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祖坛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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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祖坛经

自序品第一
时,大师至宝林,韶州韦刺史与官僚,入山请师;出於城中大梵寺讲堂,为众开缘说法。师升座次,刺史官僚三十馀人、儒宗学士二十馀人、僧尼道俗一千
馀人,同时作礼,愿闻法要。大师告众曰:‘善知识!菩提自性,本水清净,但用此心,直了成佛。善知识!且听惠能行由得法事意。’
惠能严父,本贯范阳,左降流于岭南,作新州百姓;此身不幸,父又早亡,老母孤遗,移来南海;艰辛贫乏,於市卖柴。
时,有一客买柴,使令送至客店;客收去,惠能得钱,却出门外,见一客诵经。惠能一闻经语,心即开悟,遂问:“客诵何经?”
客曰:“金刚经。”
复问:“从何所来,持此经典?”
客云:“我从崭州黄梅县东禅寺来。其寺是五祖忍大师在彼主化,门人一千有馀;我到彼中礼拜,听受此经。大师常劝僧俗,但持金刚经,即自见性,直了成佛。”
“惠能闻说,宿昔有缘,乃蒙一客,取银十两与惠能,令充老母衣粮,教便往黄梅参礼五祖。”
“惠能安置母毕,即便辞违,不经三十馀日,便至黄梅,礼拜五祖。”
祖问曰:“汝何才人。欲求何物?”
惠能对曰:“弟子是岭南新州百姓,远水礼师,惟求作佛,不求馀物。”
祖言:“汝是岭南人,又是獦獠,若为堪作佛?”
惠能曰:“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獦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利?”
五祖更欲与语,且见徒众总在左右,乃令随众作务。
惠能曰:“惠能启和尚,弟子自心,常生智慧,不离自性,即是福田。未审和尚教作何务?”
祖云:“这獦獠根性大利,汝更勿言,看槽厂去。”
惠能退至后院,有一行者,差惠能破柴踏碓。
八月馀日,祖一日忽见惠能曰:“吾思汝之见可用,恐有恶人害汝,遂不与汝言,汝知之否?”
惠能曰:“弟子亦知师意,不敢行至当前,令人不觉。”
祖一日唤诸门人总来:“吾向汝说,世人生死事大,汝等终日只求福田,不求出离生死苦海,自性若迷,福何可救?汝等各去自看智慧,取自本心般若之性,各作一偈,来呈吾看。若悟大意,付汝衣法,为第六代祖。火急速去,不得迟滞;思量即不中用,见性之人,言下须见,若如此者,轮刀上阵,亦得见之。”
众得处分,退而递相谓曰:“我等众人,不须澄心用意作偈,将呈和尚,有何所益?神秀上座,现为教授师,必是他得。我辈设作偈颂,枉用心力。”
诸人闻语,总皆息心,咸言:“我等已后依止秀师,何烦作偈?”
神秀思惟:“诸人不呈偈者,为我与他为教授师,我须作偈,将呈和尚,若不呈偈,和尚如何知我心中凡解深浅?我呈偈意,求法即善,觅祖即恶,却同凡心,夺其圣位奚别?若不呈偈,终不待法。大难大难!”
五祖堂前,有步廊三间,拟请供奉卢珍,画楞伽变相,及五祖血图,流传供养。神秀作偈成已,数度欲呈,行至堂前,心中恍惚,遍身汗流,拟呈不得;前后经四日,一十三度呈偈不得。秀乃思惟:“不如向廊下书著,从他和尚看见。忽若道好,即出礼拜,云是秀作;若道不堪,枉向小中数年,受人礼拜,更修何道?”
是夜三更,不使人知,自执灯,书偈於南廊壁间,呈心所见。偈曰: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勿使惹尘埃。”
秀书偈了,便却归房,人总不知。秀复思惟:“五祖明日见偈欢喜,即我与法有缘;若言不堪,自是我迷,宿业障重,不合得法。”圣意难测,房中思想,坐卧不安,直至五更。
祖已知神秀入门未得,不见自性。天明,祖唤卢供奉来,向南廊壁问,绘画图相,忽见其偈,报言:“供奉却不用画,劳尔远水。经云:“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但留此偈,与人诵持,依此偈修。免堕恶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
令门人炷香礼敬,尽诵此偈,即得见性,门人诵偈,皆叹善哉。
祖,三更唤秀入堂,问曰:“偈是汝作否?”秀言:“实是秀作,不敢妄求祖位,望和尚慈悲,看弟子有少会慧否?”
祖曰:“汝作此偈,未见本性,只到门外,未入门内。如此见解,觅无上菩提,了不可得;无上菩提,须得言下识自本心,凡自本性,不生不灭。於一切时中,念念自凡,万法无滞,一其勿一其,万境白如如。如如之心,印是其实,若如是见,即是无上菩提之自性也。汝且去,一两日思惟,更作一偈,将来吾看;汝偈若入得门,付汝衣法。”

神秀作礼而出。又经数日,作偈不成,心中恍惚,神思不安,犹如梦中,行坐不乐。
一复两日,有一童子於碓坊过,唱诵其偈;惠能一闻,便知此偈未见本性,虽未蒙教授,早识大意。遂问童子曰:“诵者何偈?”童子曰:“尔这獦獠不知,大师言,世人生死事大,欲得传付衣法,令门人作偈来看。若悟大意,即付衣法为第六祖。神秀上座,於南廊壁上,书无相偈,大师令人皆诵,依此偈修,免堕恶道;依此偈修,有大利益。”
惠能曰:“上人!我此踏碓,八个馀月,未曾行到堂前,望上人引至偈前礼拜。”
童子引至偈前礼拜,惠能曰:“惠能不识字,请上人为读。”
时,有江州别驾,姓张名日用,便高声读。惠能闻己,遂言:“亦有一偈,望别驾为书。”
别驾言:“汝亦作偈,其事希有!”
惠能向别驾言:“欲学无上菩提,不得轻於初学。下下人有上上智,上上人有没意智。”
别驾言:“汝但诵偈,吾为汝书。汝若得法,先须度吾,勿忘言。”
惠能偈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书此偈已,徒众总惊,无不嗟讶,各相谓言:“奇哉!不得以貌取人,何得多时,使他肉身菩萨。”
祖见众人惊怪,恐人损害,遂将鞋擦了偈,曰:“亦未见性。”众以为然。
次日,祖潜至碓坊,见能腰石舂米,语曰:“求道之人,当如是乎?”乃问曰:“米熟也未?”
惠能曰:“米熟久矣,犹欠筛在。”
祖以杖击碓三下而去。惠能即会祖意,三鼓入室;祖以袈裟遮围,不令人见,为说金刚经。至“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惠能言下大悟,一切万法,不离自性。遂启祖言:“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祖知悟本性,谓惠能曰:“不识本心,学法无益;若识自本心,见自本性,即名丈夫、天人师、佛。”
三更受法,人尽不知,便传顿教及衣钵。云:“汝为第六代祖,善自护念,广度有情,流布将来,无令断绝。听吾偈曰:‘有情水下种,因地果还生,无情亦无种,无性亦无生。’
祖复曰:“昔达磨大师,初来此土,人未之信,故传此衣,以为信体,代代相承。法则以心传心,皆令自悟自解。自古,佛佛惟传本体,师师密付本心;衣为争端,止汝勿传。若传此衣,命如悬丝,汝须速去,恐人害汝。”
惠能启曰:“向甚处去?”
祖云:“逢怀则止,遇会则藏。”
三更,领得衣钵,五祖送至九江驿,祖令上船,惠能随即把橹。
祖云:“合是吾渡汝。”
惠能云:“迷时师度,悟了自度;度名虽一,用处不同。惠能生在边才,语音不正,蒙师付法!今已得悟,只合向性自度。”
祖云:“如是,如是。以后佛法,由汝大行矣。汝今好去,努力向南,不宜速说,佛法难起。”
惠能辞违祖已,发足南行,两月中间,至大庾岭逐后数百人来,欲夺衣钵。
一僧俗姓陈,名惠明,先是四品将军,性行粗燥,极意参寻,为众人先,趋及惠能。惠能掷下衣钵,隐草莽中。惠明至,提不动,乃唤云:“行者!行者!我为法来,不为衣来。”
惠能遂出,坐盘石上。惠明作礼云:“望行者为我说法。”惠能曰:“汝既为法而来,可屏息诸缘,勿生一念,吾为汝说。”
明良久,惠能曰:“不思善,不思恶,正与麽时,那个是明上座本来面目?”
惠明言下大悟。复问云:“上来密语密意外,还更有密意否?”惠能云:“与汝说者,即非密也。汝若返照,密在汝边。”
明曰:“惠明虽在黄梅,实未省自己面目,今蒙指示,如人饮水,冷暖自知。今行者,即惠明师也。”
惠能曰:“汝若如是,吾与汝同师黄梅,善自护持。”
明又问:“惠明今后向甚处去?”
惠能曰:“逢袁则止,遇蒙则居。”
明礼辞。
惠能后至曹溪,又被恶人寻逐,乃於四会,避难猎人队中,凡经一十五载,时与猎人随宜说法。猎人常令守网,每见生命,尽放之。每至饭时,以菜寄煮肉锅。或问,则对曰:“但契肉边菜。”
一日思惟:“时当弘法,不可终避。”遂出至广州法性寺;值印宗法师,讲涅盘经。因二僧论风幡义,一曰风动,一曰幡动,议论不已。
惠能进曰:“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
一众骇然,印宗延至上席,徵诘奥义,见惠能言简理当,不由文字。
宗云:“行者定非常人,久闻黄梅衣法南来,莫是行者否?”
惠能曰:“不敢!”
宗於是作礼,告请传来衣钵,出示大众。
宗复问曰:“黄梅付嘱?如何指授?”
惠能曰:“指授即无,惟论见性,不论禅定解脱。”
宗曰:“何不论禅定解脱?”
谓曰:“为是二法,不是佛法,佛法是不二之法。”
宗又问:“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
惠能曰:“法师讲涅盘经,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如高贵德王菩萨白佛言:“犯四重禁,作五逆罪,及一阐提等,当断善根佛性否?”佛言:‘善根有二:一者常,二者无常;佛性非常非无常,是故不断,名为不二。’一者善,二者不善;佛性非善非不善,是名不二。蕴之与界,凡夫见二,智者了达其性无二;无二之性,即是佛性。”
印宗闻说,欢喜合掌,言:“某甲讲经,犹如瓦砾;仁者论义,犹如其金。”
於是为惠能剃发,愿事为师。
“惠能遂於菩提树下,开东山法门。惠能於东山得法,辛苦受尽,命似悬丝,今日得与史君官僚僧尼道俗同此一会,莫非累劫之缘?亦是过去生中,供养诸佛,同种善根,方始得闻如上顿教得法之因。教是先圣所传,不是惠能自智。愿闻先圣教者,各令净心。闻了,各自除疑,如先代圣人无别。
一众闻法,欢喜作礼而退。 

 

 

般若品第二

    次日,韦使君请益。师升坐,告大众曰:'总净心念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复云:'善知识,菩提般若之智,世人本自有之,只缘心迷,不能自悟,须假大善知识,示导见性。当知愚人智人,佛性本无差别,只缘迷悟不同,所以有愚有智。吾今为说'摩诃般若波罗蜜'法,使汝等各得智慧。志心谛听,吾为汝说。

    善知识,世人终日口念般若,不识自性般若;犹如说食不饱,口但说空,万劫不得见性,终无有益。善知识,'摩诃般若波罗蜜'是梵语,此言大智慧到彼岸。此须心行,不在口念。口念心不行,如幻如化,如露如电。口念心行,则心口相应,本性是佛,离性无别佛。
    何名'摩诃''摩诃'是大。心量广大,犹如虚空,无有边畔,亦无方圆大小,亦非青黄赤白,亦无上下长短,亦无嗔无喜,无是无非,无善无恶,无有头尾。诸佛刹土,尽同虚空。世人妙性本空,无有一法可得;自性真空,亦复如是。

    善知识,莫闻吾说空,便即着空。第一莫着空,若空心静坐,即着无记空。善知识,世界虚空,能含万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涧、草木丛林、恶人善人、恶法善法、天堂地狱、一切大海、须弥诸山、总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复如是。

    善知识,自性能含万法是大,万法在诸人性中。若见一切人恶之与善,尽皆不取不舍,亦不染着,心如虚空名之为大,故约'摩诃'。善知识,迷人口说,智者心行,又有迷人,空心静坐,百无所思,自称为大;此一辈人,不可与语,为邪见故。

    善知识,心量广大,遍周法界;用了即了了分明,应用便知一切。一切即一,一即一切;来去自由,心体无滞,即是般若。

    善知识,一切般若智,皆从自性而生,不从外入,莫错用意,名为真行性自用。一真一切真。心量大事,不行小道。口莫终日说空,心中不修此行;恰似凡人,自称国王,终不可得,非吾弟子。

    善知识,何名'般若''般若者,唐言智慧也。'一切处所,一切时中,念念不愚,常行智慧,即是般若行。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世人愚迷,不见般若;口说般若,心中常愚。常自言我修般若,念念说空,不识真空。般若无形相,智慧心即是。若作如是解,即名般若智。

    何名'波罗蜜'?此是西国语,唐言到彼岸,解义离生灭。着境生灭起,如水有波浪,即名于此岸,离境无生灭,如水常流通,即名为彼岸,故号'波罗蜜'

    善知识,迷人口念,当念之时,有妄有非。念念若行,是名真性。悟此法者,是般若法;修此行者,是般若行;不修即凡。一念修行,自身等佛。

    善知识,凡夫即佛,烦恼即菩提。前念迷,即凡夫;后念悟,即佛。前念着境,即烦恼;后念离境,即菩提。

    善知识,'摩诃般若波罗蜜',最尊最上最第一,无住无往亦无来,三世诸佛从中出。当用大智慧,打破五蕴烦恼尘劳。如此修行,定成佛道,变三毒为戒定慧。

    善知识,我此法门,从一般若,生八万四千智慧。何以故?为世人有八万四千尘劳。若无尘劳,智慧常现,不离自性。悟此法者,即是无念、无忆、无着。不起诳妄,用自真如性,以智慧观照;于一切法,不取不舍。即是见性成佛道。

    善知识,若欲入甚深法界,及般若三昧者,须修般若行。持诵《金刚般若经》即得见性,当知此经功德无量无边,经中分明赞叹,莫能具说。此法门是最上乘,为大智人说,为上根人说;小智小根人闻,心生不信。何以故?譬如天龙下雨于阎浮提,城邑聚落,悉皆漂流,如漂草叶;若雨大海,不增不减。若大乘人,若最上乘人,闻说《金刚经》,心开悟解故,知本性自有般若之智,自用智慧,常观照故,不假文字。譬如雨水,不从天有,元是龙能兴致,令一切众生,一切草木,有情无情,悉皆蒙润,百川众流,却入大海,合为一体。众生本性般若之智,亦复如是。
    善知识,小根之人,闻此顿教,犹如草木,根性小者,若被大雨,悉皆自倒,不能增长。小根之人,亦复如是。元有般若之智,与大智人更无差别。因何闻法不自开悟?缘邪见障重,烦恼根生。犹如大云覆盖于日,不得风吹,日光不现。般若之智亦无大小,为一切众生自心迷悟不同。迷心外见,修行觅佛,未悟自性,即是小根;若开悟顿教,不执外修,但于自心常起正见,烦恼尘劳,常不能染,即是见性。善知识,内外不住,去来自由,能除执心,通达无碍,能修此行,与《般若经》本无差别。

    善知识,一切修多罗及诸文字、大小二乘、十二部经,皆因人置。因智慧性,方能建立。若无世人,一切万法本自不有,故知万法本自人兴;一切经书,因人说有。缘其人中,有愚有智;愚为小人,智为大人;愚者问于智人,智者为愚人说法;愚人忽然悟解心开,即与智人无别。

    善知识,不悟,即佛是众生;一念悟时,众生是佛。故知万法尽在自心,何不从心中顿见真如本性?《菩萨戒经》云:'我本元自性清净,若识自心见性,皆成佛道'《净名经》云:'即时豁然,还得本心'

    善知识,我于忍和尚处,一闻言下便开悟,顿见真如本性。是以将此教法流行,令学道者顿悟菩提,各自观心,自见本性。若自不悟,需觅大善知识,解最上乘法者,直示正路,是善知识有大因缘。所谓化导令得见性,一切善法,因善知识能发起故。三世诸佛、十二部经,在人性中本自具有,不能自悟,须求善知识指示方见;若自悟者,不假外求。若一向执谓须他善知识望得解脱者,无有是处。何以故?自心内有知识自悟,若起邪迷,妄念颠倒,外善知识虽有教授,救不可得;若起真正般若观照,一刹那间,妄念俱灭。若识自性,一悟即至佛地。

    善知识,智慧观照,内外明彻,识自本心。若识本心,即本解脱;若得解脱,即是般若三昧;般若三昧即是无念。何名无念?若见一切法,心不染着,是为无念。用即[]一切处,亦不着一切处;但净本心,使六识出六门,于六尘中,无染无杂,来去自由,通用无滞,即是般若三昧。自在解脱,名无念行。若百物不思,当令念绝,即是法缚,即名边见。

    善知识,悟无念法者,万法尽通;悟无念法者,见诸佛境界;悟无念法者,至佛地位。善知识,后代得吾法者,将此顿教法们,于同见同行,发愿受持,如事佛故,终身而不退者,定入圣位。然须传授从上以来默传分付,不得匿其正法;若不同见同行,在别法中,不得传付。损彼前人,究竟无益。恐愚人不解,谤此法门,百劫千生,断佛种性。善知识,吾有一无向颂,各须颂取,在家出家,但依此修;若不自修,惟记吾言,亦无有益。听吾颂曰:

    说通即心通 如日处虚空 为传见法性 出世破邪宗
    法即无顿渐 迷悟有迟疾 只此见性门 愚人不可悉
    说即虽万般 合理还归一 烦恼暗宅中 常须生慧日
    邪来烦恼至 正来烦恼除 邪正俱不用 清净至无余
    菩提本自性 起心即是妄 净心在妄中 但正无三障
    世人若修道 一切尽不妨 常自见己过 与道即相当
    色类自有道 各不相妨恼 离道别觅道 终生不见道
    波波度一生 到头还自懊 欲得见真道 行正即是道
    若真修道人 不见世间过 若见他人非 自非却是左
    他非我不非 我非自有过 但自却非心 打除烦恼破
    憎爱不关心 长伸两脚卧 欲拟化他人 自须有方便
    勿令彼有疑 即是自性现 佛法在世间 不离世间觉
    离世觅菩提 恰如求兔角 正见名出世 邪见名世间
    邪正尽打却 菩提性宛然 此颂是顿教 亦名大法船
    迷闻经累劫 悟则刹那间
    师复曰:'今于大梵寺说此顿教,普愿法界众生,言下见性成佛'时韦使君与官僚道俗,闻师所说,无不省悟。一时作礼,皆叹善哉!何期岭南有佛出世。

决疑品第三

    一日,韦刺史为师设大会斋。斋讫,剌丈请师升座,同官僚士庶,肃容再拜,问曰:'弟子闻和尚说法,实不可思议,今有少疑,愿大慈悲,特为解说。'

    师曰:'有疑即问,吾当为说。'

    韦公曰:'和尚所说,可不是达摩大师宗旨乎?'

    师曰:'是。'

    公曰:'弟子闻达摩初化梁武帝,帝问云:"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设斋,有何功德?"达摩言:"实无功德。"弟子未达此理,愿和尚为说。'

    师曰:'实无功德,勿疑先圣之言。武帝心邪,不知正法,造寺度僧,布施设斋,名为求福,不可将福便为功德。功德在法身中,不在修福。'

    师又曰:'凡性是功,平等是德;念念无滞,常见本性其实妙用,名为功德。内心谦下是功,外行于礼是德;自性建立万法是功,心体离念是德;不离自性是功,应用无染是德;若觅功德法身,但依此作,是真功德。若修功德之人,心即不轻,常行普敬,心常轻人,吾我不断即自无功;自性虚妄不实,即自无德;为吾我自大,常轻一切故。善知识!念念无间是功,心行平直是德;自修性是功,自修身是德。善知识!功德须自性内见,不是布施供养之所求也。是以福德与功德别,武帝不识其理,非我祖师有过。'

    刺史又问曰:'弟子常见僧俗念阿弥陀佛,愿生西方;请和尚说,得生彼否?愿为破疑。'

    师言:'使君善听,惠能与说。世尊在舍卫城中,说西方引化,经文分明去此不远。若论相说里数有十万八千,即身中十恶八邪,便是说远。说远,为其下根;说近,为其上智。人有两种,法无两般;迷悟有味,见有迟疾。迷人念佛,求生于彼;悟人自净其心。所以佛言:"随其心净,即佛土净。"使君东方人,但心净即无罪;虽西方人,心不净亦有愆。东方人造罪,念佛求生西方;西方人造罪,念佛求生何国?凡愚不了自性,不识身中净土,愿东愿西,悟人在处一般。所以佛言:" 随所住处,恒安乐。"使君心地,但无不善,西方去此不遥;若怀不善之心,念佛往生难到。'
    '今劝善知识,先除十恶,即行十万;后除八邪,乃过八千。念念见性,常行十直,到如弹指,便亲弥陀。使君但行十善,何须更愿往生?不断十恶之心,仃佛印水迎请?若悟无生顿法,见西才只在刹那;不悟,念佛求生,路遥如何得达?惠能与诸人移西方如刹那间,目前便见,各愿见否?'

    众皆顶礼云:'若此处见,何须更愿往生?愿和尚慈悲,便现西方,普令得见。'

     师言:'大众!世人自色身是城,眼耳鼻舌是门;外有五门,内有意门;心是地,性是王;王居心地上。性在,王在;性去,王无。性在,身心存;性去,身心坏。佛向性中作,莫向身外求。自性迷,即是众生;自性觉,即是佛。慈悲,即是观音;喜舍,名为势至。能净,即释迦;平直,即弥陀。人我是须弥,邪心是海水,烦恼是波浪,毒害是恶龙,虚妄是鬼神,尘劳是鱼鳌,贪嗔是地狱,愚痴是畜生。'

    '善知识!常行十善,天堂便至,除人我,须弥倒;去邪心,海水竭;烦恼无,波浪灭;毒害忘,鱼龙绝。自心地上,觉性如来,放大光明,外照六门清净,能破六欲诸天。自性内照,三毒即除,地狱等罪,一时消灭,内外明彻,不异西方。不作此修,如何到彼?'

    大众闻说,了然凡性,悉皆礼拜,俱叹善哉!唱言:'普愿法界众生,闻者一时悟解。'

    师言:'善知识!若欲修行,在家亦得,不由在寺。在家能行,如东才人心善;在寺不修,如西才人心恶,但心清净,即是自性西方。'

    韦公又问:'在家如何修行,愿为教授。'

    师言:'吾与大众,作无相颂,但依此修,常与吾同处无别。若不作此修,剃发出家,于道何益?颂曰:

    "心平何劳持戒?行直何用修禅?
    恩则亲养父母,义则上下相怜。
    让则尊卑和睦,忍则众恶无喧。
    若能钻木出火,淤泥定生红莲。
    苦口的是良药,逆耳必是忠言。
    改过必生智慧,护短心内非贤。
    日用常行饶益,成道非由施钱。
    菩提只向心见,何劳向什求玄?
    听说依此修行,天堂只在目前。"

    师复曰:'善知识!总须依偈修行,见取自性,直成佛道。法不相待,众人且散,吾归曹溪,众若有疑,却来相问。'

    时,刺丈官僚,在会善男信女,各得开悟,信受奉行。
    师示众云:'善知识!我此法门,以定慧为本,大众勿迷。言定慧别,定慧一体,不是二;定是慧体,慧是定用,即慧之时定在慧,即定之时慧在定。若识此义,即是定慧等学。诸学道人,莫言先定发慧,先慧发定各别。作此见者,法有二相,口说善语,心中不善,空有定慧,定慧不等;若心口俱善,内外一种,定慧即等。'

    '自悟修行,不在于诤;若诤先后,即同迷人。不断胜负,却增我法,不离四相。善知识!定慧犹如何等?犹如灯光。有灯即光,无灯即暗;灯是光之体,光是灯之用。名虽有二,体本同一。此定慧法,亦复如走。'

    师示众云:'善知识!一行三昧者,于一切处,行、住、坐、卧,常行一直心是也。如净名经云:"直心是道场,直心是净土。"莫心行谄曲,口但说直,口说一行三昧,不行直心;但行直心,于一切法,勿有执着。迷人着法相,执一行三昧。直言坐不动,妄不起,心即是一行三昧。作此解者。即同无情,却是障道因缘。'

    师示众云:'善知识!道须通流,何以却滞?心不住法,道即通流;心若住法,名为自缚。若言坐不动,是只如舍利弗宴坐林中,却被维摩诰诃。善知识!又有人教坐,看心观静,不动不起,从此置功,迷人不会,便执成颠。如此者众,如是相教,故知大错。'

    师示众云:'善知识!本来正教,无有顿渐,人性自有利钝。迷人渐契,悟人顿修,自识本心,自见本性,即无差利,所以立顿渐之假名。

    '善知识!我此法门,从上以来,先立无念为宗,无相为体,无住为本。无相者:于相而离相;无念者:于念而无念;无住者:人之本性,于世间善恶好丑,乃至冤之与亲,言语触刺欺争之时,并将为空,不思酬害,念念之中,不思前境。若前念、今念、后念,念念相续不断,名为系缚。于诸法上,念念不住,即无缚也。此是以无住为本。'

    '善知识!外离一切相,名为无相;能离于相,即法体清净;此是以无相为体。'

    '善知识!于诸境上心不染,曰无念;于自念上常离诸境,不于境上生心。若只百物不思,念尽除却,一念绝即死,别处受生,是为大错。学道者思之。若不识法意,自错犹可,更劝他人,自迷不见,又谤佛经;所以立无念为宗。'
    '善知识!云何立无念为宗?只缘口说见性,迷人于境上有念,念上便起邪见,一切尘劳妄想,从此而生。自性本无一法可得;若有所得,妄说祸福,即是尘劳邪见。故此法门,立无念为宗。'

    '善知识!无者无何事?念者念何物?无者:无二相,无诸尘劳之心;念者,念其如本性。真如即是念之体,念即是真如之用。真如自性起念,非眼耳鼻舌能念,其如有性,所以起念;真如若无,眼耳色声,当时即坏。'

    '善知识!真如自性起念,六根虽有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真性常自在。故经云:'能善分别诸法相,于第一义而不动。"'

妙行品第五

    师示众云:'此门坐禅,元不着心,亦不着净,亦不是不动。若言着心,心元是妄,知心如幻,故无所着也。若言着净,人性本净,由妄念故,盖覆真如,但无妄想,性自清净。起心着净,却生净妄,妄无处所,着者是妄。净无形相,却立净相,言是工夫;作此见者,障自本性,却被净缚。'

    '善知识!若修不动者,但见一切人时,不见人之是非善恶过患,即是自性不动。善知识!迷人身虽不动,开口便说他人是非长短好恶,与道违背;若着心着净,即障道也。'师示众云:'善知识!何名坐禅?此法门中,无障无碍,外于一切善恶境界,心念不起,名为坐;内见自性不动,名为禅。'

    '善知识!何名禅定?外离相为禅;内不乱为定。外若着相,内心即乱;外若离相,心即不乱。本性自净自定,只为见境思境即乱。若见诸境心不乱者,是真定也。 ''善知识!外离相即禅,内不乱即定;外禅内定,是为禅定。菩萨戒经云:"我本性元自清净。"善知识!于念念中,自见本性清净,自修自行,自成佛道。'

   时,大师见广韶洎四方士庶,骈集山中听法,于是升座告众曰:'来!诸善知识!此事须从自性中起。于一切时,念念自净其心,自修自行,见自己法身,见自心佛,自度、自戒,始得不假到此。既从远来,一会于此,皆共有缘,今可各各胡跪,先为传自性五分法身香,次授无相忏悔。'

    众胡跪。

    师曰:'一、戒香:即自心中无非、无恶、无嫉妒、无贪嗔、无劫害,名戒香。

    二、定香:即亲诸善恶境相,自心不乱,名定香。

    三、慧香:自心无碍,常以智慧,观照自性,不造诸恶,虽修众善,心不执着,敬上念下,矜恤孤贫,名慧香。

    四、解脱香:即自心无所攀缘,不思善,不思恶,自在无碍,名解脱香。

    五、解脱知见香:自心既无所攀缘、善恶,不可沉空守寂,即须广学多闻,识自本心,达诸佛理,和光接物,无我、无人,直至菩提,真性不易,名解脱知见香。'

    '善知识!此香各自内薰,莫向外觅。令与汝等授无相忏悔,灭三世罪,令得三业清净。善知识!各随语,一时道:"弟子等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愚迷染;从前所有恶业愚迷等罪,悉皆忏悔,愿一时消灭,永不复起。弟子等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x诳染;从前所有恶业?x诳等罪,悉皆忏悔,愿一时消灭,永不复起。弟子等从前念、今念及后念,念念不被嫉妒染;从前所有恶业嫉妒等罪,悉皆忏悔,愿一时消灭,永不复起。"'

    '善知识!已上是为无相忏悔。云何名忏?云何名悔?忏者:忏其前衍;从前所有恶业、愚迷、?x诳、嫉妒等罪,悉皆尽忏,永不复起,是名为忏。悔者:悔其后过;从今已后,所有恶业、愚迷、?x诳、嫉妒等罪,今已觉悟,悉皆永断,更不复作,是名为悔,故称忏悔。凡夫愚迷,只知忏其前衍,不知悔其后过。以不悔故,前衍不灭,后过又生。前衍既不灭,后过复又生,何名忏悔?'


    '善知识!既忏悔已,与善知识发四弘誓愿,各须用心正听:自心众生无边誓愿度,自心烦恼无边誓愿断,自性法门无尽誓愿学,自性无上佛道誓愿成。'

    '善知识!大家岂不道,众生无边誓愿度?怎么道,且不是惠能度。善知识!心中众生,所谓邪迷心、诳妄心、不善心、嫉妒心、恶毒心,如是等心,尽是众生,各须自性自度,是名真度。'

    '何名自性自度?即自心中邪见、烦恼、愚痴、众生,将正见度。既有正见,使般若智打破愚痴迷妄众生,各各自度。邪来正度,迷来悟度,愚来智度,恶来善度;如是度者,名为真度。'

    '又,烦恼无边誓愿断,将自性般若智,除却虚妄思想心是也。又,法门无尽誓愿学,须自见性,常行正法,是名真学。又,无上佛道誓愿成,既常能下心行于真正,离迷、离觉,常生般若,除真、除妄,即见佛性,即言下佛道成。常念修行是愿力法。善知识!今发四弘愿了,更与善知识授无相三归依戒。'

    '善知识!归依觉,两足尊;归依正,离欲尊;归依净,众中尊。从今日起,称觉为师,更不归依邪魔外道。以自性三宝,常自证明,劝善知识,归依自性三宝。佛者觉也,法者正也,僧者净也。自心归依觉,邪迷不生,少欲知足,能离财色,名两足尊。自心归依正,念念无邪见,以无邪凡故,即无人我贡高贪爱执着,名离欲尊。自心归依净,一切尘劳爱欲境界,自性皆不染着,名众中尊。若修此行,是自归依,凡夫不会,从口至夜,受三归戒,若言归依佛,佛在何处?若不见佛,凭何所归?言却成妄。'

    '善知识!各自观察,莫错用心。经文分明言、自归依佛,不言归依他佛。自佛不归,无所依处。今既自悟,各须归依自心三宝,内调心性,外敬他人,是自归依也。'

    '善知识!既归依自三宝竟,各各志心,吾与说一体三身自性佛,令汝等见三身,了然自悟自性,总随我道:"于自色身,归依清净法身佛;于自色身,归依千百亿化身佛;于自色身,归依圆满报身佛。"'

    '善知识!色身是舍宅,不可言归向者。三身佛在自性中,世人总有为自心迷不见内性,外觅三身如来,不见自身中有三身佛。汝等听说,令汝等于自身中见自性有三身佛。此三身佛,从自性生,不从外得。何名清净法身佛?世人性本清净,万法从自性生;思量一切恶事,即生恶行;思量一切善事,即生善行。如是诸法,在自性中,如天常清,日月常明,为浮云盖覆,上明下暗,忽遇风吹云散,上下俱明,万象皆现;世人性常浮游,如彼天云。善知识!智如日,慧如月;智慧常明,于外着境,被妄念浮云盖覆,自性不得明朗。若遇善知识,闻真正法,自除迷妄,内外明彻,于自性中,万法皆现,见性之人,亦复如是。此名清净法身佛。'
     '善知识!自心归依自性,是皈依真佛。自皈依者,除却自性中不善心、嫉妒心、谄曲心、吾我心、诳妄心、轻人心、慢他心、邪见心、贡高心及一切时中不善之行,常自见己过,不说他人好恶,是自皈依。常须下心,普行恭敬,即是见性通达,更无滞碍,是自皈依。'

    '何名千百亿化身?若不思万法性本如空,一念思量,名为变化。思量恶事,化为地狱;思量善事,化为天堂;毒害化为龙蛇;慈悲化为菩萨,智慧化为上界,愚痴化为下才。自性变化甚多,迷人不能省觉,念念起恶,常行恶道,回一念善,智慧即生,此名自性化身佛。'

    '何名圆满报身?譬如一灯,能除千年暗,一智,能灭万年愚。莫思向前,已过不可得;常思于后,念念圆明。自见本性,善恶虽殊,本性无二。无二之性,名为实性,于实性中,不染善恶,此名圆满报身佛。自性起一念恶,灭万劫善因;自性起一念善,得恒沙恶尽,直至无上菩提。念念自见,不失本念,名为报身。'

    '善知识!从法身思量,即是化身佛;念念自性自见,即是报身佛。自悟自修自性功德,是其归依;皮肉是色身,色身是宅舍,不言归依也。但悟自性三身,即识自性佛。'

    '吾有一无相颂,若能诵持,言下令汝积劫迷罪,一时消灭。颂曰:"迷人修福不修道,只言修福便是道。

    布施供养福无边,心中三恶元来造;
    拟将修福欲灭罪,后世得福罪还在。
    但向心中除罪缘,各自性中真忏悔;
    忽悟大乘真忏悔,除邪行正即无罪。
    学道常于自性观,即与诸佛同一类。
    吾祖唯传此顿法,普愿见性同一体;
    若欲当来觅法身,离诸法相心中洗。
    努力自见美悠悠,后念忽绝一世休;
    若悟大乘得见性。虔恭合掌至心求。"'
    师言:'善知识!总须诵取,依此修行,言下见性,虽去吾千里,如常在吾边;于此言下不悟,即对面千里,何勤远来?珍重,好去!'

    一众闻法,靡不开悟,欢喜奉行。

机缘品第七

    师自黄梅得法,回至韶州曹侯村,人无知者。

    时,有儒士刘志略,礼遇甚厚。志略有姑为尼,名无尽藏,常诵大涅??经。师暂听,即知妙义,遂为解说;尼乃执卷问字。

    师曰:'字即不识,义即请问。'

    尼曰:'字尚不识,曷能会义?'

    师曰:'诸佛妙理,非关文字。'

    尼惊异之,遍告里中耆德云:'此是有道之士,宜请供养。'

    有魏武侯玄孙曹叔良及居民,竞来瞻礼。时,宝林古寺,自隋末兵火已废,遂于故基,重建梵宇,延师居之。俄成宝坊,师住九月余日,又为恶党寻逐。师乃遁于前山,被其纵火焚草木,师隐身挨入石中得免。石今有师趺坐膝痕及衣布之纹,因名避难石。师忆五祖怀会止藏之嘱,遂行隐于二邑焉。

    僧法海,韶州曲江人也。初参祖师,问曰:'即心即佛,愿垂指谕。'

    师曰:'前念不生即心,后念不灭即佛;成一切相即心离一切相即佛。吾若具说,穷劫不尽,听吾偈曰:

    "即心名慧,即佛乃定;定慧等持,意中清净。悟此法门,由汝习性;用本无生,双修是正。"'
    法海言下大悟,以偈赞曰:

    '即心元是佛,不悟而自屈,我知定慧因,双修离诸物。'

    僧法达,洪洲人,七岁出家,常诵法华经,来礼祖师;头不至地。

    祖诃曰:'礼不投地,何如不礼。汝心中必有一物,蕴习何事耶?'

    曰:'念法华经,己及三千部。'

    祖曰:'汝若念至万部,得其经意,不以为胜,则与吾偕行。汝今负此事业,都不知过。听吾偈曰:

    '礼本折慢幢,头奚不至地;有我罪即生,忘功福无比。"'

    师又曰:'汝名什么?'

    曰:'名法达。'

    师曰:'汝名法达,何曾达法?'复说偈曰:

    '汝今名法达,勤诵未休歇,
    空诵但循声,明心号菩萨;
    汝今有缘故,吾今为汝说,
    但信佛无言,莲花从口发。'

    达闻偈悔谢曰:'而今而后,当谦恭一切。弟子诵法华经,未解经义,心常有疑,和尚智慧广大,愿略说经中义理。

    师曰:'法达,法即甚达,汝心不达;经本无疑,汝心自疑。汝念此经,以何为宗?'

    达曰:'学人根性暗钝,从来但依文诵念,岂知宗趣?'

    师曰:'吾不识文字,汝试取经诵之一遍,吾当为汝解说。'

    法达即高声念经,至譬喻品,师曰:'止!此经元来以因缘出世为宗,纵说多种譬喻,亦无越于此。何者因缘?经云:"诸佛世尊,唯以一大事因缘故,出现于世。 "一大事者,佛之知见也。世人外迷着相,内迷着空;若能于相离相,于空离空,即是内外不迷。若悟此法,一念心开,是为开佛知见。佛,犹觉也;分为四门:开觉知见、示觉知见、悟觉知见、入觉知见。若闻开示便能悟入,即觉知见,本来真性,而得出现。汝慎勿错解经意,见他道开示悟入,自是佛之知见,我辈无分。若作此解,乃是谤经毁佛也。彼既是佛,已具知见,何用更开?
    汝今当信佛知见者,只汝自心,更无别佛。盖为一切众生,自蔽光明,贪爱尘境,外缘内扰,甘受驱驰,便劳他世尊从三昧起,种种苦口,劝令寝息,莫向外求,与佛无二;故云开佛知见。

    吾亦劝一切人,于自心中,常开佛之知见;世人心邪,愚迷造罪,口善心恶,贪嗔嫉妒谄佞我慢,侵入害物,自开众生知见。若能正心常生,智慧观照,自心止恶行善,是自开佛之知见。汝须念念开佛知见,勿开众生知见。开佛知见,即是出世;开众生知见,即是世间,汝若但劳劳执念,以为功课者,何异牦牛爱尾?'

    达曰:'若然者,但得解义,不劳诵经耶?'

    师曰:'经有何过,岂障汝念?只为迷悟在人,损益由己。口诵心行,即是转经;口诵心不行,即是被经转。听吾偈曰:

    "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
    诵经久不明,与义作仇家;
    无念念即正,有念念成邪,
    有无俱不计,长御白牛车。"'

    达闻偈,不觉悲泣,言下大悟,而告师曰:'法达从昔已来,实未曾转法华,乃被法华转。'再启曰:'经云:"诸大声闻乃至菩萨,皆尽思共度量,不能测佛智。 "今令凡夫但悟自心,便名佛之知见,自非上根,未免疑谤。又经说三车,羊鹿之车与白牛之车,如何区利?愿和尚再垂开示。'

    师曰:'经意分明,汝自迷背。诸三乘人,不能测佛智者,患在度量也,铙伊尽思共推,转加悬远。佛本为凡夫说,不为佛说,此理若不肯者,从他退席,殊不知坐却白牛车,更于门外觅三车。况经文明向汝道,唯一佛乘,无有余乘。若二若二乃至无数,方便种种因缘譬喻言词,是法皆为一佛乘故。汝何不省?三车是假,为昔时故;一乘是实,为今时故。只教汝去假归真,归真之后,真亦无名。应知所有珍财,尽属于汝,由汝受用,更不作父想,亦不作子想,亦无用想;是名持法华经。从劫至劫,手不释卷,从昼至夜,无不念时也。'
   达蒙启发,踊跃欢喜,以偈赞曰:

    '经诵三千部,曹溪一句亡,
    未明出世旨,宁歇累生狂;
    羊鹿牛权设,初中后善扬,
    谁知火宅内,元是法中王。'

    师曰:'汝今后才可名念经僧也。'达从此领玄旨,亦不辍诵经。

    僧智通,寿州安丰人,初看楞伽经约千余遍,而不会三身四智,礼师求解其义。

    师曰:'三身者:清净法身:汝之性也;圆满报身,汝之智也;千百亿化身,汝之行也。若离本性,别说三身,即名有身无智;若悟三身无有自性,即名四智菩提。听吾偈曰:

    "自性具三身,发明成四智,
    不离凡闻缘,超然登佛地;
    吾今为汝说,谤信永无迷,
    莫学驶求者,终日说菩提。"'

    通再启曰:'四智之义,可得闻乎?'

    师曰:'既会三身,便明四智,何更问耶?若离三身,别谈四智,此名有智无身。即此有智,还成无智。'复偈曰

    '大圆镜智性清净,千等性智心无病,
    妙观察智见非功,成所作智同圆镜;
    五八六七果因转,但用名言无实性,
    若于转处不留情,繁兴永处那伽定。

    '如上转识为智也。教中云:"转前五识为成所作智,转第六识为妙观察智,转第七识为平等性智,转第八识为大圆镜智。"虽六七因中转,五八果上转;但转其名,而不转其体也。'

    通顿悟性智,遂呈偈曰:

    '三身元我体,四智本心明,
    身智融无碍,应物任随形;
    起修皆妄动,守住匪真精,
    妙旨因师晓,终亡染污名。'

    僧志常,信州贵溪人,髫年出家,志求凡性;一日参礼。

    师问曰:'汝从何来?欲求何事?'

    曰:'学人近往洪州白峰山礼大通和尚,蒙示见性成佛之义,未决狐疑,远来投礼,伏望和尚指示。'
    师曰:'彼有何言句,汝试举看。'

    曰:'智常到彼,凡经三月,未蒙示诲。为法切故,一夕,独入丈室,请问如何是某甲本心本性?

    大通乃曰:"汝见虚空否?"

    对日:""

    彼曰:"汝见虚空有相貌否?"

    对曰:"虚空无形,有何相貌?"

    彼曰:"汝之本性,犹如虚空,了无一物可见,是名正见;无一物可知,是名真知。无有青黄长短,但见本源清净,觉体圆明,即名见性成佛,亦名如来知见。"

    学人虽闻此说,犹未决了,乞和尚开示。'

    师曰:'彼师所说,犹存见知,故今汝未了。吾今示汝一偈:

    "不见一法存无见,大似浮云遮日面,
    不知一法守空知,还如太虚生闪电;
    此之知见瞥然兴,错认何曾解方便,
    汝当一念自知非,自己灵光常显现。"'

    常闻偈己,心意豁然,乃述偈曰:

    '无端起知见,着相求菩提,
    情存一念悟,宁越昔时迷;
    自性觉源体,随服枉迁流,
    不入祖师室,茫然趣两头。'

    智常一日问师曰:'佛说三乘法,又言最上乘,弟子未解,愿为教授。'
    师曰:'汝观自未心,莫着外法相,法无四乘,人心自有等差。凡闻转诵,是小乘;悟法解义,是中乘;依法修行,是大乘。万法尽通,万法俱备,一切不染,离诸法相,一无所得,名最上乘。乘是行义,不在口争,汝须自修,莫问吾也,一切时中,自性自如。'

    常礼谢执侍,终师之世。

    僧志道,广州南海人也,请益曰:'学人自出家,览涅??经,十载有余,未明大意,愿和尚垂诲。'

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白话述义

  我今天为什么要讲金刚经,用白话来述义呢?为要把金刚经上的妙用,移用在社会上。因离了世间一切人事,佛法就没用处了。佛法处处是解除人生的痛苦,不论贵贱贤愚、老幼中外,是个人,就免不了自身的烦恼痛苦。其原因,总是执取名相,认虚妄的当作真实,无非以执我为本,诤论为用,发生世上一切的颠倒。而金刚经用处,正是去我执的无上法门。在社会上的广大妙用,虽说十世百世,也说不尽的。譬如医院的医生医药医法,是没有穷尽的。要世上一个病人也没有了,医药就用不着了。佛法正是如此。佛法的五明,一是因明,是说一切辩证法,分别邪正真伪的理,是论理学。二是内明,明自家心宗佛性,专讲人生内在的学问。这两门,是自己的功夫。三是医方明,发明医理方术,救人病苦。四是工巧明,明一切工艺技术,如声光化电算术各科等类。这两门是方便世用的,人事上不可废的。第五是声明,要把前四明的理智发扬开来,要靠语言文字来通达流传,是为声明。五明通了,世法才尽。世法尽了,即是佛法。五明中,内明是根本,所谓根本智,是体,其余四明是后得智,是用。你想人在社会上,这五明,能缺哪一明呢?世人不明佛法的真理,笼统说是迷信,岂不可痛。但实在不能怪他们,一则佛门对外介绍的方法太少了;二则佛经义太深奥,不容易懂;三则人人忙于衣食住,无暇及此;四则盲从,一听说是迷信,就不好意思去学,怕人说是落伍;五则佛法宣传的信用太坏,世人但见坏处,不见好处,就是知道一点的人,也认为不急之务,可不必学它。不知人在康健时,看医药,真是不急之务,非到真正病苦时,不知道着急求医。但如一个地方,从无医院,也无药房,到了临时急病,还来得及吗?我人不能听其自然,明知自力不足,苟有一分力量,可以贡献社会,不致害群众的事业,自当尽力帮助,用出无畏布施的精神来,先把金刚般若经的义理,用白话来介绍,小之可以解除人事闷苦,大之可以悟见自性成佛。果人人能通达无我无人的平等至理,才知佛法实不是迷信,不是消极,是为救世的大用,可以立个真正社会共荣的基础,那就尽了我个人的天职了。
  又此书不但述金刚经的义理,还要把人生痛苦的根源,贪恶的习性,一一述出来。因世人不明社会共存的原理,只知自私自利,结果私也不成,利亦不得,只有受苦份罢了。金刚经上说,不但对人要度他成佛,连胎卵湿化四生,都要度他成佛。还要自己不立这个功德见,自以为了不得,是讲到无我的极则了。虽人生一时或做不到,但先得有此心愿,具此精神,那就无事不可努力前进了。所以这书名为《金刚经白话述义》,实是社会学进行法门,开一条人人共进的道路,人人得心地光明,消灭了尔虞我诈的恐怖,表明佛法于世用的重要。又为便利读诵起见,改为白话体。又借用同仁研究金刚经的机会,编立这本讲义。至于经义深远,也不过述其万一,未尽的地方,还在各人自悟自得,非语言文字所可揭示的了。
  我们今日读金刚经,先当明白究竟为了何事?经于社会、人生,又有什么用处?但这个道理,世人很少明白,大都是求福报,求消灾免劫。而稍明佛理的人,才知读经可以见性成佛。是的,但如何谓之见性,读经又如何能见性成佛,经又如何读法,亦全不去研究它。更有人说,见性成佛是菩萨的事,不是凡夫可以做到的。不知菩萨是生出来就是菩萨呢,还是由凡夫修成的呢?既是凡夫无望,那你读经做什么?人皆可以为尧舜,人人具有佛性,可以成佛,这个浅近的理,人人都知道的,你为什么要甘心没出息,自暴自弃,还要阻止人家发大心?造此恶业,岂不可怪?!
  从来读经的人千千万万,解释经义的又不知多少,但知道受持的却很少很少。受持就是照经上去行,行是心行,心行才是真实受持,自己得受用,方有用处。即如经题是波罗蜜,是说到彼岸。你试想想,你是不是在此岸?但又如何叫做此岸呢?倘真明白了此岸的苦厄,方有出离的决心。然世人未尝不知自心苦厄,又因不明正理,再加依赖习性,不图自了,但求人救,是以求佛求法求僧,离题更远了。
  佛在华严会上,特许大心凡夫,此人虽未成菩萨,还在凡夫地位,但心量已大,是个法器,可以成就的。人有四种德性:一、不甘自弃,决信自己可以成佛无疑。二、平等慈视众生,皆可成佛,故能不轻后学。三、魄力胆量胜人,日后承当力大。四、不易受法缚,心量又活泼,除习气容易。有此四德,所以称大心。不是人人都能发大心的,有肯不肯的分别,肯发大心的人,都因夙世多种善根,此生便容易了。
  读经先得明白本经的立场,金刚般若经是佛第四期说法,在般若部,中国已译的只六百卷当中的一部分,专明般若的体用。般若是梵文,华言大智慧,但不是智慧两个字可以尽其义的。当云通达世间法,出世间法,圆融无碍,恰到好处,不执取于法的大智慧,是般若义。金刚是表般若的体,由体起用,解决一切苦厄。波罗蜜,就是用,能够明白金刚般若的体,起随缘应世的用,这个人就算是佛。倘一时尚做不到,但能够信心不逆,闻佛所说已能不惊不怖不畏,甚为希有,此人已是大乘最上乘的地位,所以此经名曰金刚般若波罗蜜。如来为大乘者说,为最上乘者说,但佛是平等慈视众生的,不是专对大乘人教授,无论何人,只要是大乘根性,就有成就的资格,所谓根性的显发就是人的意境。圣凡的体,是不二的,圣凡的意境,却不同的,有人天的意境,有菩萨的意境,有佛的意境,你看经文里许多于意云何,就是引入意境去领会。这部经是说最上乘人的意境,是果位人的意境。不同这个意境的人,非但不懂其义,就是对他讲,也不能受持读诵,何况为人解说。因为他的根性是乐小法的,小法就是被自己的情见所惑,执著在我相,不能发大心的。所以经中说来说去,只在人去四相,要去四相先去我相,去就是勿执取,明悟这个我本是空,我身不是我,我心也不是我。身相心相,虽暂时似有,毕竟非实。因为非实,故云无实,因为暂有,故云无虚,只是缘生的,所以是空,你执取了有,固然不是,执取了空,也不是,即执取个非有非空,却也是执,也还不是。但明白这是个义,义即是法,即是名,根本都是空性。因为世上一切一切,都不过是个假义,假法假名,我权立了一个假心,用来一时假用罢了。因为世上假人事,是不能废的,不许断灭的,只要你明白了不作真,不上当,修一切善法。善是善巧方便,能用善巧方便的法应付一切,那般若的妙用活用,就起来了。所以着不得一点相,先成个大自在的意境。能大自在的人,自己受用,即是功德。施之于人,即是大功德。推广开来,即是无量无边功德,即是荷担如来无上菩提的大事业。所以有功于世道人心的,功德不可称量。社会上的一切人事,本此建立,就转娑婆为极乐了。这是本经的立场,要首先明白的。
  次说金刚经的妙用,在表面上,处处讲般若无住的妙用,骨子里却点出金刚不动的性体。说体,是无形的,说相,是无相的,说用,是无住的。说无形的,是暗指人人同具的佛性,虽不可见,却是实有湛寂圆明,所以叫做实相。实相者,即是非相。就是说非同有相的相,是不可眼见的,但处处表现的如胎卵湿化的身相、动作相、语言相、文字相,连所受的福德相,心中缘起的善恶思想种种妄相,全从这实相里幻出。外形似乎变化不尽,但实相本体性,是不动不变的,所以叫做福德性,有形的是福德相。
  初步的功行,先破四相,粗的是四相,细的是四见,四相四见,把实相蒙住了,所以不见。譬如水,被波浪所迷糊了,就此不见,但水终究没有增损,波浪一息,水自见了。所以经中再三要破一切相。佛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是真相,即见如来了,如来是指实相性体,见了实相,即同诸佛。
  修行人到了亲见实相之后,自然明白,了知一切一切,都从实相里幻出,一切处一切处,都不离我的实相,尽虚空,遍法界,无非是我的实相,我的佛性,我的妙用,我的大身。更知道人人如是,佛亦如是,尽虚空,遍法界,无非是人人的实相,人人的佛性,人人的妙用,人人的大身,不分胎卵湿化,有色无色,有想无想,一是平等,包罗万象。此心廓然,无圣无凡,无人无我,我与众生,众生与我,一体性空,无彼无此,无冤无亲。何以故,一切同体,无生无灭,所以叫做大身。这是真见实相的人。此便是佛的意境,从般若中慧见的,不是世人情见分别所得的。
  金刚经破四相是初步的入手方法,再深入去,不取法相,不离法相,就是不住于法,是破四见的功行。此心不被境转,不被法缚,微细微细处,并不受佛缚,不受经缚,不受功德心所缚,只一无住,便缚不住了。因为晓得一切法,一切见,总是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但不取有为,也不离有为。譬如走路,步步踏着砖走过去,步步不离砖,但总不曾带走一块砖去。如是行云流水,应付世上的事,只如是知,如是见,如是信解,不要再添什么道理,反又迷了。所以说不生法相,这才是如如不动。如如是活泼泼的妙用,不动是未尝离了金刚性体,这是深的般若波罗蜜多。所以须菩提说,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佛所以许了他,说如是如是。
  般若妙用,只是在一切,著不得一点,一著就落住了。如上面离一切诸相,即名诸佛两句,细细研究,说离一切相即佛,有六个字,就够了,但何以上句要加个诸字呢?是言连离的相也要离去,不许著一点。诸字,连离相也在内的。下一句又加上名诸两个字,恐人又执取了佛,又受了佛缚,要使你知道佛亦性空,不过是个假名,没有实体,切莫上当,自生法相,全经中往往有三句,如佛说般若波罗蜜,即非般若波罗蜜,是名般若波罗蜜。佛说,是不得已而说,不是佛的执有;即非,是言本来性空,不是要你取著;是名,是因为不可断灭了去,一切原不过是个名而已。你想世界上一切一切,哪一处哪一点,能离了名字?总是个名在那里布弄,世上千千万万的我见我执,人事纷纭,都是自己上名的当。明明说是名,明明虚幻不实,但愚人总跳不出这圈子去,因此苦无尽期。佛要我们深悟般若无住的妙用,把所有一切一切,如世间法出世法,轻轻用是名两个字,一刀斩却,直截痛快,一了百了,前不落空,中不落有,后不断灭,如鸟飞空中,虽有来去诸相,却无迹可觅。这是金刚般若经的妙用,世人能用在人事上,就无一事不圆满了。
  讲到般若,是说心的灵用,绝无定法,不可测知。你用意识去分别它,就不见了。正如龙戏大海,翻腾飞舞,没有你捉摸处。所以解释经文,也无定法,要忽前忽后,忽有忽空,使对方心先放大了,如东方虚空,可思量否?南西北方四维上下虚空,可思量否?心同十方虚空的广大无著,才可以入无住的意境。次将此心打杀了,无我无人,连最大的功德心也没有,如度尽无量无边众生,都入了无余涅,就是成了佛。我心中若无其事,因我与众生,无不性空。再次,明白我心众生心,根本是不可得,处处空灵,般若的机用始开,开了灵机,那实相自然而见。所以读般若经,不同余书,切不可咬文嚼字,在字音上、字句多少上和四句偈上打算,反使灵机窒碍了。四句偈,是说一行,梵文无行,总成四句,就说有一行也够了,只要你通达其义,能够活用活参,随时随句,可以玩味,得其神妙。经要多读,文句熟了,熟了之后,不拘何句,触机即发,听讲时,点到哪一句,忽然明悟,这才是真受用。倘不解义理,如同嚼蜡,一无滋味,又有何用?所以一面读,一面要明解经中义趣,那就近了。近是近于世用了。每日试验,用在人事上,久久不觉同化,妙用自然而启。般若妙机,以前世种植善根,今生自会启发,心无所执,心自灵活,不同凡见,自然入圣。这全是般若的功行,切不可看轻了他。
  凡未曾深达实相的人,也往往好谈般若。因为功夫不深,不觉流入于妄谈般若的病。譬如初学医的人,粗知药性,乱开医方,不觉误了人命,此切切不可。但考其原因,也由于夙世有过一点根器来,否则也谈不出。加以自己无明我见,夹杂在内,自误误人,添诸罪业,此不可不防。所以般若剑,弄得不好,伤了自己,杀了人,还不自知。若要辨别这个毛病,须看出言吐语,是不是有我见在内,是不是有名心法执在内,是不是合凑对方的机而说。如其人不可谈而与之谈,是妄。可与谈而不与之谈,也是妄。自己不可与人谈而谈,是妄。自己可以与人谈而吝法勿谈,也是妄。自己未明其义,见人谈般若无从测知而亦妄加批评,都是妄。至于般若,是圆融无碍,不得著一点心,何况有骄慢心名心胜负心夹杂在内,只看他多所诤论,好世智强辨,即是妄作。所以要谦虚,不可自大。佛对须菩提说,你成了四果,所修由须陀洹至阿罗汉,自己以为有果可得,有道可成否?倘著此念,便落四相,中间菩萨不必说,连我佛自己,夙世在燃灯佛所,于法也无所得,岂可自以为胜而骄于人么?
  此经以金刚为体,以离相为相,以无住为用。体比喻其坚,相比喻其明,用比喻其利,合此三德,以表般若的圆融广大。这部经,经过六次翻译了,以鸠摩罗什译得最胜,合我们东土人的意境,文笔也极灵活,所以人人喜读。六种翻译中,以隋译是梵文对照而译,不按中国文法,所以难解。金刚经义理很深,佛说法四十九年,其中有二十九年专说般若的。其实五期中无一处无一时无一句不是说般若。不过专说般若的,前后共十六会,这是中国已译般若部六百卷中一部分,各家注解,不知有多少。当初有个无著菩萨,入日光定,上升兜率天,请弥勒菩萨解说经义,菩萨传了八十章偈颂,无著传给他兄弟天亲,令造一部金刚经论,按二十七疑立论。无著意尚未足,自己又造了一论,分十八住,后来功德施又造一论。这前四种,专解释金刚经的,只是文义太深,还是不懂。后来中国各家,如唐朝窥基大师、圭峰大师,宋朝的长水子,都有注释,不过前四种论到中国在后,梁昭明太子不曾见到,因此判金刚经三十二分,虽煞费苦心,却不能说出所以然来。其实经文虽千注万判,也分不清的,是在各人自己修证后的领悟,悟得深,见到亦深。但不受持,照经上去做,也还是不能深悟的。要得受用,自非亲历不可。所以宗下首重见性,开了眼,再去看经,头头是道。所谓由体起用,从根本智,开发后得智,是修行正路也,正是心中心密法入门开启般若的捷径。
  佛说法只是随说,随时随地随机而说。尤其是般若,更无定法。我们今日参究,虽不必拘定何章何偈何句,然此经先后次第,有条不紊,我们也得逐段来参。此经大体分几大段:
  第一段,是佛不开口说法,以身教,以意授,名不说说。由如是我闻敷座而坐止。只有大乘菩萨看得懂。此段佛在动作上、态度上,表六波罗蜜的行相。如乞食,是表布施波罗蜜。于食时,著衣持钵,躬行走乞,是表持戒波罗蜜。次第乞已,不择贵贱精粗,是表忍辱波罗蜜。收衣钵,洗足,经常如是,是表精进波罗蜜。敷座而坐,是表禅定波罗蜜。五处全是般若行,正表般若波罗蜜,即在行住坐卧之中,处处可见,但无可言说,只如是而已。可知般若功行,全由里面发出,不能丝毫做作。所谓蕴于中,形于外,神露于不知不觉间,绝不著意,正表无住的意境,般若妙用,全盘披露,这是佛不开口的说法境。
  第二段,由时长老须菩提起至愿乐欲闻止。上面佛的意境动作,正是说无相法,而许多人不懂其机,只有须菩提感觉了。但会上无量诸大菩萨,岂有不懂,何以不问呢?因为须菩提虽是东方青龙陀如来化生,但特意现声闻身,来此土助佛行化,在许多声闻中,是为上首,与诸声闻同是朋类容易接近,又大都不敢启闻。他所以特地设问,在大众之中起来,把右肩袒了,是表示坦白忏悔,右膝著地,坐起半个身子,是请问的仪式。从右的道理,是因为右边手足,动作多,作恶也多,是表降伏的意思。合掌,是表彼此心心相合。如是恭敬,方可请问。说希有世尊,不是说世尊的希有,是说今日世尊的行动不是普通人可测,用意深妙,实为希有。但我知如来是不舍一众生的,对于大菩萨,不必定要开口付嘱,只如是引逗,随机表演,正是护念。然亦不废言说,同时对于小菩萨,亦尽情付嘱,并且善于随机而说。所以我请问世尊,一班善男女,个个想发菩提心,但苦于无可捉摸,应该如何样得个安住、得个降心的法子呢?在梵文原文上本有如何修持一句,罗什法师却取消了。因为安住降心,即是修持,可以不必再多此句。般若的妙用,在扫荡心上法垢,第一要干净明简,容易使人显畅,所以他的译笔特别好。韩文公早年辟佛,后来从大颠和尚,深通禅意,并且自认文章不如他。可见文章原是表意,意境越高,文章越古,然而意境不高,也是表达不出的。当时佛赞叹须菩提善哉善哉,是叹伊居然懂得机了,所以许可他。诚如你所说,如来确是这样的,你今要专心细听,我替你说,你要知道,善男女,要发无上菩提心,并无别法,也只要这样就安住了,心就降伏了。佛只说这两句,下面不说了,须菩提就悟到这纯是行云流水,心无可住的无上法门,只不能说出,大皆只要如佛的如是办法好了。诸位要晓得,世上的事,本不过如是,马虎不得,认真不得,本来是空,你当真了,未免太苦了,你当假了,又未免太无味了。一切明知是假,今正用时,暂时不必作假,时候一过,变化生灭,哪里是实在永久的呢?譬如夏天用冰,冬天用火,有就用,没有就算了,原不过一时的缘会,不必特意去执取好坏,心就自在广大,不被境夺,不被见迷,苦厄自断了。这是心不住法的妙用。心果不住,那末无心可降,寂灭的景象自见,这就安住了。此是釜底抽薪法,简捷了当。但此意只可神会,所以须菩提说,呀,是了,唯、然两个字,作两句,正表自己领会了。但我一人觉知,大众尚未明白,愿乐欲闻,尚愿世尊慈悲,开口宣示,以解众惑,于是再请佛说法。
  第三段,由佛告须菩提则非菩萨止。凡成佛也必要有资粮,譬如出门要带食粮本钱方才可以就道,度众生是成佛的资粮。众生有外众生,即胎卵湿化等四众;有内众生,即是自己的无明,由无明发挥贪嗔痴三毒,养成六道轮回,所以先自度成佛,再度外众生,明心见性,是根本办法。这一段是成佛的资粮分,是说到降心的极则,无可再加的了。降心即须空心。但心本来空,因众生情见坚固,养成个有心的习惯,久之认为心是实有的,把本来空忘记了。但心如何习惯成有呢?又如何坚固呢?是由于爱,爱是我爱,最深的是法爱,就是我见,爱我见,甚于一切,所以破人我容易,破法我难,总是求个心上一时的安适,不是求个究竟安适。譬如我有个单面的道理,自己也明知道是勉强的,只要有人反对,就马上不高兴。或对方地位不如我的,就可以动怒。假如有人赞成,就立刻欢喜。或对方地位高于我的,也来赞成,又觉得特别光荣体面。你想难不难呢?但这个我见,还容易牺牲的,独有名心,如我的正理,我的善举,我的功德,无人可及,正要有人赞扬,若使有人反对,是断断不肯的。那个我相,又特别的坚强了。所以自己的名心功德见肯牺牲了,才是无我。而我一身的大功德,无过成佛。要成佛,不算稀奇,连度众生成佛,也还不算稀奇,甚至把大千世界众生,从胎卵湿化,下至地狱众生,上至色界天、无色界天,乃至非想非非想处天,我统统度尽,个个到无余涅成佛,如是度了无量无数无边众生,功德还有可比拟的么?但我心中,若没有这件事,也毫不稀奇,因为众生与我,大皆本是佛,本是性空。因为不空,著了我见,所以不成佛。今立了能度的心,便是我相,立了所度的众生心,便是人相,立了许多法见,如是广大功德等心,便是众生相。众生即是烦恼的别名,立了这个见,永永要保留,如寿命的不肯布施,舍去这个心是寿者相,有了四相,我见横生,自己的心,又如何空,如何降伏呢?自己未度,又如何度人呢?既不能自度,又不能度人,又如何称菩萨呢?菩萨是觉有情,觉了自己不算,还要觉一切有情;所以称摩诃萨,就是说大,要能如是广大,才堪称大菩萨。佛告须菩提,是极郑重的辞句,这一段,佛斩金截铁地说,菩萨摩诃萨,必得如是心空无见,才是真无我,真正无心可降,为全经的纲领,一切众生成佛的条件。你想如是大事,尚且不以为胜,那末世上还有什么事不可解决的,不可牺牲的,不可退让的呢?看一切真不值半文钱,任何许多好处,若利若名,都不得动我的心了,那贪污心、狠毒心、痴迷心,三个无明心,无根可生,无处可存,当下便是极乐,又非成佛而何呢?此段需要特别体会,逢到烦恼不可解决时,把这段记一记,你的苦自然化去了。全经的总纲说过了,下面再说无住的办法。
  第四段,由复次须菩提菩萨但应如所教住。复次,就是次说,菩萨对于一切法、一切心,应该一切无所住,先把布施来代表,说一个波罗蜜,即是六个波罗蜜,十波罗蜜,八万四千波罗蜜,千法万法,统把布施来代表。你应该对于外境六尘,声色香味触法,都不要染著,你一执取于相,就住了,住就染著了,不能解脱了,所以不废布施等等动作,只是不要著,著就立相了,立相就有心了,有心就小了,小就所见不大,取一则漏万,不能广大圆遍。佛所以把十方虚空来比喻,因为无住则无心,无心则遍满虚空,正如十方虚空之广大,正表性空的广大。你须知道如何是功德,性空才是大功德,才是真功德。心无所住的人,此人便无成见,便不会误人,便不会作恶业。只有解除人的痛苦,不会多事生事添人的烦恼,所以说是功德。对一人如是,对无量人也如是,所以是无量无边的功德。这是福德性,不是福德相。如即今我以财布施,是福德相,我不著此相此见此心,是从空性中流露,所以是福德性,不可比拟而思量的。最后佛又说一句,并且叫他名字,是郑重的告示:须菩提,菩萨并无别法,但只要照我所说的办法,如是安住好了,放心放心,不要再犹豫,自生法见,误了你的世世生生。这一句,是千万斤的力量,正以表前面所说的万分郑重,不是儿戏。到此是佛开口说金刚经已完。有志人,如每日参究,从如是我闻至此句参止,至千万遍,一样可以见性成佛。下面的只是铺陈这四大段,开示一切办法而已。
一切功德,总以布施为第一,所以居六波罗蜜的第一位。修世间福德相的,必须布施,修出世间福德性的,必须无住。世上一切,无非是苦,到了刀兵饥馑,是苦果到极点了。但众生何以受苦,只缘造业。造业由于迷惑,是最福薄相。然而福薄的根源是量小,所以布施是放大心量,植德的根本法。布施名为檀施,布施有财布施,用品食物药料,都算财布施。有法布施,如劝化开导解释等等,是用法的。有无畏布施,如肯代人负责分谤,解除对方的痛苦,是用大无畏精神的。布施是舍弃的意思,自己对自己,第一要布施。我的意要舍,气自平了;我的物要舍,身自轻了;我的见要舍,心自空了;连我的功德心也要舍,法自净了。所以性空是真功德,恶心更不必说,施之于人,人有烦恼,我替他开释,令他布施。所以排难解纷是真功德,挑拨是非是大罪恶。凡人一生遭遇不顺,困屯一世的人,都因喜欢生事,布弄是非,平日信用失了,没人敢和他亲近。这种人,比废人还利害,要害社会群众的。所以功德以有相为小,无形为大。罪恶以无心的小,有意的大。无相布施,福德不可称量。心如著相,就有厚薄报酬往来性质,等于借债还债,两相抵销,又算什么功德呢?又如我人现在所享受的物质,经过去的无数先哲发明制造,流传下来,布施给我们,我们独享独乐,良心上也说不过去。我把心去感念他们,这也是布施,再能公诸大众,如祖传的医药发明,切不可自秘不传,这是大布施。人人肯布施,那报我的心,自然由紧而松,无我的心,自然由小而大了。但此地说的布施,是代表一切心一切行的,都要无相。无相是成佛的张本,由小做起,可以成就无量无边功德。
  第五段,由须菩提于意云何所谓佛法者即非佛法。这一大段,须分四小分说:
  第一小分:至即见如来止。这大段的总意,由承上面下来的。上面先说成佛必度无量众生,度生不可着四相。次说破四相,在一切不住,心如十方虚空的大,这个福德也是不可思量,菩萨但应如我所教就是要住了,但这是笼统说的,是到了果位的说法。至于因地上的下手,必先明法身,就是先要明心,而众生不明心的总原因,在把一切相当真了。如说一切相是虚妄的,或者勉强可信,至于佛的相,就不敢说它是虚妄了。佛要总破他的见。先提佛的三十二相,八十种好,你心中以为是真的么?须菩提说:不是,如来是法身,法身是无相的,实相不可执取眼见的相算是真实。所以佛说的身相,即非身相,是无相的真如法性身,非是三十二相等的幻相身。佛遂说:是的。凡所有相,不论好坏,无分圣凡,总是虚妄。如来是智慧身,你需用智慧来观一切相,非是真实,那你就不被情欲所蔽,就这个无心心处,可以见你自己的无相法性身如来了。这一小段是总破有相的第一关。打破这关,一切解决了。
  第二小分:至何况非法止,是表法身原是无相,但亦须藉幻相而显。言说虽是幻身口齿喉舌所化,但也由法性身里起发,不要全把言说都偏空看了,须菩提遂请问这种甚深的言论,和记载章句,一班众生闻了之后,能不起怀疑,众生决定实行么?佛说,你切莫如是说,自有智慧人可以深信不疑的,莫说现今的人,即使我灭了之后,近到末法时代,最后五百年,在斗争坚固的时候,难道就没正信的人么?他们也能持大戒,修无上福,发大信心,以此为实,对我所说的,决定不疑。这种人,非同小可,不仅是经过几位佛出世,种过善根,实已经过不可说不可说,无量千万佛出世,受过教训,种过善根,成就这样的无量福德来,所以能够一闻这种深妙章句,一念生信,更不犹豫,心中更无丝毫法见,决定深信,就是净信,我就悉知悉见。此人的大智慧福德,你莫用普通的眼光看他,量他疑他,何以故呢?因为这种人,心已广大圆融,不会受外境所缚,也不受法见所拘了。所以不但没四相,并且无法相,亦不偏执非法。所谓亦无非法相,只是人用法,要用便用,不用就舍,心无所住,不受法转的了。为什么能如是呢?因为他能够心不取相了。如果他心取了相,就著我人众生寿者了,心就迷了,如果他取了法相,也就著我人众生寿者了。但如果他偏于离法,不取法相,也还不是著么?也就著我人众生寿者了。所以不应该取法,也不应该离法,只是勿执,勿执就无住了。因此,我常说你们诸比丘,须要了解我的说法,原为一时的应用法,不过是过渡的东西,为了众生不明,所以说法,你自不可舍,及到明白之后,更有什么用呢?你自不可再取,如过江必用筏,到岸不须船,你想正法尚且是虚妄不实,不可执取,应当舍去,又何况一切虚妄非实的法呢?这小段,到何况非法为止,总是尽量发挥无住的妙用。
  第三小分:至而有差别止。此段是表智相法身。因为成就无上菩提,也是法身成就的,佛又说须菩提,你的意中,总以为一切本空,不应取著,那末如来所成的无上菩提,和如来所说的法,岂也是虚幻不实么?你真以为成佛有所得么?又如来有法可说么?虽这种智相,原也由法身所表,但是性空假名,非有实体的呀。须菩提说:是的,我是了解如来所说的意义了,就是成佛,也没有定法可名,因为成佛不是有法,众生本来是佛,顿然觉悟,回到本来面目,即是佛了,一说有法,却又辗转不是了。但又不是无法,圣凡毕竟有别,众生成佛,也得有方便法去引导,所以根本无定,不可执实,并名亦没有定名。因此如来说法,也只是随缘方便,绝无定法。何以故呢?如来所说法,不过是缘生而已,不可定执为有所说,我们也不可定执为有可取,因为说的听的,两皆性空,非法,非可取法,非非法,非可离法,只随各人的因缘而转。一切贤圣,虽同向无为大道,取法却有差别,有时可取,有时不可取,有人应取,有人不应取,有此时此人可取,彼时此人即不应取,所以无定义的。岂但佛法如此,世间一切法,都是如此。佛法尚且如此,虚幻不可取,又何况一切有为法呢?
  第四小分至即非佛法止。此段是表福德法身,不是七宝布施的福德相可以比拟的。佛说须菩提呀,若是有人能广大布施,不是少数七宝,却是充满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宝,拿来布施,这个人的福德,究竟多不多呢?须菩提说,甚多甚多。世尊呀,我为什么说多呢?因为这是有相布施,有物就数得清的,可以说多少的,但是福德相,却非福德性,福德性是无相功德,正如十方四维上下虚空,就没法可说多少的。是故如来说,七宝是福德多的,佛又说是的,这种大布施,不算了不起的,因为是有相的,生灭的,有量的,不能了生死,反加生死的,引人的贪心烦恼的,七宝是虚幻的,是不能开智慧的。如果有人对于这篇经义,能够自己受持,能够替人解说,不必全文半文或取一章一段,就只一行,不过四句偈,那已经就了不起了,他那福德,远胜过三千大千世界七宝的布施了。为什么呢?须菩提呀,你要晓得,这个经,这个佛说的法,专是发明自性光明的,所以一切诸佛,一切佛成就无上菩提法,都要从这里启发出来的,因此不能拿有相布施来比的。但你却不可因为我说的了不起,又执取了佛法去。所谓佛法者,原也不过是一时之用,暂名为佛法而已,深悟的人,即非佛法,毋庸再取的了。
  这四小分:总说成佛必得先显法身以为根本,法身虽是无相,但言说、智相、福德,统统是法身,即山河大地、无量世界,一切处,也不离我的法身,如黄花翠竹,无非是真如般若,我的性,包罗万有,无不一一入我性海。所以名法性身又名佛性,孟子所谓万物皆备于我,凡我心所可拟到之处,无一处不是法到之处,故又名法界。因此成佛是意境成佛,成了佛,看出来,不但个个人是佛,胎卵湿化四生尽是佛,连一切器物,甚至山林河岳也是佛,入于化境,浑成一体的了。这个道理,只有到了那境界,才感觉到,不是神话,完全要冷暖自知,所以没法可说的。
  三千大千世界,是说共有十亿个世界,但也不过无量世界中一粒沙罢了。我们所居的地球,只通四分之一,所以称一四天下南赡部洲,只南面一部分,其余东西北三洲,还不曾通,通了,合起来,成一个地球,算一粒芝麻。要一千粒芝麻,成一烧饼,为一个小千世界。再合一千个烧饼为一罗,合起来,共有一百万个世界。如一个中千世界,再合一个罗,共计有十万万世界,为一个大千世界。因为有三个千,所以合称三千大千世界,只算一个佛土,是由一位佛所度化的。你看这个伟大,还了得么!所以称世界无尽,这不是神话。我们已公认空中的星,是一个个地球,苦于不能通,但可眼见的,尚且数不清,就是小到我们身居的世界,尚且走不到,可到的,尚且走不完,看不尽,那我人的世智,真是有限、藐小到极点了。然而我的佛性,不但包罗这一个三千世界,连无尽的世界,也包罗在内。因此人人有成佛的资格,不可自暴自弃的了。以上五大段,是专说证到法身,见到本空后方有无住的力量,有此力量,才可以无四相,而内外众生斯得度尽成佛,可算是上卷金刚经,到此一个结束。下面是开说如何做到证法身破四相的办法,共分九段:
  第一段办法:由须菩提于意云何,须陀洹能作是念于法实无所得。这一段的总意,是说人不可有骄傲自大的心。此心全从我相而来,倘自己以为我成四果,便著四相了,中间菩萨不必说,就是我如来,在燃灯佛所,也无法可得,不能自以为胜的。佛所以先引须菩提自身成就四果来比,说如初果须陀洹,他成了须陀洹,可自以为我得了果么?须菩提说:不也,因为须陀洹,名为入于圣流,但属性空,根本无能入,亦无所入,六根不著六尘,才是初果意境。佛又说,那末二果斯陀含,他成了二果,可自以为有所得么?须菩提说:不也,斯陀含名为一往来,虽再来一生,以后不复再来六道受生,但此一往一来,终是性空不实,倘有此念,便立我人四相,就不成其果位了。佛又说,那三果呢?须菩提说:不也,阿那含也不能作此念的,因为他虽不再来此世受生,但也无不来的相,心中一著不来,便又不是了,于是佛又点到须菩提自身说,如阿罗汉成了道,可自以为有道可得么?须菩提:不也,不要说无法可得,无道可成,连阿罗汉这个名,也不可得呀!若阿罗汉一有此念,便著了人我四相。第一,我能成阿罗汉,是我相。第二,我所成的是阿罗汉道,是人相。第三,中间有种种成道的行相,是众生相。第四,这个法见观念,坚固执持,如寿命的不舍,是寿者相,还算成道么?所以佛虽许可我无诤功夫,已证到三昧,称为第一能离欲的阿罗汉。但我始终不作此念,以为我是离欲阿罗汉了。世尊,我如果作了此念,那你世尊就不说我须菩提,是个清净无诤的行者了。正因我无此心行,所以名我须菩提是有清净无诤的道行的。佛于是又说,于意云何,如我呢,从前在燃灯佛时,有法可得么?须菩提说:不也,世尊如来虽得了法,实亦无所得,以本来诸法性空,以得此无所得,才是得呢。这一段,是说成了四果,不算一回事,连成佛,也不算一回事,中间菩萨不说了,那末世间还有什么了不起的事呢?世人颠倒烦恼,就无一件事不当真,连空言虚论,一点也不放松,所以有诤成了习惯,人事纷纭,相争不已,失去了社会上平等共处、相安互利的原则,无非一苦引众苦,一盲引众盲,造成个苦海世界。因此量小福薄的人,稍有一点胜人处,便骄态满面,不知越多诤,越是丑态百出。你如得了天耳通,普世间几万万的音声来入耳鼓,无非演唱三个字,个个人说我不错。你想偌大一个社会,竟分成一个个人的单位了,人人成了敌对,是何等苦恼呢?
  三昧是正受,正受即是不受,世上一切一切,不是不见,不是不知,但决定知道是性空不实,不必作真,也暂勿当假,便是受而不受,此是正受,名为三昧。人人到了无诤时,自然心空自在,无苦也无乐,一切不受便是极乐世界。
  第二段办法:从须菩提于意云何,菩萨庄严佛土不而此福德胜前福德。这一段是说庄严佛土的法子,佛说菩萨成就种种功德,使佛道重光,众生得度,是为庄严佛土么?须菩提说:不也。为什么呢?所谓庄严者,论事相若实有,论本体是性空,亦不过一名而已,大众须知,佛土有二,庄严也有二:一是有相的,如七宝池八功德水,种种妙相,以及此世的庙貌千秋,香花庄严等是。二是无相的,如自性本是佛土,此是实相,是无相相,心能清净无染,不住一切法,不离一切法,证到法性广大无边,圆明自在,才是真正佛土庄严,但亦不可执取以为胜。于是佛又接口云,是故须菩提,诸大菩萨,应如是起心,不要取著尘境是清净心,心是要有的,倘死执没有,便落断灭了,只是心无所住罢了。生心两个字,不要误会了,以为有心可生,那是背了不生的意义,是不可以的,佛说的是无住心。佛又说譬如有人,他的身相,大如修罗王的身,如须弥山那样大,可算是大身么?须菩提说:大是大的,正因为是有形相的,所以名大。但佛不是这个意思,佛是说非有相之身,必是清净法身,才可名大身呢,所以人人可显大身,只是心有住著,被无明所盖覆,不能庄严耳,显发大身,即同诸佛,福德不可比量。佛又说,你看恒河中所有的沙,一粒一粒数起来,要一粒沙再成一条恒河,你想这许多的恒河里的沙,是多不多呢?须菩提说:多极了,照许多恒河,尚算不清,何况是沙呢?佛说:我实告你,若有善男女把许多恒河沙数再一粒沙,一个三千大千世界用七宝来布施,得福多不多呢?须菩提说:甚多甚多。佛于是郑重地再告须菩提说:这还不算是胜事,如果善男女能把这个经义,亲去受持,或是替人开说,不必多,就是一行四句偈,他那福德,已胜过许多七宝布施了。
  总说有相的是生灭的,虽多不实,亦非究竟的,在上卷里较量功德,说一个三千大千世界的七宝布施,是第一次;此是许多恒河里的沙数的三千大千世界七宝来布施,更是无量数了,是第二次。经中共有四次较量功德,其余不过带便说说罢了。
  第三段办法:由复次如来无所说。这一段的意思,是说要尊重正教。上面表这经义,是一切佛所自生,就是一行四句偈,表此无上法王,功德不可比拟,应可受人天供养,若是经典所在之处,即为有佛,所以不同外道典籍的散乱诸论。佛说:随说是经的精义,不拘何人何地何时何文,就说一行四句偈,在此时此地,如佛现在俨然是塔庙,凡是法界众生,上自天道,下至地狱,都应个个发心恭敬供养,供是使现在功德满足,养是使未来功德光大。一行偈已是如此,何况有人把这经义完全能够受持读诵呢?当知道,这个人,已可成就法报化三身矣。说法身是最上,说报身是第一,说化身是希有,三身圆满即是佛,你看这个经典,有多么的贵重呢?所以经典所在的地方,即为有佛,大家皆当尊重,自己算是弟子。不但对经,即对受持读诵的人,也应当尊重为善知识,自己如弟子,因为人能宏道,人在道在,个个人有佛性,个个人可通般若,即个个人,乃至胎卵湿化,无一不是佛,处处平等。在我看来,个个当彼此互相尊重,互敬如佛。可知般若眼光之广大,佛法普利的妙用了。那时须菩提又起来问佛,这个经典,应定为什么名字?我等如何奉持呢?佛说:这个经可名为金刚般若波罗蜜。金刚是表体,般若是言用,依之而可超登彼岸。但又恐人执取了法,所以又说,不过是个名字,汝当奉持,不是真有实法可取,佛说般若波罗蜜,是不得已而随缘应付,为未曾证到的人所说,论到诸法空相,即非般若波罗蜜,不过是名般若波罗蜜而已。但又恐须菩提执取佛有所说法,遂又反问曰:你以为如来有所说法么?须菩提说:世尊,如来虽说,而实无所说,我人当知般若功用,是扫荡一切法,即扫荡一切心,扫至无可再扫,证到无心可心时,那寂灭的金刚性体自见。不但此经如是,经经都是这个法,佛佛同是一个道,无非是为众生。佛和佛,便毋庸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