并将它与当今的科学农作法进行比较,你就会发现它是非常先进的。


      这似乎难以置信,但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

      上次我见到京都大学的饭沼先生时,曾谈到这样的话题。一千年前的农作法是不耕田的,到了三四百年前的德川时代,传入需耕田的浅耕农作法。后来又传入西洋农作法,变成了深耕的农作法。尽管农作法经历了这样一个演变过程,但我也敢断言:下一个时代的农作法,将会从浅耕回归到不耕。

      在一般人看来,完全不耕田,似乎是回到了一千年以前的原始的农作法。但是,我创造的那种在不耕田的条件下连续直播小麦和水稻的种植方法,近年来却受到各县的试验农场与大学的关注和研究。实践证明,这是一种最现代的省力的农作法。这样说来,似乎我的农作法否定了现代科学,是与现代科学背道而驰的,但实际上应该说,我的农作法是现代农作法中最先进的。
      虽然说这种自然农作法是完全否定科学的,是非科学的,但有的大学教师来此进行详细调查后却十分震惊,认为这是最科学的农作法。
我说过,我虽然是否定科学的,但我提出的自然农作法必须是能经得起科学的挑战、并能指导科学的农作法。

      其实,这种在不耕田的条件下连续直播小麦和水稻的种植方法,早在30年前,我就在农业杂志上发表了。从那时起,虽得到了充分的报道,也向社会作了广泛的介绍,但它只是被视为一种与众不同的农业技术。

      然而,今非昔比。那些预见这一农作法将成为现代农业最尖端技术的学者们、技师们以及对此虽持有疑问但深感兴趣的人们,最近络绎不绝地来到我的田里和山中的小房子里。这些人发表了各种各样的见解,作了各自的解释。有的认为它是原始的,有的认为它是落后于时代的,而有的则认为它是最先进的,还有的认为它是通向未来的突破口。
  
      在此,最重要的是,要首先掌握一个不变的原点。一般人考虑问题时总是把时代放在前面,很怕落后于时代。为此,他们总是表现为左右摇摆,徘徊不定。
      我曾说我自己只做了一件事,就是指我抓住了这个原点。我认为不管到了什么时代,真正的原点和中心经常是一定的、不动的和不变的。

      我认为,自然农作法自太古时代就已出现过,基督教语言中就出现过,甘地等所搞的农作法就是自然农作法。另外托尔斯泰的《傻瓜伊万》中出现的农作法也是自然农作法。这些都说明它并没有因时代或场所的变迁而发生变动,或被淘汰。它是作为农业的源流和原点长期存在而不变的。这正与人和自然的关系一样,自然界自古至今虽没有发生变化,仅在不同的时代人们对它的看法却在发生着变化。


      科学家越脱离自然越会增加他们的离心力,而离心力的增强又会导致向心力的产生,使他们想回归自然,想回到原点上来,并增加了对科学的怀疑。这就是造成他们纷纷到我这里来的原因之一。
      作用与反作用、离心力与向心力,表面上是对立的,实为一体。

      到我这里来的人好像都是怀着一种想要回到原点上的欲望。果真如此吗?我认为不是。他们只是由于在离心力的作用下不断向外扩展,感到如果再继续发展下去一切将化为乌有,将导致分散与崩溃。为此,他们才产生了应将目光向内、应向着中心的方向回转的欲望。他们并不是在明确把握住原点以后才要回到原点上的,而是在不懂得原点的情况下左右摇摆。根据平衡的概念,右侧的向左,左侧的向右,它们只不过是为求中心而进行摆动而已。结果他们只是在原点的周围,忽而向左忽而向右地来回兜圈子。

      因此,我认为他们并没有向原点靠近,哪怕是一步。只是右侧的向着左的方面稍稍作些反省,而左侧的则向右侧的讨教,试图进行调和而已。回归自然的运动也好,公害问题也好,都未向着问题的真正解决方面发展。只不过是脱离自然和破坏自然过程中的一个间歇,一种缓冲。

      早在30年前,我的自然农作法就被介绍于世,并受到关注和研究。七八年前它在科技人员中已得到认可,认为它是正确的。虽然得到了认可,但他们要给它穿上衣裳,给它化上妆,使其变成商品。这样就需要很长的时间了。


      所谓衣裳和化妆指的是什么呢?指的是,在承认自然农作法的基本作法的同时,仍认为在此基础上再使用些机械更方便,再少量地施用些化肥会增加产量。这样又使之回到了原来的立场。

      来到此地的学者们,当看到这些可以否定科学的农田以后,不是对科学本身产生疑问,然后确认它,相信它,最终去发挥它,而是将它作为反省的材料,作为进一步推行科学农作法的材料。对此,我无比气愤,无限悲伤。

自然农作法为什么没有普及

      我居住的村落虽然很小,但二三十年来我一直在条件各异的七八反农田中种植水稻和小麦,一直把它是否具有普遍性作为重点进行实验。我没有把只适用于部分地区或局部地区的方法作为自己研究的目标。我认为,只有在所有地方都能适用的、带有普遍性的方法,才可称之为实用的农业技术。
      现在,通过各地试验农场的试验,按照此种农作法种出的大米,产量高于插秧的方法,小麦的产量也不低于高垄种植的方法。目前,根据各方面提供的材料看,都不能否定其可行性。

      那么,这种已经被事实充分证明的自然农作法,为什么不能普及呢?


      原因在于,在当今的社会里,一切事物都在向着专门化和高层次化发展。为此,对从整体上去把握某一问题带来了困难。

      例如,高知县的病虫害专家桐谷先生来到此地,调查这块农田为什么在没有进行浮尘子消毒的情况下而浮尘子却非常少的原因。通过对昆虫的栖息状态、密度、天敌与害虫的关系、蜘蛛的发生率等进行调查后,得出的结论是:这里的农田与试验农场经过消毒的农田在害虫发生密度上几乎相同。也就是说,未经消毒的这块农田与使用农药全力消毒的农田,害虫的发生密度几乎无任何差别。更令人吃惊的是,调查结果表明,害虫虽然少,但害虫的天敌却比消过毒的农田多出很多,借助天敌的力量保持着现有状态。与施用价格昂贵的农药杀虫的方法相比,采用此种栽培方法,问题全部得到了解决。桐谷先生在得出此结论后返回了高知县。


      按道理讲,该县的土壤、肥料以及耕作专家们应接踵而至。但是他们却没有来。我认为,即使桐谷先生回去后在某个会议上提出了要尝试一下我这里的方法,得到的反映也一定是:从整个试验农场或从整个县来看,采用该方法还为时尚早,需要从各方面进一步进行研究。这样一来,要就此方法得出肯定或否定的结论,仍需要相当长的时间。


      这种情况在所有的县都出现过。这就是现实。到此视察过的技术人员和专家至今几乎无人作出过“这种方法的这一点不明确,这一点不正确"的结论。他们都从其各自的专业角度出发,认为采用此种方法没有什么问题。也就是说,他们在此至少得出了“我认为没有什么问题”的结论。
      然而,在他们返回后的五六年间,没有一个县将其付诸实施。

      从现在的试验农场的机构或大学的机构以及研究方法来看,导致这种结果也是必然的。在各个问题上都强调慎重、慎重,因而束缚住了手脚。说起来实在是令人焦急。总的情况尽管如此,但最终还是出现了一步步向具体实施迈进的动向。今年(1975年)近畿大学的农学系终于成立了“自然农作法”项目小组,决定用两至三年的时间让各教研室的教师轮流到我的农田和柑橘山来进行调查。


      这第一步虽然已经迈了出去,但谁又能保证它的第二步不迈向相反的方向呢?
      关于这一点,我前面已经谈到。他们虽然采用了自然农作法的骨架,但又认为如果完全不使用肥料、农药和农机具的话,在现实的社会中将会影响到各方面的关系。为此,他们同时主张,根据不同的时间和地点也可以使用些肥料、农药和农机具。在很多情况下他们甚至推荐这种做法。从农民的角度讲,他们自然不会去否定科学而愿意采取折衷的方法。虽然都在使用肥料、农药和农机具,但有的是认为使用它方便,有的则认为使用它才是真正的农作法。表面上看两者只是程度的不同,但他们的方向却是截然相反的。迈出的第一步虽然是缓慢的,但它却带有回归真正农业源流的色彩。然而,接着迈出的第二步又出现了脱离第一步发展方向的趋势。


      此种事情反复地出现,真使我搞不清楚社会究竟是在朝着哪个方向发展。如果仅从最终的结果来看,迈出的第一步也并非是在接近自然农作法,毋宁说它同样也是在背离自然农作法。现实使我不能不这样看待这一问题。


人类并不了解自然
   
      最近我一直在想,仅仅靠按学科划分专业的科学家们的头脑对我的农田进行分析是不行的。必须把科学家、哲学家、宗教人士以及包括种田人、政治家和艺术家在内的各方面的人都汇集于此,出场进行评议,就这种农作法究竟是否可行做出结论。
      今年4月,各县及各试验农场的技术人员一起到此。京都和大阪大学的教师、环境科学研究所的人士共计20人左右,也组成小组一同前来。除此之外,正将自然农作法付诸实践的世界救世教的全国各县的代表们也结伴而至。


      我觉得非如此不能解决问题。这是因为,专业的农学家和科学家自认为已了解了自然,或认为自己是站在该立场上的。因此,他们对研究自然充满信心,确信自然是可以利用的。
      然而,我认为从哲学和宗教的角度看,人类是不能了解自然的。
      我经常对来我这里帮忙、在我的山中房子里学习自然农作法的青年们说,谁都能看到青山上的树,看到柑橘的树叶,看到水稻,觉得自己了解绿色,觉得自己与自然朝夕相处,生活在自然之中。但是,实际上人类并不了解自然。而且,懂得“人类并不了解自然”这一道理则是接近自然的第一步。当你认为自己已了解自然的时候,你已远远地脱离了自然。


      我还告诉他们,为什么自然是不可知的呢?这是因为,我们所了解的自然并不是自然本身,而只不过是将自己头脑中任意解释的自然误认为是真正的自然了。或者只了解植物学中的植物,如,只知道这是稻科的水稻,这是柑橘类中的蜜橘,这是松科的松树等。
      毋宁说婴儿和孩子能看到真正的东西。因为他们是在没有思考的情况下进行观察的。孩子的眼睛是无比清纯的,可以直接看到绿色,对绿的感觉就是绿。但是,成人的眼睛看到的绿,只是七种颜色之中的一种绿色,看不到彩色电视机中的绿色与自然中的绿色的差别,从中得到的感受也没有区别。有的只是深绿与浅绿、鲜艳的绿与不鲜艳的绿这一观看方式上的不同。


      我认为,从某一立场看到的事物并不是该事物的全部。如果彼此都未认识到这一点,那么,话是根本谈不到一起的。

      各个专业领域的各方面的人汇集一起共同观察一棵水稻,研究害虫的学者从害虫的角度观察,研究肥料的学者从肥料的角度观察。在现实的情况下,这样做也是出于无耐。但这些人汇集在一起共同观察一种物体,情况将发生变化,它可以从整体上把握物体。现在缺少的正是这一点。

      比如,当高知县试验农场的人来我的农场调查浮尘子与天敌的关系时,我曾对他讲过这样一段话:
“先生,因为您是研究蜘蛛的,所以您大概在天敌之中只对蜘蛛感兴趣。实际上这样做是不行的。今年虽然蜘蛛大量繁殖,但去年繁殖最多的是土蛙,在此之前还出现过雨蛙。每年的情况都不一样。”

      某年、某个时期是哪一种天敌对害虫产生了作用,单靠局部的研究是无法把握的。有时是因为蜘蛛的大量繁殖导致了浮尘子的减少,有时则是由于降雨多雨蛙的大量繁殖导致了蜘蛛无法繁殖。或者相反,有时由于不降雨出现干旱,导致农田无水,使得白背浮尘子和褐色浮尘子未能繁殖。要防止和消除浮尘子的繁殖,与其花费劳力喷撒药剂,不如不往稻田中放水,晾干稻田,或不往稻田中浇污水,这种方法或许会产生很好的效果。为此我曾反复进行了实验。忽视稻田灌水与昆虫的关系而研究出的防治病虫害的方法,实际上是无效的。对于浮尘子与蜘蛛的研究应在观察蜘蛛与青蛙的关系中进行。为此,研究青蛙的教师应该来,研究蜘蛛的教师也应该来。生物教师、研究水和水稻关系的教师也应汇集到这里。


      进一步讲,即使是蜘蛛本身,在这块稻田中也有四五种。其中有的蜘蛛像飞机一样乘着蛛丝飞跑。有一年,前一天刚刚割完稻子,第二天早晨一看,一夜之间,到处又重新拉起了蜘蛛网。蜘蛛网上还挂满了露珠,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地摇曳着,呈现出迷人的景象。

      远远望去,附近的人都觉得我的稻田上铺了一层丝织的网,问我铺了什么,我回答说什么也没有铺。于是,他们都纷纷跑来看个究竟。可见那蜘蛛网规模之大。在一两天内竟发生了如此大的变化,令人惊异。仔细观察,发现每一平方厘米就有一至两只蜘蛛,密密麻麻,几乎没有空隙。一反稻田中的蜘蛛已不是几万只,而是几百万、几千万只。


      过了两三天以后再去看,特别是在刮风的田子里,两三尺至几米长的丝乘风飞起。究竟是什么在飞呢?仔细察看才知道是蜘蛛网的丝断了,被风吹起。每根丝上还挂着五六只蜘蛛,宛如松塔、蒲公英随风飘去的场面。小蜘蛛紧紧地抱住蛛丝,把它当作飞机飞向远方。情景壮观,简直是一场大自然的戏剧。看到此景,使我感到这是艺术的世界,需要诗人、艺术家们参加进来。只有这样,才能真正了解所谓自然是在怎样地运作着,演出着什么样的戏剧。


      如果在稻田中撒上农药,蜘蛛会全部死掉。有一次我试想,如果把灶灰撒到地里大概不会产生什么问题吧?于是我真的往地里撤了灶灰。令我吃惊的是,地里的蜘蛛全都灭绝了。撒时自然是碰断了蛛丝,可是在两三天后蜘蛛也全都死了。撒了一把这种被认为是完全无害的灶灰,竟然杀死了几万只蜘蛛。而且,蜘蛛的网也为此遭到了破坏。说明即使是灶灰也有其相应的杀伤力。由此可见,我们不仅要看到施用一种农药会杀死害虫浮尘子,杀死天敌蜘蛛,而且还必须注意到它将对大自然中正上演的戏剧造成的破坏。
有一年秋末,农田中出现的成群的浮尘子,好像使用了隐身法似地一个晚上全都消失了。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至今未找到。它们在什么地方越冬?从哪里来?又飞向何处?这些一直是个不解之谜。昆虫专家所了解的情况实在是少得可怜。


      这样说来,农药的使用就不仅仅是研究病虫害学者的问题了,应召开一个包括所有追求人类真、善、美的人,哲学家、宗教学家以及追求美的艺术家参加的讨论会,一起讨论是否可以使用农药、是否可以施用肥料。宗教学家认为自己是研究宗教的,不懂得农田,施肥与不施肥和他没有关系。这种观点到底对不对?美术家正在为秋季的展览会在室内认真地作画。他说他可以在不迈出画室一步、不考虑自然的美为何物的情况下,画他的抽象画,可以随意地画些什么。这种看法究竟对不对?他们的认识是严重脱离自然的。人们往往有一种错觉,认为比起自然来,人类的智慧、人类的认识,真、善、美更伟大。但是,如果你看一看这农田中的一幕,看一看令人惊异的世界,你就会发觉人类的智慧和认识等是何等的浅薄。


      这里水稻和小麦的产量为1O袋以上,今年也许会名列爱媛县第一。如果达到15袋以上,整个日本恐怕也不会有比这更高的产量了。县和农林省的实验农场的人到此,也会看到这一切。这块农田是在否定科学的前提下取得高产的,这就是事实。看到这块农田,如果你将这仅有几反面积的农田作为材料,彻底地进行探讨,你就会懂得人类到底了解不了解自然以及人类智慧的局限。如果说,科学知识只是在了解人类智慧的如何狭小上发挥了作用,那么,这是不是意味着一种讽刺呢……。


第二章 任何人都能实践的农作法

——世界瞩目的日本的自然农作法

种植水稻和小麦的实践

蠕动的虫子

      割麦中间休息的时候,我同年轻人攀谈起来。
      “告诉我你们撑着地的手掌下面有多少只虫子?”
      他们脸贴着地皮,睁大眼睛认真地数起来。
      “手掌下约10平方厘米的地上,好像有一百只左右……,不过它们到处爬动、说不准。”

      “不,有两百多只,数不清……,竟有这么多,真让人吃惊。”
      “是什么虫子……”
      “是蚂蚁。”
      “那可不是蚂蚁,是小蜘蛛。”
      “这里的虫子太多了!……旁边的田里怎么样?……果然,耕作整齐的农田里几乎没有虫子。”
      这时,一个一直在不停地扭动着身体的青年突然尖叫道:“哎呀!小蜘蛛爬了我一身。……你那乱草一样的头发梢上也挂着蜘蛛呢,10只、20只……,真好玩……”
      刚刚割倒的麦子上已布满了一层蜘蛛网。

      5月的阳光下,小动物们一时一刻也没有停止生息。
      让青年们去观察虫子吧。我现在来讲一讲自然农作法的实际操怍。

      只要小麦和水稻的收成好,有杂草也没关系

      请看,在这蓝天与大地之间,小麦所表现出来的旺盛的生命力。你被征服了吧。
每畈(lO公亩)的产量能达到10袋以上。请再扒开麦秧根部看一看,麦子的根部长满了三叶草,其中还夹杂着繁缕、雀稗等杂草。另外,去年秋天在三叶草的下面铺撒的稻草已完全腐烂成了堆肥。

      有麦子,有杂草,再加上堆肥,因此各种昆虫都可以在这里自由地繁衍生息。这才是自然的本来面目。
      前几天到此的研究牧草的权威川濑先生、研究古代植物的专家广江先生等,看到长势茂盛的小麦和田中的绿肥后,交口称赞这是杰出的艺术品。

      来此视察的农民,都说田里的草比他们想象的少。有的技术人员则对此感到不可思议。
      遇到这种情况时,我经常这样说,“早在30年前,我就对果园中种植三叶草提出了肯定的意见。但当时却遭到了嘲笑。他们说在一般情况下果园中是不能有草的,在田里养草,简直是无稽之谈。”
“其后,种植三叶草的普及情况没有达到我所期望的程度。但在播种三叶草的过程中,我逐渐理解到:绿肥中生长杂草,杂草中也能培植果树。现在全国各地的果园里都有草。有草已是很平常的事了,而没草的倒很少见了。

      “农田很快也会这样。只要小麦和水稻的收成好,稻田和麦田中常年有绿肥(草)也没关系。”

种植水稻和小麦的方法

      麦田中还有一种重要的情况。请看,从撒在土里的粘土团子中,已长出了两三厘米长的稻苗。
这是怎么回事呢?这时因为我采用了水稻和小麦的混种。混种的方法可以简要地归纳如下。

      秋季,大约在10月份上旬左右,当稻子还在地里生长的时候,就将三叶草的种子从稻子的上面播撒下去,播种量为每10公亩500克左右。10月中旬,再播撒麦种(日本早熟品种“日之出”的种子6-10千克)。在一般情况下,如果是在收割稻子的两周前播下麦种,到了割稻子的时候,三叶草和麦子若长至两三厘米以上,就属正常。这样,在割稻的同时也踏踩了麦苗 。稻子脱粒后,再把整根的稻草撒在农田里。

      在此前后,最好是在11月中旬以后,再把稻种(6-10克)制成粘土团子播撒在田里。
    之后,再将干鸡粪按每公亩20-40千克的量撒在地里,整个播种工作就结束了。

      之所以把种子制成粘土团子,这是由于如果在11月之前将稻种直接播在田里,会被田鼠和鸟类吃掉,或出现种子自身腐烂的情况。粘土团子的制作方法是,把稻种拌在粘土中,浇水搅拌,过筛,再进行半天干燥即可。另外,先将稻种浸湿,然后再往上撒粘土的粉,反复摇动翻滚,也可制成粘土团子。粘土团子的直径为1厘米左右。

      5月割麦的时候,虽然会踩伤稻苗,但很快就会恢复。割麦和脱粒之后,再把整根的麦秸撒到田里。当三叶草长势迅猛,稻苗受到影响时,要连续四五天或一周将田中灌满水,抑制三叶草的生长。
6-7月要少浇水,8月以后时常浇些过田水,不要使水在田中停留(每次一周即可)。之后,就可以等候秋季的收获了。

      这就是小麦和水稻混种的一个周期。
      播种用1-2小时,铺撒稻草和麦秸用2-3小时,除收割所用的劳力外,所有的劳动加在一起,种麦用1个人,种水稻用2-3个人即可。大概不会有比此更简单的种植方法了。
      我从技术的角度出发,以前一直将这种方法称为“小麦水稻不耕地连续直播法”,我认为也可以称为“种植绿肥稻麦混播栽培”。
      如仅从水稻的角度讲,也可叫作越冬栽培。现在我正在考虑一个更确切的名字……。
      总之,我正在提议将此作为按照自然农作法种植水稻和小麦的基本模式,进行推广。

不这样做是否可以,不那样做是否也可以

       听到我前面的介绍,也许有人会说:“这太简单了,你只是凭一时的想象。要是那么简单,连外行都能种。不,一定还有更好的方法。”

      然而,为提出这一简单的方法,我竟花费了40年的时间。“不战而胜”的农作法是最简单的方法,但又是最难的方法。也可以说是要求最严格的方法。

      我当过10年农业技术员,做了37年的农民,在此期间我追求的是什么呢?可以说,我从“人智、人为皆无用”的思想出发,坚信肯定存在着一种人可以什么也不做的农作法。为此,我一直在努力追求着。
      虽说一直在追求着这一目标,但是,战前我在试验农场的时候,也同时从事过按照普通方法进行技术改良的研究工作。
      从实验农场出来开始了农民的生涯时,我认为自己在种植水稻上比任何农民都强,暗中曾满怀信心地干过一番。但是,我根本不是附近农民的对手,他们远远地超出了我。


      我自以为非常了解耕作技术,但结果却是越按照自己认为可行的技术干就越忙、越累。而生产出来的大米仍是10袋左右。
      于是,我开始了以前曾考虑过的、彻底改变原种植方法的自然农作法的实践。我停止了为提高产量而进行的“技术”收集工作,走上了与之相反的道路,开始追求“不这样做是否可以,不那样做是否也可以”的目标。

      因此,我的种稻种麦的方法变得极为简单,已经达到不能再减少劳动的程度。因为这种方法只需播种和铺撒稻草和麦秸。然而,使水稻和小麦的产量达到每反田10袋以上,我竟用了二三十年的时间,但这并不意味着自然农作法获得成功还需要更长的时间。
      今年收成好的农田,是每1平方米播了10粒种子,每一株水稻有20根茎,平均每穗为250粒,粗米的总重量达到了1吨(每反田15袋)。这是由于使用了适宜自然农作法的高产品种。

自然农作法的四大原则

四大原则

第一是不耕田(不进行耕耘和中耕)。

      农田需要耕耘,这是农耕中的基本。但我却根据自然农作法大胆地提出了不耕田的原则。这是因为我相信,即使人不去耕耘大地,自然也会去耕耘它,而且地力还会逐年增强。也就是说,即使人类不有意识地用机械耕耘它,在植物的根、微生物以及地里的动物的作用下,它也会受到生物性和化学性的耕耘,而且后者的效果更好。

第二是不施肥。

      如果人类破坏自然,并放任不管,土地会逐年贫瘠。另外,如果人类进行拙劣的耕作,采用掠夺性农作法,土地也会变得贫瘠,成为需要肥料的土壤。
      在自然的土壤上,动植物的生活环境越活跃,土壤本身就越肥沃。因此,我放弃了种植农作物需要肥料的原则,提出了种植农作物靠土地本身、即无肥料栽培的原则。

第三是不使用农药的原则。

      大自然经常是保持完全平衡的,不会发生需要人类非使用农药不可的病虫害,只有在进行了不自然的耕作和施肥、培养出病体作物时,才会发生为恢复自然平衡的病虫害,出现对消毒剂等的需要。无需赘言,最明智的做法是努力培植健壮的农作物。
第四是不除草。

      草为自身的繁衍而生长。杂草之所以也生长,说明它在自然中发挥着某种作用。另外,同一种草不会永久地占据同一块土地,到时必将发生交替。
作为一项原则,应该是草的问题由草自身解决,至少不要人为地使用机械或农药进行歼灭战,要采取以草制草、用绿肥等控制的方法。

以下,我将对此四项原则再进行一些说明。
     (1)对于不耕田,大概谁都会认为这是一时性的作法,是原始农业。然而,在不耕地不施肥的情况下,山中的林木在年年生长。如果计算其产量的话,以柑橘为例,每10公亩为2000千克,换算成大米为将近10袋。这都是多得的收获。自然的力量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但是,并不是什么地方都会出现这种情况。未加治理的秃山百年后仍将是贫瘠的黄土,不会收获1袋大米,曾出现过这种情况,在秃山上栽植松树、种植杂草和三叶草,10年后形成了10厘米厚的表土(黑土)。生长多种树木的山比单纯生长杉树和桧树的山,土地肥沃的速度快,研究山林的专家都知道,连续栽植杉树和桧树土地将出现贫瘠。
每当我向研究土壤肥料的专家询问“如果对农田的土壤放置不管,该土壤将变肥沃还是变得贫瘠”时。他们大都会有片刻踌躇,然后作出下述的回答。
   
      “这怎么说呢?大概会贫瘠吧……,不,从长期不施肥后每反田的产量停留在四袋左右的情况看,大概土壤既不会出现贫瘠也不会变得肥沃吧。”
      经常听到不耕种的土地将变得贫瘠的说法,我却不这样认为。
      自然的土壤应在自然中实现肥沃。目前根本没有对农业中最基本的重要问题进行研究,如怎么做才能使农田以怎样的速度自然地肥沃起来等。更奇怪的是,也根本没有进行在山上栽什么树,田里繁殖什么杂草将会对土壤产生什么影响的实验,而是一味地进行用机械深耕、施用肥料和土壤改良剂改善土壤的实验,全然没有对机械将给土壤造成的破坏进行研究。
   
  
      几十年来。我一直在默默地观察着自然,我发现自然的耕耘,即鼹鼠、蚯蚓以及作物的根等所进行的耕耘,比人为的耕耘更有效,使土壤变得更黑、更肥沃。从而使我更加相信种庄稼可以不耕地和不施肥。

      一般地讲,农作物吸收最多的氮肥,其中70%由土壤和水供给,其余的30%由人提供。但是,如果只取水稻、小麦和水果的果实,而将稻草等作物的茎叶全部还田,其需要量为10%多,如果再造些绿肥,就几乎无需施肥了。


     (2)如果我说,即使不使用农药,自然的树木和草也不会出现明显的干枯,大概会有人对此产生疑问。
      例如,这一时期由于天牛的繁殖,日本的松树受到了严重的损害。

      现在,正考虑用直升飞机喷洒药剂的办法治此虫害,我认为这不会有效,应该有另外的治虫办法。
      根据最近研究,天牛灾害并不是天牛直接造成的,而是一种以天牛为媒介的线虫在松树干中大量繁殖造成的。线虫的大量繁殖可堵塞水道,导致松树枯萎。然而,这并不意味着已找到了真正的原因。

      即使说虫害不是由天牛直接造成的,而是由线虫造成的,那么,线虫又为什么在日本西部突然大量繁殖呢?线虫的食物是松树干的一种霉菌。看来,是由于这种霉菌的增多导致了以此为食物的线虫的增加。最近松树中这种霉菌异常繁殖的原因,是因为松树根部发生了腐烂,松树根之所以发生腐烂,是由于寄生于松树根的松蕈菌的死亡。至于松蕈菌为什么死亡,现在还不清楚,我觉得是由于黑线菌等的异常繁殖。这些有害菌的大量繁殖大概源于土壤微生物的异常变化。酸性雨导致土壤强酸化似乎是其诱发因素。也许是强酸与高温导致松蕈菌死亡后松树根开始腐烂的。如果是这样,就无法分清其因果关系了。有的霉菌就寄生在作为线虫食物的霉菌中。如果说存在着杀死霉菌的病毒,那么线虫短时间内大量繁殖的契机又是什么呢?

      对此,只能解释为:自然生物链的某一环节出现异常后,对各个方面产生了影响,从而导致了松树枯萎这一异常现象的出现。也可以说这是一种公害病。我们只能认为:松蕈菌死后侵入松树干的黑变病菌使松树衰弱,天牛趁虚而入,从而导致了松树的枯死。

      松树枯萎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松树的枯萎是破坏了自然还是回归了自然?松树出现枯萎是好事还是坏事?在没有弄清这些问题的情况下,就采取一些拙劣的方法治虫,必将留下更大的隐患。因此,目前我只是在慎重地观察。

      任何一种动植物都会生病。然而,在大自然中恐怕没有必须使用农药治愈的病。使用农药是最拙劣的手段,导致动植物出现异常的原因在于人类,人类只要进行反省,采取自然手段,使之回归大自然,就一定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

      自然农作法的四项原则,不是源于“人智”,“人为”的原则,它是发挥自然的力量,遵循自然的规律。

      我一直在上述思想的指导下,研究和摸索水稻、小麦以及果树的栽培方法。与此同时,我也对科学的农作法进行了一定程度的实践,对两者的优劣进行了比较。

发芽的问题

      几百年来,我们之所以能在同一块农田里年复一年地种植水稻和小麦,保障了食用的粮食,就是由于在种植水稻的过程中找到了成功的灌溉方法,没有使地力下降。这是世界上最成功的农作法,外国人甚至称此为奇异而神秘的农作法。看似简单的育秧和插秧的技术,其实并不容易。农民每年在育秧时,都在想在当年培育出更好的秧苗,并为此付出了努力。把一块面积很小的秧田修整得像壁龛一样整齐,将土块碾碎,撒上沙土和烧过的稻壳等,祈盼着长出齐整的秧苗。


      在我开始往未耕的水田里播撒稻种时,谁也不相信把稻种胡乱地撒在留有稻草和麦秸、杂草丛生的田里会长好庄稼。所以,周围的人最初认为我是个疯子。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当然,把稻种直播在耕过的地里,发芽会容易些。但是,在此期间如遇上雨,田里就会一片泥泞,无法进入,不得不中止直播。

      在这一点上。采用不耕地的作法是安全的。然而令人头痛的是麻雀、田鼠、啄木鸟和蛞蝓吃稻苗。将种子裹在粘土团于中进行播种,是解决此难题的方法之一。

      当首次用不耕地的栽培方法种植水稻获得成功时,我心里高兴极了,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杂草对策


       第二个难题是如何对付杂草。为解决棘手的问题,在一个时期内我曾在晨露尚未消散的时候向田里撒过石灰氮,使杂草枯萎后再播种小麦和水稻。但在怎样才能完全不使用石灰氮和除草剂的问题上,我却遇到了困难。经过努力,我终于找到了解决杂草的问题的几个要点,即:
    (1)最初使我感到意外的是,土地不耕以后,杂草的种类下降了,没有几年时间,杂草、特别的稗子等减少了。
   
    (2)在耕种方法上,采取了在两茬作物间不留时间空隙的做法,即在前一作物生长期间播撒后一作物的种子,前一作物收割时后一作物已生长发育。冬季的杂草发芽在稻收之后,因此要使小麦的生长快于冬季的杂草。夏季的杂草在麦收之后长势旺盛,因此也要使水稻在此之前生长起来。
   
    (3)用小麦和水稻的秸秆将收割后的农田全部覆盖起来,抑制杂草的发芽。

    (4)在作物的根部播种绿肥(三叶草或苜蓿),破坏杂草的种子。

    这就是我分三个阶段解决杂草问题的方法。

病虫害的防治

      继研究出解决杂草问题的方法之后,我又苦心钻研了不使用农药的防治病虫害的方法。由于这与自己以前的专业有关,因此很容易地得到了解决。并且很早就全面地付诸实施。
      方法有多种多样,但先决条件是培育健壮的作物,造成良好的环境。
      在种植水稻方面,根本改变灌溉方法是实现上述目标的捷径。关于肥料的问题,从开始就不是什么大的问题。水稻的名字虽然叫水稻,但它并不是时时都需要水,如果只看到水稻的耐水能力强而连续一周使水停留在稻田中,稻根就会发生腐烂。稻秧受到损害以后,容易染上疾病或发生虫害。如果今天也和过去一样能在水田中放养鸭子,也是一种很好的方法。修筑国家公路以后,鸭子的通道被隔断了。在不能放养鸭子的情况下,用培养绿肥的方法也可以收到较好的效果,我曾在水田中放养过鲤鱼和甲壳虾。

      我经历了许许多多的失败,所以我有一种特殊的自信。这就是我比任何人都了解在什么时候或在什么情况下会出现失败。总之,为了取消科学的技术,我全身心地投入到了不采用任何现存做法的实践。
   
      当我将自己的农作法命名为“小麦水稻不耕地连续直播”,在《农业和园艺》这一农业杂志上发表时,养贤堂的金原先生和农林省农业技术研究所所长河田党先生,认为它将成为10年后日本稻作的目标。受到这样的称赞和鼓励,我不胜感激。

      我在1961年至1962年期间开始采用的不耕地直播、冬季播种、培植绿吧等做法,已成为现在自然农作法的基本模式。

面临抉择的日本的稻作

      稻作的根本出路是不耕地直播

      现在,日本的稻作在经济上和栽培方法上都面临着重大的抉择。

      是采用插秧方式还是直播方式,如果采用直播方式,是采用耕地直播还是不耕地直播,对此,农业技术人员和农民都犹豫不定,早在20多年以前我就说过,日本稻作的根本出路是不耕地直播。

      大约在10年前,我见到了冈山县试验农场的松本场长,进行了交谈。在谈话的最后,场长说:“你讲的我全明白了,今后我要努力做到不让一台插秧机进入冈山县。”另外,在我接受该县农业团体联络协议会的邀请进行讲演时,也强调了直播时代正在到来。
县和农协的负责人、技术人员、肥料和农药公司的人也都到了会场。我觉得各方面的人汇集一堂具有重要的意义。当时我讲了科学与哲学的对立。一时间,冈山县和兵库县的直播普及速度快得惊人,但是,最终没有战胜时势。随着机械万能时代的到来,插秧机出现在全国各地的农田里。

      人们对科学农作法也存在着对立的意见,但最近对其进行了反省,开始实行折衷的方式。其做法为:吸收自然农作法的骨架,再部分地采用科学的方便的方法。即,采用不耕或浅耕的方法连续种植水稻和小麦,同时施用化肥和除草剂。

      从全国来看,虽然没有一个县像我一样敢断言可以几十年不耕田,但是大多数的县都表示他们正在实验,认为连续三五年不耕地不会有问题。
在爱媛县等地,水稻和小麦同时混播越冬栽培的试验,取得了较好的效果,他们将此起名为“理想的稻作”,进行宣传。


      我所从事的事业给技术人员以启示,并得到了应用,这是值得庆幸的。但是,另一方面又使我十分担心。这就是,尽管他们采用了自然农作法的基本做法,但却套上了科学的农作法的包装,并没有向废除化肥和农药的方向发展。

      到底能不能不使用化肥?我认为,只要下决心努力实践就能实现不用化肥。例如在田中放养鸭子。在水稻的幼苗期把雏鸭放进水田,随着稻子的逐渐成熟鸭子也不断长大,它们可完成中耕和除草,鸭子的粪还可以作肥料。

      如能搞好秸秆还田,利用好绿肥和水藻,放养好鸭子和鱼,就完全可以不使用肥料。但是,有时一点点小的失误将会导致大的失败。自然农作法是一种要求十分严格的农作法。


      有人说,从保障粮食的角度看,不使用农药是一种不负责的举动,这就如同在医院中不能突然停止用药的道理一样。但是,人和作物是根本不同的。面对水稻的稻瘟病,菌核病和白叶病等三大病害,如果能坚持不使用羸弱品种,不过多地施用氮肥,减少灌水量以健壮根部,就可以不使用消毒剂。我的那块田最初是无地力的“秋落”土壤,经常发生稻胡麻斑病,但随着土地不断肥沃,如今已不再发病。


      防治虫害同防治病害的道理是一样的,最重要的是创造一种保护害虫天敌的环境。无需多讲,最忌讳的是水田中长时间有水,浇灌臭水和污水。在对水进行管理的同时,也能控制住夏季的浮尘子和秋季的浮尘子。

      不过,在冬季杂草中越冬的稻飞虱是病毒的保毒虫,有时会使水稻出现萎缩,造成10%一20%的损失。如果不喷撒农药,在一般情况下,将会有几倍于浮尘子的蜘蛛存在,不必为防治害虫操心,稍微的管理(人为的)都会导致蜘蛛等的死亡,因此要时常注意观察。

不使用农药的条件

      如果现在停止使用农药,一般人都会认为水稻的产量将因此减少几成,而病虫害专家则认为会减少5%左右,科学的农业技术被称为5%的技术。不施肥减收5%,不撒药减少5%,这种估算不会有大的出入。尽管有些人认为会出现大幅度的减产,但从最终的结果看,也不会达到很严重的程度。自然中的互补性、互抵性在发挥着作用,自然的恢复能力比我们想象的要强。为此,最后的产量不会出现大的差异。

      当然,从一开始就不依赖农药是最聪明的做法,而且还会取得更高的产量。


      关于水稻的病虫害问题,只要控制好田里的水,即使不喷撒农协所推荐的农药,当年的产量也不会减少一成,在最坏的情况下也不过减产5%。而且,如果搞得好反而会增加产量,对此我有十分的把握。

      我自己也在高知县的试验农场搞过防治螟虫的实验。统计受灾率十分简单,只要数一数有几根白穗就可以了。一般情况下,每百根的比率为10%一20%,在三化螟等严重的时候可达到30%左右。在看似全部变成白穗的情况下、其受灾率为30%。

      为了避免灾害而使用农药,让田里不出现一根白穗,认为这样就可以提高产量,但是事实并非如此。通过比较,证实有白穗的稻田的产量反而高。最初,就连我自己都认为这不可信,怀疑是实验出现了偏差。

      然而,以后的多次实验结果证实了上述实验的正确。于是,我对此进行了分析研究。研究中发现,虫子生长在长得过多过密的稻子上。虫子起到了稀疏稻子的作用。虫子通过控制稻子的棵数,使日光能够透过繁密的稻子更多地照射到水稻的根部。结果虫子帮助了其余水稻的生长。过密的水稻上如果不生虫,从外表上看觉得长势很好,但在很多情况下产量却很低。事物本身都必然存在着这样一个侧面。


      看了很多已出版的试验农场的报告,它们几乎都肯定了使用农药的效果。但你是否知道,在这一效果的背后有一半是经过隐瞒的。

      当然,隐瞒并不是有意的。但是,当农药公司利用这些公开发表的报告时,事实上已起到了隐瞒的作用。
      实验人员把不理想的试验结果当作试验的误差舍弃掉了。在实验过程中,有因防治病虫害而增产的情况,也有因此而减产的情况,但后者似乎没有公开发表过。


      我的邻居们认为造无农药农田麻烦,或担心以往一直采用科学农作法,突然停止使用农药,会出现严重的病虫害。为此,我曾为他们搞过一次实验。
我选择了刚插完秧的紧挨着或远离我的稻田的五块地。面积为50公亩,以1年每10公亩交纳9袋地租的形式,订立了租种契约。


      这些土地,在一般情况下每10公亩能收获8至9袋就算是好收成了,因此,他们都很高兴地与我签了约。

      签约的第二天,我马上把稻田中的水全部放掉,不使用任何化肥,只使用鸡粪,贯彻了不消毒的原则。4块稻田生长顺利,只有1块稻田不理想,尽管我采取了各种措施,但仍长势过猛,得了稻瘟病。经了解才知道,原来这块地在冬季曾作过鸡粪的堆积场。出于无奈我采取了非常手段。我用镰刀将叶尖全部割掉,这才使稻叶的瘟病得到了控制,最终还是交上了9袋的地租。


      从那以后,再也听不到周围的人批评我不使用农药的做法了。

      只有一块地的主人要求我这个种田不消毒的“懒汉”归还土地。除了这一令我困惑的特例外,在其它的土地上都获得了成功。

      对土地进行消毒,既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有必要,也不像人们想象的那样有效果。


      现今,在农药中最难废除的要算除草剂了。


      自古以来清除杂草就是令农民头痛的问题因为是一场与杂草的斗争。耕田、中耕、田里灌水以及插秧本身就是为了对付杂草,原来每天要推着除草机走几十公里的路,而现在只需撒几次除草剂,杂草的问题就解决了。这种农药给农家带来了福音,自然受到了欢迎。但是,众所周知,这种农药也对人和田里的生物都产生了严重的影响。

      在对待杂草的问题上,我首先抓住了稻草、麦秸和草。

      也可以说,我的一根稻草的革命、三叶草的革命,最初就是从杂草对策中提出来的。

      在绿肥田中,铺上青草和鸡粪,再浇上水,就会产生酸酵现象,使幼草干枯,很快地抑制住夏季杂草的生长。这是一种可取代化学除草剂的自然的化学除草方法。

      在冬季不耕作的北方,如果秋季播下三叶草,第二年春季就能长到二三十厘米高。要是在这种三叶草中播撒下稻种。再浇上水,三叶草将发生腐烂。稻种会在腐烂的三叶草中发芽,在种植水稻上,恐怕没有比此更简单的方法了。

利用稻草和麦秸的农作法


      也许有人会认为往田里铺撒稻草和麦桔是一项十分简单的工作。然而它却是我种植水稻和小麦过程中一项基本的环节,铺撒稻草和麦秸,从理论上都是关系到解决地力、发芽、杂草、麻雀以及保水等各方面问题的重要措施。对此,众人非常不理解。

铺撒整根的稻草和麦秸

      我曾说过,只要用播种机按16.5厘米的准确地播下种子,再认真地铺撒上稻草或麦秸,我保证至少能达到5石左右的产量。这样简单的实验,竟无人肯尝试一下。

      为什么推广不开呢?除了播种机不好用的原因以外,他们还对铺撒整根的稻草和麦秸不理解。
      我早在10年前、15年前就提出了铺撒稻草和麦秸的主张,但很少有人完全按照我的方法行事。试验农场也不例外。

      当我最初提出铺撒稻草和麦秸时,人们都认为行不通。为此,作为实验,我先让他们用切割机把稻草和麦秸切碎后再撒到田里,经过两三年的实验,他们觉得长些和短些都可以。于是,我要求他们把稻草和麦秸截成三段铺撒。真正实现整根地铺撒,至少还需要10年。仅推广铺撒稻草和麦秸这样一项做法,竟如此费时。

      有一年。我曾把可以整根铺撒的做法对鸟取农林大学的一位老师讲了,第二年他来到我这里,告诉找他的实验失败了。经详细询问,才知道是由于我没有讲清楚铺撒的方法。他回去后,像给牲畜圈垫草一样,把稻草整齐地排列在田里。这种铺撒的方法,使麦子的芽无法从中钻出来。麦秸也是一样,如果铺撒时精心地将它排列整齐,也会影响水稻的发芽。最好是胡乱地撒在地里。

      另外,对于水稻来讲。非铺撒麦秸而不能发芽。如大量地铺撒稻草,稻芽不容易从稻草的间隙中钻出。而且还易染上病虫害。

      稻草非常适宜小麦,同时,水稻也非使用麦秸不可。对此,人们还没有充分理解。总之,要将整根的稻草或麦秸不规则地撒在地里,而且要把上一茬的秸秆全部还田。

      说起来简单,一旦付诸实践是需要勇气的。不知是什么原因,人们总是受到传统农作法的束缚,做起来总不能完全按照我的方法行事。如果您想真正掌握播种以及铺撒稻草和麦秸的方法并完全理解它,那我大概得用一整天的时间对您进行讲解。

稻草和麦秸可养地力,可肥沃土壤

      铺撒稻草和麦秸,是保持地力、肥沃土壤,使农田不需要施肥的一条根本途径。它与不耕地的做法是结合在一起的。
      在日本,唯有我的5反农田,最早实行不耕,并持续了30年之久。

      30年间,土壤发生了什么变化呢?这快地的土壤与普通机械耕过的土壤相比,土层加厚了,变成了含有大量腐植的黑色土壤。地力非但没有降低,反而在不断地加强。

      之所以出现这种情况,是由于将土里栽培的植物全部返还了土地。把稻草、麦秸以及稻壳等全部还给了土壤。从土地中取走的只有米粒和麦粒。长期坚持这一做法,就会使土壤变成肥沃的腐植土壤。

铺撒稻草和麦秸可促进发芽

      关于发芽,一般是以播下种子,盖上土为原则的。然而,由于种子太小,盖上1厘米以上的土,无疑会影响发芽。

      在秧田里,越是靠近表面的种子发芽率越高。在不耕地直播的田里,也是播在表面上的种子的发芽情况好。但是,播在表面上的种子长出的庄稼容易倒伏,很难获得高产。为了获得高产,很想把种子埋在2至3厘米深的土里。而这样做以后,一遇降雨,必然给发芽带来困难。而土壤为粘土质土壤时,发芽会受到严重影响。

      如果在八郎泻一带的围垦田里,或在冈山县兴除村一带的土地上采用直播、盖土的方法,50%将遭到失败。即使有的年份比较顺利,但在5年中必有一两年出现大的失败。

      我虽没有去过那里,但我认为,在八郎泻那样的地方进行直插,如使用大型机械,采用使种子深深埋入土壤里的播种方法,肯定是不会发芽的。总之,通风最好的地方发芽率高。

      然而,当你为此而采用浅播时,庄稼又会出现倒伏;深播,种子又会发生腐烂。在此问题上,我曾多次失败过。最后,我找到了解决的方法:深播不盖土。我以前采取的方法是,在地里挖坑,或者使用播种机挖三角型的沟,把种子投入其中,上面不盖土,只铺撒稻草或麦秸。

      最近,为了方便,我已不使用播种机了,而是将种子做成粘土团子撒在地里。

      所以说,铺撒稻草和麦秸除培养地力以外有促进发芽的作用。

铺撒稻苹和麦秸有助于对付杂草和麻雀

      铺撒稻草和麦秸还有助于解决杂草问题。最为理想的是,将每10公亩收获的400厘米以上的麦秸全部还田。这样,可以将地表基本覆盖住,实现80%的遮蔽。采用不耕地直播时最难对付的稻种杂草雌阳皱等,会由于80%的遮蔽难以发芽,杂草不能生长。所以,稻草和麦秸的全部还田对解决杂草问题将发挥作用。

      需要补充说明的是,铺撒稻草和麦秸除能解决发芽、保持地力和消灭杂草等问题以外,还能解决麻雀的问题。麻雀这家伙让我尝尽了苦头。因为它,我受到妻于和孩于的埋怨,甚至使我们夫妻发生争吵,至今未能和解。解决不了麻雀的问题,直播栽培是不能成功的。从你们自身的经历中也可以了解到,直播栽培在有的地方或许能普及一两年,但却不能持续5年、10年。原因就是,在对付麻雀上一旦失败,就会出现缺苗。农民为此不愿意直播。

      可见,在很多情况下,上述原因影响了直播栽培的普及速度,对付麻雀的方法有很多,或张网,或使用农药等,但我觉得目前还没有一种确具实用价值的方法。我认为,铺撒稻草和麦秸是最好的方法。

      如果摆理由的话,就铺撒稻草和麦秸这一做法可以讲出许多理由。

      应作为结论提出的是,只要把种子播到田里,把稻草和麦秸铺撒到田里,其他问题几乎都可以迎刃而解。

没有必要“造”堆肥

      确切地讲,在以往的农业技术中恐怕没有一项是增产的技术,有的只是防止减产的技术。
最初,有人提出施用堆肥可增产。为此,农民吃尽了苦头。我这样说或许有些失礼,各位也曾为造堆肥扛过扁担吧。农村中曾开展“制造堆肥增加粮食产量运动”,向农民讲授堆肥的制造方法。让农民在炎热的季节里挑很重的粪尿,把浇上水撒上石灰氮的麦秸堆摞起来,并对农民说:“这样就可以‘增产’”。
      没有必要造什么堆肥,我并不是说不要堆肥,但我认为没有必要去费力地造堆肥。因为只要在春季和秋季将稻草和麦秸撒在地里,在当年的秋季或第二年的春季之前,它们在地里就自然地变成了堆肥。
      完全可以把秸秆直接撒在田里,而人们却认为把它做成堆肥有效果。为此,农民不得不淌着汗水铡碎稻草,反复浇水,使400千克重的稻草增加到800千克,然后再把它堆摞起来,最终运到田里。农民为之付出了极大的辛苦。
      明明是只要把秸秆撒在地里就可以解决的问题,而人们却不愿意这样做。
      我提出秸秆还田以后,在北海道地区观察到,人们切铡稻草和麦秸的方法已不那么精细,这使我心里得到了一些安慰。
      然而,现在的技术人员仍在限制还田秸秆的重量,为什么不能将全部秸秆送回田里呢?我很希望技术人员就此实践一下,但他们不愿意这样做。他们以每10公亩使用1000千克堆肥这一原来的施肥量作为标准,反过来推算,主张每10公亩铺撒300至500千克秸秆即可,再多铺撒就会因过量而出现异常。他们要求以600千克为限,不能再多,不能全部还田,很多麦秸被农民扔掉了。他们只将其中的一半进行切铡,铺撒在田里。在东海道,到处可以看到,有的田里撒了,有的田里没撒,撒到田里的秸秆有长的,也有短的。近年来情况逐渐有所变化,今年撒长桔秆的农田增加了很多。目前农村中铺撒稻草的情况,会不会像当年的“造堆肥运动”那样,只是在耐心劝说之下农民一时的举动呢?
搞有机农业的人们,经过反复研究提出了制造堆肥的主张。我认为堆肥是可以使用的,但反对以前那种造堆肥的运动。因为它会给农民增加劳作的辛苦。与这种造堆肥的劳动相比,我希望让农民去干铺撒秸秆和谷壳的轻松劳动,因为它同样具有施肥的效果。

理想的稻作

生产的是米,不是稻子

      前面我曾谈到,在“力争什么也不做”的指导思想下,我一直从事的研究是:把一切绝对需要做的以外的事情全部省略掉。为此,我把管理方面的工作也减少了。
      在水的管理上,我省去了稻作中一半的劳动。即:在水稻生长的前半段时间里,将稻田作为旱田管理,在6月和7月里不灌水,到了8月才少量地让田里留些水。
      8月初,有时邻近的稻田里的稻子已长得很高,而我的稻子仍很矮小。7月底来我家的人都担心地询问:“这样的稻子能产大米吗?”
      1960年,实验农场的场长到此,曾担心地问我:“福冈先生,你这样搞能收稻子吗?”我回答说;“稻子是收不了,但能收大米。请您放心。”7月末,我的稻子非常矮小,大概只有普通稻子的一半高。可是,当时每平方米的茎数已达到300根。这并不是稻田管理的结果,而是多下了些种子。可见,达到300根是不难做到的。
      我不主张从一开始就有意识地进行管理,促使水稻分蘖。我生产大米的方法,考虑的不是想方设法培育稻秧,使其粗壮,使其结大穗,而是尽量压制稻秧,使其长得矮小,不让其粗壮。这种方法才能获得高产。
      我研究了与此相适应的水的管理。最简单的方法是,通过不使用水来抑制稻子的生长发育。目前好像有人正在研究断水栽培的技术,我的方法比断水栽培更加彻底。使用这种方法,稻子只能长到五六十厘米高。
      按照这种方法种植水稻,普通的品种即使稻茎达到400~500根,也不会影响受光。在某种程度上日光可以照到根部。
      另外。每个稻穗大体可结100粒(新品种水稻为200粒)左右的大米。计算一下就可知道,每10公亩的产量能达到10袋以上。
      总之,不论是种植水稻还是小麦,只要多增加些茎数,不使其粗壮,就肯定能获得好收成。结1粒米有l平方厘米的叶子就够了。每根茎上长3~4片叶子,就能保证结100粒米。
      一般认为,水稻高度达到l米左右、茎叶长得粗大时,同化作用的能力最强。其实它的效率很差,生长的只是茎叶。淀粉的生产量虽多,但为维持其自身的生长,它自我消耗的淀粉量也很多,扣除自身的消耗,所剩淀粉储量的比例就少了。
一般的稻田,如果每10公亩产1000千克稻草,它的大米产量最多为600千克左右,即10袋左右。我周围的农田就是这种情况。而我种的矮小的稻子,如果产1000千克稻草,就能收1000千克的大米。顺利的话,能收1200千克大米,比稻草多两成。至少要使稻草与大米等量或者低于大米的重量。

理想型的水稻

      理想型的水稻是什么样子呢?我在前面之所以多方面地详述了具体的技术,其最终的目的,就是要介绍理想型的水稻。什么是理想型呢?在此,不需要什么详细的技术,最好的捷径是掌握住水稻的形状。
      记得大约在1965年前后,我曾在《现代农业》上介绍过理想型的水稻。为了让人们一目了然地了解它的形状,我用了10年时间将其拍成了照片。
只要准确地把握了它的形状,也就找到了目标。
把实物拿在手里,对他讲:“你把稻子培育成这个样子。”对方如果是个农民,看到这一棵稻子后,马上就会明白。
      这是不是一根真正的水稻?是不是理想型的水稻?种这种水稻能不能浇水?用不用施肥?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对此,哪一个农民都能回答出来。
对此,来到此地的人们当然也十分清楚。稻子的形状是问题的中心,最好还是先知道结论。至于在不同的地区如何种植这种理想型的水稻,我请各位自己考虑。
      我觉得,除此之外,没有任何需要技术人员辛辛苦苦地进行实验,进行追踪研究的。

理想型水稻三张图(图)

      稻作的权威松岛先生认为,从叶尖向下数,第4片叶子最长的稻子是好稻子。然而,我认为第三片叶子最长的是好稻子,第二片叶子最长的也是好稻子。我对松岛先生说,如果在稻子的幼龄期采用抑制的方法,到了晚期再追肥,让叶子后长出来,然后止叶,第二片叶子就会长得最长。这样的稻子可增加产量。
      我把一棵这样的稻子拿给他看,这棵稻子一穗结了130—150粒。松岛先生笑了,他说他无法与实物抗争。
      我举这个例子,是要说明科学的真理和理论是随着实验条件的变化而变化的。
      松岛先生的理论是建立在把秧田中培育出的较弱的秧苗插到水田里这一稻作方法上的,而我采用的则是直播、不灌水的方法。因此,两者的结论是相互对立的。
      我提出稻高60厘米为宜,并不是说非60厘米不可。粗而高的品种也可获得高产,密植和非密植也可获得高产。
      总之,理想的稻作只需要在培育稻子的过程中,不要使其过早地粗壮,尽量采取压制的方法,限制其生长。即,1月前播种,长时间不施肥,不浇水,耐心地等待着它缓慢地生长。
      近年来,我采用新品种,在1月前,按每15~30厘米的间距播一粒种子的方法进行了实验栽培,每一株平均为12~25根茎,每一穗平均结250粒。按照这一实验结果进行换算。将实现每10公亩收获一吨的惊人的产量。它将接近按照太阳照到田地里的能量计算出的理论上的最高产量(10公亩25袋1500千克)。
      它证实了,如果采用不耕田、小麦和水稻都同时混播、不使用化肥和农药的自然农作法,并按照自然型的稻怍方式进行单粒播种,便可实现科学农作法无法达到的高产。
      采用自然农作法。即使在大面积种植的情况下,水稻和小麦也都可以达到8~10袋的收成。
      但是,在技术人员的眼里怀疑这是偶然和暂时的现象。他们认为,长此以往,农田会出现贫瘠,或在某一点上出现缺陷。
      然而,自然农作法有自己的理论,它在任何时候都经得起来自科学的检验。不仅如此,自然农作法还具有一种哲学,它能从根本上批判科学和指导科学。因此,我断言它在任何时侯都是领先于科学农作法的。
      关于它的哲理,已写在我的著作《无》上面,在此不再赘述。最近,一些国家的人接受了“无”的思想及其自然农作法,在实践上已先迈出了一步。

种植柑橘的实践

不剪枝、不施肥、不使用农药

      我也从事以柑橘类为主的果树栽培。战争刚结束时,我是从种植70公亩柑橘和15公亩水田起步的,现在我的果园大约已达到5公顷。其实,我并没有有意去扩大规模,只是由于开垦新果园十分省力,并接收了被遗弃的果园,才出现了现在这样的规模。
      新的果田是怎样营造起来的呢?我没有对采伐过灌木和松树的现场进行清理,只是在山坡上挖了栽种苗木的树坑,栽上了柑橘树苗。几年后从被砍伐的灌木根部长出了新的灌木,柑橘树苗被灌木遮在了下面。我按照山林植树中惯用的方法,不断地把柑橘树苗下的灌木割掉。在这一过程中,灌木逐渐减少了,芒草、白茅,蕨菜等繁茂起来。从这时起,我又播种了三叶草等,培植绿肥。
      六七年后终于结果了。于是我把柑橘树背后的土削去,搞成阶梯形状。现在,我的果园同普通的果园无任何差别。
      当然,我一直把全年不耕地、不施化肥、不剪枝、不消毒作为原则。
      有意思的是,最初,我在灌木中培育柑橘树苗时,没有发现过介壳虫等害虫,但随着果园的不断修整,害虫反而出现了。我发现这是在果树长大以后因放任而产生的枝条混乱造成的。为此我开始注意按照自然型进行整枝。
      在我把新果园交给农业大学毕业的儿子管理的那段时间内,他曾一度使用了化肥和农药,而后逐渐以鸡粪、农家肥为主,农药的使用也控制在机油、硫磺合剂等无公害的药剂之内。

不要消灭害虫的天敌

      不进行病虫害的防治,为什么柑橘树没有发生害虫呢?对此,你们也许有疑问。
      大家知道,现在因为有天敌存在,因此即使不喷洒农药,红蜡虫和角蜡虫也不会构成危害。
      有一段时间使用了普索尔之类的农药,反而导致了蜡虫的大量繁殖,为此人们尝尽了苦头。我记得各个县都有过此教训。通过这件事大家都懂得了,杀灭天敌反而会使害虫增多。
      那么,如果一点也不使用药剂,将会出现什么样的情况呢?
      也许很多人会认为将发生壁虱等虫害。对付壁虱和贝壳虫,我认为还是使用硫黄合刑和机油乳剂等比较方便,这种传统的农药十分有效。
      不管怎样,事实上上述的虫害已不再发生,这也许同天敌的存在有关。即使发生了,只要在盛夏喷洒一次200—400倍以上的稀释的机油乳剂,就完全可以解决问题。
      在此之前的六七月间,如果使用过有机磷剂等农药,此时机油乳剂的喷洒就不会有效果了。因为天敌死了,所以必须两遍三遍地不断喷洒。
      如果忍上一年不去管它,对第二年也不会产生影响。
      现今,消费者都喜欢外观漂亮的水果。因此,为了灭虫喷洒这样一点农药,也是出于无耐。但是,除此以外的农药完全可以不用。
      一般人也赞成恢复使用传统的农药。我认为,为解决公害问题,应进一步减少农药的使用量。当然,果消费者不计较外观的话,也能完全不使用农药。不使用农药,果树也不会干枯。其中要注意把树培育成自然型,要留心观察环境和气象的细微变化。
      如果做到常绿果树与落叶果树混栽,在树下种植绿肥和野生化的蔬菜,害就会因天敌的存在而消失。
      护天敌上曾发生过一件有趣的事,我为改良土壤,在园内栽种了森岛洋槐等树木。这种树终年生长、发芽。为此树上生了蚜虫,以蚜虫为食的益虫瓢虫也繁殖起来了。瓢虫将蚜虫吃尽后,从树上下来吃介壳虫。另外食花粉的益虫壁虱又把害虫壁虱吃尽了。因此,洋槐树周围的柑橘可以不喷药消毒了,以说这是一棵天敌的保护树。
      大约在10年以前,主张使用有机肥料耕作的法国来了一位肯德先生。他看了这棵树以后,十分激动,称这棵树是真正的母亲树。这棵森岛洋槐的树皮可以提取单宁,木质坚硬,花是蜂蜜的源泉,叶子可作为饲料。它的根上长有根瘤菌,又使它成了一棵肥料树。同时,它又是一棵防风、防虫的树。韩国农林省的高官看后也很振奋,他说;“我要用这种树绿化韩国的全部荒山。”的确,这种树可成为救国之树。

最佳的树型——自然型

      从不剪枝、不施肥、不使用农药的前提条件是什么呢?是必须将树型培育成自然型,否则是做不到的。果树与一年生的草不一样。草类植物,今年停止喷撒药剂,明年即使放任不管,也能防止病虫害的发生,但多年生的果树却不行。
      果树的树型必须是自然型的。所谓自然型,我指的是有一根主干的形状。
      我最初从父亲那里接下的400棵柑橘树大都在实验中枯死了。
      为研究自然型,我将树置于放任状态,一点不插手,结果400棵树几乎都枯死了。
      我把树放任给自然,进行研究。结果发现,结论相当简单,所谓自然型就是主干型。
      像杉树那样,从根部往上只有一根直树干的,就是主干型,是不是任何一种柑橘树都是这种形状呢?不是的,像八朔、文旦这种柑橘,树长得很高。而温州却长得很矮,树盘很大。至于早熟温州则长得更矮小。
      对于树枝交错生长的树进行自然放任,效果最好。既不会导致隔年结果,也无需剪枝。不剪枝的做法最适宜这种自然型的树,发生虫害的情况也很少。只要对树苗的枝尖做稍微的修剪,它就不再是自然型了。从一开始就要让树苗自己生长。

种植柑橘的自然园林(图)

      图中画的半圆形的树就不是自然型,而是放任型。所谓放任型,是指人在最初做了某些不妥的事后,又将其放任而形成的形状。只有按照与生俱来的、未加任何修饰的样子,按照自身规律健全地生长,才能成为自然型。
      我虽提出了“自然农作法”,但是,如果问我能不能解释清楚什么是“自然”,我的回答是,根本不能。我只能在树型上谈一两句,只能就水稻说一两句。我不想向大家作很长的报告,只想讲什么形状的水稻是自然型的,什么形状的柑橘树是自然型的。用一张图作出解释

放任型自然型(3图)

      我还要就放任型和自然型做些补充说明。
现在的农业技术,将放任和自然完全混同起来了。
如果问:松树直的是自然的还是弯的是自然的,大概很多人都不能立即作出回答。也许有人认为直的是自然的,或认为两者都是自然的。我认为这种考虑问题的方法是不正确的。
      如果回答两者都不是自然的,那么就更令人费解。在你未搞懂它的含义之前,可以说你还没有掌握真正的自然型。

果树园的土壤管理

      毫无疑问,栽培果树的基础在于造地。施用肥料虽然可以使果树粗壮,但土壤会逐年贫瘠。一代果树种下来,收支相抵,收益为零,徒劳无益。我曾看到用清耕农作法和简易的科学农作法管理了8年的果园受到致命打击的情况。
      我来讲一讲我是怎样使老果园获得新生的。
      战争结束后,爱媛县的试验农场曾在柑橘山上搞过深耕和挖坑埋草的实验。为了了解该项实验所花费的劳力,我自己也挖了沟埋了草。最初,我往沟里放过稻草,也放过从山上割的羊齿,我原以为埋羊齿最简单,但后来觉得它最费劳力,像我这样的小个子,一想到要背回50千克的羊齿,就好像要背一座小山一样。
      两三年干下来,造了多少黑土呢?少得可怜。造的黑土不够我两只手攥的。挖沟埋草的结果,使山上出现了很大的陷坑。我妻子上山不敢走路,常常发出一阵阵惊叫。
      在后来的实验中,我往沟里放木头。扔进去许多灌木。经过计算,我觉得埋劈碎的灌木更合算。埋稻草虽然轻松,但埋木头比埋稻草成本低。而且从造土的量来看,埋木材的效果也好于稻草。
      如果周围有可砍伐的树,可以这样做。否则,不能这样做。与其从别的地方运树来,不如就地栽种。
      我在柑橘山上栽种了森岛洋槐,我曾试栽过其他各种树木,但最后剩下来的只有森岛洋槐,在寒冷的地区可栽植富左洋槐。
      栽种富左洋槐和森岛洋槐,4年后就可长到房子那么高,8年后可达到电线杆的高度。在日本外来的树种中,唯它生长得最快。该树7年后就不容易砍伐了。在这种情况下,可以把它根部的树皮剥掉,使其枯萎。这样的树在我的柑橘山上长得很快。在一反地的面积上栽种五六棵乃至十棵,可进行深层的土壤改良。
      最初,我进行了种植三叶草的实验。种植三叶草以后,在地表面形成了三四十厘米的黑土,但是不能对深层的土壤进行改良。挖深沟埋草木也未获成功。
      我开始寻找一种省力的办法,于是我想到了植树。植树的办法虽好,但伐树却十分麻烦。探索中,我又找到了一种更为简便的方法,这就是种紫花苜蓿。
      种下一两个月的紫花苜蓿就能深深扎根,根可扎到一两米深,有利于土壤改良。
      紫花苜蓿和三叶草混播,用种草的方法对果园进行土壤管理,是最好的方法。它是最省力的肥沃土壤的方法。经过努力我终于找到了这种效率高而且省力的方法。
      另外,如前所述,森岛洋槐也具有防风、防虫的作用。上面是洋槐,中间是柑橘,底下是紫花苜蓿和三叶草,这是一种最佳的组合。
      肥料少施一些也可以,中耕锄草则完全没有必要。播种一次三叶草,7~8年间不会长杂草。当三叶显出弱势,杂草再度出现时,要把新的三叶草种子和蔬菜种子混在一起重新播种一次。结果,在用自然农作法管理的果树园内,挺立着一棵棵爬满葡萄蔓的‘肥料树”(洋槐),果树下,在绿肥和杂草中野生化的蔬菜长势茂盛,鸡在其中穿梭游荡,变成了真正的立体园林。

科学技术的意义与价值

技术是怎样产生的

      稻作需耕田,越深耕越高产,这种技术是怎样产生的呢?这是由于人们已经把水田搞到了非耕不可的地步。耕地、放水、耙田,像抹墙泥一样把土壤里的空气全都挤了出来,连细菌也都杀灭了。把土搞成了死亡状态以后,开始进行施肥的实验。实验结果表明:同不施肥的稻田相比,施肥的稻子长得粗壮。据此,得出了施肥可增加产量的结论。
      自然的土壤,如果放任不管,可以自然地肥沃起来,无需肥料。人类只不过是在伤害了土壤,使其丧失了自身的能力以后,才感觉到肥料有效果。
      只不过是由于培植了抗病力弱的果树和徒长的水稻,才感觉到喷撤农药的效果。
      表面看来,似乎人类于以自然某些帮助比放手不管效果要好一些。但是,这并不是由于自然本身的力量不够,而是由于在此之前人类对自然进行了破坏,造成了不能放任不管的前提条件。进行品种改良,培育出了抗病能力低的品种;搞“好吃的大米运动”,造就了弱的品种,为此,农民不得不十次八次地喷洒农药。
      一切有成效的实验,都是由于人类在此之前为其创造了适宜试验的条件。
      所谓聪明的学者和成绩卓著的研究人员,是由于他们出色地掌握了可以产生成绩的实验方法。农药的专家、肥料的专家都是如此。例如除草剂,先造成一种杂草可以生长的环境,让草繁殖,在具备了可使用药的条件以后,再使用除草刑。最终得出了除草剂有效的结论,如果一开始就造成一种杂草不能生长的环境,杂草也就不会繁殖了。
      当我开始提倡在果树山进行三叶草的“植草栽培”之际。作为一项农事活动,农林省举行了“植草栽培”的研究会。我应邀参加了会议。那是日本刚刚提出“植草栽培”的最初时期。
      会议的主持人是一位刚刚从美国归来的先生。他说美国果园的“植草栽培”很少。听得出,他无心搞“植草栽培”。因此,就更谈不上选择草的种类了。当时,我讲了如下的话:如果你对农民说这种草和那种草都适合“植草栽培”,农民根本不会去种。不能对他们说这也行那也行。任何物质都有其利弊得失,要对它们进行比较后,再得出结论。要采取负责任的态度确定草种,是三叶草就是三叶草,是苜蓿就是苜蓿。农林省若能将此布置下来,农民也许能干。要是你只告诉农民稻科的草适于“植草栽培”或油菜科的草适于“植草栽培”,他们大概也不会去种。
      即使想种也不敢种。在没有得出有把握的结论的情况下,把10个草种和10种方法推给农民,那就意味着其中9个面临着失败的危险。或者也许只有到第10年才能获得成功,前9年将会失败。所以农民觉得有风险,不敢种。
      它之所以不能很快地成为一项新的技术,就是因为它还不是一项综合的完整技术,只是一部分技术。植草要由国家的肥料试验员来检验,而他注意的只是肥料的效果。病虫害的专家讲,种植这种草会导致虫子的增加,考虑的只是减少病虫害。各讲各的,哪个人也没有说谎,但是如果把他们的话汇集在一起,就成为谎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