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适合接吻的距离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19:37:10

阳光从红色的房子外面照进来,暖洋洋的。我和北北坐在星巴克,服务生送来哈根达斯,二十五元钱一客,只是小小的一个球,盛在精致的玻璃杯里。北北很夸张地笑,看着我,满脸的惊喜。我说:“北北,对不起,我要走了。”我看着北北脸上的笑,像失彩的油画,一点点被人擦了去。

六年前,我和北北蜗居在我们10平方米的小屋里,我问北北的愿望,她说:“苏青,等我们的生活好一点,你带我去吃哈根达斯。”六年之后,我带她来了,却是最后的晚餐。

回去的时候,南平问我是不是跟北北说了,我点头。南平说:“你混蛋,那么好的女孩子,你不要。”我把自己扔在床上,身体埋进柔软的垫子里,是的,六年,北北都在我的身边,可是,无数次老妈催着我找女朋友,我都是敷衍,朋友聚会,我宁愿自己一个人去。北北一直生活在我的圈子之外,除了南平,我没有把她介绍给任何人。其实只是很简单的原因,她比我矮了20厘米。我一直以为我没有想象中的爱她,不然,不会在意她156厘米的身高。

认识北北,正是我最落魄的时候,父亲的生意一夜之间发生了变故,他咬了牙,托了很多的关系把我送到大学后,再也没有了多余的钱。我只有利用课余的时间去打短工,帮人端盘子,卖书,忙得像个陀螺,生活疲惫而困顿。

冬天的一个午后,我在天桥下卖唱,生意同阳光一样惨淡,唱到最后,我已经是在为自己唱,我唱《桃花朵朵开》一遍遍,兀自沉迷着,直到看到北北蹲在我面前,双眼含着泪。

临走的时候,她帮我收拾工具,我们走了七站路,来到北北的家。北北在我面前褪去所有的衣服,她说,苏青,你要我。她娇小的身体泛着青瓷样质感的光芒,让我眩晕,她匐在我的身体下,十指纤纤,在我的敏感上划着水样柔波,我感觉自己像一只飞鸟,在急速流离之中双翅扑打着浪尖,奋不顾身。爱做得极尽温柔,我的吻像屋檐的水滴,一点点地润泽她的身体,她的脸色绯红,欲望随着我的吻翻飞旋转,一路纵情,尽管如此,我进入的一霎那,还是看到北北因为疼痛皱了眉头。

北北说:“苏青,你唱歌的样子,我很多年以前就梦到过。”

1997年的夏天,闷热而烦躁,城市里对于流动人员管理很严,无论在哪儿都需要暂住证,而我和北北没有钱去办,很多个晚上,联防人员来查的时候,我们就躲在床下,在漆黑的空间里沉默地拥吻缠绵,直到他们走远。热得睡不着的时候,我们就去二楼的房顶,我弹吉他给北北听,满天的星斗下,她总是满怀向往,常常说:“苏青,我们一辈子都这样,该有多好。”

北北爱我,因为爱,我爱北北,因为情。在我生活的有限的22年里,除了我妈,没有人比北北更爱我,我喜欢穿白衬衣,她就每天都给我洗得干干净净,她把它们泡进水里之前,每次都是低下头去深深的吻一下,满脸的幸福。我们买了炉子,13块钱,她每天变着花样给我煲汤,她说苏青,我不让你这样瘦。小屋里到处都是暖暖的家的味道,这一切让我感动。北北的身体常常让我有太多的欲望,于是,几乎每个夜里我们都互相索要彼此,从柔软到激烈,抵死缠绵。北北的身体因此丰盈而润泽,她总是很投入,每次都会在我耳边呢喃着好幸福,每个夜晚,她在我的臂弯里睡着,纤细的身子偎着我,让我感觉岁月静好,我想这就是习惯,无关爱情,这个城市处处都是铜墙铁壁,只有北北给我温暖,所以,我们在一起呆了六年。

六年里,每次同北北接吻,她总是很吃力地踮起脚,很短的时间,小脸便红红的。我对北北开玩笑“接吻的最佳距离是13厘米,我们差了点。”后来,北北开始穿高跟鞋,高高的鞋跟正好七厘米,除了几次不小心扭了脚,她好像很快地适应了这个高度,她经常说:苏青,这样吻我,你是不是不会太累?”男人大多很贱,我也不例外,北北很多的好,常常被我有心无肺地忽略。

我的策划书忘在家里,我给她打电话,不到半个小时,北北便站在我的楼下,我下去拿,同事看到了,不经意的打招呼:“女朋友啊?”北北的眼睛极快地闪了下,满是期待,我连忙说:“不是,是……”北北把策划书递给我,欢快地说:“我走了,哥哥。”路上的声音有些嘈杂,以至于我听到她的语气里有了浓浓的雾气,北北一直走到车站都没有回头。

回家时候,她同往常一样,欢快地笑,同我聊她一天的快乐和不快乐,关于上午的那件事情,她始终没有提起。夜里,她却有了风云残卷般地热烈,她的牙齿在我的胸前不安分地咬噬,喉咙里的呻吟放肆而又热烈,我们在窄窄的床上翻腾着,180,又是一个180度,抵死缠绵,像两棵泛滥着情欲的树,抖落了一地的叶子,春天还没有结束。

夜半,她缠上来“苏青,是不是我太矮了?”我佯装熟睡,没有说话,一整夜,北北握着我的手,紧紧地。我想我和她同时想到了失去。

我想我没有想象中那么爱她,六年,我以为我只是习惯。六年的时间,北北怀了两次孕,同我发了一次脾气,其余的就是万般的好。

父亲东山再起,家境渐渐好起来。母亲告诉我,爸爸要让我去美国。灿烂的前程好像明晃晃的摆在眼前,我问母亲,如果我找个女朋友,156厘米,你会不会觉得矮。母亲在电话那端说:“臭小子,又开玩笑。”我张张嘴,再没能说出话来。

同北北说过再见之后,我去了美国北部的一个小镇。小镇的冬天非常冷,有很厚的积雪,我最讨厌的就是白色,铺天盖地的空洞,让人无处可藏。可是,还是经常的下雪,就像我经常地想起北北,想起她在植物园的雪地上,画大大的心,她站在心里面大声地喊:“苏青,我爱你。”她的声音那么大,震的树枝上的雪都飘下来,我甚至看到她流了泪,我笑她说这三个字好俗气。现在,只有这些缥缈的白色,没人在耳边告诉我那么俗气的三个字,我却开始想念那个156厘米的女生和她给我的爱情。

我的邮箱里躺着一封邮件,是北北写来的,她说,苏青,你知道吗?那么有名的哈根达斯,竟然产自于黑作坊,我们吃的无非是它的高雅,过后的肚子痛谁又能看得到呢?

我看到的这封信的时候,竟然泪水湿了满脸。此后,便再也没有了她的消息。

两年的时间,我的感情大多空白着。谈过几个女朋友,都是高挑丰满的女子,我们站在一起很是般配,可是依然不妨碍我常常的把名字叫错。夜里,伏在她们的身体上,我常常想起北北纤细的舒展和柔软,青瓷般的光芒,于是,身边的女孩子总是无法承受我在情欲的高峰呼唤一个陌生的名字,感情总是来了又走。

我试图找过北北,总是无疾而终。母亲有时候看我失神,会问起我曾经说过的156厘米的女朋友,问我是不是真的。母亲兀自说着,真要是那么矮可不行,婚礼上吃苹果那得是多尴尬的姿势啊。

第三年,四个季节只剩下最后一季的时候,我们来自国内的朋友要在纽约举行聚会,我竟然看到北北。同来的朋友告诉我,这个女孩子家境殷实,父亲是国内有名的地产经销商。是她,没有错的。她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牛仔裤,运动鞋,笑得青春温婉,她身边有个男孩子,一脸的爱意。我忽然觉得阳光刺眼,北北从来没有告诉过我她的家庭。六年的时间,这个女孩子可以为我做那么多的事情,我知道我曾经被北北非常彻底的爱过,不似我那般自私。北北也看到我,走过来,仰着头问我可好,我扯了下嘴角不知道该说什么,我真想抱抱她,对她说那么俗气的三个字,可是,我只能呆呆地站着,三年,她已经不是我的了。爱情,总是这样,早了或者迟了,都只能是一个人的事情。

“他对你好吗?”“嗯,他不让我穿高跟鞋。”北北说的时候很轻柔,这句话却重重地砸在我的心上,不穿高跟鞋,六年的时间里,北北一定期望着我跟她说这句话,就像期待着我说我不在乎我们身高的距离是不是最适合接吻。“那六年的时间里,你的脚趾躲在冰冷的鞋子里,陪着我走路的时候,心一定是疼的。”北北摇头,她说:“那时不觉得,因为有爱。”

有个男子走过来,挺拔修长,和我一样的高度,我知道这是北北的他。他们跟我道了再见。阳台上,我看到他俯下身子,低下头来,吻她,他的头埋的很低,我能看到北北穿了平跟鞋,脚只是微微的抬起来,身体娇艳美好,我还能看到他们吻得很圆满,原来,接吻也可以用这样的姿势。我想起张爱玲在今生今世》里的一段文字:“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爱情何尝不是呢,只需要把头低下一点,这个吻就可以很圆满。

那天,我忘记告诉母亲,没有关系的,虽然有二十厘米的距离,但是吃苹果的时候,我可以把身子俯下来。可是,我都已经错过了。我看着街角的风景,脸上湿湿的,有什么东西落下来,转瞬,没了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