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国藩家书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04:18:25
                                              曾国藩家书
 
   
 
前 言  曾国藩是中国近代史上最显赫和最有争议的人物,其生前毁誉参半,既有“中兴第 一名臣”的美称,又有“卖国贼”的恶名。  曾国藩率湘军镇压了太平大国,被清廷称为“同治中兴”第一功臣;又于1861年创 办了中国最早的洋务军工企业安庆内军械所,成为洋务派的重要代表人物。辛亥革命以 后,一些革命党人称他“开就地正法之先河”,并在“天津教案”中杀人割地,是遗臭 万年的汉奸。  著名革命家章太炎对曾国藩的评价最为客观,称曾国藩“誉之则为圣相,谳之则为 元凶。” 青年时代的毛泽东对他这位赫赫有名的同乡评价甚高,他在1917年致友人的信中说: “吾于近人,独服曾文正。” 蒋介石更是把曾国藩奉为终生学习的楷模,并亲自从《曾国藩家书》中摘录出许多 语录,然诵参悟。 当然,对于历史人物的评价,是不能脱离当时的历史条件的。特别是对曾国藩这样 的学识很高的人物,是绝不能妄下评语的。  曾国藩受地主阶级利益的局限,官至一品大员,代表着封建统治势力。但是,作为 一个影响深远的人物,必然有其深刻的自身原因。单就这个意义,研究、了解曾国藩也 是非常必要的。  曾国藩,字伯涵,号涤生。湖南湘乡人,生于1811年,卒于1872年。曾国藩六岁读 书,二十八岁中进士。初授翰林院检讨,一直到道光29年(1849年)升礼部右侍郎、署 理兵部左侍郎。咸丰帝即位后,他先后兼任过兵、工、刑、吏等侍郎等职。 曾国藩在仕途上官运亨通,十年之中连升十级,并在京师赢得了较好的声望。他一 生严于治军、治家、修身、养性,实践了立功、立言、立德的封建士大夫的最高追求。 被后世视为道德修养的楷模。  曾国藩一生经过了中国哀朽的过程,就其本人而言,早年精专学问,学作圣贤,着 实取得不少成绩,后从戎理政,也不失终有所成。然而他率军镇压太平天国,杀人割地 等所作所为,却是罪名昭著。特别是“天津教案”使曾国藩遭到沉重的精神打击,于18 72年3月12日,死于两江总督任上,终年61岁,正如古人所云:“千夫所指,无病自亡。” 无论曾国藩属何种类型的人,如何评说,历史是公正和客观的。至少有一点可以肯 定,曾国藩对他们所处的历史时期和后世的中国社会,都产生过重要的影响,尤其是他 留下的《曾文正公文集》一书,在历史上受到世人的重视。  《曾文正公全集》由曾国藩撰写,李鸿章之兄、湖广总督李瀚章编辑,共167卷,初 于1876年刊行,几经刻印,卷数不一。全集包括奏搞、批牍、治兵语录、文集、诗集、 杂著、日记、书扎、家书、家训等部分。但流传至今,并受世人重视的,亦只有其中的 “家书”真正遗留下来了,难怪著名学者南怀谨在《论语别裁》中说:“清代中兴名臣 曾国藩有十三套学问,流传下来的只有一套《曾国藩家书》。” 《曾国藩家书》反映了曾国藩一生的主要活动和他治政、治家、治学、治军的主要 思想,是研究曾国藩其人及这一时期历史的重要材料。   本书收集及整理了曾国藩家书之精华部分,按年代顺序并合为:修身篇、劝学篇、 治家篇、理财篇、交友篇、为政篇及用人篇等部分,基本包括了曾国藩一生的主要思想。 
  
 
     
曾国藩家书          一 修身篇   禀父母·谨守父亲保身之则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自闰三月十四日,在都门拜送父亲,嗣后共接家信五封。五月
十五日,父亲到长沙发信,内有四弟信,六弟文章五首。谨悉祖父母大人康强,家中老
幼平安,诸弟读书发奋,并喜父亲出京,一路顺畅,自京至省,仅三十余日,真极神速。
    迩际①男身体如常,每夜早眠,起亦渐早。惟不耐久思,思多则头昏,故常冥心于
无用,优游涵养,以谨守父亲保身之训。九弟功课有常,《礼记》九本已点完,《鉴》
已看至《三国》,《斯文精粹》诗文,各已读半本,诗略进功,文章未进功。男亦不求
速效,观其领悟,已有心得,大约手不从心耳。
    甲三于四月下旬能行走,不须扶持,尚未能言,无乳可食,每日一粥两饭。家妇身
体亦好,已有梦熊之喜,婢仆皆如故。
    今年新进士龙翰臣得状元,系前任湘乡知县见田年伯之世兄,同乡六人,得四庶常,
两知县,复试单已于闰三月十六日付回。兹又付呈殿试朝考全单。
    同乡京官如故,郑莘田给谏服阙来京,梅霖生病势沉重,深为可虑。黎樾乔老前辈
处,父亲未去辞行,男已道达此意。广东之事,四月十八日得捷音,兹将抄报付回。
    男等在京,自知谨慎,堂上各老人,不必挂怀。家中事,兰姊去年生育,是男是女?
楚善事如何成就?伏望示知。男谨禀,即请
    母亲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一年五月十八日)
    【注释】
    ①迩际:现在,目前。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自从闰三月十四日,在京城城门拜送父亲回家,后来共接到家
信五封。五月十五日,父亲到长沙发信,里面有四弟的信,六弟的文章五首。恭谨地得
知祖父母大人身体康健强壮,家里老小都平安,诸位弟弟发奋读书,并且高兴的知道父
亲离京后一路顺畅,从京城到省城,只用了三十多天,真是神速。
    眼下儿子身体如常,每晚早睡,起得也早。只是不能用脑过度,过度了便头昏。所
以经常静下心来让脑子不想任何事情,身心优闲以加强涵养工夫,以便谨敬的遵守父亲
关于保身的训示。九弟的功课很正常,《礼记》九本已点完,《鉴》已看到《三国》,
《斯文精粹》诗文各读了半本,诗歌稍有进步,文章没有进步。但也不求很快见效。看
他对书的领会程度,已经有些心得,大约只是手不从心,还表达不出吧。
    甲三在三月下旬已能行走,不要别人扶持,还不能说话,没有乳吃,每天一顿粥两
顿饭,家妇身体也好,已有生男的喜兆,婢女仆从都与原来一样。
    今年新进士龙翰臣得了状元,是前任湘乡知县见田年怕的世兄,同乡六个,得了四
个庶常、两个知县。复试单已经在闰三月十六日寄回,现又寄呈殿试朝考的全单。
    同乡的京官还是那些。郑莘田给谏服阙来京城。梅霖生病势严重,很是可虑。黎樾
乔老前辈那里,父亲没有去辞行,儿子已代为致意。广东的事,四月十八日得捷报,现
将抄报寄回。
    儿子等在京城,自己知道谨慎从事。堂上各位老人,不必挂念。家里的事,兰姐去
年生育,是男是女?楚善的事怎样成全?儿子希望大人告诉一下。儿子谨禀,即请母亲
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一年五月十八日)
 
禀父母·痛改前非自我反省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十月廿二,奉到手谕,敬悉一切。郑小珊处,小隙①已解。
男人前于过失,每自忽略,自十月以来,念念改过,虽小必惩,其详具载示弟书中。
    耳鸣近日略好,然微劳即鸣。每日除应酬外,不能不略自用功,虽欲节劳,实难再
节。手谕示以节劳,节欲,节饮食,谨当时时省记。
    萧辛五先生处寄信,不识靠得住否?龙翰臣父子,已于十一月初一日到;布疋线索,
俱已照单收到,惟茶叶尚在黄恕皆处。恕皆有信与男,本月可到也。男妇及孙男女等皆
平安,余详于弟书,谨禀。(道光二十二年一月二十六日)
    【注释】
    ①隙:嫌隙。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十月二十二日,收到手谕,敬悉一切。郑小栅那里,小小嫌
隙已经化解。儿子以前对于过失,每每自己忽略了。自十月以来,念念不忘改过,问题
虽小也要惩戒。详细情况都写在给弟弟的信中。
    耳鸣近日稍好了些,但稍微劳累一点便又响起来了。每天除应酬外,不能不略为自
己用功,虽想节劳,实在难以再节了。手谕训示儿子节劳,节欲,节饮食,我一定时刻
牢记遵守。
    萧辛五先生那里寄信,不知可靠不?龙翰臣父子,已在十一月初一日到了。布疋、
线索,都已照单子收到,只是茶叶还在黄恕皆那里。恕皆有信给我,本月可以到。儿媳
妇和孙儿和孙女都平安,其余的详细写在给弟弟的信中,谨此禀告。(道光二十二年一
月二十六日)致诸弟·明师益友虚心请教
    【原文】
    诸位贤弟足下:十月廿一,接九弟在长沙所发信,内途中日记六页,外药子一包。
廿二接九月初二日家信,欣悉以慰。
    自九弟出京后,余无日不忧虑,诚恐道路变故多端,难以臆揣。及读来书,果不出
吾所料,千辛万苦,始得到家,幸哉幸哉!郑伴之下不足恃,余早已知之矣。郁滋堂如
此之好,余实不胜感激!在长沙时,曾未道及彭山屺。何也?
    四弟来信甚详,其发愤自励之志,溢于行问;然必欲找馆出外,此何意也?不过谓
家塾离家太近,容易耽阁不如出外较净耳。然出外从师,则无甚耽搁,若出夕做书,其
耽搁更甚于家塾矣。
    且苟能发奋自立,则家塾可读书,即旷野之地,热闹之场,亦可读书,负薪牧豕①,
皆可读书。苟不能发奋自立,则家塾不宜读书,即清净之乡,神仙之境,皆不能读书。
何必择地,何必择时,但自问立志之真不真耳。
    六弟自怨数奇②,余亦深以为然;然屈于小试,辄发牢骚,吾窃笑其志之小而所忧
之不大也。君子之立志也,有民胞物与之量,有内圣外王之业,而后不忝于父母之所生,
不愧为天地之完人。故其为忧也,以不如舜不如周公为忧也,以德不修学不讲为忧也。
是故顽民梗化则忧之。蛮夷猾夏则忧之,小人在位,贤人否闭则忧之,匹夫匹妇不被己
泽忧之。所谓悲天命而悯人穷,此君子之所忧也。若夫一体之屈伸,一家之饥饱,世俗
之荣斥得失,贵贱毁誉,君子固不暇忧及此也。六弟屈于小试,自称数奇,余穷笑其所
忧之不大也。
    盖人不读书则已,亦既自名曰读书人,则必从事于《大学》。《大学》之纲领有三,
明德新民止至善,皆我分内事也。昔卖书不能体贴到身上去,谓此三项,与我身毫不相
涉,则读书何用?虽使能文能诗,博雅自诩,亦只算识字之牧猪奴耳,岂不谓之明理有
用之人也?朝廷以制艺取士,亦谓其能代圣贤立言,必能明圣贤之理,行圣贤之行,可
以居官莅民,整躬率物也。若以明德新民为分外事,则虽能文能诗,而于修己治人之道?
关茫然不讲,朝廷用此等人作官,与用牧猪奴作官,何以异哉?
    然则既自名为读书人,则《大学》之纲领皆己立身切要之事明矣。其修目有八,自
我观之,其致功之处,则仅二者而已,曰格物,曰诚意。格物,致知之事也。诚意,力
行之事也。物者何?即所谓本末之物也。身心意知家国天下,皆物也。天地万物,皆物
也。日用常行之事,皆物也。格者,即格物而穷其理也。如事亲定省,物也。究其所以
当定省之理,即格物也。事兄随行,物也。究其所以当定省之理,即格物也。吾心,物
也。究其存心之理,又博究其省察涵养以存心之理,即格物也。吾身,物也。究其敬身
之理,又博究其立齐坐尸以敬身之理,即格物也。每日所看之书,句句皆物也。切己体
察,穷其理,即格物也。知一句便行一句,此力行之事也。此二者并进,下学在此,上
达亦在此。
    吾友吴竹如格物工夫颇深,一事一物,皆求其理。倭艮峰先生则诚意工夫极严,每
日有日课册。一日之中,一念之差,一事之失,一言一默,皆笔之于书,书皆楷字。三
月则订一本,自乙未年起,今三十本矣。尽其慎独之严,虽妄念偶动,必即时克治,而
著之于书,故所卖之书,句句皆切身之要药。兹将艮峰先生日课,钞三叶付归,与诸弟
看。
    余自十月初一日起,亦照艮峰样,每日一念一事,皆写之于册,以便触目克治,亦
写楷书。冯树堂与余同日记起,亦有日课册。树堂极为虚心,爱我如兄弟,敬我如师,
将来必有所成。余向来有无恒之弊,自此写日课本子起,可保终身有恒矣。盖明师益友,
重重夹持,能进不能退也。本欲抄余日课册付诸弟阅,因今日镜海先生来,要将个子带
回去,故不及钞。十一月有折差,准抄几叶付回也。
    余之益友,如倭艮峰之瑟僴③,令人对之肃然。吴竹如窦兰泉之精义,一言一事,
必求至是。吴子序邵慧西之谈经,深思有辨。何子贞之谈字,其精妙处,无一不合,其
谈诗尤最符契④。子贞深喜吾诗,故吾自十月来,已作诗十八首,兹抄二叶付回,与诸
弟阅。冯树堂陈岱云之立志,汲汲不逞,亦良友也。镜海先生,吾虽未尝执贽⑤请业,
而心已师之矣。
    吾每作书与诸弟,不觉其言之长,想诸弟或厌烦难看矣。然诸弟苟有长信与我,我
实乐之,如获至宝,人固各有性情也。
    余自十月初一起记日课,念念欲改过自新;思从前与小珊有隙,实是一朝之忿,不
近人情,即欲登门谢罪。恰好初九日小珊来拜寿,是夜余即至小珊家久谈。十三日与岱
云合队,请小珊吃饭,从此欢笑如初,前隙盖释矣。近事大略如此,容再读书。国藩手
具。(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
    【注释】
    ①负薪:背柴,相传汉代朱买臣背着柴草时还刻苦读书。牧豕:放猪。相传汉代函
宫一边放猪。同时还在听讲解经书。
    ②致奇:这时指命运不好,遇事不利。
    ③僴:胸襟开阔。
    ④符契:符和、契合。
    ⑤贽:拜见师长时所持的礼物。
    【译文】
    诸位贤弟足下:
    十月二十一日,接到九弟在长沙所发的信里面有路上日记六页,外药子一包。二十
二日接到九月初二日家信,欣悉一切聊以自慰。
    自从九弟离京城后,我没有一天不忧虑,深怕道路变故多端;旦以预料。等读了来
信(果然不出我之所料,千辛万苦,才得到达,幸运!真是幸运!与郑同行不足以依靠,
我早知道了,郁滋堂这样好,我实在感激不尽。在长沙时,没有提到彭山屺,为什么?、
四弟来信写得很详细,他发奋自励的志向,流露在字里行问。但一定要出外找学堂,这
是什么意思?不过说家塾学堂离家里太近,容易耽搁,不如外出安静。然而出外从师,
自然没有耽搁。如果是出外教书,那耽搁起来,比在家塾里还厉害。
    而且真能发奋自立,那么家塾可以读书,就是旷野地方,热闹场所,也可以读书,
背柴放牧,都可以读书。如不能发奋自立,那么家塾不宜读书,就是清净的地方,神仙
的环境,都不宜读书,何必要选择地方,何必要选择时间,只要问自己:自立的志向是
不是真的。
    六弟埋怨自己的命运不佳,我也深以为然。但只是小试失利,就发牢骚,我暗笑他
志向大小而心中忧虑的不大,君子的立志,有为民众请命的器量,有内修圣人的德行,
外建王者称霸天下的雄功,然后才不负父母生育自己,不愧为天地间的一个完全的人。
所以他所忧虑的,是因自己不如舜皇帝,不如周公而忧虑,以德行没有修整、学问没有
大成而忧虑。所以,顽固的刁民难以感化,则忧;野蛮的夷、狡滑的夏不能征服,则忧;
小人在位,贤人远循,则忧;匹夫匹妇没有得到自己的恩泽,则忧。这就是通常所兑的
悲天命而怜悯百姓穷苦,这是君子的忧虑。如果是一个人的委屈和伸张,一家人的饥和
饱,世俗所说的荣与辱,得与失,贵与贱,毁与誉,君子还没有功夫为这些去忧虑呢。
六弟委屈于一次小试,自称数奇,我暗笑他所忧的东西大小了。
    假如有人不读书便罢了,只要自称为读书人,就一定从事于《大学》。《大学的纲
要有三点:明德、新民、止至善,都是我们的份内事情。如果读书不能体贴到身上去,
说这三点,与我毫不相干,那读书又有什么用?虽说能写文能做诗,博学雅闻自己吹嘘
自己,也只算得一个识字的牧童而已,岂可叫明白事理阶个有用的人。朝廷以制艺来录
取士人,也是说他能代替圣人贤人立言,必须明白圣贤的道理,行圣贤的行为,可以为
官管理民众,整躬率物。如果以为明德、新民为份外事,那虽能文能诗,而对于修身治
人的道理,茫茫然不懂,朝廷用这种人作官;和用牧童做官,又有何区别呢?
    既然自称读书人,那么《大学》的纲领,都是自己立身切要的事情已十分明白,
《大学》应修的科目共有八个方面,以我看来,取得功效的地方,只有两条,一条叫格
物,一条叫诚意。格物,致知的事情,诚意,力行的事情。物是什么?就是本末的物。
身、心、惫、知、家、国、天下,都是物,天地万物,都是物。日常用的、做的,都是
物。格,是考究物及穷追他的方面理如侍奉父母,定期探亲,是物。何应当定期探亲的
理由,就是格物。研究为何应当跟随兄长的理由,就是格物。我的心,是物。研究自己
存心的道理,广泛研究心的省悟、观察、涵养的道理,就是格物。我的身体,是物。研
究如何敬惜身体的道理,广泛研究立齐坐尸以敬身的道理,就是格物。每天所看的书,
句句都是物。切己体察,穷究其理,就是格物,这是致知的事。所滑诚意,就是知道了
的东西就努力去做,诚实不欺。知一句,行一句,这是力行的事。两者并进,下学在这
里,上达也在这里。
    我的朋友吴竹如格物工夫很深,一事一物,都要求它的道理。倭艮峰先生诚意工夫
很严,每天有日课册子。一天之中,一念之差,一事之失,一言一默,都写载下来。字
都是正楷。三个月订一本,从乙未年起,已订了三十本。因他慎独严格,虽出现妄念偶
动,必定马上克服,写在书上。所以他读的书,句句都是切合自身的良药,现将艮峰先
生日课,抄三页寄回,给弟弟们看。
    我从十月初一日起,也照艮峰一样,每天一个念头一件事情,都写在册子上,以使
随时看见了加以克服,也写正楷。冯树堂和我同日记起,也有日课册子。树堂非常虚心,
爱护我如同兄弟,敬重我如同老师,将来一定有所成就。我向来有无恒心的毛病,从写
日记本子开始,可以保证一生有恒心了。明师益友,一重又一重挟持我。只能进不能退。
本想抄我的日课册给弟弟们看,今天镜海先生来,要将本子带回,所以来不及抄。十一
月有通信兵,准定抄几页寄回。
    我的益友,如倭艮峰的鲜明端庄,令人肃然起敬。吴竹如、窦兰泉的精研究义,一
言一事,实事求是。吴子序、邵蕙西谈经、深思明辨。何子贞谈字,其精妙处,与我无
一下合,谈诗尤其意见一致。子贞很喜欢我的诗,所以我从十月以来,已作了十八首,
现抄两页寄回,给弟弟看。冯树堂、陈岱云立志,急切而慌忙,也是良友。镜海先生,
我虽然没有拿着礼物去请求授业,而心里早已师从他了。
    我每次写信与诸位弟弟,不觉得写得长,我想诸位弟弟厌烦不想看。但弟弟们如有
长信给我,我实在很已快乐,如获至宝,人真是各有各的性格啊!
    我从十月初一日起记日课,念念不忘想改过自新。回忆从前与小珊有点嫌隙,实在
是一时的气愤,不近人情,马上想登门谢罪。恰好初九日小珊来拜寿,当天晚上我到小
珊家谈了很久。十三日与岱云合伙,请小珊吃饭,从此欢笑如初,嫌隙烟消云散。近来
的事大致这样,容我以后再写,兄国藩手具。(道光二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禀父母·劝弟勿夜郎自大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六月廿日,接六弟五月十二书,七月十六,接四弟九弟五月
廿九日书。皆言忙迫之至,寥寥数语、字迹潦草,即县试案首前列,皆不写出。同乡有
同日接信者,即考古老先生,皆已详载。同一折差也,各家发信,迟十余日而从容;诸
弟发信,早十余日而忙迫①,何也?且次次忙迫,无一次从容者,又何也?
    男等在京,大小平安,同乡诸家皆好;惟汤海秋于七月八日得病,初九日未刻即逝。
八月十八考教习,冯树堂、郭筠仙、朱啸山皆取。湖南今年考差,仅何子贞得差,余皆
未放,惟陈岱云光景②最苦。男因去年之病,反以不放为乐。王仕四已善为遣回,率五
大约在粮船回,现尚未定;渠身体平安,二妹不必挂心。叔父之病,男累求详信直告,
至今未得,实不放心。
    甲三读《尔雅》,每日二十余字,颇肯率教③。六弟今年正月信,欲从罗维山处附
来,男甚喜之!后来信绝不提及,不知何故?所付来京之文,殊不甚好。在省读书二年,
不见长进,男心实忧之,而无如何,只恨男不善教诲而已。大抵第一要除骄傲气习,中
无所有,而夜郎自大,此最坏事。四弟九弟虽不长进,亦不自满,求大人教六弟,总期
不自满足为要。余俟续陈。男谨禀。(道光二十四年七月廿日)
    【注释】
    ①忙迫:意指忙碌。
    ②光景:情形。
    ③率教:听教。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六月二十日,接到六弟五月十二日的信。七月十六日,接到
四弟九弟五月二十九日的信。都说非常忙,寥寥几句话,字迹也潦草,便是县里考试的
头名和前几名,都没有写上。同乡中间有同一天接到信的,就是考古老先生,也都详细
写了。同是一通信兵,各家发信,迟十多天而从容不迫。弟弟们早十多天而如此忙碌,
为什么?并且每次都说忙,没有一次从容,又为什么?
    儿等在京城,大小平安。同乡的各家都好,只是汤海秋在七月八日生病,初九日未
刻便逝世了。八月二十八日考教习,冯树堂、郭筠仙、朱啸山都取了。湖南今年的考差,
只有何子贞得了,其余的都没有放,只陈岱云的情形最苦。儿子因去年的病,反而以为
不放我而高兴。王仕四已经妥善的遗送回去,率五大约乘粮船回,现在还没有定。他们
身体平安,二妹不必挂念。叔父的病,儿子多次请求详细据实告诉我,至今没有收到,
实在不放心。
    甲三读《尔雅》,每天二十多字,还肯受教。六弟今年正月的信,想从罗罗山处附
课,儿子很高兴。后来的信绝不提这件事,不知为什么?所寄来的信,写得不好。在省
读书两年,看不见进步,儿子心里很忧虑,又无可奈可,只恨儿子不善于教诲罢了。大
约第一要去掉骄傲气习。心中无为有,又夜郎自大,这个最坏事。四弟九弟虽说不长进,
但不自满,求双亲大人教导六弟,总要不自满自足为要紧。其余下次再陈告。儿子谨禀。
(道光二十四年七月二十日)致诸弟·劝弟谨记进德修业
    【原文】
    四位老弟左右:
    昨廿七日接信,畅快之至,以信多而处处详明也。四弟七夕诗甚佳,已详批诗后;
从此多作诗亦甚好,但须有志有恒,乃有成就耳。余于诗亦有工夫,恨当世无韩昌黎及
苏黄一辈人可与发吾狂言者。但人事太多,故不常作诗;用心思索,则无时敢忘之耳。
    吾人只有进德、修业两事靠得住。进德,则孝弟仁义是也;修业,则诗文作字是也。
此二者由我作主,得尺则我之尺也,得寸则我之寸也。今日进一分德,便算积了一升谷;
明日修一分业,又算馀了一文钱;德业并增,则家私日起。至于功名富贵,悉由命走,
丝毫不能自主。昔某官有一门生为本省学政,托以两孙,当面拜为门生。后其两孙岁考
临场大病,科考丁艰①,竟不入学。数年后两孙乃皆入,其长者仍得两榜。此可见早迟
之际,时刻皆有前走,尽其在我,听其在天,万不可稍生妄想。六弟天分较话弟更高,
今年受黜②,未免愤怨,然及此正可困心横虑,大加卧薪尝胆之功,切不可因愤废学。
    九弟劝我治家之法,甚有道理,喜甚慰甚!自荆七遗去之后,家中亦甚整齐,待率
五归家便知。书曰:“非知之艰,行之维艰。”九弟所言之理,亦我所深知者,但不能
庄严威厉,使人望若神明耳。自此后当以九弟言书诸绅,而刻刻警省。季弟天性笃厚,
诚如四弟所云,乐何如之!求我示读书之法,及进德之道。另纸开示。作不具,国藩手
草。(道光二十四年八月付九日)
    【注释】
    ①丁艰:旧时称遭父母之丧为了艰。
    ②黜:降职或罢免。
    【译文】
    四位老弟左右:
    昨天,即二十六日接到来信,非常畅快,回信多而所写的事处处详细明白,四弟的
七夕诗很好,意见已详细批在诗后面。从此多做诗也很好。但要有志有恒,才有成就。
我对于诗也下了工夫,只恨当世没有韩昌黎和苏、黄一辈人,可以引起我口出狂言。但
人事应酬大多,所以不常作侍。用心思索,那还是时刻不忘的。
    我们这些人只有进德、修业两件事靠得住。进德、指孝、梯、仁、义的品德;修业,
指写诗作文写字的本领。这两件事都由我作主,得进一尺,便是我自己的一尺;得进一
寸,便是我自己的一寸。今天进一分德,便可算是积了一升谷;明天修一分业,又算剩
一分钱。德和业都增进,那么家业一天天兴起。
    至于宝贵功名,都由命运决定,一点也不能自主。过去某官员有一个门生,是本省
政,便把两个孙儿托他帮忙,当面拜做门生。后来那两个孙儿在临年考时大病一场,到
了科考又因父母故去而缺孝,不能入学。几年后,两人才都入学,大的仍旧得两榜。可
见入学迟、早,入学时间都是生前注定。考的方面虽尽其在我,但取的方面听其在天,
万万不要产生妄想。六弟天分比诸位弟弟更高些,今年没有考取,不免气愤埋怨。但到
了这一步应该自己将自己衡量一番,加强卧薪尝胆的工夫,切不可以因气愤而废弃学习。
    九弟劝我治家的方法,很有道理,很高兴很安慰!自从荆七派去以后,家里也还整
齐,等率五回来便知道。《书》道;“不是认识事物难,而认识了去实行更难。”九弟
所片的道理,也是我久已知道的,但不能庄严威厉,使人望着人像神一样。自此以后,
当以九弟的批评作座右铭,时刻警惕反省。季弟天性诚笃顾实,正像四弟说的,乐呵呵
的!要求我指示读书方法和进德的途径,我另外开列。其余不多写,国藩手草。(道光
二十四年八月二十九日)致诸弟·劝弟切勿恃才傲物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
    吾人为学,最要虚心。尝见朋友中有美材者,往往恃才傲物,动谓人不如已,见乡
墨则骂乡墨不通,见会墨则骂会墨不通,既骂房官,又骂主考,未入学者,则骂学院。
平心而论,己之所为诗文,实亦无胜人之处;不特无胜人之处,而且有不堪对人之处。
只为不肯反求诸己,便都见得人家不是,既骂考官,又骂同考而先得者。傲气既长,终
不进功,所以潦倒一生,而无寸进也。
    余平生科名极为顺遂,惟小考七次始售。然每次不进,未尝敢出一怨言,但深愧自
己试场之诗文太丑而已。至今思之,如芒在背。当时之不敢怨言,诸弟问父亲、叔父及
朱尧阶便知。盖场屋之中,只有文五而侥幸者,断无文佳而埋没者,此一定之理也。
    三房十四叔非不勤读,只为傲气太胜,自满自足,遂不能有所成。京城之中,亦多
有自满之人,识者见之,发一冷笑而已。又有当名士者,鄙科名为粪土,或好作诗古文,
或好讲考据,或好谈理学,嚣嚣然①自以为压倒一切矣。自识者观之,彼其所造曾无几
何,亦足发一冷笑而已。故吾人用功,力除傲气,力戒自满,毋为人所冷笑,乃有进步
也。诸弟平日皆恂恂退让,第累年小试不售②,恐因愤激之久,致生骄惰之气,故特作
书戒之。务望细思吾言而深省焉,幸甚幸甚!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四年十月廿一日)
    【注释】
    ①嚣嚣:喧华,吵闹。此处比喻沸沸扬扬。
    ②不售:不申。
    【译文】
    四位老弟足下:
    我们研究学问最要虚心。我常看见朋友中有好的人才,往往恃着自己的才能傲视一
切,动不动就说别人不如自己。见了乡墨便说乡墨不通,见了会墨便说会墨不通。既骂
房官,又骂主考,没有人学便骂学院。平心静气来说,他自己所做的诗或文,实在也没
有什么超人之处,不仅没有超过别人的地方,而且还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只是因为不肯
用对待别的尺度反过来衡量自己,便觉得别人不行。既骂考官,又骂同考先灵取的。傲
气既然大,当然不能进步,所以僚倒一生,没有一寸长进。
    我平生在科名方面,非常顺遂,只是小考考了七次才成功。但每次不中,没有说过
一句怨言,但深为惭愧,自己的考试诗文太丑罢了。今天想起来,如芒刺在背上。那时
之所以不敢发怨言,弟弟们问父亲、叔父和朱尧阶便知道了。因为考试场里,只有文章
丑陋而侥幸得中的,决没有文章好而被埋没的,这是一定的道理。
    三房十四叔,不是不勤读,只因傲气太盛,自满自足,便不能有所成就。京城之中,
也有不少自满的人,认识他们的人,不过冷笑一声罢了。又有当名士的,把科名看得和
粪土一样,或者喜欢作点古诗,或者搞点考据,或者好讲理学,沸沸扬扬自以为压倒一
切。看见的人,以为他们的成就也没有多少,也只好冷笑一声罢了。所以我们用功,去
掉傲气,力戒自满,不为别人所冷笑,才有进步,弟弟们平时都询询退让,但多年小考
没有中,恐怕是因为愤激已久,以致产生骄惰的习气,所以特别写信告诫,务请想一想
我说的话,幸甚幸甚!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四年十月二十一日)禀父母·做事当不苟不懈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四月十四日,接奉父亲三月初九日手谕,并叔父大人贺喜手
示,及四弟家书。敬悉祖父大人病体未好,且日加沉剧,父叔离诸兄弟服侍已逾三年,
无昼夜之间,无须叟①之懈。男独一人,远离膝下,未得一日尽孙子之职,罪责甚深。
闻华弟荃弟文思大进,葆弟之文,得华弟讲改,亦日驰千里,远人闻此,欢慰无极!
    男近来身体不甚结实,稍一一用心,即癣发于面。医者皆言心亏血热,故不能养肝,
热极生风,阳气上肝,故见于头面。男恐大发,则不能入见,故不敢用心,谨守大人保
养身体之训,隔一日至衙门办公事,余则在家不妄出门。现在衙门诸事,男俱已熟悉,
各司官于男皆甚佩服,上下水乳俱融,同寅亦极协和。男虽终身在礼部衙门,为国家办
照例之事,不苟不懈,尽就条理,亦所深愿也。
    英夷在广东,今年复请人城;徐总督办理有方,外夷折服竟不入城,从此永无夷祸,
圣心嘉悦之至!术帮每言皇上连年命运,行劫财地,去冬始交脱,皇上亦每为臣工言之。
今年气象,果为昌泰,诚国家之福也!
    儿妇及孙女辈皆好,长孙纪泽前因开蒙大早,教得太宽。项读毕《书经》,请先生
再将《诗经》点读一遍,夜间讲《纲鉴》正史,约已讲至秦商鞅开阡陌。
    李家亲事,男因桂阳州往来太不便,已在媒人唐鹤九处回信不对。常家亲事,男因
其女系妾所生,已知春不皆矣。纪泽儿之姻事,屡次不就,男当年亦十五岁始定婚,则
纪泽再缓一二年,亦无不可,或求大人即在乡间选一耕读人家之女,男或在京自定,总
以无富贵气都为主。纪云对郭雨三之女,虽未订盟,而彼此呼亲家,称姻弟,往来亲密,
断不改移。二孙女对岱云之次子,亦不改移。谨此禀闻,余详与诸弟书中。男谨禀。
(道光二十九年四月十六日)
    【注释】
    ①须叟:片刻。
    ②术者:算命的人。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四月十四日,接奉父亲三月初九日手谕,和叔父大人贺喜手
示、四弟家信,敬悉祖父病体没有好,而且一天天加重,父亲、叔父领着诸位兄弟服侍
已经三年,不分昼夜,没片刻可以松懈。只有儿子一个,远离膝下,没有尽一天孙子的
职责,罪责太深重了。听说华弟、荃弟文思大大进步。葆弟的文章,得到华弟的讲改指
点,也一日千里。远方亲人听了,太欣慰了。
    儿子近来身体不很结实,稍微用心,脸上的癣便发了出来。医生都说是心亏血热,
以致不能养肝,热极生风,阳气上肝,所以表现在脸上。儿子恐怕大发,不能入见皇上,
所以不敢用心,谨守大人保养身体的训示。隔一天到衙门去办公事,其余时间在家不随
便出门。现在衙门的事,儿子都熟悉了。属下各司官对于儿子都很佩服,上下水乳交融,
同寅也很和协。儿子虽终身在礼部衙门,为国家办照例这些事,不苟且不松懈,一概按
规矩办理,也是我愿意干的。
    英夷在广东,今年又请人诚。徐总督办理有方,外国人折服,竟不入城,从此永无
夷祸,皇上嘉奖喜悦得很。相命先生每每说皇上连年命运,交上了劫财运,去年冬天才
脱离。皇上也常对臣子们说,今年的气象,果然昌盛泰平,真是国家的福气。
    儿妇和孙女辈都好,长孙纪泽,因为发蒙大早,教得大宽,近已读完《书经》,请
先生再把《诗经》点读一遍,晚上讲《纲鉴》正史,大约已讲到秦商秧开阡陌。
    李家亲事,儿子因为桂阳州往来不便,已经在媒人唐鹤九处回信不对了。常家亲事,
儿子因他家女儿是小妾所生,便知道不成。纪泽儿的姻事,多次不成,儿子当年也是十
五岁才定婚,纪泽再缓一两年,也没有什么不可以。或者请大人在乡里选择一耕读人家
的女儿,或者儿子在京城自定,总以没有宝贵气习为主,纪云对郭雨三的女儿,虽然没
有订盟,彼此呼亲家,称姻弟,往来亲密,决不改变。二孙女对岱云的次子,也不改变。
谨此禀闻,其余详细写在给弟弟的信中。儿子谨禀,(道光二十九年四月十六日)致诸弟·劝宜力除牢骚
    【原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弟足下:日来京寓大小平安,癣疾又已微发,幸不为害,听之
而已。湖南榜发,吾邑竟不中一人。沅弟书中,言温弟之文,典丽鹬皇,亦尔被抑,不
知我诸弟中半来科名,究竟何如?以祖宗之积累,及父亲叔父之居心立行,则诸弟应可
多食厥报。以诸弟之年华正盛,即稍迟一科,亦未遂为过时。特兄自近年以来,事务日
多,精神日耗,常常望诸弟有继起者,长住京城,为我助一臂之力。且望诸弟分此重任,
余亦欲稍稍息肩,乃不得一售,使我中心无倚。
    盖植弟今年一病,百事荒废,场中之患目疾,自难见长。温弟天分,本甲于诸弟,
惟牢骚太多,性情太懒,前在京华,不好看书,又不作文,余即心甚忧之。近闻还家后,
亦复牢骚如常,或数月不搦管为文。吾家之无人继起,诸弟犹可稍宽其责,温弟则实自
弃,不昨尽诿其咎于命运。
    吾尝见朋友不中牢骚太甚者,其后必多抑塞①,如吴(木云)台凌荻舟之流,指不
胜屈。盖无故而怨天,则天必不许,无故而尤天,则天必不许,无故而尤人,则人必不
服,感应之理,自然随之。温弟所处,乃读书人中最顺之境,乃动则怨尤满腹,百不如
意,实我之所不解。以后务宜力除此病,以吴(木云)台凌荻舟为眼前之大戒。凡遇牢
骚欲发之时,则反躬自思,吾果有何不足,而蓄此不平之气,猛然内省,决然去之。不
惟平心谦抑,可以早得科名,亦一养此和气,可以稍减病患。万望温弟再三细想,勿以
吾言为老生常谈,不直一哂②也。
    王晓林先生在江西为钦差,昨有旨命其署江西巡抚,余署刑部,恐须至明年乃能交
卸。袁漱六昨又生一女,凡四女,已殇其二,又丧其兄,又丧其弟,又一差不得,甚矣
穷翰林之难当也!黄麓西由江苏引入京,迥非昔日初中进士时气象,居然有经济才。
    王衡臣于闰月初九引见,以知县用,后于月底搬寓下洼一庙中,竟于九月初二夜无
故遽卒。先夕与同寓文任吾谈至二更,次早饭时,讶其不起,开门视之,则已死矣。死
生之理,善人之报,竟不可解。
    邑中劝捐,弥补亏空之事,余前己有信言之。万不可勉强勒派。我县之亏,亏于官
者半,亏于书吏者半,而民则无辜也。向来书吏之中饱,上则吃官,下则吃民,名为包
片包解。其实当征之时,是以百姓为鱼肉而吞噬之,当解之时,则以官为雉媒而播弄之。
官索钱粮于书吏之手,犹索食于虎狼之口,再四求之,而终不肯吐,所以积成巨亏。并
非实欠在民,亦非官之侵蚀人已也。今年父亲大人议定粮饷之事,一破从前包征包解之
陋风,实为官民两利,所不利者,仅书吏耳。即见制台留朱公,亦造福一邑不小,诸弟
皆宜极力助父大人办成此事。惟损银弥亏,则不宜操之太急,须人人愿捐乃可。若稍有
勒派,则好义之事,反为厉民之举,将来或翻为书吏所藉口,必且串通劣绅,仍还包征
包解之故智,万不可不预防也。
    梁侍御处银二百,月内必送去,凌宅之二百,亦已兑去。公车来,兑六七十金,为
送亲族之用,亦必不可缓,但京寓近极艰窘,此外不可再兑也。书不详尽。余俟续县。
国藩手草。(咸丰元年九月初五日)
    【注释】
    ①抑塞:心情忧郁,内气不通畅。
    ②哂:微笑,一笑了之。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弟足下:
    近来京城家里大小平安,我的癣疾又已经开始发了,幸亏还不甚为害,听它去。湖
南的榜已发,我们县时一个也没有中。沅弟信中,说温弟的文章黄丽鹬皇,也被压抑,
不知道各位弟弟中将来的科名究竟如何?以祖宗的积德、父亲、叔父的居心立行,则各
位弟弟应该可以多受些挫折。各位弟弟的年华正盛,就是稍微迟考一科,也不是就过时
了。只是愚兄近年以来,事务日多,业神日耗,常常希望各位弟弟有继之而起的人,长
住京城,为我助一臂之力。并且希望各位弟弟分点重任,我也想稍为休息一下,却不能
实现,使我心里感到无靠。
    植弟今年一病,百事荒废,场中又患目疾,自难见长。温弟的天分,在弟弟中算第
一,只是牢骚太多,性情太懒,近来听说回家后,还是经常发牢骚,或者几个月不拿笔。
我家之所以无人继起,各位弟弟的责任较轻,温弟实在是自暴自弃,不能把责任推诿到
命运。
    我常常看见朋友中牢骚太甚的人,后来一定抑塞。如吴(木云)台、凌获舟之流,
数也数不清。因为无缘无故而怨天,天也不会答应;无缘无故而尤人,人也不会服。感
应之理,自然随之。温弟所处的环境,是读书人中最顶的境遇。动不动就怨尤满腹,百
不如意,实在使我不理解。以后务宜努力去掉这个毛病,以吴枟台、凌获舟为眼前的大
戒。凡遇到牢骚要发之时,就反躬自思,我有哪些不足,而积蓄了这不平之气,猛然内
省,决然去掉。不仅平心谦抑,可以早得科名,也是养这和气,可以稍微减少病痛。万
望温弟再三细想,不要以为我的话是老生常谈,不值得理会。
    王晓林先生在江西为钦差,昨天有圣旨,命他署理江西巡抚,我署理刑部,恐怕要
到明年才能交卸。袁漱六昨又生一女,共四女,已死了两个,又丧了兄,又丧了弟,又
一个差事不得,究翰林真是太难当了。黄麓西由江苏引见入京,与过去初中进士时的气
象泅然不同,他居然有经济才能。
    王衡臣在闰月初九引见,用为知县,以后在月底搬到下洼一个庙里住,竟在九月初
二日晚无缘无故死了。前一天晚上,还和同住的文任吾谈到二更。第二天早皈时,奇怪
他不起床,打开门一看,已经死了。生与死的道理,好人的这种报应,真不可解,一看,
已经死了。生与死的道理,好人的这种报应,真不可解。
    家乡劝捐,弥补亏空的事,我前不久有信说到,万万不可以勉强勒派,我县的亏空,
亏于这收员的占一半,亏于书吏的占一半,老百姓是无辜的。从来书吏的中间得利,上
面吃官,下面吃民,名义上是包征包解,其实当征的时侯,便把百姓做鱼肉而吞吃。当
解送的时侯,又以官为招引的雉而从中播弄。官索取钱粮于书吏手上,好比从虎狼口里
讨食,再四请求,还是不肯吐,所以积累成大亏。并不是实欠在民,也不是官员自己侵
吞了。今年父亲议定粮饷的事,一破从前包征包解的陋风,实在是官民两利,所不利的,
只是书吏。就是见制台留朱公,也造福桑粹不小,各位站弟应该都帮父亲大人办成这件
事只是捐钱补亏空,不要操之大急,一定要人人自愿捐才行。如果稍微有勒派,那么一
件好义的事,反而成了厉民之举,将来或者反而为书吏找到借口,并且必然串通劣绅,
闹着要恢复包征收包解送,千万不可不早为防备。
    梁恃御处银二百两,月内一定要送去。凌宅的二百两,也已经兑去。官车来,兑六、
七十两,为送亲族用,也一定不能缓了。但京城家里近来很难窘迫,除上述几处不可再
兑。信写得不详细,其余容以后再写。兄国藩。(咸丰元年九月初五日)致四弟·不宜露头角于外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项接来缄,又得所寄吉安一缄,具悉一切。朱太守来我县,王刘蒋
唐往陪,而弟不往宜其见怪。嗣后弟于县城省城,均不宜多去。处兹大乱未平之际,惟
当藏身匿变,不可稍露圭角①于外,至要至要!
    吾年一饱阅世态,实畏宦途风波之险,常思及早抽身,以免咎戾②,家中一切,有
关系衙门者,以不兴闻为妙。(咸丰六年九月初十日)
    【注释】
    ①稍露圭角:意同稍露头角于外。
    ②咎戾:惹祸。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刚接到来信,又收到所寄的吉安一信,知道一切。朱太守来我县,王、刘、蒋、唐
作陪,而弟弟不去,难怪他见怪了。以后弟弟对于县城、省城,都不宜多去。处在大乱
未平的时侯,应当藏身匿迹,不可稍微在外面露头角,非常重要、非常重要!
    我这一年来看透了世态,实在害怕场风波的危险,经常想到要及早抽身,以免惹祸。
家中一切,有关系到衙门的,以不参与为妙。(咸丰六年九月初十日)致九弟·劝宜息心忍耐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十二日申刻,代一自县归,接弟手书,具审一切。十三日未刻文辅
卿来家,病势甚重,自醴陵带一医生偕行,似是瘟疫之证,两耳已聋,昏迷不醒,问作
诸语,皆惦记营中。余将弟已赴营,省城可筹半饷等事,告之四五次。渠已醒悟,且有
喜色。因嘱其静心养病,不必挂念营务,余代为函告南省江省等语。渠亦即放心,十四
日由我家雇夫送之还家矣。若调理得宜,半月当可痊愈,复原则尚不易易。
    陈伯符十二日来我家,渠因负疚在身,不敢出外酬应,欲来乡来避地计。黄子春官
声及好,听讼勤明,人皆畏之。弟到省之期,计在二十日,余日内甚望弟信,不知金八
佑九,何以无一人归来,岂因饷来未定,不遽遣使归与?
    弟性褊①急似余,恐拂郁或生肝疾,幸息心忍耐为要!兹趁便;寄一缄,托黄宅转
遁,弟接到后,弟接到后,望(上山而下)②人送信一次,以慰悬悬③。家中大小平安,
诸小儿读书,余自能一一检点,弟不必挂心。(咸丰七年九月廿二日)
    【注释】
    ①褊:通“偏”。
    ②耑:通“专”。
    ③悬悬:悬,即悬念,悬悬则加重语气,指非常悬念。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二日申刻,代一从县里回来,接到弟弟手书,知道一切,十三日未旋文辅卿来家,
病势很重,从醋陵带了一个医生同行,似下足瘟疫,两耳已经聋了,昏迷不醒,间或讲
梦话,都是惦记军营中事,我把弟弟已上个营、省城可筹半饷这些事,告诉四、五次。
他已醒悟,有了喜色。因此嘱咐他静心养病,不必挂念营署,我代为通知南省江省。他
也就放心了。十四日由我家雇人送他因家,如果调理得法,半月可以好转,复原还不太
容易。
    陈伯行十二日来我家,他因负疚在身,不敢出外应酬,想到乡里来避一避。黄子春
官声很好,办理诉讼案件勤政明断,人人都畏惧他,弟弟到省日期,算来在二十日。我
日内很盼望你来信,不知金八、佐九,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回来?是不是军饷没有定,不
急于派人回吗?
    弟弟性格偏急,像我,恐怕不得意生出肝病来,希望息息心火,忍耐忍耐。现乘便
寄信一封,托内宅转寄,弟弟接信后,请派专人送信一次,以慰我的悬念。家中大小平
安,几个小孩读书,我自己可以一一检点,弟弟不必挂念,(咸丰七年九月二十二日)致九弟·劝弟须保护身体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接弟十五夜所发之信,知十六日已赴吉安矣,吉字中营尚易整顿否?古之成大事者,
规模远大与综理密微,二者阙一不可。弟之综理密微,精力较胜于我。军中器械,其略
精者,宜另立一簿,亲自记注,择人而授之。古人以销仗鲜明为威敌之要务,恒以取胜。
刘峙衡于火器亦勤于修整,刀矛则全不讲究。余曾派褚景昌赴河南采买白蜡杆子,又办
腰刀分赏各将弁,人颇爱重。弟试留心此事,亦练理之一端也。至规模宜大,弟亦讲求
及之。但讲阔大者,最易混入散漫一路。遇事颟顸①,毫无条理,虽大亦奚足贵?等差
不紊,行之可久,斯则器局宏大,无有流弊者耳。顷胡润芝中丞来书,赞弟有曰“才大
器大’四字,余甚爱之。才报于器,良为知言。
    湖口贼舟于九月八日焚夺净尽,湖口梅家洲皆于初九日攻克,三年积愤,一朝雪耻,
雪琴从此重游浩荡之宇。惟次青尚在坎(上穴下臼)之中,弟便中可与通音问也。李迪
庵近有请假回籍省亲之意,但未接渠手信。渠之带勇,实有不可及处,弟宜常与通信,
殷殷请益。弟在营须保养身体,肝郁最伤人,余平生受累以此,宜和易以调之也。(咸
丰七年十月初四日)
    【注释】
    ①颟预:漫不经心的意思。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二十二日晚灯后,佑九、金八归,接到十五日晚所发的信,知道十六日已赴吉安,
数手指头计算弟弟二十四日,应当可达到军营,二十五、六应当派专人回来,今天还没
有到,真是望眼欲穿。吉安中营还容易整理吗?
    古代成就大事业的人,规模远大和综理密微两方面缺一不可。弟弟的综理密微,精
力超过了我。军中器械,稍精良的,要另外建立一个帐簿,亲自记录注明,选择适当的
人授给使用。古人打仗,以铠仗鲜明威慑敌人,常常容易取胜。刘峙衡对于火器勤于修
整,对刀矛却完全不讲究。我曾经派诸景昌去河南采买白蜡杆子,又办腰刀,分赏各将
弃,他们都很爱重。弟弟也可试一试,留心这件事,也是综理的一方面。
    至于说到规模宜大,弟弟也要讲求。但讲大场面,最容易混入一些散漫分子,遇事
漫不经心,毫无条理,那么虽说大又何足贵呢?差事繁多而有条不紊,实行可以久远、
那么虽然局面宏大,没有流弊产生,胡润之中丞来信称赞弟弟,信中有“才大器大”四
字,我很喜欢。才能的根本是器量,这真是了解你的话中啊!
    湖口敌船,在九月八日烧的烧夺的夺,全部干净歼灭了。湖口梅家洲,都在九日攻
克,三年积累的气愤,这一天真是雪了耻,雪琴从此重新游弋在水面那浩荡的天地。只
是次青还在坎坷境遇里。弟弟在方便时可和他通通音讯。润翁来信,仍然想奏请皇上要
我东征,我刚复信,陈述了不合适的道理,不知道能不能阻止?
    彭中堂复信一封,由弟弟处寄到文方伯署里,请他转寄到京城。弟弟有信呈报藩署,
在信尾添上一笔也可以。李迪庵有请假回家探亲的意思,但没有接到他的亲笔信。他带
兵实在有人不可及的地方。弟弟宜经常和他通信,殷勤请求教益。弟弟在军营要保养身
体,肝郁最伤身,我平生受累就是肝郁,应以和易调和一番。(咸丰七年十月初四日)致九弟·做人须要有恒心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二日正七、有十归,接弟信,备悉一切。定湘营既至三曲滩,其营官成章鉴亦武
弁中之不可多得者,弟可与之款接。来书谓“意趣不在此,则兴会索然”,此却大不可。
凡人作一事,便须全副精神往在此一事,首尾不懈。不可见异思迁,做这样想那样,坐
这山望那山。人而无恒①,终身一无所成,我生平坐犯无恒的弊病,实在受害不小。当
翰林时,应留心诗字,则好涉猎他书,以纷其志;读性理书时,则杂以诗文各集,以歧
其趋。在六部时,又不甚实力讲求公事。在外带兵,又不能竭力专治军事,或读书写字
以乱其志意。坐是垂老而百无一成,即水军一事,亦掘井九仞而不及泉弟当以为鉴戒。
    现在带勇,即埋头尽力以求带勇之法,早夜孽孽②,日所思,夜所梦,舍带勇以外
则一概不管。不可又想读书,又想中举,又想作州县,纷纷扰扰,干头万绪,将来又蹈
我之覆辙,百无一成,悔之晚矣。
    带勇之法,以体察人才为第一,整顿营规、讲求战守次之,《得胜歌》中各条,一
一皆宜详求。至于口粮一事,不宜过于忧虑,不可时常发禀。弟章既得楚局每月六千,
又得江局月二三千,便是极好境遇。李希庵十二来家,言迪庵意欲帮弟饷万金。又余有
浙盐赢馀万五千两在江省,昨盐局专丁前来禀沟,余嘱其解交藩库充饷,将来此款或可
酌解弟营,但弟不宜指请耳。
    饷项既不劳心,全剧精神讲求前者数事,行有馀力则联络各营,款接绅士。身体虽
弱,却不宜过于爱惜。精神愈用则愈出,阳气愈提则愈盛。每日作事愈多,则夜间临睡
愈快活。若存一爱惜精神的意思,将前将却,奄奄无气,决难成事。--凡此,皆因弟兴
会索然之言而切戒之者也。
    弟宜以李迪庵为法,不慌不忙,盈科后进,到八九个月后,必有一番回甘滋味出来。
余生平坐无恒流弊极大,今老矣,不能不教诫吾弟吾子。
    邓先生品学极好,甲三八股文有长进,亦山先生亦请邓改文。亦山教书严肃,学生
甚为畏惮。吾家戏言戏动积习,明年喜在家,当与两先生尽改之。
    下游镇江、瓜洲同日克夏,金陵指日可克。厚庵放闽中提督,已赴金陵会剿,准其
专招奏事。九江亦即日可复。大约军事在吉安、抚、建等府结局,贤弟勉之。吾为其始,
弟善其终,实有厚望。若稍参以客气,将以鼓志,则不能为我增气也。营中哨队请人气
尚完固否?下次祈书及。(咸丰七年十二月十四日)
    【注释】
    ①恒:即恒心。
    ②孽孽:勤勉,努力不懈的样子。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二日,正七、有十回,接到弟弟的信,知道一切,定了湘营到三曲滩,营官成章
侄,出是营弁并中不可多得之才,弟弟可与他结交。来信说你意趣不在这里,所以干起
来索然寡兴,这是大大不行的。凡人作一件事,便须全副精神去做,全神贯注这件事,
自始至终不松懈,不能见异思这,做这件事,想那件事,坐这山,望那山。人没有恒心,
一生都不会有成就。
    我生平犯没有恒心的毛病,实在受害不小。当翰林时,本应该留心诗字,却喜欢涉
猎其他书籍,分散了心志。读性理方面的书时,又杂以诗文各集,使学习的路子歧异。
在六部时,又不太用实劲去办好公事。在外带兵,又不能竭力专心治理军事,或者读书
写字,乱了意志。这样,人垂老了,百事无一成功。就是水军这件事,也是掘井九仞,
而不及泉。弟弟应当以我为鉴戒。
    现在带兵,就是埋头苦干,尽心尽力,以求带好兵的方法,日夜孽孽以求,日所思,
夜所梦,除带兵一件事,一概不管。不可以又想读书,又想中举,又想做州官县令,纷
纷扰拢,千头万绪,将来又走我的老路,百无一成,那时悔也晚了。
    带兵的方法,以体察人才为第一;整顿营规,讲求战守次之。得胜歌里说的备条,
都要一一讲求,至于口粮,不要过于忧虑,不可时常发禀报。弟弟营中既然得了湖北局
每月的六千,又得江西局每月二三千,倒是最好的了。李希庵十二日来家,说迪庵想要
帮助弟弟军饷万两。又我有浙盐盈余万五千两,在江省,昨天盐局派兵了前来禀报询问,
我嘱咐他解交藩库充军的,将来这笔钱,或者可以酌情解送弟弟军营,但弟弟不合适指
定这笔款要求拨给。
    恼项既然不操心了,全副精神,讲求前面讲的几件事,再行有余力,就去联络各营,
款接绅士,身体虽弱,却不过于爱惜;精神越是用还越精神;阳气越提越盛;每天做事
越多,晚上睡觉时越快活。如果存一个爱惜精神的念头,想进又想退,奄奄没有中气,
决难成事。这些都因弟弟说索然寡兴一句话,引发出来的要你切戒的话。弟弟要以李迪
庵为法,不慌不忙,盈科后进,到八、九个月以后,必有一番甜美的滋味出来。
    我生平没有恒心的流弊极大,如今老了,不能不告诫我的弟弟、我的儿子。邓先生
品学极好,甲三八股文有进步,亦山先生也请邓先生批改文章。亦山教书严肃,学生很
怕他,我家说话随便、行为不检点的老习惯,明年当为两位老师改正过来。
    镇江、瓜洲,同一天克复,金陵指日可攻下,厚庵放任闽中提督,已去金陵会剿,
准许他去折奏事,九江也指日可复。大约战事在吉安、抚、建等府结局。贤弟勉之:我
开头,弟弟完成,实在期予愿望。如果稍微参杂一点客气,将会败坏志气,就不能为我
争气了。营中哨队那些人,士气还定固吗?下次请在信中提到。(咸丰七年十二月十四
日)致九弟·言凶德有二端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初三日刘福一等归,接来信,藉悉一切。城贼围困已久,计不久亦可攻克,惟严断
文报是第一要义,弟当以身先之,家中四宅平安,余身体不适,初二日住白玉堂,夜不
成寐。
    温弟何日至吉安?古来言凶德致败者约有二端:曰长傲,曰多言。丹朱①之不肖,
曰傲曰嚣讼②,即多言也。历现名公巨卿,多以此二端败家丧生。余生乎颇病执拗,德
之傲也;不甚多言,而笔下亦略近乎嚣论。静中默省愆③尤,我之处处获戾④,其源不
外此二者。温弟性格略与我相似,而发言尤为尖刻。凡激之凌物,不必定以言语加人,
有以神气凌之者矣,有以面色凌之者矣。温弟之神气稍有英发之姿,面色间有蛮很之象,
最易凌人。
    凡心中不可有所恃,心有所恃则达于面貌。以门地言,我之物望大减,方且恐为子
弟之累;以才识言,近今军中炼出人才颇多,弟等亦无过人之处:皆不可待。只宜抑然
自下,一昧言忠信行笃敬,庶几可以遮护旧失,整顿新气,否则人皆厌薄之矣。
    沅弟持躬涉世,差为妥协。温弟则谈笑讥讽,要强充老手,犹不免有旧习,不可不
猛省,不可不痛改。闻在县有随意嘲讽之事,有怪人差帖之意,急宜惩之。余在军多年,
岂无一节可取?只因做之一字,百无一成,故谆谆教诸弟以为戒也。(咸丰八年三月初
六日)
    【注释】
    ①丹朱:传说中先古时代部落首领尧的儿子,荒淫无道,所以尧传位给舜。
    ②嚣讼:傲慢嚣张,不辨是非。
    ③愆:过失,错误。
    ④戾:罪过。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初三日刘福一等回后接来信,知道一切。城里敌军队围困已久,估计不久也可攻下,
但要严格切断敌之文报,是第一要紧的事,弟弟应作出表率。家中四宅都平安,我身体
不舒服,初二日住白玉堂,晚上睡不着。
    温弟何日到吉安?古人兑凶德致败的,大约有两点:一是长傲,二是多言。丹朱的
不肖,一是傲,二是奸诈而好讼。历代名公钜卿,大都因这两点败家丧身,我生平有执
拗的毛病,性格上的傲气,不很多言,而笔下也近于好许好讼。平静时反省我的毛病,
每一次受到惩罚,根源不外这两点。温弟与我略似,而发言尤其尖刻。凡属傲气欺凌物
事,不必一定是言语伤人,有的是那股子傲气欺人,有的是脸色难看而欺人,温弟的神
气,稍微有点蛮狠的样子,脸色有时有蛮狠的表情,最容易凌人。
    凡心里不可以有所依仗,心里有了依仗,就会现于脸上,以门第来说,我的物望大
减,而且恐怕成子弟的累赘,以才识来说,最近军队里锻炼出来的人才很多,弟弟等也
没有超过别人的地方,都没有可依仗的。只能抑然自下,一味的讲话中信,行事诚笃敬
谨,也许可以遮盖老的过失,整顿出新的气象,不然,别人都会讨厌看轻你。
    沅弟持躬涉世,差为妥恰,温弟则谈笑订飘,强交老手,不免有旧习气,不可不猛
省,不可不痛改。我在军中多年,难道没有一点可取,只因一个傲字,百无一成,所以
谆谆教各位弟弟引以为戒。(咸丰八年三月初六日)致九弟·愿共鉴诫二弊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二十日胡二等归,接弟十三夜书,具悉一切。所论兄之善处,虽未克当,然亦足以
自怡。兄之郁郁不自得者,以生平行事有初鲜终;此次又草草去职,致失物望,不无内
疚。
    长傲、多言二弊,历观前世卿大夫兴衰,及近日官场所以致祸福之由,未尝不视此
二者为枢机,故愿与诸弟共相鉴诫。第能惩此二者,而不能勤奋以图自立,则仍无以兴
家而立业。故又在乎振刷精神,力求有恒,以改我之旧辙,而振家之丕基。弟在外数月,
声望颇隆,总须始终如一,毋怠毋荒,庶几子弟为初旭之升,而于兄亦代为桑榆之补,
至嘱至嘱。
    次青奏赴浙江,令人阅之气王。以次育之坚忍,固宜有出头之一日,而咏公亦可谓
天下之快人快事矣。
    弟劝我与左季高通书问,此次暂未暇作,准于下次寄弟处转递。此亦兄长傲之一端,
弟既有言,不敢遂非也。(咸丰八年三月廿四日)
    【注释】
    ①物望:众人所望、期待。
    ②丕基:基础,根底。
    ③桑榆:比喻人到老年之时。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二十四日胡二等回,接到弟弟十二日的信,知道一切。称誉为兄的长处,虽不恰当,
然而也足以使我快乐,为兄之所以郁郁不自得,是因生平办事,有始无终,这次又草草
去职,丧失威信,心里感到内疚。
    长傲、多言两个弊病,以前的世卿大夫的兴与衰,以及近来官场祸、福的原因,未
尝不是看这两个弊病制约得如何为关键;所以愿意与各位弟弟一起鉴诫。弟弟能克服这
两个弊病,却不能勤奋以图自立,那仍然无法兴家立业,因此还要振刷精神,力求有恒,
不走我的老路,才是振兴家业的根基。弟弟在外面几个月,声望很高,总要始终如一,
不懈怠,不荒疏,也许对于弟弟来说为初升的太阳,而对于我来说,等于你代我做到先
负而后胜。至瞩至嘱!
    次青奏赴浙江,令人看了生气。以次青的坚忍不拔,应该有出头之日,而诵公也算
是天下的快人快事。弟弟劝我与左季高通通信,这次暂时不得空,准定在下次寄到你那
里转交。这也是为兄长做的一个表现,弟弟既然提出来了,我岂敢还不改正吗。(咸丰
/畔三月二十四日)致九弟·注意平和二字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春二安五归,接手书,知营中一切平善,至为欣慰!次青二月以后,无信寄我,其
眷属至江西,不知果得一面否?弟寄接到胡中丞奏伊入浙之稿,示知是否成行?项得耆
中丞十三日书,言浙省江山兰溪两县失守,次青前往会剿;是次青近日声光,亦渐渐脍
灸人口。广信衙州两府不失,似浙中终无可虑,未审近事究复如何?
    广东探报,言洋人有船至上海,亦恐其为金陵余孽所攀援;若无此等意外波折,则
洪杨股匪,不患今岁不平耳。九江竟尚未克,林启荣之坚忍,实不可及。闻林城防兵,
于三月十日小挫一次,未知确否?弟于次青迪庵雪琴等处,须多通音问,余亦略有见闻
也。
    兄病体已愈十之七人,日内并未服药,夜间亦能熟睡,至子正以后则醒,是中年后
人常态,不足异也。湘阴吴贞阶司马,于念六日来乡,是厚庵嘱其来一省视,次日归去。
    余所奏报销大概规模一折,奉朱批该部议奏,户部旋于二月初九日复奏,言曾国藩
所拟,尚属妥协云云。至将来需用部费,不下数万,闻杨彭在华阳镇抽厘,每月可得二
万,系雪琴督同凌荫廷刘国斌经纪其事,其银归水营杨彭两大股分用。余偶言可从此项
下设法筹出部费,贞阶力赞其议,想杨彭亦必允从。此款有着,则余心又少一牵挂矣。
    温弟丰神较峻①,与兄之伉直简澹②,虽微有不同,而其难于谐世,则殊途而同归,
余常用为虑。大抵胸中抑郁,怨天尤人,不特不可以涉世,亦非所以养德,不待无以养
德,亦非所以保身。中年以后,则肝肾交受其苟,尽郁而不畅则伤木,心火站烁则伤水。
科今日之目疾,及夜不成寐,其由来不外乎此。故于两弟时时以平和二字相勖③,幸勿
视为老生常谈,至嘱至嘱!
    亲族往弟营者,人数不少,广厦万间,本弟素志。第善乩国者,观贤哲在位,则卜
其将兴,见冗员浮杂,则知其将替。善乩军营亦然,似宜略为分别;其极无用者,或厚
给途费,遗之归里,或酌凭之撰,而主者宴然不知其不可用,此宜深察者也。附近百姓,
果有骚扰事情否?此亦宜深察者也。(咸丰八年三月三十日)
    【注释】
    ①丰神毅峻:神气十足,严肃庄重。
    ②伉直简澹:刚直不阿、不重势利。
    ③勖:劝导、帮助。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春二、安五回,接到你的手书,知道营中一切平善,非常欣慰!次青二月以后,没
有信寄我,他的眷属到江西,不知道他们见过一面没有?弟弟寄来的胡中丞奏请他入浙
的文稿,不知是否去了?刚得耆中丞十三日的信,说浙省江山、兰溪两县失守,次青前
去会剿。看来次青近来的名声,也渐渐脸灸人口了。广信、衙州两府不失。似乎浙中并
不可虑,未知近来情形究竟如何?
    广东探报,说洋人有船到上海,只怕那是金陵余孽拉来的援兵。如果没有这些意外
的波折,那洪、杨之祸,不愁今年不平定。九江竟然还没有攻克,林启荣的坚忍,实在
是一般人难及的。听说麻城防守的兵,在三月十日小败一次,不知确实不?弟弟对于次
青、迪庵、雪琴等处,要多通音问,我也略为有些见闻。
    愚兄的病已好了十之七八,近来并没有吃药,晚上也可以熟睡,到子正以后便醒来,
是过了中年人的常态,不足奇怪。湘阴吴贞阶司马,在二十六日来乡,是厚庵嘱咐他来
看望一次,第二天走了。
    我所写的关于报销大概规模的奏折,奉朱批由户部议奏,户部随即在二月初九日复
奏,说曾国藩所拟的还比较妥当。将来需要动用部费,不少于几万两。听说杨、彭在华
阳镇抽厘金,每月可得二万两,是雪琴督责凌荫廷、刘国斌经手这件事,抽的厘金归水
营杨、彭两军分用。我偶尔说可以从这个项目下设法筹出部费,贞阶很赞成,我想杨、
彭也会允许的。这笔钱有了着落,我心里又少了一层牵挂。
    温弟的风采神气比较外露,与为兄的傲慢、直言、俭朴、淡泊,虽说小有区别,而
就处世和谐来说,那是殊途而同归,都难以处世,我常常为此而焦虑。大概心里抑郁,
怨天尤人的人,不仅不可以涉世,也不利于品行的修养;不仅不利于品行的修养,也不
利于保养身体。我中年以后,就出现肝病、肾病、中医所说的叫郁而不畅,伤木;心火
上烁,伤水。我现在的眼病,晚上睡不着,都从这里派出来。所以弟弟俩要时刻用“平
和”二字互相勉励。不要看做老生常谈。至嘱至嘱!
    亲戚族人去弟弟军营的,人数不少,安得广厦千万间,这本是弟弟素来的志愿。但
是,善于观测国家大事的人,看见贤人哲士在掌权,就可预见国家会兴旺;看见多余的
官员宠杂相处,就可预卜国家会衰败。善于观测一个军队也是如此,似乎应该区别对待;
很无能的,或者多送点路费,遣送回家;或租民房,让他们住在军营外面。不要使军营
里出现惰慢、喧闹的现象,也许更适宜。
    至于屯兵城下,日子太久,恐怕士气会松懈,像雨后受潮已驰的弓箭,像三天已腐
烂的饭菜,而带兵的人茫然不晓得已不能用了,这是要深自省察的。附近百姓,真有骚
扰的情况吗?这也是要深自省察的。(咸丰八年三月三十日)致四弟·必须加意保养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今年以来,贤弟实在劳苦,较之我在军营,殆①过十倍,万望加意
保养。祁阳之贼,或可不窜湘乡,万一窜入,亦系定数,余已不复县系。余自去年六月
再出,无不批之禀,无不复之信,往来这嫌隙尤悔,业已消去十分之七八。惟办理军务,
仍不能十分尽职,盖精神不足也。
    贤弟闻我近日在外,尚有错处,不妨写信告我。余派委员伍华瀚在衡州坐探,每二
日送信一次;家中若有军情报营,可由衡城交伍转送也。(咸丰九年五月初六日)
    【注释】
    ①殆:恐怕。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今年以来,贤弟实在劳苦,比我在军营,恐怕要辛苦十倍,万万希望加意保养身体。
祁阳和敌人,或者可能不流窜到湘乡,万一窜入,也是无意吧,我已经不去悬念它了。
我自去年六月再度出山,没有一件不批复的禀告,没有一封不复的信件,过去由于往来
结下的嫌隙今天很后悔,现在业已消除十之七八。只是办理军务,仍然不能够十分尽职
尽力,因精神不足。
    贤弟听说我近日在外,还有过错,不妨写信告诉我。我委派伍华瀚在衡州充当坐探,
每两无送信一次,家中如有军情报营,可由衡州交伍华瀚转送。(咸丰九年五月初六日)致九弟四弟·早起乃健身之妙方
    【原文】
    澄侯沅甫两弟左右:接家信,知叔父大人,已于三月二日安厝马公塘。两弟于家中
两代老人养生送死之事,备极敬诚,将来必食报于子孙。闻马公场山势平衍,可决其无
水蚁凶灾,尤以为慰。澄弟服补剂而大愈,幸甚幸甚!
    吾平生颇讲求惜福二字之义,送来补药不断,且蔬菜亦较奢①,自愧享用太过;然
亦体握大弱,不得不尔。胡润帅李希庵常服辽参,则其享受更有过于余者。家中后辈子
弟,体弱学射,最足保养,起早尤千金妙方,长寿金丹也。(咸丰十年三月廿四日)
    【注释】
    ①奢:过分,过度。
    【译文】
    澄侯、沅甫两弟左右:
    接到家信,知道叔父大人已在三月二日安葬马公塘。两位弟弟对于家中两代老人养
老送终的事,办理得非常诚敬,将来你们的后代会得到回报:听说马公塘山势平衍,可
见决不会有水淹蚁蛀的灾祸,尤其感到欣慰。澄弟吃补药而病大好,非常幸运!
    我平生很讲求“惜福”二字的意义。送来补药不断,食用蔬菜也比较过度,自己感
觉太过了,吃了很惭愧。然而体质中气也确是太弱,不得不吃得稍好一点。胡润帅、李
希庵常服辽参,享受更有超过我的地方,家中后辈子弟,身体弱的学射击,是保养身体
的好办法,早起尤其是健身的千金妙方、长寿的金丹啊!(咸丰十年三月二十四日)致九弟·宜平骄矜之气
    【原文】
    沅弟左右:接来缄,知营墙及前后壕皆倒,良深焦灼。然亦恐是挖壕时不甚得法,
若容土覆得极远,虽雨大,不至仍倒入壕内,庶稍易整理。至墙子则无倒坍,不仅安庆
耳。徽州之贼,窜浙者,十之六七,在府城及休宁者,闻不过数千人,不知确否?
    连日雨大泥深,鲍张不能进剿,深为可惜!季高尚在乐平,余深恐贼窜入江西腹地,
商之季高,无遽入皖,季高亦以雨泥不能速进也。
    润帅谋皖已大半年,一切均有成竹,而临事复派人救援六安,与吾辈及希庵等之初
议,全不符合。枪法忙乱,而弟与希庵皆有骄矜之气,兹为可虑。希庵论事,最为稳妥,
如润帅有枪法稍乱之事,弟与希婉陈而切谏之。弟与希之矜气,则彼此互规①之,北岸
当安如泰山矣。(咸丰十年三月廿一日)
    【注释】
    ①互规:互相约制。
    【译文】
    沅弟左右:
    接到来信,得悉营墙和前后浚沟都倒塌了,深感焦急。然而也怕是挖壕沟时不大得
法,如果挖的土堆得离壕沟很远。雨就是大些,不至于又冲入壕内,也许稍微容易整理。
至于营墙那是没有不倒坍的,不仅仅是安庆,徽州的敌人,流窜浙中的,十之六七;在
府城和休宁的,听说不过几千人,不知道确实不?
    连日雨大泥深,鲍、张两军不能进攻,深为可惜。季高尚在乐平,我深怕敌窜入江
西腹心之地,与季高商量,不要急于入安徽,季高也觉得雨大泥深不能很快出发。
    润帅谋划安徽战局已经大半年,一切他都胸有成竹,而临事又派人救援六安,和我
们及希庵等开初的意思,完全不符。枪法忙乱,而弟弟和希庵都有骄矜的表现,这是值
得忧虑的。希庵论事,最为稳妥,如润帅有枪法稍乱的事,弟弟和希庵可以委婉陈词,
切实的谏阻他。弟弟与希庵之骄矜之气,要互相制约一下,那么北岸应当是安如泰山了。
(咸丰十年三月二十日)致九弟李弟·须戒傲惰二字
    【原文】
    沅季弟左右:
    沅弟以我切责之缄,痛自引咎,俱蹈危机,而思自进于谨言潮该路,能如是,是弟
终身载福之道,而吾家之幸也!季弟言亦平,温雅,远胜往年傲惰气象。
    吾于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初二日,进京散馆,十月二十八日早侍祖父星冈公于阶前,
请曰:“此次进京,求公教训。”星冈公曰:“尔之官是做不尽的,尔之才是好的,但
不可傲,满招损,廉受益,尔若不做,更好全了!”遗训不远,至今尚如耳提面命①。
今吾谨述此语,告诫两弟,总以除傲字为第一义,唐虞之恶人,曰丹朱傲,曰象②傲,
桀纣之无道,曰强足以拒谏,辨足以饰非,曰谓已有天命,谓敬不足行,皆傲也。
    吾自八年六月再出,即力戒傲字,以儆无恒之弊,近来又力戒惰字。昨日徽州未败
之前,次青心中不免有自是之见,既败之后,余益加猛省、大约军事之败,非傲即惰,
二者必居其一。巨室之败,非傲即惰,二者必居其一。
    余于初六所发之折,十月初可奉谕旨。余若奉旨派出,十日即须成行,兄弟远别,
未知相见何日?惟愿两弟戒此二字,并戒后辈,当守家规,则余心大慰耳!(咸丰十年
十月廿四日)
    【注释】
    ①耳提面命:形容当面倾听殷切恳诚的教诲和希望。
    ②象:传说中先古舜帝的弟弟。
    【泽文】
    沅、季弟左右:
    沅弟以我切责的信,痛自引咎,惧怕走上危机之路,而想步人谨言慎行之道,能够
这样,是弟弟终身得福的好事,也是我家的幸运,季弟的信平和温雅,比往年骄傲、懒
惰的情形强多了。
    我于道光十九年十一月初二日,进京入翰林院庶常馆。十月二十八日早,侍奉祖父
星冈公于屋阶前,请祖父的训示说:“这次进京城,请求祖父教训。”星冈公说:“你
的官是做不尽的,你的才是好的,但不要骄傲,满招损,谦受益,你如果不做,更好全
了!”这个遗训不远,至今还像它在耳提面命呢。我现在谨把这段话告诉你们,告诫两
弟总以去掉傲字为第一重要。唐、虞时代的恶人,如丹朱傲;象,也傲;桀纣的无道,
说象可以拒绝一切忠言,辩可以粉饰一切过失,说自己的命运授之于天,说敬重不必实
行,都是傲。
    我自八月六日再次出山,便努力戒傲,以改正无恒的弊病。近来又努力戒惰。昨天
徽州没有失败之前,次青心中不免有自以为是的见解,既败之后,我越发猛省。大约军
事的失败,不是傲,就是惰,二者必居其一。大官大贵人家的失败,不是傲,就是惰,
二者必居其一。
    我于初六所发的奏折,十月初可奉谕旨。我如果奉旨派出,十天便要启程,不知何
日可以相见?唯一的是愿两位弟弟戒傲戒惰,并嘱后辈也戒这二字,遵守家规,那我便
大大欣慰了。(咸丰十年十月二十四日)致四弟·用药须小心谨慎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
    接弟手书,具悉弟病日就痊愈。至慰至幸!唯弟服药多,又坚嘱泽儿请医调治,余
颇不以为然。吾祖星冈公在时,不信医药,不信僧巫,不信地师①,此三者,弟必能一
一记忆。今我辈兄弟亦宜略法此意,以绍家风。今年做道场二次,祷祀之事,闻亦常有,
是不信僧巫一节,已失家风矣。买地至数千金之多,是不信地师一节,又与家风相背。
至医药则合家大小老幼,几于无人不药,无药不贵。迨①至补药吃出毛病,则服凉药攻
伐之,阳药吃出毛病,则服阴药清润之,辗转差误,非大病大弱不止。
    弟今年春间,多服补剂,夏末多服凉剂,冬间又多服清润之剂。余意欲幼弟少停药
物,专用饮食调养。泽儿虽体弱,而保养之法,亦惟在慎饮食,节嗜欲,断不在多服药
也。
    洪家地契,洪秋浦未到场押字,将来恐仍有口舌。地师僧巫二者,弟向来不甚深信,
近日亦不免为习俗所移,以后尚祈卓识坚定,略存祖父家风为要。天下信地信僧之人,
曾见有家不败者乎?北果公屋,余无银可捐;己亥冬,余登山踏勘,觉其渺茫也。(咸
丰十年十二月廿四日)
    【注释】
    ①地师:风水先生。
    ②迨:到,及。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接到弟弟的亲笔信,得悉弟弟的病快好了,非常欣慰!只是弟弟吃药过多,又反复
嘱咐泽儿为你请医调治,我很不以为然。我的祖父星冈公在世时,有三不信:不迷信医
药;不信和尚、巫师;不信风水先生。这三不信,弟弟一定会记得。现在我们弟兄也宜
遵守这个训示,以承继我家家风。家里今年做道场两次,祷祀的事,听说也经常有,看
来不信和尚、巫师一条,已没有遵从了。买地到几千两银子,看来不信地师…·条,也
与家风相违了。至于说到医药,全家大小老幼,几乎没有人不吃药,没有药不贵,甚至
有吃补药吃出毛病而用凉药去攻伐的;阳药吃出毛病,用阴药去清润的。这样反复的出
错,非大病不可。
    弟弟今年春间多吃补药,夏末多吃凉药,冬问多吃清润的药。我的意思是想劝弟弟
稍微停用药物,专门用饮食来调养。泽儿虽说体质弱,而保养的方法,只是“慎饮食、
节嗜欲”六字,决不在多服药。
    洪家地契,洪秋浦没有到场签字,将来恐怕会有口舌之争。地师、僧巫二者,弟弟
从来不大相信,近来也不免为乡俗的改变,以后还望自己的卓见要坚定不移,略为保存
祖父家风为重要。天下信地师僧的人,你看见哪个家不因此败落的?北果公屋,我没有
银子捐。己亥冬天,我登山亲自勘察,觉得太渺茫了。(咸丰十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致四弟·不宜非议讥笑他人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弟言家中子弟,无不谦者,此却未然。凡畏人不敢妄议论者,谨慎
者也。凡好讥评人短者,骄傲者也。谚云:“富家子弟多骄,贵家子弟多傲。”非必锦
衣玉食,动手打人,而后谓之骄傲也。但使志得意满,毫无畏忌,开口议人短长,即是
极骄傲耳。
    余正月初四日信中,言戒骄字,以不轻非笑人①为第一义。望弟弟常猛省,并戒子
弟也。(咸丰十一年二月初四日)
    【注释】
    ①不轻非笑人:指不轻易非议讥笑别人。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弟弟说家里子弟,没有不谦和的,这并非如此。凡属因为惧怕别人而不敢妄加议论
别人的,属于谨慎谦和的人。凡属喜欢讽刺批评别人短处的人,属于骄傲的人。谚语说:
“富家子弟多骄,贵家子弟多傲。”不是一定要锦衣玉食,动手打人,才叫骄傲。就是
自己感到得志,感到满意,没有畏忌,开口议人短长,便叫极骄极傲了。
    我正月初四日信里,说了戒骄字,要以不轻易非议笑讥笑别人为第一要义。希望弟
弟常常猛省,并且告诫子弟。(咸丰十一年二月初四日)致九弟季弟·做人须清廉谨慎勤劳
    【原文】
    季沅弟左右:
    帐棚即日赶办,大约五月可解六营,六月再解六营,使新勇略得却署也。小台枪之
药,与大炮之药,此问并无分别,亦未制造两种药,以后定每月解药三万斤至弟处,当
不致更有缺乏。王可升十四日回省,其老营十六可到,到即派往芜湖,免致南岸中段空
虚。
    雪琴与沅弟嫌隙已深,难遽①期其水乳。沅弟所批雪信稿,有是处;亦有未当处。
弟谓雪声色惧厉,凡目能见千里而不能自见其睫,声音笑貌之拒人,每苦于不自见,若
不自知。雪之厉,雪不自知,沅之声色,恐亦未始不厉,特不自知耳。
    曾记咸丰七年冬,余咎骆文耆②待我之薄,温甫则曰:“兄之面色,每予人以难堪。”
又记十一年春,树堂深咎张伴山简傲不敬,余则谓树堂面色亦拒人于千里之外。观此二
者,则沅弟面色之厉,得毋似余与树堂之不自觉乎?
    余家目下鼎盛之际,余吞窃将相,沅所统近二万人,季所统四五千人,近世假此者,
曾有几家?沅弟半年以来,七拜君恩,近世似弟者曾有几人?日中则昃,月盈则亏,吾
家亦盈时矣。管子云:“斗斜满则人概③之,人满则天概之。”余谓天概之无形,仍假
手于人以概之。霍氏④盈满,魏相概之,宣帝概之。诸葛恪盈满,孙峻概之,吴主⑤概
之。待他人之来概而后悔之,则已晚矣。吾家方丰盈之际,不待天之来概,人之来概,
吾与诸弟当设法先自概之,自概之道云何?亦不外清慎勤三字而已。吾近将清字改为廉
字,慎字改为谦字,勤字改为劳字,尢为明浅,确有可下手之处。
    沅弟昔年于银钱取与之际,不甚斟酌,朋辈之讥议菲薄,其根实在于此。去冬之买
犁头嘴栗子山,余亦大不谓然。以后宜不妄取分毫,不寄银回家,不多赠亲族,此廉字
工夫也。谦字存诸中者不可知,其著于外者,约有四端:曰面色,曰言语,曰书函,曰
仆从属员。沅弟一次舔招六千人,季弟并未禀明,径招三千人,此在他统领断做不到者,
在弟尚能集事,亦算顺手。而弟等每次来信索取帐棚子药等件,常多讥讽之词,不平之
语,在兄处书函如此,则与别处书函更可知已。
    沅弟之仆从随员,颇有气焰,面色言语,与人酬按时,吾未及见,而申夫⑥曾述及
往年对渠之词气,至今余憾!以后宜于此四端,痛加克治,此谦字工夫也。每日临睡之
时,默数本日劳心者几件(劳力者几件,则知宣勒王事之处无多,更竭诚以图之,此劳
字工夫也。余以名位太隆,常恐祖宗留始之福,自我一人享尽,故将劳谦谦三字,时时
自惕,亦愿两贤弟之用以自惕,且即以自概耳。湖州于初三日失守,可怜可儆!(同治
元年五月初八日)
    【注释】
    ①遽期:短期、很快。
    ②骆文耆:清末重臣骆秉章。
    ③概:引申为刮平、削平之意。
    ④霍氏:汉代大将军霍光一族。
    ⑤吴主:三国时吴国君主孙亮。
    ③申夫:首国藩的慕僚。
    【译文】
    沅、季弟左右:
    帐棚即日赶办,大约五月可以解送六个营,六月再解送六个营。使新兵略微可以避
暑了。小台枪的火药和大炮的火药,这边并没有区别,也没有生产两种火药。以后决定
每月解送火药三万斤到弟弟的军营,不致再发生缺药的事。王可升十四日回省,老营十
六日可以到,到了以后马上派往芜湖,以免南岸中段军力空虚。
    雪琴和沅弟之间嫌隙已根深,一时难以使他们水乳交融。沅弟所批雪琴的文稿,有
对的,也有不当的地方。弟弟说雪琴声色俱厉,凡属眼睛,都可以看千里,都不能看见
自己。声音面貌方面表现拒人千里之外。往往糟就糟在自己却看不见。雪琴的严厉,雪
琴自己不知道。沅弟的声色,恐怕也未尝不严厉,仅仅是自己不知道。
    曾记得咸丰七年冬天,我埋怨骆文耆待我大薄,温浦说:“哥哥的脸色,常常给人
难堪。”又记得十一年春,树堂深怨张伴山简傲不敬。我说树堂脸色,也拒人于千里之
外。看这两个例证,那沅弟脸色的严厉,不是与我与树堂一样,自己不明白吗?
    我家正处鼎盛时刻,我又窃居将相之位。沅弟统率的军队近两万人,季弟统率的军
队四五千人,近代像这样情况的,曾经有过几家?沅弟半年以来,七次拜君恩,近世像
老弟你的又曾经有几个?太阳到中午便要西落了,月亮圆时意味着会缺。我家正是圆的
时侯。管子说:“半斛满了,由人去刮平;人自满了,由天去刮平。”我说天刮平是无
形的,还是假手于人来刮平,霍氏盈满了,由魏相刮平,由宣帝刮平。诸葛恪盈满了,
由孙峻刮平,由吴主刮平。等到他人来刮平然后后悔,悔之晚矣!我家正在丰盈的时际,
不等天来刮平,也不等人来刮平,我与各位弟弟应当设法自己刮平。自己刮平的道理如
何?也不外乎清、慎、勤三个字罢了。我近来把清字改为廉字,慎字改为谦字,勤字改
为劳字,尤为明白浅显,确实有下手做的地方。
    沅弟过去对于银钱的收与支,往往不很慎重,朋友们讥笑你看轻你,根子就在这里。
去年冬天买犁头嘴、栗子山,我也不大以为然。以后要不妄取分毫,不寄钱回家,不多
送亲族,这是廉字工夫。谦字存在内心的别人不知道,但表现在外面的,大约有四方面:
一是脸色;一是言事;一是书信;一是仆从属员。沅弟一次招兵六千人;季弟并没有报
告明白,自招三千人,这是其他统领官绝对做不到的。在弟弟来说还真会办事,也算顺
手。而弟弟每次来信,索取帐棚、火药等物,经常带讥讽的词句,不平的话语,对愚兄
写信还这样,与别人的书信就可见一斑了。
    沅弟的仆人随员,很有气焰,脸色言语,与人应酬接触之时,我没有看见,而申夫
曾经说过,往年对他的语气,至今感到遗憾!以后宜在这四个方面痛加改正,这就是谦
字工夫。我因名声太大、地位太高,经常害怕祖宗积累遗留给我辈的福泽,由我一个人
享受殆尽,所以把劳、谦、廉三字,时刻自勉,也愿两位贤弟用以自勉,自己刮平自己。
湖州在初三日失守,可悯又可为训鉴!(同治元年五月初八日)致九弟季弟·必须自立自强
    【原文】
    沅季弟左右:沅于人概天概之说,不甚措意,而言及势利之天下,强凌弱之天下,
此岂自今日始哉?盖从古已然矣。从古帝王将相,无人不由自强自立做出;即为圣贤者,
亦各有自立自强之道,故能独立不俱,确乎不拔。余往年在京,好与有大名大位者为仇,
亦未始无挺然特立,不畏强御之意。
    近来见得天地之道,刚柔互用,不用偏废,太柔则靡①,太刚则折,刚非暴戾之谓
也,强矫而已。柔非卑弱之谓也,谦退而已。趋事赴公,则当强矫,争名逐利,则当谦
退,开创家业,则当强矫,守成安乐,则当谦退。出与人物应接,则当强矫,入与妻即
享受,则当谦退。
    若一面建功立业,外享大名,一面求田问舍,内图厚实。二者皆有盈满之象,全无
谦退之意,则断不能久,此余所深信,而弟宜默默体验者也。(同治元年五月廿八日)
    【注释】
    ①靡:颓废。
    【译文】
    沅、季弟左右:
    沅弟对于人刮平、天刮平的说法,不以为然,而说势利的天下,强凌弱的天下,这
难道从今天才开始吗?那是自古以来就台此。从古的帝王将相,没有一个人不是由自强
自立做出来的。就是圣人、贤者,也各有自强自立的道路。所以能够独立而不惧怕,确
立而坚忍不拔。我往年在说城,喜欢与有大名声、有大地位的人作对,也并不是没有挺
然自立、不畏强暴的意思。
    近来悟出天地间的道理,刚柔互用,不可偏废。太柔就会烂垮,太刚就会折断。刚
不是暴戾的意思,强行矫正罢了。柔不是卑下软弱的意思,谦虚退让罢了。办事情、赴
公差,要强矫。争名夺利,要谦退。开创家业,要强矫。守成安乐,要谦退。出外与别
人应酬接触,要强骄。在家与妻孥享受,要谦退。
    如果一方面建功立业,外享盛名。一方面又要买田建屋,追求厚实舒服的生活。那
么,两方面都有满盈的征兆,完全缺乏谦退的念头,那决不能长久,我是深信不疑,而
弟弟们默默的去体会吧!(同治元年五月二十八日)致九弟·望勿各逞己见
    【原文】
    沅弟左右:此次洋枪合用,前次解去之百支,果合用否?如有不合之处,一一指出。
盖前次以大价买来,若过于吃亏,不能不一一与之申说也。吾固近日办事名望,关系不
浅,以鄂中疑季之言相告,弟则谓我不应述及外间指摘,吾家昆弟过恶,吾有所闻,自
当一一告弟,明责婉劝,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岂可秘尔不宣?鄂之于季,自系有意与
之为难,名望所在,是非于是乎出,赏罚于是乎人,即饷之有无,亦于是乎判。
    去冬金眉生被数人参劾后,至钞没其家,妻孥①中夜露立,此岂有万分罪恶哉?亦
因名望所在,赏罚随之也。众口悠悠,初不知其所自起,亦不知其所由止,有才者仇疑
谤之无因,因悍然不顾,则谤且日腾。有筏者畏疑谤之无因,而抑然自修,则谤亦日息。
吾愿弟弟之抑然,不愿弟等之悍然。弟等敬听吾言,手足式好,向御外侮;不愿弟等各
逞己见于门内,计较其雌雄,反忘外患。
    至阿兄忝窃高位,又窃虚名,时时有颠坠之虞。吾通阅古今人物,似此名位权势,
能保全善终者极少。深恐吾全盛之时,不克庇荫弟等,吾颠坠之际,或致连累弟等。惟
于无事时,常以危词苦语,互相劝诫,庶几免于大戾耳。(同治元年六月二十日)
    【注释】
    ①驽:儿子。
    【译文】
    沅弟左右:
    这回的洋枪合用,前次解送去的一百支合用吗?如果不合用,要一一指出来。因前
次的枪是大价钱买来,如果太吃亏,不能不一一向对方申说理由。我因为近来办事有些
名望,关系不小。以湖北怀疑季弟的说法相告,弟弟说我不应该谈到外面的指责。我家
昆弟的过失,我听了,自然一五一十告诉弟弟,明白责备、委婉劝告,有则改之,无则
加勉,怎么可以放而不宜呢?湖北对待季弟,自然是有意与他为难,名望所在,是非便
出来了,赏罚便分明了。就是军饷的有没有,也于这里判断。
    去年冬天金眉生几人被参加劾以后,以至于抄没财产,妻子和儿子半夜站在露天,
这难道在万分的罪过?也是因为名望太大,赏罚也跟着来了。众口悠悠,开始不知道从
何说起,也不知如何又停止了。有才能的人,愤恨这种毁谤的没有根据,悍然不顾,但
毁谤仍旧沸沸扬扬。有德的人,害怕这种毁谤没有根据,压抑自己,继续修德,而毁谤
也日渐平息。我希望弟弟取抑然自修的办法,不希望你取悍然不顾的态度。弟弟们要认
真听我的意见,兄弟们取同一个姿态,同御夕昧侵犯。不希望弟弟们各逞己见于门户之
内,计较胜负,反而忘了外患。
    至于阿兄窃居高位,窃取虚名,时刻都有颠覆坠落的危险。我通观古今人物,像这
样的权势,能够保全、得到善终的极少。深怕我全盛的时刻,不能庇护荫泽弟弟们,而
到我颠覆坠落的时侯,却连累到你们。只有在平安无事的时侯,常常用危词苦语,互相
劝诫,也许可以免于大难吧!(同治元年六月二十日)致九弟季弟·治身宜不服药
    【原文】
    沅季弟左右:季弟病似虍疾,近已痊愈否?吾不以季弟病之易发为虑,而以季好轻
下药为虑。吾在外日久,阅事日多,每劝人以不服药为上策。吴彤云近病极重,水米不
进,已十四日矣。十六夜四更,已将后事料理,手函托我。余一概应允,而始终劝其不
服药。自初十日起,至今不服药十一天,昨日竞大有转机,虍疾减去十之四,呕逆各症,
减去十之七八,大约保无他变。
    希庵五月之杪①,病势极重,余缄告之云:“治心以广大二字为药,治身以不药二
字为药。”并言作梅医道不可恃。希乃断药月余,近日病已痊愈,咳嗽亦止;是二人者,
皆不服药之明效大验。季弟信药太过,自信亦太深,故余所虑不在于病,而在于服药,
兹谆谆以不服药为戒,望季曲从之,沅力劝之,至要至嘱!
    季弟信中所商六条,皆可允行,回家之期,不如待金陵克复乃去,庶几一劳永逸。
如营中难耐久劳,或来安庆闲散十日八日,待火轮船之便,复还金陵本营,亦无不可。
若能耐劳耐烦,则在营久熬更好,与弟之名曰贞,字曰恒者,尤相符合。其余各条,皆
办得到,弟可放心。
    上海四万尚未到,到时当全解沅外。东征局于七月三万之外,又月专解金陵五万,
到时亦当全解沅处。东局保案,自可照准,弟保案亦日内赶办。雪琴今日来省,筱泉亦
到。(同治元年七月二十日)
    【注释】
    ①杪:年月季节的最后,此句指五月末。
    【译文】
    沅、季弟左右:
    季弟的病像虍疾,近来已好了吗?我不以季弟的病容易发而忧虑,而以季弟喜欢轻
率下药而忧虑。我在外面日子久了,阅历也多了,每每劝别人以不吃药为上策。吴彤云
近日病得极重,水米都不沾,已经十四天。十六日晚上四更,已把后事料理好,亲笔写
信托我。我一概答应,而开始劝他不吃药。自初十日起,到今天,十一天不吃药,昨天
竟大有转机,虍疾减轻了十分之四,呕逆等症,减去十分之七八,大约可保没有大的变
故。
    希庵五月末病得极重,我写信告诉他说:“治心以广大二字为药,治身以不药二字
为药。”并说作梅医术不可依靠。希庵于是停药一个多月,近日病已好了,咳嗽已止住
了。这两个人,都是不吃药收到明显效果的例证。季弟迷信药物过份,自信也太深,民
以我忧虑不在于病,而在于吃药,现谆谆嘱咐以不吃药为戒,希望季弟同意,沅弟力劝,
至要至嘱!
    季弟信中所商的六条,都可以同意。回家的日期,不如等金陵克得之后,也许可以
一劳永逸。如果在军营难以忍耐劳累过久,或者来回安庆闲散十天八天;等轮船的方便,
再回金陵本营,也无不可。如果能耐劳耐烦,那么在军营久熬更好,与弟弟的名叫贞,
字叫恒,意义尤相符会。其余各条,都办得到,弟弟放心。
    上海四万两军饷还没有到,到时当解送沅弟处。东征局在六月三万两之外,又月专
门解送金陵五万两,到时也解送沅弟处。东局保案,自可照准,弟弟保案也日内赶办。
雪琴今日来省,筱泉也到了。(同治元年七月二十日)致九弟季弟·服药不可大多
    【原文】
    沅、季弟左右:久不接来信,不知季病全愈否?各营平安否?东征局专解沅饷五万,
上海许解四万,至今尚未到皖。阅新闻纸,其中一条言:何根云六月初七正法,读之悚
惧①惆帐。余去岁腊尾,买鹿茸一架,银百九十两,嫌其太贵。
    今年身体较好,未服补药,亦示吃丸药。兹将此茸送至金陵,沅弟配置后,与季弟
分食之。中秋凉后,或可渐服。但偶有伤风微恙,则不宜服。
    余阅历已久,觉有病时,断不可吃药,无病时,可偶服补剂调理,亦不可多。吴彤
云大病二十日,竟以不药而愈。邓寅皆终身多病,未尝服药一次。季弟病时好服药,且
好易方,沅弟服补剂,失之太多。故余切戒之,望弟牢记之。弟营起极早,饭后始天明,
甚为喜慰!吾辈仰法家训,惟早起务农疏医远巫四者,尤为切要!(同治元年七月廿五
日)
    【注释】
    ①悚惧:恐惧。
    【译文】
    沅、季弟左右:
    许久没有接到来信,不知道季弟的病好了吗?各省平安吗?东征局专门解送沅弟军
的五万两,上海答应解送四万两,到现在还没有到安徽。看报纸,上面有一条说:何根
云六月初七正法,读后真有点惧怕和惆怅。我去年十二月底,买了一架鹿茸,花了百九
十两银子,嫌太贵了。
    今年身体较好,没有吃补药,也没有吃丸药。现在把这架鹿茸送到金陵,沅弟分配
处置以后,与季弟分而食之。中秋以后天气渐凉,或者可以慢慢吃了。但如果只是偶然
伤风感冒,那还是不合适吃。
    我阅历很久,觉得有病时,决不要吃药。没有病时,可偶尔吃点补药调理,也不可
多吃。吴彤云大病二十天,竟因不吃药而好了。邓寅皆终身多病,未尝吃过一次药,季
弟病时喜欢吃药,并且喜欢换方子。沅弟吃补药,过多。所以我告诫你们,千万牢记。
弟弟在军营起床极早,吃过早饭才天亮,我很高兴。我们兄弟遵家训四条:早起,务农,
疏医,远巫。尤其迫切和必要。(同治元年七月二十五日)致四弟·劝弟须静养身体
    【原文】
    沅、季弟左右:
    沉霆两军病疫,迄未稍愈,宁国各属,军民死亡相继,遁勤相望①。河中积尸生虫,
往往缘船而上,河水及井水,皆可不食:其有力者,用舟载水于数百里之外,秽气触人,
十病八九,诚宇宙之大劫,军行之奇苦也。
    洪容海投诚后,其党黄朱等目复叛,广德州既得复失,金柱关常有贼窥伺,近闻增
至三四万人,深可危虑。余心所悬念者,惟此二处。
    余体气平安,惟不能多说话,稍多则气竭神乏,公事积阁,恐不免于贻误。弟体亦
不甚旺,总刨猢静养。莫买田园,莫管公事,吾所嘱者,二语而已。盛时常作衰时想,
上场念下场时,富贵人家,不可不牢已二语也。(同治元年闰八月初四日)
    【注释】
    ①遁勤相望:指道路上饿死的人很多。勤:饿死。
    【译文】
    澄弟左右:
    沅、霆两支军队里出现瘟疫,到现在仍然摹延。宁国所属地区,军民相继死亡,路
上到处是饿死的人,河里尸首生了蛆,蛆往往爬到船上,河水和井水,都不能吃。有能
力的人,在几百里以外,用船装水吃。污秽的气味使人掩鼻,十个倒有九个生病,真是
天地间的大劫难、行军打仗遇到的奇苦啊!
    洪容海投降后,他的党羽黄、朱等又叛变而去,广德州既得又失。金柱关经常有敌
窥伺,听说近已增到三、四万人,是深为忧虑的事,我心里悬念的,就是这两个地区。
    我身体平安,只是不能多说话,稍微说多几句,就精神不振。公事积压很多没有办
理,恐怕不可避免会贻误工作。弟弟身体也不好,总要好好静养。不要买田园,不要管
公事,我嘱咐你的,这两句话罢了。盛时常作衰时想,上场当念下场时。富贵人家,不
可不牢牢记住这两句话。(同治元年闰八月初四日)致四弟·与官相见以谦谨为主
    【译文】
    澄弟左右:沅弟金陵一军,危险异常;伪忠王率悍贼十余万,昼夜猛扑,洋枪极多,
又有西洋之落地开花炮。幸沅弟小心坚守,应可保全无虞。
    鲍春霆至芜湖养病,宋国永代统宁国一军,分六营出剿,小挫一次。春霆力疾回营,
凯章全军亦赶至宁国守城,虽病者极多,而鲍张合力,此路或可保全。又闻贼于东霸抬
船至宁郡诸湖之内,将国卫出大江,不知杨彭能知之否?若水师安稳,则全局不至决裂
耳。来信言余于沅弟,既爱其才,宜略其小节,甚是甚是。
    沅弟之才,不特吾族所少,即当世亦不多见。然为兄者,总宜奖其所长,而兼规其
短,若明知其错,而一概不说,则又非特沅一人之错,而一家之错也。
    吾家于本县父母官,不必力赞其贤,不可力低其非,与之相处,宜在若远若近,不
亲不疏之间。渠有庆吊①,吾家必到,渠有公事,须绅士助力者,吾家不出头,亦不躲
避。渠于前后任之交代,上司衙门之请托,则吾家丝毫不可与闻。弟既如此,并告子至
辈常常如此,子侄若与官相见,总以谦谨二字为主。(同治元年九月初四日)
    【注释】
    ①庆吊:指喜事及丧事。
    【译文】
    澄弟左右:
    沅弟金陵一军,危险异常。伪忠王率领十余万人,日夜猛扑,洋枪极多,又有西洋
的落地开花炮。幸亏沅弟小心坚守,应该可以保全没有可虑的。
    鲍春霆到芜湖养病,宋国永代理统率宁国一军,分六营进攻,小败一次。春霆不顾
病休,急速回营。凯章全军也赶到宁国守城,虽然病号很多,而鲍、张联合作战,这一
路可以保全。又听说敌人在东霸抬船到宁郡附近湖内,企图冲出大江,不知道杨、彭清
楚不清楚?如果水师安稳,全局才不至于决裂。来信说我对于沅弟,既然爱他的地,就
要忽略不计较他的小节,很对很对!
    沅弟的才能,不仅仅我家族中少有,在当今世上也不多见。然而,作兄长的,总应
该奖励他的长处,现劝他的短处。如果明知他错了,一概不说,那便不是沅弟一人之错,
而成了我一家之错了。
    我家对于本县父母官,不必去称赞他的贤良,也不可去说他的不是。与他相处,以
保持若远若近、不亲不疏之间为适宜。他有庆吊的事,我家必到。他有公事,须要绅士
帮助的,我家不出头,但也不躲避。他对于前任后任的变化,上司衙门的请求委托,我
家不参与其事。弟弟这样做了,还要告诉子侄们都这样。子侄与官员相见,总以谦、谨
二字为主。(同治元年九月初四日)致九弟·述治事宜勤军
    【原文】
    沅弟左右:弟读邵尹诗,领得恬淡冲融之趣,此是襟怀长进处。自古圣贤豪杰,文
人才士,其志事不同,而其豁达光明之胸,大略相同。以诗言之,必先有豁达光明之识,
而后有恬淡冲融之趣;自李白韩退之杜牧之,则豁达处多,陶渊明孟浩然白香山则冲淡
处多。杜苏二公,无美不备,而杜之五律最冲淡,苏之七古最豁达,邵尧夫虽非诗之正
宗,而豁达冲淡,二者兼全。吾好读庄子。以其豁达足益人胸襟也。去年所讲生而美者,
若知之,若不知之。若闻之,若不闻之一段,最为豁达。推之即舜禹之有天而不与,亦
同此襟怀也。
    吾辈现办军务,系处功利场中,宜刻刻勤劳,如农之力穑②如贾之趋利,如篙工之
上滩,早作夜思,以求有济。而治事之外,此中却须有一段豁达冲融气象,二者并进;
则勤劳而以恬淡出之,最有意味,余所以令刻劳谦君子印章与弟者此也。
    少荃已克笔太仑州,若再克昆山,则苏州可图矣,吾但能保沿江最要之城隘,则大
局必日振也。(同治二年三月廿四日)
    【注释】
    ①邵子:即宋代哲学家邵雍。
    ②穑:收割庄稼。
    【译文】
    沅弟左右:
    弟弟读邵子诗,领会到他诗的恬淡冲融的趣味,这是你襟怀有了长进。自古以来,
圣贤豪杰,文人才土,他们的志趣虽不同,而他们的通达光明的胸怀,大体都一样。以
诗来说,一定要先有通达光明的见识,然后才行恬淡冲融的趣味。李白、韩退之、杜牧
之,通达的地方多一些;陶渊明、孟浩然,白香山,冲淡的地方多一些。杜、苏二公,
无美不备,而杜的五言律诗最冲淡;苏的七言古诗最通达。邵尧夫虽然不是诗的正宗,
但通达冲淡,两者兼而有之。我喜欢读《庄子》,以他的博大胸怀足以有益于我。去年
我说生而美好的,好橡知道好像不知道,好像听到好像没有听到那一段,最为通达。推
而广之,舜、禹的有大下而不与,也是这样的襟怀。
    我们现在在办军务,是身处功利场中,应该时刻勤劳,像农夫的努力耕作,像商贾
的追求利润,像船工的背纤走上滩,没日没夜,求的是有一个好结果。工作辛劳之余,
便有一遇通达冲融的气象。两方面同时前进,那么,勤劳的事情,会处置得恬淡,最有
意味。我之所以叫人刻一颗“劳谦君子”的印章给弟弟,就是这个意思。
    少荃已经克复太仑州,如果再攻克昆山,那么苏州就可以考虑去打了。能保住沿江
最重要的城市和关隘,大局一定一天天好起来。(同治二年三月二十四日)致九弟·只问积劳不问成名
    【原文】
    沅弟左右:接初五夜地道轰陷贼城十余丈,被该逆抢堵,我军伤亡三百余人,此尽
意中之事。城内多百战之寇,阅历极多,岂有不能抢堵缺口之理?苏州先复,金陵自遥
遥无期,弟切不必焦急。
    古来大战争,大事业,人谋①仅占十分之三。无意恒居十分之七。往往积劳之人,
非即成名之人,成名之人,非即享福之人。此次军务,如克复武汉九江安庆,积劳者即
是成名之人,在天意已自然十分公道,然而不可恃也。吾兄弟但在积劳二字上着力,成
名二字,则不必问及,享福二字,则更不必问矣。
    厚庵坚请回籍养亲侍疾,只得允准,已于今日代奏,苗逆于二十六夜擒斩,其党悉
行投诚,凡寿州正阳颖上下蔡等城,一律收复,长淮指日肃清,真堪庆幸!弟近日身体
健否?吾所嘱者二端:一曰天怀淡定,莫求速效。二曰谨防援贼,城贼内外猛扑、稳慎
②御之。(同治二年十一月十二日)
    【注释】
    ①人谋:人的谋略。
    ②稳慎:稳妥和慎重。
    【译文】
    沅弟左右:
    接初五晚用地道轰陷敌城十余丈,被敌人抢着堵塞,我军伤亡三百多人,这是意料
中的事情。城里的敌人都身经百战,经验丰富,哪有不能抢堵缺口的道理。苏州先克,
金陵还遥遥无期,弟弟切不可焦急。
    古来大战争,大事业,人的谋划只占十分之三,天意占十分之七,往往劳累日久的
人,不就是成名人;成名的人,不就是享福的人。这次军务,如克复武汉、九江、安庆,
积劳的人就是成名的人,从天意来说,已真是十分公道的了。然而,不可以依仗。我们
兄弟在积劳二字上下工夫,成名两个字,不必问及;享福两个字,更不必去问它。
    厚庵坚决要求回家养亲侍疾,只好答应,已在今日代他奏告朝廷。苗逆已在二十六
日晚被擒斩首,他的党徒全部投降,寿州、正阳、颖上、下蔡诸城,一律收复,长淮也
在日内可以肃清,真值得庆幸!弟弟近日身体好吗?我要嘱咐的是两条:一是天怀淡定,
莫求速效;一是谨防援敌,城内外敌人猛扑,要稳妥慎重的加以防御。(同治二年十一
月十二日)致九弟·万望毋恼毋怒
    【原文】
    沅弟左右:适闻常州克复、丹阳克复之信,正深欣慰!而弟信中有云:“肝病已深,
痛疾已成,逢人辄怒,遇事辄忧等语。”读之不胜焦虑。今年以来,苏浙克城甚多,独
金陵迟迟尚无把握,又饷项奇绌①。不如意之事机,不入耳之言语,纷纷迭乘,余尚温
郁成疾,况弟之劳苦过甚,百倍阿兄,心血久亏,数倍于阿兄乎?
    余自春来,常恐弟发肝病,而弟信每含糊言之,此四句乃露实情,此病非药饵所能
为力,必须将万事看空,毋恼毋怒,乃可渐渐减轻。蝮蛇螫手,则壮士断其手,所以全
生也。吾兄弟欲全其生,亦当视恼怒如蝮蛇,去之不可不勇,至嘱至嘱!
    余年来愧对老弟之事,惟调拨程学启一名,将有损于阿弟。然有损于家,有益于国,
弟不必过郁,兄亦不必过悔。顷见少荃为程学启请恤一疏,立言公允,滋特寄弟一阅。
    李世忠事,十二日奏结,又饷绌情形一片,即为将来兄弟引退之张本。余病假于四
月廿五日满期,余意再请续假,幕友皆劝销假,弟意以为如何?
    淮北票盐课厘两项,每岁共得八十万串,抉概供弟一军,此亦巨款,而弟尚嫌其无
几。余于咸丰四五六七八九等年,从无一年收过八十万者,再筹此等巨款,万不可得矣。
(同治三年四月十三日)
    【注释】
    ①绌:缺。
    【译文】
    沅弟左右:
    刚才听到常州克复、丹阳克复的喜信,正在高兴,而弟弟信中说:“肝病已经深重,
痛苦的疾病已经形成,逢人便发怒,遇事便忧愁。”读了之后,不胜焦急。今年以来,
苏、浙克城很多,独金陵迟迟没有攻下,军饷又奇缺,不如意的事情,不堪入耳的议论,
纷至迭来,我都温郁成疾,何况弟弟那么劳苦,比我胜过十倍,心血久亏,几倍于为兄
的。
    我自春季以来,经常害怕弟弟肝病复发,而弟弟每次事信均含糊其言,这四句则暴
露了实情,这病却非药物所能治愈的,为人处世必须胸怀阔广,遇事不恼不怒,疾病才
可渐渐痊愈。蝮蛇咬手,则壮士斩断其手,这才能以保全生命,我兄弟若要保全生命,
应把恼怒当作蝮蛇看待,下决心戒恼怒不可没有勇气,至嘱至嘱!
    我一年来,愧对老弟的事,只调拨程学启一名,将有损阿弟。然而,有损于家,却
有益于国,弟弟不必过于抑郁,为兄也不必后悔。刚看到少荃为程学启请恤的疏折,立
言公允,现特寄给你一阅。
    李世忠的事,十二日奏结。又缺饷情形一片,就是将来我们兄弟引退的张本。我的
病假于四月二十五日满期,我想再续假,幕友都劝我销假,不知你的意见如何?
    淮北票盐、厘课两项,每年共得八十万串,准备一概供给弟弟这一军。这也是巨款,
而弟弟还嫌少了。我在咸丰四、五、六、七、八、九等几年,从来没有一年收过八十万
串的。再想筹集这么大的巨款,万万做不到了。(同治三年四月十三日)致九弟·宜以自养自医为主
    【原文】
    沅弟左右:
    厚庵到皖,坚辞督办一席,渠之赴江西与否,余不能代为主持。至于奏折;则必须
渠亲自陈奏,余断不能代辞①。厚帅现拟在此办折,拜疏后仍回金陵水营;春霆昌歧闻
亦日内可到、春霆回籍之事,却不能不代为奏恳也;
    弟病今日少愈否?肝病余所深知,腹疼则不知何证?屡观《郎山脉案》,以扶脾为
主,不求速效,余深以为然。然心肝两家之病,究以自养自医为主,非药物所能为力。
今日偶过裱画店,见弟所写对联,光彩焕发,精力似甚完足;若能认真调养,不过焦灼,
必可渐渐复无。(同治三年五月初十日)
    【注释】
    ①辞:辞职。
    【译文】
    沅弟左右:
    厚庵到安徽,坚决要辞督办这个位子,他去不去江西,我不能代他主持。至于具折,
那要他亲自陈奏,我决不能代他辞职,厚帅现在准备在这里办折,拜疏旨仍旧回金陵水
营。春霆、昌歧听说日内可到。春霆回家的事,却不能不代他恳请。
    弟弟的病现在好些吗?肝病我很了解,腹痛不知道是什么病?多次看《朗山脉案》,
说要以扶脾为主,不要求速效,我很赞同此说。然而,心和肝的病,以自养自医为主,
不是药力可以挽口。今天偶尔从棱副店经过,看见弟弟所写对联,光彩焕发,精力好像
很充沛。如果能认真调养,不过于焦急,一定可以慢慢复元,(同治三年五月初十日)致九弟·凡郁怒最易伤人
    【原文】
    沅弟左右:内疾外证,果愈几分,凡郁怒最易伤人,余有错处,弟尽可一一直说。
人之忌我者,惟愿弟做错事。惟愿弟之不恭。人之忌弟者,惟愿兄做错事,惟愿兄之不
友。弟看破此等物情,则知世路之艰险,而心愈抑畏①,气反和平矣。(同治三年五月
廿三日)
    【注释】
    ①抑畏:意指抑制忧郁。
    【译文】
    沅弟左右:
    内疾外症,果然好了几分。凡属抑郁发怒,最伤身体。我有过错,弟弟尽可一一直
说。忌嫉我的人,只愿我弟弟做错事,只愿我弟弟不恭敬。忌嫉弟弟的人,只想为兄的
做错事,只想我们兄弟不和。弟弟看破了这种世态,便会知道世道的艰险,那么心里越
抑制忧郁,而心境反转平和。(同治三年五月二十三日)致四弟·述养身有五事
    【原文】
    澄弟左右:乡间谷价日贱,禾豆畅茂,犹是升平气象,极慰极慰。贼自三月下旬,
退出曹郓之境,幸保山运河以东各属,而仍蹂躏及曹宋徐四凤淮诸府,彼剿此窜,倏忽
来往。直至五月下旬一张牛各股,始窜至周家口以西,任赖各股。始窜至太和以西。大
约夏秋数月,山东江苏,可以高枕无忧,河南皖鄂又必手忙脚乱。
    余拟于数日内至宿迁桃源一带,察看堤墙,即于水路上临淮而至周家口。盛暑而坐
小船,是一极苦之事,因陆路多被水淹,雇车又甚不易,不得不改由水程。余老境日逼,
勉强支持一年半载,实不能久当大任矣。因思吾兄弟体气皆不甚健,后辈子侄,尤多虚
弱,宜于平日请求养身之法,不可于临时乱投药剂。
    养身之法,约有一事:一曰眠食有恒①。二曰惩忿,三曰节欲,四曰每夜临睡洗脚,
五曰每日两饭后,各行三千步。惩忿即余篇中所谓养生以少恼怒为本也。眠食有恒,及
洗脚二事;星冈公行之回十年,余亦学行七年矣。饭后三千步,近日试行,自矢永不间
断,弟从前劳苦太久,年近五十,愿将此五事立志行之,并劝沅弟与诸子行之。
    余与沅弟同时封爵开府,门庭可谓极盛,然非可常恃之道,记得已亥正月,星冈公
训竹亭公曰:“宽一虽点翰林,我家仍靠作田为业,不可靠他吃皈。”此语最有道理,
今亦当守此二语为命脉。望吾弟专在作田上用工,辅之以书蔬鱼猪、早扫考宝八字,任
凭家中如何贵盛、切莫全改道光初年之规模。
    凡家道所以可久者,不恃一时之官爵,而恃长远之家规,不恃一二人之骤发,而恃
大众之维持。我若有福,罢官回家,当与弟竭力维持。老亲旧眷,贫贱族党,不可怠慢,
待贫者亦与富者一般,当盛时预作衰时之想,自有深固之基矣。(同治五年六月初五日)
    【注释】
    ①有恒:不变。此处指有规律。
    【译文】
    澄弟左右:
    乡里谷价越来越低,禾苗豆苗茂盛,还是一派升平气象,十分快慰!敌人自三月下
旬退出曹、鄂境内,幸保山东运河以东所属州县,但仍然蹂躏了曹、宋、徐、四、凤、
淮几府,你这里剿,他那里窜,忽来忽去。直到五月下旬,张、牛各股,才窜到周家口
以西。任、赖各股,才窜到太和以西。大约夏天秋天几个月,山东、江苏,可以高枕无
忧。河南、皖、鄂,又必会手忙脚乱。
    我准备在几天内到宿迁、桃源一带,视察堤墙。从水路去临淮而到周家口,盛暑坐
小船,是很昔的差事。因为陆路多被水淹,雇车又很不容易,不得不改由水路;我年纪
越来越接近于老,勉强支持一年半载,实在不能再久担大任了。我想我们兄弟身体都不
太好,后辈子侄尤其虚弱,要在平日计求养身的方法,不可临急乱看郎中乱吃药。
    养身的方法,大约有五个方面:一是睡眠饮食有规律;二是制怒;三是节欲;四是
临睡洗脚;五是两餐饭后,各走三千步。制怒就是我所片的养生以少恼怒为本。眠食有
恒及洗脚二事,星冈公行了四十年,我也学了七年,饭后三千步近日试行,从此永不间
断。弟弟从前太劳苦,年近五十,希望把这五个方面的事实行,并劝沅弟和子侄们实行。
    我与沅弟同时封爵开府当督抚,门庭可说极盛一时,然而,不长久可以依仗的。记
得巳亥正月,垦冈公训竹亭公说:“宽一虽点翰林,我家仍然靠作田为业,不可靠他吃
饭。”这话最有理,今天也应当以这句知为命脉。希望弟弟在作田上用工,辅以书、蔬、
鱼、猪、早、扫、考、宝八个字,任凭家里如何富贵兴盛,切不要改变道光初年的规模。
    凡国家道可以长久的,不依仗一时的官爵,而依靠长远手家规。不依仗一两个人的
骤然发迹,而依靠大众的维持。我如果有福,罢官回家,当会与弟弟同心竭力维持。老
亲旧戚,贫困的族党,不可以怠慢人家,对待贫困的与对待富有的一个样,在兴盛时要
想到衰落时,那自然便有深厚坚实的基础了。(同治五年六月初五日)致九弟·宜自修处求强
    【原文】
    沅弟左右:接弟信,具悉一切。弟谓命运作主,余所深信,谓自强者,每胜一筹,
则余不甚深信。凡国之强,必须多得贤臣;凡家之强,必须多出贤子弟,此亦关乎天命,
不尽由于人谋。至一身之强,则不外乎北宫黝、孟施舍、曾子三种,孟子之集议而慊①,
即曾子之自反而缩也。
    惟曾子与孔子告仲田之强,略为可久可常,此外斗智斗力之强,则有因强而大兴,
亦有因强而大败。古来如李斯曹操董卓杨素,其智力皆横绝一世,而其祸败亦迥异寻常,
近世如陆何萧陈皆予知自雄,而俱不保其终;故吾辈在自修处求强则可,在胜人处求强
则不可。若专在胜人处求强,其能强到底与否,尚未可知,即使终身强横安稳,亦君子
所不屑道也。
    贼匪此次东窜,东军小胜二次,大胜一次,刘潘大胜一次,小胜数次,似已大受惩
创,不似上半年之猖撅。但求不窜陕洛,即窜鄂境,或可收夹击之效。
    余定于明日请续假一月,十月请开各缺,仍留军营麇量本戳,会办中路剿匪事宜而
已。(同治五年九月十二日)
    【注释】
    ①慊:不满足。
    【译文】
    沅弟左右:
    接到弟弟的信,知道一切。弟弟说是命运作主,我是相信的。说自强的人,每每棋
高一着,我不太相信。凡属国家强盛,必须有许多贤臣;凡属家庭强盛,必须有许多贤
子弟。这也关系到天命,不尽在于人谋。至于一个人的强盛,不外乎北宫黝的勇敢、盂
施舍的仁厚、曾子的义理三种,孟子之集义而又不满足,即曾子之自反而缩也。
    只是曾子、盂子和孔子告诉仲由的强,略微可以长久,可以经常。此外,斗勇斗力
的强,有的因此大兴盛,也有的因此大夫败。古来如李斯、曹操、董卓、杨素,他们的
智力都横行独秀于一世,他们的祸败也与寻常人大不一样。近世如陆、何、萧、陈都自
知又自雄,而都得不到善终。所以我们在自修方面求强是可以的,在与人争胜负时求强
就不可以了。如果专门在争胜男!人的地方求强,能强到底吗,还不可知,即使终身强
横安稳,也是君子所不屑一提的。
    敌军这次东窜,东军小胜两次,大饲)刘、藩大胜一次,小胜几次,似乎已受到重
创,不像上半年的猖厥了。但求其不窜往陕、洛,即使窜鄂境,或者可以收到夹击的效
果。
    我定于明日续假一个月,十月请开各缺,仍留刻的木戳一个给军营,会办中路剿匪
事宜罢了。(同治五年九月十二日)致九弟·时刻悔悟大有进益
    【原文】
    沅弟左右:鄂督五福堂有回禄①之灾,幸人口无恙,上房无恙,受惊已不小矣。其
屋系板壁纸糊,本易招火;凡遇此等事,只可说打杂人役失火,固不可疑会匪之毒谋,
尤不可怪仇家之奸细。若大惊小怪,胡想乱猜,生出多少枝叶,仇家转得传播以为快。
惟有处处泰然,行所无事,申甫所谓好汉打脱牙和血吞,星冈公所谓有福之人善退财,
真处逆境者之良法也。
    弟求兄随时训示申儆,名子自问近年得力,惟有一悔字诀。兄昔年自负本领甚大,
可屈可伸,可行可藏,又每见得人家不是。自从丁已戊午大悔大悟之后,乃知自己全无
本领,凡事都见得人家有几分是处,故自戊午至九载,与四十岁以前泅不相同。大约以
能立能达为体,以不怨不尤为用。立者,发奋自强,站得住也。达者,办事圆融,行得
通也。
    吾九年以来,痛戒无恒之弊,看书写字,从未间断,选将练兵,亦常留心,此皆自
强能立工夫。奏疏公牍,再三斟酌,无一过当之语,自夸之辞,此皆圆融能达工夫。至
于怨天本有所不敢,尤人则尚不能免,亦皆随时强制而克去之。
    弟若欲自儆惕②,似可学阿兄丁戊二年之悔,然后痛下针贬,必有大进。立达二字,
吾于己未年,曾写于弟之手卷中,弟亦刻刻思自立自强,但于能达处尚欠体验,于不怨
尤处,尚难强制。吾信中言皆随时指点,劝弟强制也。赵广汉本汉之贤臣,因星变而劾
魏相,后乃身当其灾,可为殷鉴。默存一悔字,无事不可挽回也。(同治六年正月初三
日)
    【注释】
    ①回禄:传说中的火种。此处指火灾。
    ②儆惕:敬惕。
    【译文】
    沅弟左右:
    鄂督署的五福堂遭了火灾,幸亏人日没有事,上房也无事,只是受惊吓不小。那里
的房子是木板墙壁加纸糊,本来容易招火。凡属遇到这种事,只能说是打杂的人失火,
不要怀疑到是敌匪的毒计,尤其不要怪是仇家的奸细干的。如果大惊小怪,胡思乱猜、
添枝增叶,那传播起来非常快。只有处处泰然处之,行若无事,像申甫说的那样,好汉
打脱牙齿和血吞。星冈公说的,有福的人善于退财,真是处于逆境的人自安好办法。
    弟弟要求为兄时训示,为兄自问近年来,得力于一个“悔”字诀。过去自负,以为
自己的本领大,可屈可伸,可行可藏,又每每看见别人的不是。自从丁已、戊午大悔大
悟之后,才知道自己没有本领。什么事都看得见别人有几分对的。所以自戊午到现在九
年里,与四十岁以前完全不同。大约以能刘创为体,以不怨不尤为用。立,是发奋自强,
站得住的意思。达,是办事周到,行得通的意思。
    我九年以来,痛下决心改掉没有恒心的毛病,看书写字,从不间断。选将练兵,也
当留心,这都是自强自立的工夫。奏疏公牍,再三斟酌,没有一句过头的话,没有一个
自夸的词,这都是圆熟到能达的工夫。至于说到怨天,本来就不敢;尤人还不可隆免,
也随时强制自己尽量克服。
    弟弟如果想自己警惕,似乎可以学为兄丁戊二年的悔悟,然后痛下针贬,定会有大
进益。立达二字,我在已未年曾经写在弟弟的手卷上,弟弟也时刻想自立自强,但对于
达字还缺乏体验,对于不怨天尤人,还难以强制。我在信中随时指点,劝弟弟强制自己。
赵广汉本来是汉的贤臣,因星变而弹劾魏相,后来身受其灾,可以作为殷鉴。心里暗暗
存一个悔字,没有什么事不可以挽因呢。(同治六年正月初三日)致九弟·必须逆来顺受
    【原文】
    沅弟左右:接李少帅信,知春霆因弟覆奏之片,言省三系与任逆接仗,霆军系与赖
逆交锋,大为不平,自奏伤疾举发,请开缺调理。又以书告少帅,谓弟自占地步,弟当
此百端拂秽之时,又添此至交龃龉之事,想心绪益觉难堪。然事已如此,亦只有逆来顺
受之法,仍不外悔字诀、硬字诀而已。
    朱子尝言:“悔字如春,万物蕴蓄初发。吉字如夏,万物茂盛已极。吝字如秋,万
物如落。凶字如冬,万物初调。”又尝以元字配春,享字配夏,利字配秋,贞字配冬,
兄意贞字即硬字诀也。弟当此艰危之际,若能以硬字法冬藏之德,以悔字启春生之机,
庶几可挽回一二乎?
    闻左帅近日亦极谦慎,在汉口气象何如?弟曾闻其大略否?申甫阅历极深,若遇危
难之际,与之深谈,渠尚能于恶风骇浪之中,默识把舵之道,在司道中,不可多得也。
(同治六年三月初二日)
    【注释】
    ①百端拂逆:百事不顺。
    【译文】
    沅弟左右:
    接到李少帅的信,知道春霆因弟弟复奏的片子,说省三是与任逆接仗,霆军是与赖
逆交锋,大为不平,自奏伤疾举发,请开缺调理。又以信皆诉少帅,说弟弟自占地步。
弟弟处于这种百事不顺的时侯,又增加之种好朋友闹矛盾的事,想你心绪更加难堪。但
字人如此,也只有来顺受了。仍然不外是字诀、硬字诀罢了。
    朱子常说:“悔字如春天,万物蕴藏积蓄的生机开始生发。吉字如夏天,万物藏盛
已极。吝字如秋天,万物开始败落。凶字如冬天,万物开始凋谢。”又常用元字配春天,
享字醒夏天,利字配秋天,贞字配冬灭。为兄以为,贞字就是硬字诀。弟弟处在艰危的
时侯,如果能够以硬字诀效法冬天收藏的德行,以悔字开启春天的生机,也许可以的挽
回一二吧。
    听说左帅近来也很谦慎,在汉口情形如何?弟弟知道大致情况不?申甫的阅历极深,
如果遇到危险,可和他深淡,他还能在恶风骇浪之中,把好舵,领好航。在司道人员中,
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同治六年三月初二日)
   
 
 
     
曾国藩家书            二 劝学篇
--------------------------------------------------------------------------------
禀父母·闻九弟习字长进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九弟之病,自正月十六日后,日见强旺;二月一日开荤,现
全复元矣。二月以来,日日习字,时有长进。男亦常习小楷,以为明年考差之具。近来
改临智永千字文贴,不复临颜柳二家帖,以不合时宜故也。
    孙男身体甚好,每日佻达①欢呼,曾无歇息,孙女亦好。浙江之事,闻于正月底交
战,仍尔不胜。去岁所失宁波府城,定海、镇海二县城,尚未收复。英夷滋扰以来,皆
汉好助之为卢,此辈食毛践土,丧尽天良,不知何日罪恶贯盈,始得聚而歼灭。
    湖北崇阳县逆贼钟人杰为乱,攻占崇阳、通城二县。裕制军即日扑灭,将钟人杰及
逆党槛送京师正法,余孽俱已搜尽。钟逆倡乱不及一月,党羽姻属,皆伏天诛,黄河去
年决口,昨已合拢,大功告成矣。
    九弟前病中思归,近因难觅好伴,且闻道上有虞,是以不复作归计。弟自病好后,
亦安心不甚思家。李碧峰在寓三月,现己找得馆地,在唐同年李杜家教书,每月俸金二
两,月费一千。男于二月初配丸药一料,重三斤,约计费钱六千文。男等在京谨慎,望
父母亲大人放心,男谨禀。(道光二十二年二月二十匹日)
    【注释】
    ①佻达:佻皮,戏闹。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九弟的病,自正月十六日后,一天天强健起来,二月一日起
开始吃荤,现已全部复元。二月以来,天天学习写字,且有所长进。儿子也常习小楷,
做为有年考差的工具。近来改了临永千字文帖,不再临颜、柳两家帖了,因为不合时宜
的缘故。
    孙儿身体很好,每天戏谑欢叫,也不用歇息,孙女也好。浙江的事,听说在正月底
交战,仍旧没有取胜。去年失守的宁波府城,定海、镇海两县城,还没有收复。英国人
滋扰以来,那帮汉奸助纣为虐,此辈食毛践土,丧尽天良,不知道哪天罪恶贯盈,才得
以一起把他们歼灭?
    湖北崇阳县逆贼钟人杰作乱,攻占崇阳、通城两县。裕制军即日扑灭,将钟人杰及
逆党用囚车关了押达京城正法,余孽已经一网打尽。钟逆倡乱不到一个月,党羽姻属,
都受到天诛。黄河去年决口,昨已合拢,大功告成。
    九弟前病时想回家,近来因为找不到好伴,并且听说路上不平安,所以已不准备回
家了。弟弟自从病好之后,也安心不想家了。李碧峰在家住了三个月,现在已经找到教
书的馆地,在唐同年李社家教书,每个月俸金二两,月费一千。儿子在二月初配丸药一
料,重三斤,大约花了六千文钱。儿子等在京城谨慎从事,望父母亲大人放心。儿子谨
禀。(道光二十二年二月二十四日)
 
禀父母·教弟写字养神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三月初,奉大人正月十二日手谕,具悉一切。又知附有布疋
腊肉等,在黄弗卿处,第不知黄氏兄弟,何日进京?又不知家中系专人送至省城,抑托
人顺带也?
    男在京身体如常,男妇亦清吉。九弟体已复元,前二月问,因其初愈,每日只令写
字养神。三月以来,仍理旧业,依去年功课。未服补剂,男分九药六两与他吃,因年少
不敢峻补①。孙男女皆好,拟于三月间点牛痘。此间牛痘局,系广东京官请名医设局积
德,不索一钱,万无一失。
    男近来每日习字,不多看书。同年邀为试帖诗课,十日内作诗五首,用白折写好公
评,以为明年考差之具。又吴子序同年,有两弟在男处附课看文。又金台书院每月月课,
男亦代人作文,因久荒制艺,不得不略为温习。
    此刻光景已窘,幸每月可收公项房钱十五千外,些微挪借,即可过度,京城银钱,
此外间究为活动。家中去年澈底澄清,余债无多,此真可喜!
    蕙妹仅存钱四百千,以二百在新窑食租,不知住何人屋?负薪汲水,又靠何人?率
五又文弱,何能习劳,后有家信,望将惠妹家事,琐细详书,余容后呈,男谨禀。(道
光二十二年三月十一日)
    【注释】
    峻补:猛补,大补。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三月初,奉大人正月十二日手谕,知道一切。又知道附来布
疋、腊肉等,在黄弗卿处,但不知道黄氏兄弟,何时进京,又不知道家里是专人送到省
城的,还是托人顺带?
    儿子在京城身体如常,儿媳妇也很精神。九弟身体已复元,前二月间,因他是初愈,
每天只叫他写字养神。三月以来,仍然做原来的事业,依去年功课。没有吃补药,儿子
分了丸药六两给他吃,因年纪轻,不敢大补。孙儿孙女都好,准备在三月间点牛痘。这
里的牛痘局,是广东京官请有名的医生设局积德的,不收钱,万无一失。
    儿子近来每天习字,不多看书,,同年邀为试帖诗课,十天内作诗五首,用白折写
好公评,以为明年考差之具。又吴子序同年,有两个弟弟在儿子处附裸看文。又金台书
院每月月课,儿子也代人作文,因为制艺荒废久了,不得不略为温习。
    眼下手头很窘迫,幸亏每月可收公项房钱十五千外,再挪借一点点,就可以度过,
京城银钱,此外间究竟活动些。家中去年彻底澄清,余债不多,这真可喜。
    蕙妹仅仅存钱四百千,又拿二百在新窑租房吃饭,不知住的何人的屋?担柴挑水,
又靠何人?率五身体又文弱,哪能习惯劳动?以后有家信,希望把她的家事,琐琐细细,
详细写上,其余的容以后再呈禀;儿子谨禀,(道光二十二年三月十一日)禀父母·劝两弟学业宜精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六月廿八日,接到家书,系三月廿四日所发,知十九日四弟
得生子,男等合室相庆,四妹生产虽难,然血晕亦是常事;且此次既能保全,则下次较
为容易。男未得信时,常以为虑,既得此信,如释重负。
    六月底,我县有人来京捐官,言四月县考时,渠在城内,并在彭兴歧丁信风两处,
面晤四弟六弟,知案首是吴定五。男十三年前,在陈氏宗祠读书,定五才发蒙人起讲,
在杨畏斋处受业,来年闻吴春岗说定五甚为发奋,今果得志,可渭成就甚速。其余前十
名,及每场题目,渠已忘记,后有信来,乞四弟写出。
    四弟六弟考运不好,不必挂怀;俗语云:“不怕进得迟,只要中得快。”从前邵丹
畦前辈,四十二岁入学,五十二岁作学政。现任广西藩台汪朗,渠于道光十二年入学,
十三年点状元。阮姜台前辈,于乾隆五十三年,县府试头场皆未取,即于是年入学中举,
五十四年点翰林,五十五年留馆,五十六年大考第一,比放浙江学政,五十九年升浙之
出抚。些小得失不足患,特患业之不精耳。两弟场中文若得意①,可将原卷领出寄京,
若不得意,不寄可也。
    男辈在京平安,纪泽兄妹二人,体甚结实,皮色亦黑,逆夷在江苏滋扰,于六月十
一日攻陷镇江,有大船数十只,在大江游大;江宁杨州二府,颇可危虑。然而天不降灾,
圣人在上,故京师人心镇定。同乡王翰城告假出京,男与陈岱云亦拟送家眷南旋,与郑
苇田王翰城四家同队出京,男与陈家,本于六月底定计,后于七月初一请人扶乩,似可
不必轻举妄动,是以中止。现在男与陈家,仍不送家眷回南也。
    正月间,俞岱青先生出京,男寄有鹿脯一方,托找彭山屺转寄,俞后托谢吉人转寄,
不知到否?又四月托李丙冈寄银寄笔,托曹西垣寄参并交陈季牧处,不知到否,前父亲
教男养须之法,男仅留上唇须,不能用水浸透,色黄者多,黑者少,下唇拟待三十六岁
始留,男屡接家信,嫌其不详,嗣后更愿详示,男谨禀。(道光二十二年六用初十日)
    【注释】
    ①得意:满意。此处指中文考试成绩若尽人意的意思。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六月二十八日,接到家信,是三月二十四日所发,知道十九
日四弟生了儿子,儿子等全家表示庆贺!四妹生产虽难,但血晕也是常事,并且这次能
保无事,下次便容易些了。儿子没有收到来信时,常以忧虑,既得了这封信,如释重负。
    六月底,我县有人来京城捐官,说四月县考时,他在城里,并且在彭兴岐、丁信风
两处,见了四弟六弟,知道案首是吴定五。儿子十三年前,在陈氏宗祠读书,定五才发
蒙作起讲,在杨畏斋那里授业。来年听吴春岗说定五很发奋,今天果然得志,可说成就
很快。其余前十名,及每场题目,他已忘记,以后来信,请四弟写出。
    四弟六弟考运不好,不必放在心上。俗话说:“不怕进得迟,只要中得快。”从前
邵丹畦前辈。四十三岁入学,五十二岁作学政。现任广西播台汪朗,他在道光十二年入
学,十三年点状元,阮妄台前辈,在乾隆五十三年,县府试头场都没有录取,就在当年
入学中举。五十四年点翰林,五十五年留馆,五十六年大考第一,放任浙江学政,五十
九年升浙江巡抚。小小得失不足为怕,只怕学业不精。两弟考场里如果文章得意,可把
原卷领出来寄侄京城。如果不满意,就不寄了。
    儿子等在京平安,纪泽兄妹二人,身体结实,肤色稍黑。洋人在江苏滋扰,于六月
十一日攻陷镇江,有大船几十只,在大江游弋。江宁、杨州两府,很是危急。然而,天
不降灾,圣人在上,所以人心安定。同乡王翰城告假出京,儿子和陈岱云也准备送家眷
回南方,与郑莘田、王翰城四家同队出京。儿子与陈家,本在六月底计划好了,后在七
月初一请人扶虬,似可不必轻举妄动,因此中止了。现在儿子与陈家,仍然不送家眷回
南方了。
    正月间,俞岱青先生出京,儿子寄有鹿脯一块,托彭山屺转寄,逾后托谢吉人转寄,
不知收到没有?前父亲教儿子养须的方法,儿子只留上唇须,不能用水浸透,黄色的多,
黑色的少。下唇准备等三十六岁开始留。儿子多次接到家信,都嫌写得不详细,以后希
望详细训示,儿子谨禀。(道光二十二年六月日)致诸弟·述求学之方法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九弟行程,计此时可以到家;自任邱发信之后,至今未接到第二封
信,不胜悬悬!不知道上有甚艰险否?四弟六弟院试,计此时应有信,而折差久不见来,
实深悬望!
    予身体较六弟在京时一样,总以耳鸣为苦;问之吴竹如云:“只有静养一法,非药
物所能为力。”而应酬日繁,予又素性浮躁,何能著实静养?疑搬进内城注,可省一半
无谓之往还,现在尚未找得。予时时日悔,终未能洗涤自新;九弟归去之后,予定刚日
读经,柔日读史之法,读经常懒散不沈著。读《后汉书》,现已丹笔点过八本,虽全不
记忆,而较之去年读《前汉书》,领会较深。
    吴竹如近日往来极密,来则作竟日谈,所言皆身心国家①大道理。渠言有窦兰泉者,
云南人,见道极精当平实,窦亦深知予者,彼此现未拜往。竹如必要予搬进城住,盖城
内镜海先生可以师事,倭艮峰先生窦兰泉可以友事,师友夹待,虽懦夫亦有立志。予思
朱子言:“为学壁如熬肉,先须用猛火煮,然后用漫火温。”予生平工夫,全未用猛火
煮过,虽有见识,乃是从悟境得来,偶用工亦不过优游玩索②已耳,如未沸之汤,遽用
漫火温之,将愈翥愈不熟也。以是急思般进城内,以是急思搬进城内,屏除一切,从事
于克己之学。
    镜海艮峰两先生,赤劝我急搬,而城外朋友,予亦有思常见都数人,如邵蕙西吴子
序何子贞陈岱云是也。蕙西常言与周公谨交,如饮醇醑③,我两个颇有此风味,故每见
辄长谈不舍。予序之为人,予至今不能定其品,然识见最大且精,尝教我云:“用功譬
若掘井,与春多掘数井,而皆不及泉,何若老衬一井,力求及泉而用之不竭乎广此语正
与予病相合,盖予所谓掘井而皆不及泉者且。
    何子贞与予讲字极相合,谓我真知大源,断不可暴弃。予尝谓天下万事万理,皆出
于乾坤二卦,即以作字论之,纯以神行,大气彭荡,脉络周通,潜心内传,此乾道也。
结构精巧,向背有法,修短合度,此坤道也。凡乾以神气言,凡坤以形质言,礼乐不可
斯须④去身,即此道也。乐本于乾,礼本于坤,作字而优游自得,真力弥满者,即乐之
意也。丝丝入扣,转折合法者,即礼之意也。偶与子贞言及此,子贞深以为然,谓渠生
平得力,尽于此矣。
    陈岱云与吾处处痛痒相关,此九弟所知者也,写至此,接得家书,知四弟六弟未得
入学,怅怅!然科名有无迟早,总由前定,丝毫不能勉强。吾辈读书,只有两事,一者
进德之事,讲求乎诚正修齐⑤之道,以图无忝⑥所生,一者修业之事,操习乎记诵词章
之术,以图自卫其身。
    进德之身,难于尽言,至于修业以卫身,吾请言之。卫身莫大如谋食,农工商劳力
以求食者也,士劳心以求食者也。故或食禄于朝,教授于乡,或为传食之客,或为入幕
之宾⑦,皆须计其所业,足以得食而无愧。科名⑧,食禄之阶也,亦须计吾所业,将来
不至尸位素餐⑨,而后得科名而无愧,食之得不得,究通由天作主,予夺由人作主,业
之精不精,由我作主。
    然吾未见业果精而终不得食者也,农果力耕,虽有饥馑,必有丰年;商果积货,虽
有雍滞,必有通时;士果能精其业,安见其终不得科名哉?即终不得科名,又岂无他途
可以求食者哉?然则特患业之不精耳。求业之精,别无他法,曰专而已矣。谚曰:“艺
多不养身,谓不专也。”吾掘井多而无泉可饮,不专之咎也!
    诸弟总须力图专业,如九弟志在习字,亦不尽废他业;但每日习安工夫,不可不提
起精神,随时随事,皆可触悟。四弟六弟,吾不知其心有专嗜否⑩?若志在穷经,则须
专守一经,志在作制义(11),则须专看一家文稿,志在作古文,则须专看一家文集。作
各体诗亦然,作试帖亦然,万不可以兼营并鹜(12),兼营则必一无所能矣。切嘱切嘱!
千万千万!
    此后写信来,诸弟备有专守之业,务须写明,且须详问极言,长篇累牍,使我读其
手书,即可知其志向识见。凡专一业之人,必有心得,亦必有疑义。诸弟有心得,可以
告我共赏之,有疑义,可以告我共析之,且书信既详,则四千里外之兄弟,不啻(12)晤
言一室,乐何如乎?
    予生平伦常中,惟兄弟一伦,抱愧尤深!盖父亲以其所知者,尽以教我,而吾不能
以吾所知者,尽教诸弟,是不孝之大者也!九弟在京年余,进益无多,每一念及,无地
自容。嗣后我写诸弟信,总用此格纸,弟宜存留,每年装订成册,其中好处,万不可忽
略看过。诸弟写信寄我,亦须用一色格纸,以便装订。兄国藩手具。(道光二十二年九
月十八日)
    【注释】
    ①身”:国家:修身、养,C/合国、治家,即有关个人和国家之事。
    ②玩索:玩味索求。
    ③醇醪:醇香可口的酒酿。
    ④斯须:些许时间。
    ⑤诚正修齐:诚意、正心、修身、齐家。
    ⑥无忝:无辱。
    ⑦传食之客:即名士官宦所养之食客。入幕之宾,指居高官显爵之位者的幕僚宾客。
    ⑧科名:通过科举考试而获取功名。
    ⑨尸位素餐:徒居其位,不谋其事。
    ⑩专嗜:专门的嗜好。
    (11):穷经:研习所有儒家经典著作;制义,为应付科举考试而作的八股文章。
    (12):并鹜,同时兼顾,此词舌、有贬义。
    (13):不啻:不止,不但,不异于。
    【译文】
    四位老弟足下:
    九弟的行程,预计现在可以到家。自从在任邱发信之后,至今没有接到第二封信,
不胜悬念之至!不知道路上有什么艰难险阻吗?四弟六弟院试,预计现在应该有结果了,
而折差许久也不见来,实在叫人悬望!
    我身体和六弟在京时一样,总以耳鸣为苦。问了吴竹如,他说:“只有静养,不是
药物所能治愈的。”而应酬一天天繁多,我又从来性子浮躁,哪里能实实在在静养?准
备搬到内城住,可以省一半路程往返,现在房子还没有找到。我时刻悔恨,终没有能够
洗涤自新。九弟回去以后,我决定双日读经,早日读史。读经常常是懒散不沉着,读
《后汉书》已用朱笔点过八本,虽说都不记得,而比去年读《前汉书》领会要深刻些。
    吴竹如近日往来很密。来了便要作整天的谈话,听说的都是关于身心健康、国家大
事。他说有个窦兰泉的,云南人,悟道非常精当平实,窦对我也很了解。彼此之间还没
有详访过。竹如一定要我搬进城里住,因为城里的镜海先生司以师事,倭艮峰先生和窦
兰泉先生可以友事,师友夹持,就是一个懦夫也要立志。我想朱子说过:“做学问好比
熬肉,先要用猛火煮,然后用慢火温。”我生平的工夫,全没用猛火煮过。虽然有些见
识,是从悟境得到,偶尔用功也不过优游玩索罢了。好比没有煮熟的汤,马上用温火温,
越温越不热。因此,急于想搬进城里去,排除一切杂念,从事于“克己复礼”的学问。
    镜海、艮峰两先生,也劝我快搬。城外的朋友,也有想常常见面的几个人,如邵惠
西、吴子序、何子贞、陈岱云。惠西常说与周公谨交,如喝醇酒,我们两人有这种风味,
所以每次见面就长谈舍不得分手。子序的为人,我至今不能定他的品味,但是见识却是
博大精深,常教我说:“用功好比挖井,与其挖好几井而看不见泉水,不如老挖一口井,
一定要挖到看见泉水,那就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了。”这几话正切合我的毛病,因为我
就是一个挖井而不见泉水的人。
    何子贞与我讨论书法非常相合,说我真的懂得书法的诀窃,决不可自暴自弃。我常
常说天下万事万理,都同于乾坤二字,就以书法来说,纯粹用神韵去写,周身大气彭荡,
脉络周通,潜心内转,这就是乾的道理。结构精巧,向背有法,修短合度,这就是坤的
道理。乾,从神韵而言;坤,从形体而论。礼乐不可一喇离身,也是这道理。乐,本于
乾;礼,本于坤。写字而优游自得,真力弥满,就是乐的意味了。丝丝入扣,转折合法,
就是礼的意味了。偶尔与子贞谈到这些,子贞觉得很对,说他生平得力,全在这些了。
    陈岱云与我处处痛痒相关,这是九弟知道的。写到这里,接到家信,知道四弟六弟
没有入学,很遗憾!但是科名的有和没有,早或迟,总是生前注定的,一点不能勉强。
我们读书,只有两件事:一是进德,讲求诚正修齐的道理,以做到不负一生;一是修业,
操习记诵词章的技巧,以做到自立自卫。
    进德的事,难以尽言。至于修业的卫身,我来说一说。卫身没有比谋生更大的事了。
农、工劳力,是谋生;士人劳心,也是谋生。所以说,或者在朝廷当官拿俸禄,或者在
家乡教书以糊口,或者做传传达达的事当食客,或者参加人家的府幕做宾客,都是用自
己所修的业,达到谋生无愧于心的满足。科名,是当官拿俸禄的阶梯,也要衡量自己学
业如何,将来不至于尸位素餐,得了科名心里不感惭愧。谋生谋得谋不得,穷通由天作
主,予夺由人作主,业精不精,由自己作主。
    然而我没有见过精而终于谋不到生的。农夫如果努力耕种,虽然会有饥荒,但一定
有丰岁。商人如果积藏了贷物,虽然会有积压,但一定会有畅销的时侯。读书人如果能
精学业,那怎见得他不会有科名呢?就是终于得不到科名,又怎见得不会有其他谋生的
途径呢?因此说,只怕业不精了。要求业精,没有别的办法,要专一罢了。谚语说:
“技艺多了不能够养身,说他不专一。”我挖井多而没有泉水可饮,是不专的过错。
    各位弟弟要力求专业,如九弟志在书法,也不废弃其他,但每天写字的工夫,不可
不提起精神,随时随便什么事,都可以触动灵感。四弟六弟,我不知道他们心里有专门
的爱好没有?如果志向在穷经,那么应该专门研究一种经典。如果志向在制艺,那么应
该专门研究一有的文稿。如果志向在作古文,那么应该专门看一家文集。作各种体裁的
诗也一样,作试帖也一样,万万不可以兼营并鹜。样样去学一定一无所长。切嘱切嘱!
千万千万!
    以后写信来,各位弟弟专攻的学业,务必写明,并且要详细提出问题,详述自己的
心得,长篇累牍的写来,使我读了之后,就可以知道你们的志趣和见识。专一门的人,
一定会有心得,也一定有疑问。弟弟们有心得,告诉我可以一起欣赏;有疑问,告诉我
可以一起来分析。并且写得既详细,那么四千里外的兄弟,好像在一问房里见面,那是
何等快乐的事啊!
    我生平对于伦常之中,只有兄弟这一伦,愧疚太深。因为父亲以他所知道的,尽力
教我。而我不能以我所知道的,尽教弟弟们,是大不孝!九弟在京城一年多,进步不多,
每一想起,真是无地自容。以后我给弟弟写信,总用这种格子纸,弟弟们要留着,每年
订成一册,其中的好处,万不可以随便看过。弟弟们写信寄我,也要用一色格子纸,以
便装订,兄国藩手具。(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八日)致诸弟·读书宜立志有恒
    【原文】
    诸位贤弟足下:十一前月八日,已将日课抄与弟阅,嗣后每次家书,可抄三叶付回。
日课本皆楷书,一笔不苟,惜抄回不能作楷书耳。
    冯树堂时攻最猛,余亦教之如弟,知无不言。可惜弟不能在京,在树堂日日切磋,
余无日无刻不太息也!九弟在京年半,余懒散不努力;九弟去后,余乃稍能立志,盖余
实负九弟矣!
    余尝语贷云曰:“余欲尽孝道,更无他事;我能教诸弟进德业一分,则我之孝有一
分,能教诸弟进十分,则我之孝有十分。右作不能教弟成名,则我大不孝矣!”九弟之
无所进,是我之大不教也!惟愿诸弟发奋立志,念念有恒;以补我不孝不罪,幸甚幸甚!
    岱云与易五近亦有日课册,惜其讥不甚超亘,余虽日日与之谈论,渠究不能悉心领
会,颇疑我言太夸。然岱云近汲勤奋,将来必有所成。何子敬近侍我甚好,常彼此作诗
唱和,盖因其兄钦佩我诗,且谈字最相合,故子敬亦改容加礼。
    子贞现临隶字,每日临七八页,今年已千页矣,近又考订《汉书》之伪,每日手不
释卷。盖子贞之学,长于五事,一曰《仪礼》精,二曰《汉书》熟,三曰《说文》精,
四曰各体诗好,五曰字好,此五事者,渠意皆欲有所传于后少。以余观之,此二者,余
不甚精,不知浅深究竟如何,若字则必传千占无疑矣。诗亦远出时手之上,必能卓然成
家。近日京城诗家颇少,故余亦欲多做几首。
    金竺虔在小珊家住,颇有面善心非之隙,唐诗甫亦与小珊有隙,余现仍与小珊来往,
泯然无嫌①,但心中不甚惬洽②耳。黄子寿处本日去看他,工夫甚长进,古文有才华,
好买书,东翻西阅,涉猎颇多,心中己有许多古董。
    何世名子亦甚好,沈潜之至,天分不高,将来必有所成,吴竹如近日未出城,余亦
未去,盖每见则耽搁一大也,其世兄亦极沈潜,言动中礼,现在亦学倭艮峰先生。吾观
何吴两世兄之姿质,与诸弟相等,远不及周受珊黄子寿,而将来成就,何吴必更切实。
此其故,诸弟能直书自知之,愿诸弟勉之而已,此数子者,皆后起不凡之人才也,安得
诸弟与之联镳并驾,则余之大幸也!
    季仙九先生到京服阕③,待我甚好,有青眼相看之意,同年会课,近皆懒散,而十
日一会如故。余今年过年,尚须借银百十金,以五十还杜家,以百金用。李石梧到京,
交出长郡馆公费,即在公项借用,免出外开口更好,不然,则尚须张罗也。
    门上陈升,一言不合而去,故余作傲奴诗,现换一周升作门上,颇好,余读《易》
旅卦丧其童仆,象曰:“以旅与下,其义丧也。”解之者曰:“以旅与下者,谓视童仆
如旅人,刻薄寡恩,漠然无情,则童仆将视主如逆旅矣。”余待下虽不刻薄,而颇有视
如逆旅之意,故人不尽忠,以后余当视之如家人手足也。分虽严明,而情贵周通,贤弟
待人,亦宜知之。
    余每闻折差到,辄望家信,不知能设法多寄几次否,若寄信,则诸弟必须详写日记
数天,幸甚!余写信亦不必代诸弟多立课程,盖恐多看则生厌,故但将余近日实在光景
写示而已,伏维绪弟细察。(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十六日)
    【注释】
    ①泯然无嫌:指表面上没有嫌隙。
    ②不甚惬洽:指不太乐意和融洽。惬:惬意。
    ③阕:止,止息,此处指期满。
    【译文】
    诸位贤弟足下:
    十一前月八日,已把日课抄给你们看,以后每次写信,可抄三页寄回。我的日课都
用楷体,一笔不苟,可惜寄回的抄本就不用楷体了。
    冯树堂进步最快,我都他和教弟弟一一样,知无不言。可惜九弟不能在这里,与树
堂天天切磋学问,我无日无刻不叹息!九弟在京城一年半,我懒散不努力;九弟去后,
我才稍微能够立志,因我大有负于九弟了!
    我常对岔云说:“我想尽孝道,除此没有别的事更重要。我能够教育弟弟们进德修
业一分,那我真是尽孝一分;能够教育弟弟们进步十分,那我真是尽孝十分。如果完全
不能教弟弟们成名,那我是大大的不孝了。”九弟之所以没有长进,是我的大不孝!只
望弟弟们发奋立志,念念有恒,以弥补我的不孝之罪,那就很有幸了!
    岱云是易五,近来也有日课册,可惜他们的见识不够超越,我虽天天和他们谈论,
他们却不能一一领悟,还怀疑我说的大夸张了。但岱云近来很勤奋,将来一定有成就。
何子名近来对我很好,常常彼此作诗相唱和。这是因为他兄长饮佩我的诗,并已论书法
最相合,所以子敬也改变态度,优礼有加。
    子忐现在临的是隶书,每天临七八页,今年已临了千页了。近来又考订《汉书》之
伪,每天手不释卷。子贞的学问,有五个方面见长。一是《仪礼》精通;二是《汉书》
熟悉;三是《说文》精湛;四是各种体裁的诗都写得好;五是书法好。这五个方面的长
处,他的想法是都要能传于后世。以我看来,前面三个方面,我不精,不知深浅如何?
如果说到书法,那是必定可传千古疑的了。他的诗,也远远超过了时尚诗人,一定可以
卓然成家。近来京城诗家很少,所以我也想多做几首。
    金竺虔在小珊家住,两人有嫌隙,面和心不和。唐诗甫也和小珊有嫌隙。我现在仍
旧与小珊往来,表面上没有嫌隙,但心里不太乐意和融洽。黄子寿处今天去看他,工夫
很长进,古文有才华,喜欢买书,东翻翻,西看看,涉猎很广,心里的古董货收藏不少。
    何世兄也日好,沉着潜静得很,天分不高,但将来一定有成就。吴竹如近日没有出
城,我也没有去,因为见一次面便耽搁一天时光。他的世兄也很沉着潜静,言行合乎礼
节,现在也师事倭良先生。我看何、吴两世兄的姿质,和弟弟们不相上下,远不及周受
珊、黄子寿,而将来成就,何、吴一定更切实些。因为这个缘故,弟弟自然知道我的意
思,希望弟弟们勉励。这几位,都是后起不平凡的人才,如果弟弟们能够与他们并驾齐
驱,那是我大感幸运的!委仙九先生到京,丧服满期,对我很好,青眼相看,同年会课,
近来都懒散了,但十天一会还维持下来。我今年过年,还要借一百五十两银子,以五十
两还杜家,以一百两自己用。李石梧到京,交出长郡馆公费,就在这公费中借用,免得
向外面开口更好些,不然的话,又要张罗一番。
    门上陈升,因为一言不合,拂袖而去。所以我做了一道《傲奴诗》,现在换了周升
作门上,比较好。我读《易》旅封丧其童仆,像曰:“以旅与下,其义丧也。”解释的
人说:“以旅与下是说看童仆好比路人,刻薄寡恩,漠然无情,那么童仆也把主人看做
路人了。”我对待下人虽说不刻薄,也看得如路人,所以他就不尽忠报效,今后我要把
下人当做自己家里人一样亲如手足,办事虽要求严格明白,而感情上还是以沟通为贵。
贤弟对特别人,也要知道这个道理。
    我每听到通信兵到,便望有家信,不知能不能设法多寄几封?如果寄信,那弟弟们
必须详细写日记几天,幸甚!我写信也不必代你们多立课程,恐怕多了产生厌烦心理,
所以只写近日实在情形罢了。望弟弟们细看。(道光二十二年十一月十七日)致诸弟·勉励自立课程
    【原文】
    诸位贤弟足下:九弟到家,偏走各亲戚家、必各有一番景况、何不详以音我?四妹
小产,以后生育颇难,然此事最大,断不可以人力勉强,劝渠家只须听其自然,不可过
于矜持。又闻四妹起最晏①,往往其姑②反服侍他;此反常之事,最足折福,天下未有
不地之妇而可得好处者,诸弟必须时劝导之,晓之以大义。
    诸弟在家读书,不审每日如何用功?余自十月初一日立志自新以来,虽懒惰如故,
而每日楷书写日记,每日读史十页,每日记茶余偶谈一则,此三事,未尝一日间断。十
月廿一日誓永戒吃水烟,洎③今已两月不吃烟,已习惯成自然矣,予自立课程甚多,惟
记茶余偶谈,读史十页,写日记楷本此三事者,誓终身不间断也。诸弟每日自立课程,
必须有日日不断之功,虽行船走路,须带在身边,予除此三事外,他课程不必能有成,
而此三事者、将终身行之。
    前立志作《曾氏家训》一部,曾与九弟详细道及,后因采择经史,若非经史烂熟胸
中,则割裂零碎,毫无线索,至于采择诸子各家之言,尤为浩繁,虽抄数百卷,犹不能
尽收,然后知古人作《大学衍义》《衍义补》诸书,乃胸中自有条例,自有议论,而随
便引书以证明之,非翻书而偏抄之也。然后知著开之难,故暂且不作《曾氏家训》;若
将来胸中道理愈多,议论愈贯串、仍当为之。
    现在朋友愈多,讲躬行心得者,则有镜海先生,艮峰前辈,吴竹如窦兰泉冯树堂。
穷经知道者,则有吴子序邵慧西。讲诗文字而艺通干道者,则有何子贞。才气奔放,则
有汤海秋,英气逼人,志大神静,则有黄子寿。又有王少鹤,名锡振,广西乙未翰要。
吴莘畲名尚志,广东人,吴抚台之世兄。庞作人名文寿,浙江人。此四君者,首闻于名
而先来拜,虽所造有浅深。要皆有志之上,不甘居于庸碌者也。
    京师为人定渊薮④,不求则尤之,愈求则愈出,近来闻好友甚多,予不欲先去看别
人,恐徒标榜虚声,盖求友以匡己之下逮,此大益也。标榜以盗虚名,是大损也。天下
有益之事,即有足损者寓乎其中,不可不辨。
    黄子寿近作选将论一篇,共六千余字,真奇才也!黄子寿戊戊年始作破题,而六年
之中,遂成大学问;此天分独绝,万不可学而至,诸弟不必反而惊之。予不愿诸弟学他,
但愿诸弟学吴世兄何世兄。吴竹如之世兄,现亦学艮峰先生写日记,言有矩,动有法,
其静气实实可爱!
    何子贞之世兄,每日自朝至夕,总是温书,三百六十日,除作诗文时,无一刻不温
书,真可谓有恒者矣。故予从前限功课教诸弟,近来写信寄弟,从不另开课程,但教诸
弟有恒而已。盖士人卖书,第一要有志,第二要有识,第三要有恒。有志则断不敢为下
流,有识则知学问无尽,不敢以一得自足,如河伯之观海,如井蛙之窥天,皆无识也。
有恒则断无不成之事,此三者,缺一不可。诸弟此时惟有识不可以骤炉,至于有志不恒,
则诸弟勉之而已。予身体甚弱,不能苦恩,苦思则头晕,不耐久坐,久坐则倦乏,时时
属望,惟诸弟而已。
    明年正月,恭逢祖父大人七十大寿,京城以进十为正庆;予本拟在戏园设寿筵,窦
兰泉及艮峰先生劝止之,故不复张筵,盖京城张筵唱戏,名曰庆寿,实而打把戏;兰泉
之劝止,正以此故。现作寿屏两架,一架淳化笺四大幅,系何子贞撰文并书,字有茶碗
口大,一架冷金笺八小幅,系吴子序撰文,予自书。淳化笺系内府用纸,纸厚如钱,光
彩耀目,寻常琉璃厂无有也。昨日偶有之,因买四张。子贞字甚古,雅惜太太,万不能
寄口,奈何奈何?书不能尽言,惟诸弟鉴察,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
    附课程表
    一、主敬、整齐严肃、无时不俱,无事时心在腔子里,应事时专一不
    杂。
    二、静坐、每日不拘何时,静坐一会,体验静极生阳来复之仁心,正位
    凝命,如鼎之锁⑥。
    三、早起、黎明即起,醒后勿沾恋。
    四、读书不二、一书未点完,断不看他书,东翻西阅,都是徇外⑦为人。
    五、读史、廿三史每日读十页,虽有事,不间断。
    六、写日记、须端谐,凡日问过恶,身过,心过,口过,皆己出,终
    身不间断。
    七、日知其所亡⑧、每日记茶余偶谈一则,分德行门,学问门,经济
    门,艺术门。
    八、月无忘所能、每月作诗文数首,以验积理之金寡,气之盛否。
    九、谨言、刻刻留心。
    十、养气、无不可对人言之事,气藏丹田。
    十一、保身、谨遵大人手谕,节欲,节劳,节饮食。
    十二、作字、早饭后作字,凡笔墨应酬,当作自己功课。
    十三、夜不出门、旷功疲神,切戒切戒!
    【注释】
    ①晏:迟,晚。
    ②姑:此处指婆母。
    ③洎:到、至。
    ④渊薮:人或事物聚集的地方。
    ⑤骤几:突然接近。
    ⑥:此句意为宁心静气,内心踏实安稳,如鼎镇住一般。
    ⑦徇外:顺从于身外的客观环境。
    ⑧亡:无。
    【译文】
    诸位贤弟足下:
    九弟到家,遍走各亲戚家,一定有一番盛况,为何不详细告诉我?四妹小产,以后
生育很难,然而这件事最大,决不可以人力去勉强,要劝他家只要听其自然,不可过于
固执。又听说四妹起床最迟,往往是他的姑婆服侍她,这是反常的事情,最容易折去福
泽。天下没有不孝的妇女而可以得好处的。弟弟们要时时劝导她,晓之以大义。
    弟弟们在家读书,不知道每天是如何用功的?我自十月初一日立志自新以来,虽淤
懒惰仍如往日,而每天用楷书写日记,读史书十页,生病在记茶余偶读一则,这三件事,
没有间断过一回。十月二十一日,发誓永远戒掉吃水烟,至今已经两个月不吃,习惯成
自然了,我自己设的课程很多,只是记茶余偶谈,读史十页,写日记楷本,这三件事,
发誓终身不同断。弟弟们每天自己设立课程,必须天天不间断,就是行船走路,也要带
在身边。我除这三件事以外,其他课程不一定求其有成,而这三件,将终身实行。
    以前我说过立志作《曾氏家训》一部,曾经与九弟详细说到过,后来因为采择经史,
如果不是经史烂熟胸中,那么会割裂零碎,毫无线索,至于采择诸子各家的言论,工作
尤其浩繁,虽然抄几百卷,还是不完全。然后才知道古人作《大学衍义》《衍义补》这
些书,胸中自有条例,自有议论,而随意引证,不是翻书遍抄。然后才知道著书的难。
所以暂时不作《曾氏家训》。如果将来胸中道理多了,议论贯通了,仍旧可以去作。
    现在朋友愈多,讲求躬行心得的,有镜海先生,艮峰前辈,吴竹如、窦兰泉、冯树
堂,穷经悟道的,有吴子序、邵慧西,讲诗、文、字而艺通于道的,有何子贞。才气奔
放,有汤海秋。英气逼人,志大神静的,有黄子寿,又有王少鹤,名锡振,广西主事,
年二十六岁,张筱甫的妹夫。朱廉甫,名琦,广西乙未翰林。吴莘畲,名尚志,广东人,
吴抚台的世兄。庞作人,名文寿,浙江人,这四位,先闻我的名来拜访,虽说他们的学
问有深浅,却都是有志之士,不甘居于庸碌辈的人物。
    京城是人文荟萃之地,不去探求便没有,越去探求就越多。近来听说好朋友很多,
我不想先去拜访别人,恐怕徒然标榜虚名。求友用以匡正自己的不到,是大有益处的。
标榜以盗虚名,是会受大损失的。天下有获益的事,便有不益的事包含其中,不可不加
辨别。
    黄子寿近作《选将论》一篇,共六千多字,真是奇才。黄子寿戊戊开始作破题,而
六年之中,便成就了大学问,这是天分独一无二,万万不是学得到的,弟弟们不必震惊。
我不愿弟弟们学他,但愿弟弟们学吴世兄、何世兄。吴竹如的世兄,现在也学艮峰先生
记日记。言,有规矩;行,有法则,他的静气工夫实在可爱!
    何子贞的世兄,每天从早到晚,总是温书。三百六十天,除了做诗文外,无一刻不
是温书,真是有恒的人。所以我从前限你们的功课,近来写信从不另开课程,都是要你
们有恒罢了。因为士人读书,第一要有志气;第二要有见识;第三要人恒心。有志气就
决不甘居下游;有见识就明白学无止境,不敢以一得自满自足,如河伯观海、井蛙窥天,
都是无知;有恒心就决没有不成功的事。这三个方面,缺一不可。弟弟们现在只有见识
不是马上可以广搏的。至于有志有恒,弟弟勉励吧!我身体很弱,不能若想,苦想便头
昏;不能久坐,久坐便倦乏。时刻所盼望的,只有几位弟弟罢了。
    明年正月,恭逢祖父大人七十大寿。京城以进十为正庆。我本准备在戏园设寿筵,
窦兰泉和艮峰先生劝止。所以不准备办。因京城张筵唱戏,名叫庆寿,实际上是打把戏。
兰泉之所以劝止,就是这个缘故,现在作了寿屏两架,一架是淳化笺四大幅,是例子贞
撰文并书,字有茶碗口大,一架冷金笺,是吴子序撰文,我自己写字。淳化笺是内府用
纸,纸旱如钱币,光彩夺目,平常琉璃厂没有,昨天偶尔有了,因此买了四张。子贞的
字很古雅,可昔太大,万不能寄回,奈何?书不尽言,请弟弟鉴察,兄国藩手草。(道
光二十二年十二月二十日)致诸弟·讲读经史方法
    【原文】
    诸位老弟足下:正月十五日接到四弟六弟九弟十二月初五日所发家信,四弟之信三
页,语语平实,责我待人不恕,甚为切当。常谓月月书信,徒以空言责弟辈,却又不能
实有好消息,令堂站闻之言,疑弟辈粗俗庸碌,使弟辈无地可容云云,此数语,兄读之
不觉汗下。我去年曾与九弟闲谈云:“为人子者,若使父母见得我好些,谓诸兄弟俱不
及我,这便是不孝,若使族党称道我好些,谓诸兄弟俱不如我,这便是不梯①,何也?
盖使父母心中有贤愚之分,使族党②口中有贤愚之分,则必其平日有讨好底意思,暗用
机计,使自己得好名声,而使兄弟得坏名声,必其后日之嫌隙,由此而生也。刘大爷刘
三爷,兄弟皆想做好人,卒至视如仇雠③,因刘三爷得好名声于父母族党之间,而刘在
爷得坏名声故也。”今四弟之所责我者,正是此道理,我所以读之汗下;但愿兄弟五人,
各各明白这道理吱此互相原凉,兄弟得坏名为忧,弟兄以得好名为快。兄不能尽道,使
弟得今名,是兄之罪,弟不能尽道,使兄得今名,是弟之罪。若各各如此存心,则亿万
年无纤芥④之嫌矣。
    衡阳风俗,只有冬学要紧,自五月以后,师弟皆奉行故事而已。同学之人,类皆庸
鄙无志者,又最好讪笑人,其笑法不一,总之不离乎轻薄而已。四弟若到衡阳去,必以
翰林⑤之弟相笑,薄俗可恶。乡问无朋友,实是第一恨事,不惟无益,且大有损,习俗
染人,所谓与鲍鱼处,亦与之俱化也。兄常与九弟道及,谓衡阳不可以读书,涟演不可
以读书,为损友大多故也。
    今四弟意必从觉庵师游,则千万听兄嘱咐,但取明师之益,无受损友之损也。接到
此信,立即率厚二到觉庵师处受业。其束修今年谨具钱十挂,兄于八月准付回,不至累
及家中,非不欲人丰,实不能耳。兄所最虑者,同学之人,无志嘻游,端节以后,放散
不事事,恐弟与厚二效尤耳,切戒切戒!凡从师必久而后可以获益,四弟与季弟,今年
从觉庵师,若地方相安,则明年仍可以游,若一年换一处,是即无恒者见异思迁也,欲
求长进难矣。
    六弟之信,乃一篇绝妙古文,排百⑥似昌黎,拗很⑦似半山,予论古文,总须有倔
强不驯之气,愈拗愈深之意,故于太史公⑧外,独取昌黎半山两家。论诗亦取傲兀不群
⑨者,论字亦然,每蓄此意而不轻谈。近得何子贞,意见极相合,偶谈一二句,两人相
视而笑。不知六弟乃生成有此一技妙笔,往时见弟文亦无大奇特者,今观此信,然后知
吾弟真不橱才也,欢喜无极!欢喜无极!凡兄所有志而力不能为者,吾弟皆为之可矣。
    信中言兄与诸君子讲学,恐其渐成朋党⑩,所见甚是。然弟尽可放心,兄最怕标榜,
常存暗然尚沿(11)之意,断不至有所谓门户自表者也。信中言四弟浮躁不虚心,亦切中
四弟之病,四弟当视为良友药石之言,信中又言弟之牢骚,非不人之热中,乃志士之惜
阴;读至此,不胜惘然!恨不得生两翅忽飞到家,将老弟劝慰一番,纵谈数日乃快。然
向使诸弟已入学,则谣言必谓学院傲惰,众口铄金(12),何从辨起?所谓塞翁失马,安
知非福?科名迟早,实有前定,虽惜阴念切,正不必以虚名紊怀耳。
    来信言《礼记》疏一本半,浩浩茫茫,苦无所得,今已尽弃,不敢复阅,现读〈朱
子纲目》,日十余页云云;说到此处,不胜悔恨!恨早岁不曾用功,如今虽欲教弟,譬
盲者而欲导入之大途也,求其不误难矣,然兄最好苦思,又得诸益友相质证,于读书之
道,有必不可易者数端,穷经必专一经,不可泛骛。读经以研寻义理为本,考据名物为
末,读至有一耐字诀,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日不通,明日再读,今年不通,明年再
读,此所谓耐也。读史之法,莫妙于设身处地,每看一处,如我便与当时之人,酬酢笑
语于其间。不必人人皆能记也。但记一人,则恍如接其人,不必事事皆能记也。但记一
事,则恍如亲其事,经以穷理,史以考事,舍此二者。更别无学矣。
    盖自西汉以至于今,识字之儒,约有三途:曰义理之学,曰考据之学,曰词章之学
(13),各执一途,互相诋毁,兄之私意,以办义理之学最大,义理明则躬行有要,而经
济有本。词章之学,亦民以发挥义理者也。考据之学,吾无取焉矣,此三途者,皆从事
经史,各有门径,吾以为欲读经史,但当研究义理,则心一而不纷。是故经则专一经,
史则专主义理,此皆守约之道,确乎不可易者也。
    若夫经史而外,诸子百家,汗牛充栋,或欲阅之,但当读一人之专集,不当东翻西
阅,如读《昌黎集》,则目之所见,耳之所闻,无非昌黎,以为天地间除《昌黎集》而
外,更无别书也。此一集未读完,断断不换他集,亦专字诀也。六弟谨记之,读经读史
读专集,讲义理之学,此有志者万不可易者也,圣人复起,必从吾言矣。然此亦仅为有
大志者言之,若夫为科名之学,则要读四书文,读试律赋,头绪甚多。四弟九弟厚二弟
天资较低,必须为名之学,六弟既有大志,虽不科名可也。但当守一耐字诀耳。观来信
言读《礼记疏》,似不能耐者,勉之勉之!
    兄少时天分不甚低,厥后(14)日与庸鄙者处,全无所闻,窍被茅塞(15)久矣。及
乙未到京后,始有志学诗古文,并作字之法,亦苦无良友。近年导一二良友,知有所谓
经学者,经济者,有所谓躬行实践者,始知范韩(16)可学而至也,马迁韩愈亦可学而至
也,程朱亦可学而至也。概然思尽涤前日之污,以为更生之人,以为父母之肖子,以为
诸弟之先导。无如体气本弱,耳鸣不止,稍稍用心,便觉劳顿。每日思念,天既限我以
不能昔思,是天不欲成我之学问也,故近日以来,意颇疏散。
    来信又言四弟与季弟从游觉庵师,六弟九弟仍来京中,或肄业城南云云。兄欲得老
弟共住京中也,其情如孤雁之求曹也。自九弟辛丑秋思归,兄百计挽留,九弟当言之,
及至去秋决计南归,兄实无可如何,只得听其自便。若九弟今年复来,则一岁之内,忽
去忽来,不恃堂上诸大人不肯,即旁观亦且笑我兄弟轻举妄动。且两弟同来,途费须得
八十金,此时实难措办,六弟言能自为什,亦未历甘苦之言耳。若我今年能得一差,则
两弟今冬与朱啸山同来甚好。如六弟不以为然,则再写信来商议可也。
    九弟之人,写有事详细,惜话说太短,兄则每每太长,以后截长补短为妙!尧阶若
有大事,诸弟随去一人,帮他几天。牧云接我长信,何以全无回信?毋乃嫌我话大直乎?
扶乩之事,全不足信。九弟总须立志读书,不必想及此此等事。季弟一切,皆须听诸冕
话。此次折并走甚急,不暇抄日记本,余容后告。(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六日)
    【注释】
    ①悌:是儒家有关兄弟伦常的道德范畴。
    ②族党:家族、乡党。
    ③仇雠:雠,同仇字,这里指互相看作仇人。
    ④纤芥:细微。
    ⑤翰林:清代设翰林院,以及第进士充之,其官员称翰林。
    ⑥排百:矫健。
    ⑦拗很:曲年生隙。
    ⑧半山:宋代政治家王安石;大史公:汉代史家司马迁。
    ⑨傲兀不群:高做而不流于俗。
    ⑩朋党:小集团,互相勾结。
    (11)暗然尚沿:沿,罩在外面的单衣服,也指禅衣,这里指糊涂地崇尚禅法。
    (12)铄金:熔化金子,此处指众口纷纭,奠衷一是。
    (13)义理之学,即宋明理学;是讲求儒学经义,探究名理的学问:考据:考注据实
古书古义的确凿出处与含义。词章:这是研究词赋的学问。
    (14)厥后,自那以后。
    (15)窍被茅塞:不开窍,被蒙蔽。
    (16)范韩:即范仲淹、韩琦等宋代政治家和文学家。
    【译文】
    诸位老弟足下:
    正月十五日接到四弟,六弟、九弟十二月初五日所发的家信,四弟的信三页,句句
话平实,责备我对人不讲宽恕。非常对。说每月写信,徒然用空洞的言语责备弟弟,却
又不能有实在的好消息,叫堂上大人听到兄长的话,怀疑弟弟们的粗俗庸碌,使弟弟们
无地自容。这几句话;为兄的看了不觉出汗。我去年曾经和九弟闲谈,说过:“为人子
的,如果使父母看见我好些,其他兄弟都不及我,这便是不孝,如果使族党称赞我好,
其他兄弟都不如我,这便不梯。·为什么?因使父母便有讨好的念头,在暗中用计策,
使自己得到好名声,而使其它兄弟得坏名声,那以后的嫌隙,便由这里严生。刘大爷、
刘三爷,兄弟都想做好人,最后变为仇敌,因刘三爷得好名声于父母族党之中,而刘大
爷得坏名声的缘故。”今天四弟所以责备我的,正是这个道理,我所以读了以后汗颜。
但愿我们兄弟五个,都明白这个道理,彼此互相原谅。兄长以弟弟得坏名声为忧,弟弟
以兄长得吁名声为乐。兄长不能尽道义上的责任,使弟弟得好名声、是兄长的罪过,弟
弟不能尽道义上的责任,使兄长得好名声,是弟弟的罪过,如果都这么想,那么一万年
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嫌隙了。
    衡阳的风俗,只有冬学要紧。自五月以后,老师、弟子都是奉行故事回去罢了。同
学的人,都是庸碌鄙俗没有志向的人,又最喜欢讥风人,他们取笑的方法不一样,总之
离不开轻松薄二字。四弟如果到衡阳去,他们必定会笑你是翰林的弟弟,真薄俗可恶。
乡问没有朋友,实在是第一恨事,不仅没有益处,并且大有害处。习俗传染人,就是说
入鲍鱼之室,久而不闻其臭,慢慢同化了。兄氏常和九弟提到,谈衡阳不可以读书,涟
滨不可以读书,因为无益有损的朋友大多了的缘故。
    现在四弟的意思一定要跟觉庵老师学,那千万要听兄长的嘱咐,但学明师的好处增
益自己,不要受那些无益有害的朋友的损坏。接到这封信,立即带厚二到觉庵老师处受
业。学费今年谨呈钱十挂。兄长在八月准定付回,不至于连累到家里。不是不想还送得
丰厚一点,实在是做不到。兄长最感忧虑的是。同学的人,没有志气而一味嬉游。端午
节以后,放散不干事,怕弟弟和厚二也跟着学坏样子,切实吝戒啊!凡属从老师受业,
一定要经历许久然后可以获益,四弟与季弟,今年从觉庵老师,如果地方相安,明年还
继续。如果一年换一个地方,那便是没有恒心,见异思迁,想求得进步难上难。
    六弟的信,是一篇绝妙的古文,刚健像昌黎,深拗像半山。我论述古文,总要有倔
强不驯的气质,越拗越深的意思,所以在太史公以外,独取昌黎、半山两家。论诗也赞
成傲兀不群的,论书法也一样。每每这么认为,却不轻易谈论。近来得了何子贞这位朋
友,两人意见非常相合,偶尔谈一两句,两个便相对而笑。不知六弟生成有这一枝妙笔,
过去时常看见你的文章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今天看了这封信,才知道弟弟是一个不
羁的人才,欢喜得很!凡属兄长有志向而力不从心的,弟弟你都可以做到。
    信中说兄长与诸位君子讲学,恐怕日久渐渐成了朋党,所见很是,但是弟弟尽可放
心,兄长最怕标榜,常常悄然自谦不表露,决不至于有所谓门户的嫌疑。信中说四弟浮
躁不虚心,也切中了四弟的毛病,四弟应当看作良药对待。信中又说弟弟的牢骚,不是
小人的热中于此。是志士仁人的爱惜光阴。读到这里,不禁惘然有所失!恨不得生两个
翅膀飞到家里,将老弟劝慰一番,纵谈几天才快活。然而即使弟弟都入了学,那些谣言
又会说学院里徇了情,众口烁金,从何去辩解?所谓塞翁失马,安知非福?科名迟早,
实在是前生注定。虽说是爱惜光阴的念头很迫切,而不必为了那个虚名而耿耿于怀。
    来信说看了《礼记疏》一本半,浩浩荡荡,苦无所得,今已废弃,不敢再读,现读
《朱子纲目》,每天十多页。说以这里,兄长不胜悔恨,恨早年不曾用功,如今虽想教
弟弟,好比瞎子相引路,只能指引大路,要求一点不错,太难了:但兄长最喜欢苦思,
又得几位益友相互质问证实,对于读书的道理,一定有共同不易的几个方面。穷经必专
心一经,不可广泛骛多。读经以研究寻找义理为本,考据各物为末。读经有一个耐字诀
窍,一句不通,不看下句,今天不通,明天再读,今年不通,明年再读,这就叫耐心。
读史的方法,最妙的办法是设身处地。每看一处,好比我就是当时的人,应酬宴请在其
中。不必要人人都能记得,只记一人,好像在接近这个人一样;不必要事事能记得,只
记一事,好像亲临其事。经,主要是究追其理;史,主要是考实其事。离开这两方面,
别无可学。
    因为从西汉以至于今,识字的读书人,大约有三种途径:一是义理之学;一是考据
之学;一是词章之学。往往各执一门学问,而去攻击其他两门学问。兄长的私人意见;
以为义理之学最大。义理明白了,那实行起来更可抓主要害,经济臣有了根本,词章之
学,也是发挥义理的。考据之学,我觉得没有可取。这三种途径,都从事经史,各有各
的门径。我觉得想读经史,便应研究义理,那样更专一而不分散。所以经要专守一经,
史要专熟一史,读经史专主义理,这都是守约的道理,的确不可改的。
    假如说到经史以外,诸子百家,汗牛充栋。或者想读它,但应当读一人的专集,不
应当东翻西翻。如读《昌黎集》,那眼睛看的,耳朵听的,无非昌黎而已,以为天地间
除《昌黎集》外,再没有其他书了。这一集没有读完,决不换他集,也是专字诀窍。六
弟谨记住,读经读史读专业,讲义理之学,这是有志的人万不可改易的。圣人复起,也
一定听从我的话。然而,也仅仅为有大志的人而言。假若说到科名之学,则要读四书文,
读试律赋,头绪很多。四弟九弟厚二弟天资较低,必须做科名的学问。六弟既然有大志,
不图科名可以,但要守一耐字诀。看来信说读《礼记疏》,似乎不能耐,勉之勉之!
    兄长少时天分不低,以后天天与庸碌鄙俗的人相处,完全没有见闻,窍要的地方被
闭塞很久。以乙未年到京城后,开始有志学诗、古文和书法,只惜没有良友。近年寻一
两个良友,才知道有所谓经学、经济者,有所谓躬行实践者,才知道范、韩可以学到手,
司马迁、韩愈仓可以学到手,程、朱也可以学到手。感慨之余,便想尽洗过去的污秽,
以为新人,以为父母的孝子,以为弟弟们的先导。无如体气太弱,耳鸣不止,稍稍用心,
便感劳累。每天思念,天老爷既限制我不能苦思,那是天不要我成就我的学问。所以近
日以来意志很疏懒松散。
    来信又说四弟与季弟地从觉庵老师受业,六弟九弟仍然来京,或肄业城南,等等,
兄长想得弟弟们共住京城,这种感情好比孤雁的求群。自从九弟辛丑秋想回家,兄长百
计挽留,九弟可以证明这一点。及到去年秋决计南方兄长实在没有办法,只得听他自便。
如果九弟今年再来,则一年之内,忽去忽来,不仅堂上大人不肯,就是旁观者也会笑我
兄弟轻举妄动。并且两弟同来,路费要花八十金,现在实在难以措办,六弟说能够自己
解决,也是没有经历过甘苦的话。如果我今年能得到一个差事,两弟今年冬天与朱啸山
同来好了,如六弟不以为然,那再写信来商量。
    九弟的信,写家事详细,可惜话说得太短。兄长写信常常太长,以后截长补短为好。
尧阶如果有大事,弟弟中随去一人,帮他几天,牧云接我长信,为何没有回信?是不是
嫌我的话太直了?扶乩的事,完全不可信。九弟总要立志读书,不要想这些事。季弟一
切,都要听诸位哥哥的话,这次通信兵走得很急,不得闲抄日记本,其余容我以后再告。
(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六日)致六弟·述学诗习字之法
    【原文】
    温甫六弟左右:五月廿九,六月初一,连接弟三月初一,四月廿五,五月初一,三
次所发之信,并四书文二茸,笔力实实可爱!信中有云:“于兄弟出直达其隐,父子祖
孙间,不得不曲致其情。”此数语有大道理。余之行事,每自以为至诚可质天地,何妨
直情径行。昨接四弟信,始知家人天亲之地,亦有时须委曲以行之者、吾过矣!吾过矣!
    香海为人最好,吾虽未与久居,而相知颜深,尔以兄事之可也。丁秩臣王衡臣两君,
吾皆未见,在约可为弟之师,或师之,或友之,在弟自为审择。若果威仪可则①,淳实
宏通②,师之可也。若仅博雅能文,友之可也。或师或友,皆宜常存敬畏之心,不宜视
为等夷,渐至慢亵③,则不复能受其益矣。
    弟三月之信,所定功课太多,多则必不能专,万万不可。后信言已向陈季牧借《史
记》,此不可不看之书;尔既看《史记》,则断不可看他书。功课无一定呆法,但须专
耳。余从前教诸弟,常限以功课,近来觉限人以课程,往往强人以所难;苟其不愿,虽
日日遵照限程,亦复无益,故近来教弟,但有一专字耳。专字之外,又有数语教弟,兹
待将冷金笺写出,弟可贴之座右,时时省览,并抄一付,寄家中三弟。
    香海言时文须家《东莱博议》,甚是,弟先须用笔圈点一遍,然后自选几篇读熟,
即不读亦可。无论何书,总须从首至尾,通看一遍;不然,乱翻几页,摘抄几篇,而此
书之大局精处,茫然不知也,学诗从《中州集》人亦好,然吾意读总集,不如读专集,
此事人人意见各殊,嗜好不同,吾之嗜好,于五古则喜读《文选》,于七古则喜读《昌
黎集》,于五律则喜读《杜集》④,七律亦最喜《杜诗》,而苦不能步趋,故兼读《元
遗山集》。
    吾作诗最短于七律,他体皆有心得,惜京都无人可与畅语者。弟要学诗,先须看一
家集,不要东翻两阅,先须学一体,不可各体同学,盖明一体,则皆明也。凌笛舟最善
为诗律,若在省,弟可就之求救。习字临千字文亦可,但须有恒,每日临一百字,万万
无间断,则数年必成书家矣,陈季牧多喜谈字,且深思善悟,吾见其寄岱云信,实能知
写字之法,可爱可畏!弟可以从切磋,此等发学之友,愈多愈好。
    来信要我寄诗回南,余今年身体不甚壮健,不能用心,故作诗绝少;仅作感春诗七
古五章,慷慨悲歌,自谓不让陈卧子,而语太激烈,不敢示人。是仅应酬诗数首,了无
可观;项作寄贤弟诗二首,弟观之以为何如?京笔现在无便可寄,总在秋间寄回,若无
笔写,暂向陈季牧借一技,后日还他可也;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
    【注释】
    ①威仪可则:则,效法。此意为威风凛凛的仪态可以效法。
    ②淳实宏通:淳厚朴实而且宽宏通过。
    ③慢亵:怠慢、轻视。
    ④《杜集》:唐代诗人杜甫的文集。
    【译文】
    温甫六弟左右:
    五月二十九日,六月初一,接连收到弟弟三月初一,四月二十五,五月初一,三次
所发的信,并四书文两篇,笔力确实可爱!信中说,“在兄弟面前直接了当陈速自己的
隐情,父子祖孙之间,不得不转弯抹角的表达自己的衷曲。”这几句有大道理。我的办
事,每每认为自己是上片至诚可问天地,直接了当又有什么不好?昨接四弟的信,才知
道即使是至亲,有时也要委曲行事。这是我的过错!这是我的过错!
    香海为人很好,我虽然和他住在一起不久,而了解很深,你可以兄长对待他。丁秩
臣、王衡臣两位,我都没有见过,大约可以作弟弟的老师。是认他为师,还是认他为友,
弟弟自己决定如果真是威仪可为表率,淳朴实在,宠博通达,认为老师可以。如果只是
博雅能文,认为朋友可以。不论是认为师或认为友,都要抱一种敬畏的心理,不要等闲
视之,慢慢就怠慢亵读了人家,那便不能受到教益。
    弟弟三月的信,所定功课大多,多了就不专了,万万不可以。后信说已向陈季牧借
《史记》,这是不可不熟读的书。你既然读《史记》,便不能看其他书了。功课没有一
定的呆办法,只是要专。我从前教各位弟弟,常常限定功课,近来得这样做是强人所难,
如果你们不愿意,虽说天天遵守限定功课的进程,也没有益处。所以近来教弟弟,只强
调一个专字。专字以外,又有几句话告诉弟弟,现特地用冷金笺写出来,弟弟可以贴在
座右,时刻看看,并抄一付,寄家中的三位弟弟。
    香海说学时文要学《东莱博义》,很对,弟弟先用笔圈点一遍,然后自选几篇读熟,
就是不读也可以。无论什么书,总要从头到尾,通读一遍。不然,乱翻几页,摘抄几篇,
而这本书的大的布局,它的精彩之处,却茫然不知道,学诗从《中州集》入手也好,然
而,我的意思,读总集不如读专集。这种事情,每个人的看法不同,嗜好也不同。我的
嗜好,于五古则喜欢《文选》,于七古则喜欢读《昌黎集》,于五律则喜欢读《杜集》,
七律也最喜欢杜诗,而苦于不能一步一趋,所以兼读《元遗山集》。
    我作诗最不会作七律,其他体裁都有心得,可惜京城里没有入可以在一起畅谈。弟
弟要学诗,先要看一家集,不要东翻西看,先要学一体,不可各体同时学,因为明白了
一体,便都明白了。凌笛舟最长于诗律,如果在省,弟弟可以就近求教。习字临干字文
也可以,但要有恒。每天临帖一百字,万万不要间断,那么几年下来,便成了书法家。
陈季牧喜欢读书法,并且能深思善悟,我看过他给岱云的信,实在了解书法之诀窍,可
爱又可畏!弟弟可以和他切磋。这样好学的朋友,越多越好。
    来信要我寄诗回去,我今年身体不壮健,不能用心,所以做诗非常少,仅仅作了感
春诗七古五章,慷慨悲歌,自己说不让陈卧子,但辞语太激烈,不敢给别人看。其余仅
是应酬诗几首,没有什么可观的。现作寄贤弟诗两首,弟弟看后以为如何?京笔现在没
有便人带寄,总在秋天寄回。如果没有笔写,暂时向陈季牧借一枝,日后还他好了。兄
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致诸弟·劝述孝悌之道
    【原文】
    澄侯叔淳季洪三弟左右:
    五月底连接三月初一,四月十八,两次所发家信。四弟之信,具见真性情,有困心
衡虑郁积思通之象①。此事断不可求速效,求速效必助长,非徒无益,而又害之。必要
日积月累,如愚公之移山,终久必有豁然贯通之侯,愈欲速则愈锢蔽②矣,来书往往词
不达意,我能深谅其苦。
    今人都将学字看错了,若细读贤贤易色③一章,则绝大学问,即在家庭日用之间:
于孝悌两字上,尽一分,便是一分学,尽十分,便是十分学,今人读书皆为科名起见,
于孝悌耸纪之大,反似与书不相关。殊不知书上所载的,作工时所代圣贤的,无非要明
白这个道理。若果事事做得,即笔下说不出何妨;若事事不能做,并有亏于伦纪之大,
即文章说得好,亦只算个名教中之罪人。
    贤弟性情真挚,而短于诗文,何不日日在孝悌两字上用功?《曲礼》内则④所说的,
句句依他做出,务使祖父母父母叔父母无一时不安乐,无一时不用适;下而兄弟妻子,
皆蔼然⑤有恩,秩然有序,此真大学问也!若诗文不好,此时事不足计,即好极亦不值
一钱,不知贤弟肯则听此语否?科名之气以可贵者,诈其足以承堂上之欢也,也谓禄仕
⑥可以养亲也。今吾已得之矣,即使诸弟不得。亦可以承欢,亦可以养亲,何必兄弟尽
得哉?贤弟若细思此理,但于孝梯上用功,不于诗文上用功,则诗文不期进而自进矣。
    凡作字总须得势,使一笔可以走千里。三弟之字,笔笔无势,是以局促不能远纵,
去年曾与九弟说及,想近来已忘之矣。九弟欲看余白折,余所写折子甚少,故不付。
    地仙为人主葬,害人一家,丧良心不少,未有不家败人亡者,不可不力阻凌云也。
至于纺棉之说,中直隶之三河县灵寿县,无论贫富男妇,人人纺布为生,如我境之耕田
为生也。江甫之妇人耕田,独三河之男人纺布也。湖南如浏阳之夏布,祁阳之葛布,宜
昌之棉花,皆无论贫富男妇人,皆依以为业,并此不足为骇异也。第风俗难以这变,必
至骇人听闻,不如删去一段为妙!书不尽言。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
    【注释】
    ①这句话意谓困苦心志、竭力思考,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②锢蔽:禁锢、蒙蔽。
    ③贤贤易色:此句出于《论语》中,意为孝亲之道。
    ④《曲礼内则》:此系儒家经典之一的《礼记》中之篇名。
    ⑤蔼然:和蔼可亲的样子。
    ⑥禄仕:做官的俸禄。
    【译文】
    澄侯、叔淳、季洪三弟左右:
    五月底连接三月初一,四月十八日两次所发家信,四弟的信,都见真性情,有困心
衡虑、郁积思通的气象,这件事决不可以求快,快了便成了拨苗助长,不仅没有益处,
而且有害。只要日积月累,像愚公移山一样,终有豁然贯通的时侯,越起快越易锢、蔽
塞,来信往往词不达意,我能谅解他的苦衷。
    今天的人都把学字看锗了。如果仔细读贤贤易色一章,那么绝大的学问,就在家庭
日用中间,在孝、悌二字上尽一分,便是一分学,尽十分,便是十分学。今天的人读书,
都是为了科名,对于孝、悌、伦、纪的大义,反而似乎与读书不相干,殊不知书上所写
的,作文时代圣贤说的,无非是要明白这个道理。如果真的事事做到,那么就是笔下写
不出来,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件件事不能做,并且有亏于伦纪之大义,那即使文章说
得好,也只算得一个名孝中的罪人。
    贤弟性情真挚,而不善诗文,何不天天在孝、悌两字上下工夫?《曲礼》内则所说
的,句句依它去做,务使祖父母、父母、叔父母没有一时不安乐,没有一刻不舒适。往
下对于兄弟妻子,都和蔼有恩,井然有序,这真是大学问。如果诗人不好,这是小事不
必计较,就是好得不得了也不值一个钱。不知道贤弟肯听这话不?科名之所以不贵,是
说它足以承堂上大人的欢心,说拿了俸中禄可以养亲。现在,我已得到,即使弟弟们不
得,也可以承欢,也可以养亲,何必各位弟弟都得呢?贤弟如果细想这个道理,而在孝、
悌上用功,不在诗文上用功,那么诗文不希望它进步都自然会进步。
    凡写字总要得一种势头,使一笔可以走千里。三弟的字,笔笔没有气势,所以局促
而不能远纵。去年曾经和九弟说过,我想是近来忘记了吧。九弟想看我的白折,我所写
的折子很少,所以不寄了。
    地仙为人家主持丧事,害人一家,丧良心不少,没有不家败人亡的,不可以不极力
去阻止凌云。至于纺棉花的说法,如直隶的三河县、灵寿县,无论贫与富,男与女,人
入纺布为生,好比我们那儿靠耕田为生一样,江南的妇女耕田,如同三河的男人纺布是
一样,湖南如浏阳的夏布,祁阳的葛布,宜昌的棉花,都是不论贪官男女,都依靠以为
生计,这并不足奇怪。只是风俗难于速变,一定要骇人听闻,不如删去一段为纱删言,
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致诸弟·温经更增长见识
    【原文】
    四位老弟左右:二月初十日,黄仙垣来京,接到家信,备悉一切,欣慰之至。朱啸
山亦于是日到,现与家心斋同居。伊兄代伊觅得房子,距余寓甚近,不过一箭远耳。郭
筠仙现尚未到,余已为凭本胡同关帝庙房,使渠在庙中住,在余家伙食。冯树堂正月初
六日来余家,抉会试后再行上学,因小儿春间怕冷故也。树堂于二月十三日考国子监学
正,题而耻恶衣恶食者二句,不以天下奉一人策,共五百人入场,树堂写作俱佳,应可
以得。
    陈岱云于初六日移寓报国寺,其配之枢,亦停寺中。岱云哀伤异常,不可劝止,作
祭文一篇三千余字,余为作墓志铭一首,不知陈宅已寄归否?余懒腾寄也。四川门生,
现已到廿余人,我县会试者,大约可十五人,甲午同年,大约可念五六人。然有求于者,
颇不乏人。
    余今年应酬更繁,幸身体大好,迥①不似从前光景,面胖而润,较前稍白矣。耳鸣
亦好十之七八,尚有微根未断,不过月余可全好也。内人及儿子两女皆好,陈氏小儿在
余家乳养者亦好。
    六弟九弟在城南读书,得罗罗山为师,甚妙!然城南课以亦宜应,不应,恐山长不
以为然也,所作诗文及功课,望日内付来。四弟季弟从觉庵师读,自佳;四弟年已渐长,
须每日看史书十页,无论能得科名与否,总可以稍长可识。季弟每日须看史,然温经更
要紧,今年不必急急赴试也,余容后陈。国藩手具。(道光二十四年二月十四日)
    【注释】
    ①运:绝然,完全。
    【译文】
    四位老弟左右:
    二月初十日,黄仙垣来京,接到家信,备悉一切,欣慰之至。朱啸山也在当天到,
住心斋那里。他兄代他找到房子,离我家很近,不过一箭之地,郭筠仙还没有到,我已
经为他租了本胡同关帝庙的房子,让他在庙里住,在我家吃饭。冯树堂正月初六日来我
家,准备会试以后再上学,因小儿春间怕冷的缘故。树堂在二月二三日考国子监学正,
题目是“而耻恶衣恶食者”两句,“不以天下奉一人策”,共五百人入场。树堂写作俱
佳,应该可以考上。
    陈岱云在初六日移住报国寺,他的夫人灵枢,也停在寺里。岱云非常哀痛,不能劝
止,作祭文一篇,三千多字,我为他夫人作了墓志铭,不知陈家已寄回去没有?我懒得
誉写寄了。四川门生,现在到了二十多个。我县会试的,大约十五人,甲午同年,大约
二十五、六人。然而,有求于我的,还颇为不少呢。
    我今年应酬更多,幸亏身体大好,完全不像从前,脸胖而红润,比以前白。耳鸣也
好了十之六八,还有点儿没有断根,不过个把月即可全好,内人及儿女都好、陈家小儿
在我家乳养,也好。
    六弟、九弟在城南读书,得罗罗山为老师,很妙!然而城南的课也似乎要应付,不
然,恐怕山长不以为然,所作诗文及功课,望日内寄来,四弟季弟从觉庵师读书,自然
好。四弟年纪逐渐大了,要每天看史书十页,不管得不得科名,总可以稍长见识。季弟
每天要看史,但温习经书更要紧,今年不急于赴考。余容后陈,兄国藩手具。(道光二
十四年八月十八日)致诸弟·勿为时文所误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余于三月廿四,移寓前门内西边碾儿胡同,与城外消息不通,四月
间到折差一次,余竟不知,迫既知而折差已去矣。惟四月十九欧阳小岑南归,余寄衣箱
银物并信一件。四月廿四梁录庄南归,余寄书卷零物并信一件。两信皆仅数语,至今想
尚未到,四月十三黄仙垣南归,余寄闱墨,并无书信,想亦未到。兹将三次所寄各物,
另开清单付回,待三人到时,家中照单查收可也。
    内城现住房共廿八间,每月房租京钱三十串,极为宽敝,冯树堂郭筠仙所住房皆清
洁。甲三三月廿四日上学,天分不高不低。现已读四十天,读至自修斋至平治矣。因其
年大小,故不加严,已读者字皆能认。两女皆平安,陈岱云之子,在余家亦甚好。内人
身子如常,同又有喜,大约九月可生。
    余体气较去年略好,近因应酬太紧,天气渐热,又有耳鸣之病。今年应酬,较往年
更增数倍,第一为人写对联条幅,合四川湖南两省,求书者几日不暇给。第二公车来借
钱者甚多,无论有借无借,多借少借,皆须婉言款待。第三则请酒拜客,及会馆公事。
第四则接见门生,颇费精神。又加以散馆殿试,则代人料理,考差则自己料理,诸事亢
杂,遂无暇读书矣。
    五月十一日,接到四月十三家信,内四站六弟各文二首,九弟季弟各文一首,四弟
东皋课文甚洁净,诗亦稳妥,则何以哉一篇,亦清顺有法。第词句多不圆足,笔亦平沓
不超脱,平沓最为文家所忌,宜力求痛改此病,六弟笔爽利,近亦渐就范围,然词意平
庸,无才气峥嵘之处,非吾意中之温甫也,如六弟之天姿不凡,此时作文,当求议论纵
横,才气奔放,作如火如荼之文,将来庶①有成就。不然,一挑半剔,意浅调插,即使
获售,亦当渐其文之浅薄不堪。若其不售,则又两失之矣。今年从罗罗山游,不知罗山
意见如何,
    吾谓六弟今年入泮②固妙,万一不入,则当尽弃前功,一志从事于先辈大家之文。
年过二十,不为少矣。若再扶墙摩壁,役役于考卷搭截小题之中,将来时过而业仍不精,
必有悔恨于失计者,不可不早图也,余当日实见不到此,幸而早得科名,未受其害,向
使至今未尝入泮,则数十年从事于吊渡映带之间,仍然一无所得,岂不腼颜③也哉?此
中误人终身多矣,温甫以世家之子弟,负过人之姿质,即使终不入泮,尚不至于饥寒,
奈可亦以考卷误终身也?
    九弟要余改文详批,余实不善改小考文,当请曹西垣代改,下次折弁付回。季弟文
气清爽异常,喜出望外,意亦层出不穷。以后务求才情横溢,气势充畅,切不可挑剔敷
衍,安于康陋④,勉之勉之!初不基不可不大也。书法亦有褚字笔意,尤为可喜!总之
吾所望于诸弟者,不在科名之有无,第一则孝悌为端,其次则文章不朽,诸弟若果能自
立,当务其大者远者,毋徒汲汲于进学也。冯树堂郭筠仙在寓,看书作文,功无间断。
陈季牧日日习字,亦可畏也!四川门生留京约二十人,用功者颇多。余不尽言。国藩草。。
(道光二十四年五月十二日)
    【注释】
    ①庶:将近。
    ②入泮:泮,是旧时学宫前的水池。入泮,喻指童蒙入学宫,也指生童考中秀才。
    ③腼颜:脸面无光,惭愧。
    ④庸陋:庸欲、浅陋。
    【译文】
    四位老弟足下:
    我于三月二十四日,移到前门内西边碾儿胡同居住,与城外不通消息。四月间到通
信兵一次,我竟不知道,等到知道通信兵已经走了。四月十九日,欧阳小岑回湖南,我
托寄衣箱银物和信一件。四月二十四日,梁录庄回湖南,我托他带书卷零物和信一件。
两封信都只有几句话,至今想必还没有到。四月十三日,黄仙垣回湖南,我寄闱墨,没
有信,想必也没有到,现把三次所寄各物,另开清单付回,等三人到时,家里照单查收。
    内城的住房一共二十八间;每月房租京钱三十串,很是宽敝。冯树堂、郭筠仙所住
房屋,都清洁。甲三在三月二十四日上学,天分不高不低,现在已读了四十天,读到修
齐到平治。因年龄大小,所以管得不严,已读的字都认得。两个女儿都平安。陈岱云的
儿子,在我家也很好。内人的身体如常,现在又怀孕,大约九月间可以生。
    我的身体比去年略好些,近来因为应酬太繁忙,天气渐热,又发了耳鸣病。今年应
酬。几倍于往年。第一,是为别人写对联、条幅,四川、湖南两省合计起来,求书的人
几乎日不暇给。第二是公车来借钱的很多,不管有借没有借,借多借少,都要婉言接待。
第三是请酒拜客和会馆的公事。第四是接见门生,颇费精神。又加上散馆殴试,代人料
理,考差自己料理,这么多事,便没有时间读书了。
    五月十一日,接到四月十三日家信。其中,四弟六弟文章各一篇,九弟季节文章各
一篇。四弟东皋课文很干净,诗也稳妥。《则何以哉》一篇,也清顺有法。只是词句不
够圆足,笔力也平沓不超脱。平铺直叙最为作文所忌,要力戒这个毛病。六弟笔锋爽利,
近来也能就范围、不跑题,但词意平庸,没有才气和峥嵘骨格,不是我想像中的温甫。
以六弟的不凡天姿,这时作文,当求议论纵横,才气奔放,做出如火如荼的文章,将来
也许有所成就。不然,一挑半剔,意浅调卑,就是得志,也当惭愧文章大浅薄不堪了。
如果不得志,那又两方面都失掉了。今年从罗罗山学。不知罗山意见如何?
    我说六弟今年放学固然很妙,万一不入,应当尽弃前功,一心从事于先辈大家的文
章。年过二十,不年轻了,如果再扶墙摩壁,热中于考试截那些小题目中,将来时间过
去了,而学业仍然不精,必有悔恨自己失策的一夭,不可以不早自为谋划。我当日实在
没有看到这点,幸亏早得了科名,未受其害。就是至今没有入学,那几十年从事于吊渡
映带之间,仍然一无所得,那不是腼颜吗?这中间误人终身的大多。温甫以世家子弟,
又有过人的姿质,就算不能入学,还不至于饥寒,为什么也要在考卷上误终身呢?
    九弟要我修改他的文章,详细批注,我实在不会改小考文章,当请曹西垣代改,下
次通信兵付回。季弟文气清爽异常,喜出望外,意境也层出不穷。以后务求才气横溢,
气势充畅,切不可挑剔敷衍,安于庸陋,勉之勉之!初不基不可不大。书法也有椿字笔
意,尤其可喜!总之,我希望于弟弟们的,不在科名的有无,第一是孝、悌,其次才是
文章不朽。弟弟如果真能自立,应当去抓大的、长远的,不要徒然汲汲于进学一件事。
冯树堂、郭筠仙在京城寓所,看书作文,工夫不间断,陈季牧天天习字,也可畏,四川
门生留京的大约二十人,用功的很多。其余不一一说了。兄国藩草。(道光二十四年五
月十二日)禀父母·教弟注重看书
    【原文】
    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初十日顺天乡试发榜,湖南中三人,长沙周荇农中南元。率
五之归,本拟附家心斋处,因率五不愿坐车,故附陈岱云之弟处,同坐粮船。昨岱云自
天津归云:“船不甚好。”男颇不放心,幸船上人多,应可无虑。
    诸弟考试后。闻肄业小罗庵巷,不知勤惰若何?此时惟季弟较小,三弟俱年过二十,
总以看书为主。我邑惟彭薄墅先生看画略多,自后无一人讲究者,大抵为考试文章所误。
殊不知看书与考试,全不相碍,彼不看书者,亦仍不利考如故也。我家诸弟,此时无论
考试之利不利,无论文章之工不工①,总以看书为急。不然,则年岁日长,科名无成,
学问亦无一字可靠,将来求为塾师②而不可得。或经或史,或诗集文集,每日总要看二
十页。
    今年以来,无日不看书,虽万事业忙,亦不废正业。闻九弟意欲与刘霞仙同读书,
霞仙近来见道甚有所得,九弟若去,应有进益,望大人斟酌行之,不敢自主。此事在九
弟自为定计,若愧奋直前,有破釜沉舟之志,则远游不负。若徒悠忽因愣,则近处尽可
度活,何必远行百里外哉?求大人察九弟之志而定计焉,余容续陈。国藩谨禀。(道光
二十四年九月十九日)
    【注释】
    ①文章工不工:此意为文章精美与否。工,精细、完美。
    ②塾师:封建时代乡村私塾学堂里的教书先生。
    ③悠忽因循:摇摆不定,循环往复。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初十日顺天乡试发榜,湖南中了三个,长沙周荇农中了南元。
率五回,本准备放在心斋处一起回,因率五不愿坐车,所以附在陈岱云弟弟那里,同坐
粮船。昨天岱云从天津回来说:“船不怎么好。”儿子颇为担心。幸亏船上人多,应该
没有什么可虑的。
    各位弟弟考试以后,听说肄业小罗庵巷,不知勤情情况如何?这时只有季弟小,其
他三个都过了二十,总以看书为主。我们家乡只有彭薄墅先生看书略多,自他以后没有
一个人讲究了,大抵是为考试文章所误。殊不知看书与考试,全不互相妨碍。不看书的,
也仍然不利于考。我家各位弟弟,现在不管考试利与不利,不管文章工与不工,总以看
书为急需之事。不然,年纪一天天大了,科名没有成就,学问也没有一个字可靠,将来
就是想做乡下私塾的教书先生也没有人请。或经或史,或诗集文集,每天总要看二十页。
    儿子今年以来,没有一天不看书,虽说万事丛忙,也不废正业。听说九弟想与刘霞
仙同伴读书,霞仙近来学问很有心得,九弟如果去,应该有益处,希望大人反复斟酌,
儿子不敢作主,这件事在九弟应自己定计,如果发奋向前,破釜沉舟的志气。那么就不
负这种远游。如果徒然悠忽因循,那在近处尽可以过日子,何若跑到百里之外去呢?求
大人观察九弟的志向再定夺。其余以后禀告。儿子国藩谨禀。(道光二十四年九月十九
日)致诸弟·必须立志猛进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自七月发信后,未接诸弟信,乡间寄信,较省城寄信百倍之难,故
余亦不望。然九弟前信,有意与刘霞仙同伴读书,此意甚佳,霞仙近来读朱子书,大有
所见,不知其言话容止,规模气象如何?若果言动有礼,威仪可则,则直以为师可也,
岂特友之哉?然与之同居,亦须真能取益乃佳,无徒浮慕虚名;人苟能自立志,则圣贤
毫杰,何事不可为?何必借助于人?我欲仁,斯仁至矣。我欲为孔孟,则日夜孜孜,惟
孔孟之是学,人谁得而御①我哉?若自己不立志,则虽日与尧舜禹汤同住,亦彼自彼,
我自我矣,何与于我哉?
    去年温甫欲读书省城,我以为离却家门局促之地,而与省城诸胜己者处,其长进当
不可限量,乃两年以来,看书亦不甚多,至于诗文,则绝无长进,是不得归咎于地方之
促也。
    去年余为择师丁君叙忠,看以丁君处太远,不能从,余意中遂无他师可从。今年弟
自择罗罗山改文,而嗣后沓无消息,是又不得归咎于无良友也。日月逝矣,再过数年,
则满三十,不能不趁三十以前,立志猛进也。
    余受父教而余不能教弟成名,此余所深愧者;他人与余交,多有受余益者,而独诸
弟不能受受之益,此又余所深恨者也!今寄霞仙信一封,诸弟可抄存信稿而细玩之,此
余数年来学思之力,略具大端。六弟前嘱余将所作诗抄录寄回,余往年皆未存稿,近近
存稿者,不过百余首耳,实无暇抄写,待明年将全本付回可也。国藩草。(道光二十四
年九月十九日)
    【注释】
    ①御:抵御,阻止。
    【译文】
    四位老弟足下:
    自七月发信以后,没有接到弟弟们的信。乡里寄信,比省城寄信要难百倍,所以我
也不望。然而九弟前次信中说他有意与刘霞仙同伴读书,这个想法很好。霞仙近来读
《朱子》的书,大有所见,但不知道他的谈吐容貌、规模气象怎样?如果言语行为有礼。
威仪可为表率,那么师从他也可以,哪里只限于朋友呢?但与他同住,也要真能收益才
好,不要徒然仰慕别人的虚名。一个人假若自己能立志,那么,圣贤豪杰,什么事情不
可为?何必一定要借助别人呢?我想仁,仁便达到了。我要做孔、孟,那就日夜孜孜以
求,惟有孔、孟才去学,那又谁能抵御得住呢?如果自己不立志,那丢虽说天天与尧、
舜、禹、汤同住,也是他是他,我是我,又与我有何关系?去年温甫想到省城读书,我
以为离开家庭局促的狭小天地,而与省诚那些强过自己的人相处,进步一定不可限量的。
两年以来,看书也很多,至于诗文,则决没有长进,因而不得归咎于天地的局促。
    去年我为他选择丁君叙忠,后来因丁君处大远了,不从,我意中便没有其他老师可
从了。今年弟弟自己选择罗罗山改文,以后却杳无消息,历而又不得归咎于没有良师益
友。日月时光飞逝了;再过几年,就满三十,不能不趁三十岁前,立志猛进。
    我受父亲教育,而不能教弟弟成名,这是我深感惭愧的。别人与我交,多数受到我
的益处,而独独几位弟弟不能受益,这又是我深尧痛恨的。今寄霞仙信一封,各位弟弟
可抄下来细细把玩,这是我数年来学习思考的力作,规模大体上具备了。六弟嘱咐我把
作的诗抄录寄回,我往年都没有存槁,近年存了稿的,不过百多首。实在没有时间抄写,
等明年把全本付回好了。国藩草。(道光二十四年九月十九日)致诸弟·读书必须有恒心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前月寄信,想已接到。余蒙祖宗遗泽①,祖父教训,幸得科名,内
顾无所忧,外遇无不如意,一无所缺矣。所望者,再得诸弟强立,同心一力,何患令名
不显,何愁家运这不兴。欲别立课程,多讲规条,使诸弟遵而行之,又恐诸弟习见而生
厌心;欲默默而不言,又非长兄督责之道。是以往年常示诸弟以课程,近来则只教以有
恒二字。所望于诸弟者,但将诸弟每月功课,写明告我,则我心大慰矣!
    乃诸弟每次写信,从不将自己之业写明,乃好言家事及京中诸事;此时家中重庆②,
外事又有我照料,诸弟一概不管可也。以后写信,但将每月作诗几首,作文几首,看书
几卷,详细告我,则后写信,但将每月作诗几首,作文几首,看书几卷,详细告我,则
我欢喜无量!诸弟或能为科名中人,或能为学问中人,其父母之令子一也,我之允喜一
也。慎弗以科名稍迟,而遂谓无可自力也。如霞仙今日之身分,则比等闲之秀才高矣。
若学问愈进,身分愈高,则等闲之举人进士,又不足论矣。
    学问之道无穷,而总以有恒为主,兄往年极无恒,近年略好,而犹未纯熟。自七月
初一起,至今则无一日间断,每日临帖百字,抄书百字,看书少须满二十页,多则不论。
自七月起,至今已看过《王荆公③全集》百卷,《归震川④文集》四十卷,《诗经大全》
二十卷,《后汉书》百卷,皆朱笔加圈批。虽极忙,亦须了本日功课,不以昨日耽搁,
而今日补做,不以明日有事,而今日预做。诸弟若能有恒如此,则虽四弟中等之资,亦
当有所成就,况六弟九弟上等之资乎?
    明年肄业之所,不知已有定否?或在家,或在外,无不可者,谓在家不好用功,此
巧于卸责者也。吾争在京,日日事务纷冗,而犹可以不间断,况家中万万不可及此间之
纷冗乎?
    树堂均仙自十月起,每十日作文一首,每日看书十五页,亦极有恒。诸弟试将《朱
子纲目》过笔圈点,定以有恒,不过数月,即圈完矣。若看注疏⑤,每经不过数月即完,
切勿以家中有事,而间断看书之事,又勿以考试将近,而间断看书之课。虽走路之日,
到店亦可看,考试之日,出场亦可看也。兄日夜悬望,独此有恒二字告诸弟,伏愿诸弟
刻刻留心。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四年十一月廿一日)
    【注释】
    ①遗泽:祖辈遗留下来的恩泽。
    ②重庆:旧时指祖父母、父母为健在。
    ③王荆公:宋代政治家王安石。
    ④归震川:明代学者归有光。
    ⑤注疏:后人对前代文章典籍所作注解、疏证。
    【译文】
    四位老弟足下:
    前月寄的信,想已接到。我承蒙祖宗留下的遗泽,祖父的教训,幸运的得了科名。
没有内顾之忧,却有得意的外遇,算是一无所缺了,所希望的,是弟弟们个个自强自立,
同心协力,又怕什么名声不显赫,家运不兴旺呢,想另立课程,多讲条规,使弟弟们遵
行,又恐怕弟弟们见而生厌;想默默不说,又怕失了兄长督责的道义。所以往年常限弟
弟们的功课,近来只强调有恒二字,所希望弟弟们的,是把每月功课,写明白告诉我,
那我的心里便有了安慰。
    但弟弟们每次写信,从不把自己的学业写明白,只是喜欢说家事和京城中的事。这
个时侯,家里正处于庆祝气氛之中,外面的事又有照料。弟弟们可以一概不管,只要把
每月作诗几首,作文几篇,看书几卷,详细告诉我,那我太高兴了。各位弟弟或者可以
成为科名中的人,或者可以成为学问中的人,但为父母的令子却都一样,这是我高兴的
第一一点。要慎重,不要以科名迟了,便说自己不行。如霞仙,今天的身份,比一般的
秀才就高一些。如果学问再进,身分更高,那一般的举人进士,又不必去说了。
    学问是没有穷尽的,总以有恒为主。兄长往年没有恒心,近年略好,而还没有纯熟。
自七月初一起,至今没有一天间断。每天临帖百字,抄书百字,看书至少二十页,多不
论。自七月起,到现在已经看过《王荆公文集》百卷,《归震川文集》四十卷,《诗经
大全》二十卷,《后汉书》百卷,都朱笔加圈点批注。虽然很忙,也要了结当天功课,
不因昨天耽搁了,今天补做,也不因明天有事,今天预先做。弟弟们如果能这样有恒,
那四弟虽是中等的姿质,也应当有所成就,何况六弟、九弟是上等姿质呢?
    明年肄业的地方,不知定了没有?或者在家,或者在外,都无不可。说在家不好用
功,这是巧于卸责。我现在京城,天天事务纷冗,都可以不间断,何况在家呢?
    树堂、筠仙从十月起,每十天作文一篇,每天看书十五页,也很有恒。弟弟们试着
把《朱子纲目》过目圈点,坚持有恒,不要几月,就看完了。如果看注疏,每经不过几
个月就看完,切不要强调家中有事,而间断看书。也切不要强调考试将近,而间断看书。
就是走路的时侯,到店的时侯,都可以看。考试那天。出场也可以看。兄长日夜悬望,
只有“有恒”二字告弟弟们,愿弟弟们时刻留心。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四年二一月
二十一日)致诸弟·按月作文寄京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去年十二月廿二日,寄去书函,谅已收到。项接四弟信,谓前信小
注中,误写二字,其诗此即付还,今亦忘其所吴语何矣。诸弟写信,总云仓忙,六弟去
年曾言南城寄信之难,每次至抚院斋奏厅打听云云,是何其蠢也?静坐书院三百六十日,
日日皆可信,何必打听听差行期而后动笔哉?或送至提塘,或送至岱云家,皆万无一失。
何必问了无涉之斋奏厅哉?若弟等仓忙,则兄之仓忙,殆过十倍,将终岁无一字寄家矣。
    送王五诗第二首,弟不能解,数千里致书来问,此极虚心,余得信甚喜;若事事勤
思善问,何患不一日千里,兹另纸写明寄口。家塾读书,余明知非诸弟所甚愿,然近处
实无名师可从。省城如陈尧农、罗罗山,皆可谓名师,而六弟、九弟,又不善求益;且
住省二年,诗文与字,皆无大长进。如今我虽欲再言,堂上大人亦必不肯听。不如安分
耐烦,寂处里斗,无师无友,挺然特立,作第一等人物,此则我之所期于诸弟者也。
    昔婺源汪双池先生,一贫如洗,三十以前,以窑上为人佣工画碗。三十以后,读书
训蒙,到老终身不应科举,卒著收百余卷,为本朝有数名儒,彼何尝有师友哉?又何尝
出里闾①?余所望于诸弟者,如是而已,然总不出乎“立志”“有恒”四字之外也。
    买笔付回,须待公车归,乃可带回,大约府试、院试可待用,悬试则赶不到也。诸
弟在家作若能按月付至京,则余请树堂随到随改,不过两月,家中又可收到。书不详尽,
余俟续县。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二月初一日)
    【注释】
    ①闾:里巷的大门,此处指家乡大门。
    【译文】
    四位老弟足下:
    去年十二月二十二日,寄信一封,想已收到。刚接到四弟的信,说前信小注中,误
写二字,那首诗马上附回,现在他忘记所误是什么。诸位弟弟写信,总说忙碌。六弟去
年曾说南城寄信的难,每次到抚院斋奏厅打听,真是太蠢了。静坐书院三百六十夭,天
天都可写信,何必打听通信兵行期再动笔?或者遇到提塘,或者送到岱云家,都万无一
失,何必去问了无关涉的斋奏厅?如果弟弟等很忙,那兄长的繁忙,比你们忙碌十倍,
那不是一年无一字寄回家了。
    送王五诗第二首,弟弟不懂解,几千里写信来问,这很虚心,我读了信很高兴。如
件件事都勤思善问,不怕不一日千里。现另纸写明寄回。在家塾读书,我明知弟弟不很
愿意,但附近实在没有名师可从。省城如陈尧农、罗罗山,都可说是名师,而六弟、九
弟,又不大善于求学。并且住省两年,诗文与字,都没有大长进。如今虽然我想再说,
堂上大人也必不肯听,不如安分耐烦,寂处里宅,无师无友,挺然特立,作第一等人物,
这是我所期待于弟弟们的。
    过去婺源汪双池先生,一贫如洗,三十岁以前,在窑上为别人打工画碗。十岁以后,
读书训蒙,到老终身不参加科举考试,终于著书百多卷,为清朝有数名懦,他何尝有师
友,又何尝走出家乡一步?我所朗待弟弟们的,如此罢了,总不外乎“立志”“有恒”
四字。
    买笔付回,要等公车回,才能带回,大约府试可待用,县度则赶不到了。诸位弟弟
在家作文,如能按月付到京城,那我请树堂随到随改,不过两个月,家中又不可收到。
信写得不详尽,其余等以后再写。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二月初一日)致诸弟·评文字之优劣【原文】
    子植季洪两弟左右:
    四月十四日接子植二月三月两次手书;又接季洪信一函,子植何其详,季洪何其略
也?今年以来,京中己发信七号,不审①俱收到否?第六号第七号;余皆有禀堂上,言
今年恐不考差,彼时身体虽平安,而癣疥之疾未愈,头上面上颈上,并斑驳陆离,恐不
便于陛见,故情愿不考差。恐堂上诸大人不放心,故特作白折楷信,以安慰老亲之念。
    三月初有直隶张姓医生,言最善治癣,贴膏药于癣上,三日一换,贴三次即可拔出
脓水,贴七次即痊愈矣。初十日,令于左胁试贴一处,果有效验。廿日即令贴头面颈上,
至四月八日,而七次皆已贴毕,将膏药揭去,仅余红晕,向之厚皮顽癣,今已荡然平矣,
十五六日即贴遍身,计不过半月,即可毕事,至五月初旬考差,而通身已全好矣。现在
仍写白析,一定赴试,虽得不得自有一定,不敢妄想,而苟能赴考,亦可上慰高堂诸大
人期望之心。寓中大小关吉,惟温甫前月底偶感冒风寒,遂痛左膝,服药二三帖不效,
请外科开一针而愈。
    澄弟去年习柳字,殊不足观,今年改习赵字,而参以李北海云麾碑之笔意,大为长
进,温弟时文已才华横溢,长安诸友多称赏之!书法以命意大高,笔不足以赴其所见,
故在温弟自不称意,而入亦无由称之。故论文则温高于澄,澄难于兄,论书则澄高于温,
温难为弟。子植书法,驾涤澄温而上之,可爱之至!可爱之至!但不知家中旧有徐浩书
和尚碑,及颜真卿书敦家庙否?若能参以二帖之沉著,直追古人不难矣。狼兼毫四枝,
既不合用,可以二枝送莘田叔,以二枝送庵表叔。正月问,曾在岱云处寄羊毫二枝,不
知已收到否?五月,钟子宾太守往湖南,可再寄二枝,以后两弟需用之物,随时写信至
京可也。
    祖父大人嘱买四川漆,现在四川门生留京者仅二人,皆极寒之士,由京至渠家,有
五千余里,由四川至湖南,有四千余里,彼此路皆太远。此二人在京,常半年不能得家
信,即令彼寄信至渠家,渠家亦万无便可附湖南。九弟须详禀祖父大人,不如在省以重
价购顶上川漆为便。
    做直牌匾,祖父大人系驰封吵宪大夫,父亲系诰封中宪大夫,祖母驰封恭人,母亲
诰封恭人,京官加一级请封,侍读学士是从四品,故堂上皆正四品也。蓝顶是暗蓝,余
正月已寄回二顶矣。书不宣尽,诸详澄温书中,今日身上敷药,不及为楷,堂上诸大人,
两弟代为禀告可也。(道光。二十六年四月十六日)
    【注释】
    ①不审:不知。
    【译文】
    子植、季洪两弟左右:
    四月十四日,接子植二月、三月两次手书,又接季洪信一封。子植那么详细,季洪
为什么又那样简略?今年以来,我这里已发信七号,不知都由到没有?第六号、第七号,
我都有禀呈堂上大人,说今年恐怕不考差。那时身体虽平安,而癣疥没有好,头上、脸
上、颈上,都班剥陆离,恐怕不便于去见皇上,所以情愿不考差,恐怕堂上大人不放心,
所以恃写白析楷信,以安慰老亲的悬念。
    三月初直隶姓张的医生,说最会治癣,贴了膏药在癣上,三天一换,贴三次就可拔
出脓水,贴七次就痊愈。初十日,叫他在左胁试贴一个地方,果然有效。二十日,叫他
贴头、脸、颈,到四月八号,七次都己贴完,将膏药揭掉,仅仅剩了红晕,过去的厚皮
顽癣,己荡然而平,十、八、六日贴遍身,总共不过半月,就可完毕,到五月初旬考差,
通身全好了。现在仍然写白折,一定赴试,虽说考不上自有一定,不敢妄想,而如果能
赴考,也上可慰高堂上各位大人期待的心。家中大小平安,只有温甫前月底偶感昌风寒,
左膝痛,吃了两三贴中药,请外科打一针就好了。
    澄弟去年习柳字,殊不足观,今年改习赵字,而参以李北海云麾碑的笔意,大为长
进。温弟时文己是才华横溢,长安各位朋友都称赞。书法的命意大高,笔不能跟着表现,
所以在温弟自己不满意,而别人也没什么可称赞。所以论文,则温高于澄,澄难以为兄;
论书法则澄高于温,温难以为弟。子植书法,驾涤、澄、温而上,可爱之至!可爱之至!
但不知家中旧有徐浩书和尚碑,及颜真卿书郭家庙不,如能参以两帖的沉着,那直追古
人不难,狼兼毫四伎,既然不合用,可以两枝送莘田叔,以两枝送庵表叔,正月问,曾
经在岱云处寄羊毫二枝,不知已收到没有,五月,钟子宾守往湖南,可再奇二枝,以后
两弟要用之物,随时写信到京城。
    祖父大人嘱咐买四川漆,现在四川门生留京的仅二人,都是很贫寒的士人。由京到
他们家乡,有五千多里。由四川到湖南,有四千余里,彼此路都太远。这两人在京城,
半年不能收到家信,就是叫他寄信回去,他家也万没有便人附东西到湖南。九弟要详禀
祖父大人,不如在省以高价购买上等川漆还便当些。
    做直牌匾,祖父大人是驰封中宪大夫,父亲是诰封中宪大夫,祖母驰封恭人,母亲
诰封恭人。京官加一级请封,侍读学士是从四品,所以堂上都是正四品。蓝顶是暗蓝。
我正月寄回二顶。书不尽宣,诸详澄、温书中。今日身上敷药,不及为楷,堂上诸大人,
两弟代为禀告。(道光二十六年四月十六日)致诸弟·读书宜选一明师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胡二等初一日到营,接奉父大人手谕及诸弟信,具悉一切。于二十日在汉口起,二
十一日到黄州。二十二日至者城,以羊一豕一为文祭吴村甄甫师。二十三日过江至武昌
县。二十四在巴河晤郭雨三之弟,知其兄观亭在山西,因属邑失守革职,雨三现署两淮
监运使。二十九日至蕲州,是月水师大战获胜。
    初一初四初五,陆军在田家镇之对岸半壁山大战获胜。初九初十水师在蕲州开仗小
胜,十三日水师大破田家镇贼防,烧贼船四千余号。自有此军以来,陆路杀贼之多,无
过于初四之战,水路烧船之多,无有过于十三之役。现在前帮己至九江,吾尚驻田家镇,
离九江百五十里。陆路之贼,均具奏报之中,兹并抄录寄回,祈敬呈父亲大人叔父大人
一览。刘一良五于廿日到田家镇,得悉家中老幼均安,甚慰甚慰!
    魏荫亭先生既来军中,父大人命九弟教子侄读书,而九弟书来坚执不肯。欲余另请
明师。余意中实乏明师可以聘请,日内与霞仙及幕中诸君于熟商。近处惟罗研生兄,是
我心中佩仰之人,其学问俱有本原,于《说文》音学舆地,尤其所长。而诗古文辞及行
楷书法,亦皆井求有年。吾乡通经学古之士,以邹叔绩为最,而研生次之。其世兄现在
余幕中,故请其写家信聘研生至吾乡教读。
    研兄之继配陈氏,与耦庚先生为联襟,渫又明于风水之说,并可在吾乡选择吉地,
但不知其果肯来否?渫现馆徐方伯处,未知能辞彼就此否?若果能来,足开吾邑小学之
风,于温甫子植,亦不无裨益。若研兄不能来,则吾心别无他人。植弟不肯教,则乞诸
弟为访择=师而延聘焉为要。甲三甲五可同一师,不可分开,科一科三科四亦可可同师,
余不一一,诸俟续布。(咸丰四年十月廿二日)
    【注释】
    ①熟商:反复商量。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胡二等初一日到营,接奉父大人手谕和诸位弟弟的信,知道一切。兄长于二十日在
汉口起程。二十一日到黄州。二十二日到诸城,杀猪宰羊并作祭文一篇祭奠吴甄甫老师。
二十三日过江到武昌县。二十四日在巴河令见郭雨三的弟弟,知道他兄长观亭在山西,
因所属邑城失守革了职务,雨三现署两淮盐运使,二十九日到蕲州。这月水师大战取胜。
    初一初四初五,陆军在田家镇对岸丰壁山大战取胜。初九初十水师在蕲州开仗小胜,
十三日水师大破田家镇敌人防阵,烧敌船四千多号。自从有这支军队以来,陆路杀敌之
多,没有超过初四那一战的;水路烧船之多,没有超过十三日那一仗。现在前锋己到九
江,我还驻在田家镇,离九江百五十里。陆路的敌人,都在广济、黄海一带。塔罗于二
十三日起程去剿。一切军事的详请,都在具奏报告。现井抄录寄回,敬祈呈父亲大人、
叔父大人一阅,刘一良于二十日到田家镇,得悉家中老幼都平安,十分欣慰。
    魏荫亭先生既来军中,父大人命九弟教子侄读书,而九弟坚执不肯,要我另外请名
师。我心里实无名师可请,日内与霞仙府幕诸君子反复商量,近处只有罗研生兄,是我
心中佩仰的人,他的学问都有本源,于《说文》音学舆地更是他的长处,而诗古文辞及
行楷书法,也讲求有年。我乡通经学古之士,以邹叔绩为最,而研生次之。他的世兄现
在我幕中,所以请他写信聘研生到我乡教书。
    研兄的继配陈氏,与耦庚先生为联襟,他又明了风水这说,并可在我乡选择吉他,
但不知他肯来不?他现在徐方伯处教馆,不和能辞彼就此不?如果能来,是可以开我乡
小学之风的,对于温甫、子植也有益处。如研兄不能来,那是我心中别无他人。植弟坚
执不肯教,求弟弟们访寻一老师:甲三甲五可同一师,不可分开。科一科二科四,也可
同师。余不一一,其余以后再写。(咸丰四年十月二十二日)致四弟·读书不可太疏忽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贺常四到营,接弟信,言早起太晏;诚所有免。去年住营盘,各营
皆畏慎早起,自腊月廿六移寓公馆,早间稍晏,各营皆随而渐晏,未有主帅晏而将弁能
早者也。犹之一家之中,未能家长晏而子弟能早者也。
    沅弟在景德镇,办事甚为称靠,可爱之至!惟据称悍贼甚多,一时恐难克复,官兵
有劲旅万余,决可无疑。季弟湖北,己来一信,胡咏帅待之甚厚,家中尽放心。家中读
书事,弟宜常常留心,如甲五科三等,皆须读书,不失在家子弟风范,不可太疏忽也,
(咸丰九年六月初四日)
    【注释】
    ①晏:晚,迟。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贺常四到营,接到你的信,说早起大晏,在所不免。去年住营盘,各营都怕早起。
自腊月二十六移庄公馆,早上稍微晏了,各营都随着渐渐晏了。没有主师晏而将弁能早
的。好比一家之中,没有家长晏而于弟能早的。
    沅弟在景德镇,办事很稳妥可靠,可爱之至!惟据说强悍的敌人很多,一时恐怕难
以克复。官兵有劲旅万余,决可无疑。季弟在湖北,己来了一信。胡咏帅待他很厚,家
里尽可放心。家里读书的事,弟弟要时刻留心,如甲五科三,都要读书,不失大家子弟
风范,不要太疏忽了。(咸丰九年六月初四日)致四弟·宜劝诸侄勤读书
    【原文】
    澄弟左右:沅弟营中久无战事,金陵之贼,亦无粮尽确耗①。杭州之贼目陈炳文,
闻有投诚之信,克复当在目前。天气阴雨作寒,景象亦不甚匪。吾在兵间日久,实愿早
灭此寇,仰斯民稍留孓遗而睹此消息,竟未知何日息兵也?
    纪泽兄弟及王甥罗婿读书,均属有恒。家中诸侄,近日勤奋否?弟之勤,为诸兄弟
之最,俭字工夫。日来稍有长进否?诸侄不知俭约者,常常训责之否(同治三年三月初
四日)
    【注释】
    ①耗:消息,音信。
    ②稍留孓遗:稍为留下一些后人。
    【译文】
    澄弟左右:
    沅弟营中许久没有战事,金陵之敌,也没有缺粮的确,杭州之敌人头目陈炳文,听
说有投降的信,应该不久克复。天气阴雨作寒,景象也不大好。我在战场久了,实在愿
意早日消灭敌人,以让老百姓稍留几个后人。而听了这此渭息,竟不知哪一天可以息兵?
    纪泽兄弟及王甥罗婿读书,都还有恒。家里各位愈来愈侄儿,近来勤奋吗?弟弟的
勤奋,是兄弟中之最。俭字工夫,近来稍长进否?侄儿辈不知道俭约的,弟弟常常训责
了吗?(同治三年三月初四日)致四弟九弟·宜居家时苦学
    【译文】
    澄沅两弟左右:
    腊月初六接沅弟来信,知己平安到家,慰幸无己!少荃初六日起行,己抵苏州。余
于十四日入闱写榜①,是夜二更发榜,正榜二百七十三,副榜四十八,闱墨极好,为三
十所来所未有。
    韫斋先生与副主考亦极得意,土子欢欣传诵。韫师定于二十六日起程,平景孙编奏
请便道回浙,此间公私送程队约各三千有奇。各营挑浚奏淮河,已浚十分之六,约年内
可以竣事。澄弟所劝大臣大儒致身之道,敬悉敬悉,惟目下精神,实不如从前耳。
    《鸣原堂论文钞》、《东坡万言书》,弟阅之如尚有不能解者,宜写信来问。弟每
次问几条,余每次批几条,兄弟论文于三千里外,亦不减对床风雨之乐弟以不能文为此
身缺憾,宜趁此家居时,苦学二三年,不可抛荒片刻也。(同治三年十二月十六日)
    【注释】
    ①闱:考试的地方,卯考场。”
    【译文】
    澄、沅两弟左右:
    腊月初六接沅弟来信,知已平安到家,慰幸无己。少在于初六日起行,已抵苏州。
我于十四日入闱写榜,当夜二更发榜,正榜二百七十三,副榜四十八。闱墨极好,为三
十年来所没有。
    福斋先生与副主考也很得意,士子欣喜传诵。祖师定于二十六日起程。平景孙编修
奏请便路回浙。这里公私送程仪约各三千有奇。各营挑浚奏淮河,己浚十分之六,大约
年内可以完工,澄弟所劝大臣大儒改身之道,敬悉敬悉,惟现在精神,实在不如从前。
    《鸣原堂论文抄》《东坡万言书》,弟弟看了如有一能解的,写信来问。弟弟每次
问几条,我每次批几条,兄弟论文于三千里外,也不减对床风雨之乐。弟弟以不能文为
自身缺憾,宜于趁在家时,昔学两三年,不可以片刻抛荒。(同治三年十二月十六日)致九弟·讲求奏议不迟
    【原文】
    沅弟左右,弟信言寄文每月以六篇为率,余意每月三次,每次未满千字者则二篇,
千字以上者则止一篇。选文之法,古人选三之二;本朝入选三之一,不知果当弟意否?
    弟此时讲求奏议,尚不为迟,不必过懊恼。天下督抚二十余人,其奏疏有过弟者,
有鲁卫者,不有及者,弟此时用功,不求太猛,但求有恒①,以吾弟攻金陵之苦力,用
之他事,又何事不可为乎?(同治四年正月廿四日)
    【注释】
    ①恒:恒心。
    【译文】
    沅弟左右:
    弟弟信中说寄文章每月规定六篇我的意思每月三次,每次不满干字的写两篇,千字
以上的只要一一篇。选文的方法,古人选三分之二,本朝入选三分之一,不知合弟弟的
意不?
    弟弟现在讲求奏议,还不迟,不必过于懊恼。天下督抚二十多人,奏疏超过弟弟的,
有鲁卫者,有不及者,弟弟这时用功,不求太猛了,但求有恒心。以我弟攻金陵的苦力,
用于其他事,又何事不可以做成。(同治四年正月二十四日)致四弟九弟·谆嘱瑞侄用功
    【原文】
    澄沅弟左右:
    纪瑞侄得取县案首,喜慰无已!吾不望代代得富贵,但愿代代有秀才。秀才者,读
书之种子也。世家之招牌也,礼义之旗帜也。谆嘱瑞侄从此奋勉加功,为人与为学并进,
切戒骄奢二字,则家中风气日厚。而诸子侄争相濯磨①矣。
    吾自受督办山东军务之命,初九十三日两折,皆己寄弟阅看,兹将两次批谕抄阅。
吾于廿五日起行登舟,在河下停泊三日,待遣回之十五营,一概开行,带去之六营,一
概拔队,然后解维长行,茂堂不愿久在北路,拟至徐州度署。九月问准茂堂还湘,勇丁
有不愿留徐者,亦听随茂堂归。总使吉中全军,人人荣归,可去可来,无半句闲话,惹
人谈论,沅弟千万放心。
    余舌尖蹇涩。不能多说话,诸事不甚耐烦,幸饮食如常耳。沅弟湿毒未减,悬之至!
药物断难收效,总以能养能睡为妙!(同治四年五月廿五日)
    【注释】
    ①濯磨:濯:洗,此处指争相学习和磨练。
    【译文】
    澄、沅弟左右:
    纪瑞侄得了县的案首,大高兴了!我不望代代得富贵,但愿代代有秀才。秀才,就
是读书的种子,世家的招牌,礼义的旗帜。谆嘱咐瑞侄从此更加奋发,为人与为学并进,
世戒骄奢二字,那家里的风气便越淳厚,而子侄们都争相濯磨。
    我自受了督办山东军务的命令,初九、十三日两折,都己寄给弟弟看。现将两次批
谕抄给你看。我于二十五日起行登船,在河下停泊三天等遣回的十五营,一概开行。带
去的六营,一概拔队,然后解维长行。茂堂不愿久在北路,准备到徐州度署,九月问准
备茂堂回湖南,士兵有不愿留徐州的,也听其随藏堂回去。总要让吉中全军,人人荣归,
可去可未,没有半句闲话,惹人家议论,沅弟千万放心。
    我舌尖蹇涩,不能多说话,什么事都不耐烦,幸亏饮食还如常。沅弟湿毒没有减轻,
悬念之至!药物决难收效,总以能养能睡为妙。(同治四年五月二十五日)致四弟九弟·述为不学有四要事
    【原文】
    澄沅两弟左右:屡接弟信,并阅弟给纪泽等谕帖,具悉一切。兄以八月十三出省,
十月十五日归署,在外匆匆,未得常寄函与弟,深以为歉小澄生子,岳松入学,是家中
近日可庆之事,沅弟夫妇病而速痊,亦属可慰。
    吾见家中后辈,体皆虚弱,读书不甚长进,曾以为学四事勉儿辈:一曰看生书宜求
速,不多读则太陋。一曰温旧书宜求熟,不背诵则易忘。一曰习字宜有恒,不善写则如
身之无衣,山之无木。一曰作文宜苦思,不善作则如人之哑不能言,马之肢不能行。四
者缺一不可,盖阅历一生深知之,深悔之者,今亦望家中诸侄力行之。两弟如以为然,
望常以此教诫子侄为要。
    兄在外俩月有余,应酬极繁,眩晕脑气等症,幸示复发,脚中亦愈。惟目蒙日甚①
小便太多,衰老相逼,时势当然,无足怪也。(同治六年十月廿三月)
    【注释】
    ①日甚:一天比一天厉害。
    【译文】
    澄、沅两弟左右:
    多次接到你们的信,并看了弟弟纪泽等的谕帖,具悉一切。兄长八月十三日出省。
十月十五日归署。在外匆匆忙忙,没有常常写信给你们,深以为歉。小澄生子,岳松入
学,是家中近日可以庆祝的事。沅弟夫妇病而速愈,也可欣慰。
    我见家里后辈,体质虚弱,读书不大长进,曾经以为学等四件事勉励儿辈。一是看
生书要求速,不多读就会陋钝。一是温旧书要求熟,不背诵就易忘。一是习字要有恒,
不会写便好比身上无衣,山上无树。一是作文要苦思,不会写文章,好比哑巴不能说话,
马跤不能行走。四者缺一不可,这是阅历一生才知道的,今也希望子侄努力实行。两位
弟弟如果认为对,望常以这四点教诫子侄。
    兄长在外两月有余,应酬很繁忙,眩晕疵气等病,幸亏没有复发,脚肿也好了。只
是眼睛蒙蒙一天天厉害,小便太多,衰老相逼而来,时势如此,不足怪。(同治六年十
月二十三日)
   
   
 
     
曾国藩家书         三 治家篇
--------------------------------------------------------------------------------
禀父母·述家和万事兴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正月八日,恭庆祖父母双寿,男去腊作寿屏二架,今年同乡
送寿对者五人,拜寿来客四十人,早面四席,晚酒三席。未吃晚酒者,于十六日廿日补
请二席。又请人画椿重荫,观者无不叹羡!
    男身体如常,新年应酬太繁,几至日不暇给,媳妇及孙儿女俱平安。正月十五,接
到四弟六弟信,四弟欲偕季弟从汪觉庵师游,六弟欲借九弟至省城诚书。男思大人家事
日烦,必不能常在家熟照管诸弟,且四弟天分平常,断不可一日无师,读书改诗文,断
不可一课耽搁。伏望堂上大人俯从男等之请,即命四弟季弟从觉庵师,其柬修银,男于
八月付回,两弟自必加倍发奋矣!
    六弟实不羁①之才,乡间孤陋寡闻,断不足以启其见识而坚其心志。且少年英锐之
气,不可久挫,六弟不得入学,即挫之矣,欲进京而男阻之,再挫之矣。若又不许肆业
省城,则毋乃太挫其锐气乎?伏望上大人俯从男等之请,即命六弟九弟下省读书,其费
用,男于二月间付银什两,至金竺虔家。
    夫家和则福自生,若一家之中兄有言,弟无不从,弟有请,兄无不应,和气蒸帮而
家不兴者,未之有也。反是而不败者,亦未之有也。伏望大人察男之志!即此敬禀叔父
之人,恕不另具。六弟将来必为叔父克家之子,即为吾族光大门弟,可喜也!谨述一二,
余续禀。(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六日)
    【注释】
    ①不羁:比喻不拘小节,不受约束的性格。
    ②蒸蒸:象气一样拄一升,比喻一团和气。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正月八日,恭敬地庆贺祖父母双寿,儿子去年冬天做了寿屏
两架。今年同乡送寿对的五人,拜寿的来宾四十人,早面四席,晚酒三席。没有吃晚酒
的,于十六日和二十日补和羡慕的。
    儿子身体如常,新年应酬大多,几乎是一天到晚应接不暇。媳妇及孙儿女都平安。
正月十五,接到四弟六弟的信,四弟想跟季弟一起从汪觉庵老师学,六弟想跟九弟到省
城读书。儿子想父母大人家里的事越来越烦杂,不能经常在家塾学堂照管几位弟弟。并
且四弟天分平常,一定不可以一天没有老师讲解课文和修改诗文,一定不可以耽搁一课。
请父母大人就听从儿子的请求,叫四弟季弟从觉庵老师,他们的学费,儿子在八月汇款
回来。两位弟弟自然会更加发奋学习了。
    六弟实际是一个不愿受约束的人才,由于乡里条件差、见闻少,一定不能够启迪他
的见识,坚定他的志向。并且年轻人有一股锐气,不可以久久的受挫折。他为能入学,
己是挫折了。想进京了又阻止他。再次受挫折;如果又不准他去省城读书,不是太挫他
的锐气了吗?希望父母大人俯从儿子等人的请求,叫六弟九弟到省城读书,他们的学费
儿子在二月间付给二十两金竺虔家里。
    家庭和睦,那福泽自然产生。如果一家之中,哥哥说了的话,弟弟无不奉行;弟弟
有请求,哥哥总是答应,充满和气而家道不兴旺的,从来没有见过。相反的,如果不失
败,也从来没有见过。希望大人体谅儿子的心志!就以这封信禀告叔父大人,恕我不另
写了。六弟将来必定是叔父家的能承提家事和祖业的人,为我们族上争光,可喜可贺。
谨向大人禀告,其余的容以后再禀告。(道光二十三年正月十六日)
 
禀父母·教弟以和睦为第一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二月十六日,接到家信第一号,系新正初三交彭山屺者,敬悉
一切。去年十二月十一,祖父大人忽患肠风,赖神戳佑,得以速痊,烈游子闻之,尚转
心悸!六弟生女,自是大喜。初八日恭逢寿诞,男不克在家庆祝,心犹依依。
    诸弟在家不听教训,不甚发奋,男观诸来信即已知之。盖诸弟之弟,总不愿在刺的
书,自己亥年男在家里,即有此意,牢不可破。六弟欲从男进京,男因散馆去留未定①,
故此时未许。庚子年接家眷,即请弟等送,意欲弟等京读书也。特以祖父母父母在上,
男不敢许,以故但写诸弟而不指定何人。迫九弟来京,其意颇遂,而四弟六弟之惫,尚
未遂也。年年株守家园,时有耽搁,大人又不能常在家教之;近地又无良友,考试又不
利。兼此数者,怫郁难伸②,故四弟六粟不免怨男,其所以怨男者有故。丁酉在家教弟,
威克厥爱③,甲可怨一矣。云亥在家,未尝教弟一字,可怨二教矣。临进京不肯带六弟,
可怨三矣。不为弟择外专,仅延丹阁叔教之,拂厥本意,可怨四矣。明知两弟不厄家居,
而屡次信回,劝弟寂守家塾,可怨五矣。
    惟男有可怨者五端,故四弟六弟难免内怀隐衷,前此含意不伸,故从不写信与男,
去腊来信甚长,则尽情吐露矣。男接信时,又喜又惧,喜者喜弟志气勃勃,不可遏也。
惧者,男再拂弟意,将伤和气矣。兄弟和,虽穷氓不户必兴,兄弟不和,虽世家宦族必
败。男深知此理,故禀堂上各位大人,俯从男等兄弟之情实以和睦兄弟为第一。九弟前
年欲归,男百般昔留,至去年则不复强留,亦恐拂弟意也。临别时彼此恋恋,情深似海,
故男自九弟去后,思之尤切,信之尢深,谓九弟纵不为科目中人,亦当为孝弟中人。兄
弟人人如此,可以终身互相依倚,则虽不得禄位,亦伤哉?
    伏读手谕,谓男教弟宜明责之,不宜琐琐告以阅历工夫。
    男自忆边年教弟之信,不下数万字,或明责,或婉劝,或博称,或约指,知无不言,
总之尽心竭力而已,男妇孙男女身体皆平安,伏乞放心,男谨禀。(道光二十三年二月
十九日)
    【注释】
    ①散馆:清制。翰林院庶吉士经过一定年限举行甄别考试之称。
    ②拂郁难伸:忧郁难言。
    ③威克厥爱:威严超过与宠爱。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二月十六,接到家里第一纣信,是新年正月初三交彭山屺的那
封,已明白一切。去年十二月十一日,祖父大人忽然患肠风,依靠神灵的保佑,很快痊
愈了。但在外的游子听了,心里还是心跳呢。六弟生了一个女儿,这自然是大喜。初八
日恭逢寿延,儿子不能在家里参加庆祝,心里老是依依难忘。
    几位弟弟在家里不听大人的教训,不很发奋,儿子看来信已经知道了。看来几位弟
弟的意思,总不愿意在家塾学堂读书。儿子还在家里时,就有这个意思,而且牢不可破。
六弟想跟儿子进京,儿子在庶常馆学习的去世留尚没有定,所以没有答应。庚子年接家
眷进京,请弟弟们送,意思是想弟弟们来京读书,特别是因为祖父母、父母在上,儿子
不敢答应,所以只写诸弟而不指定何人。九弟来京,他的意思如愿以偿了,而四弟六弟
却没有。年年呆在家里,学问时时搁了,大人又不能在家里教他们,附近又没有好的朋
友,考试又失败了,有这么几种原因,所以觉得很受压抑而闷郁不乐,所以四弟六弟不
免埋怨我。他们埋怨我是有原因的。丁酉年在家教他们时,威严过头而缺少爱抚,可以
埋怨的第一点。已亥年在家,没有教弟弟一个字,可以埋怨的第二点。临到进京了不肯
带六弟,可以埋怨的第三点。不为弟弟另外选择外面的老师,仅仅只请了凡阁叔,违背
了他们的意思,可以埋怨的第四点。明明知道两弟弟不愿在家而屡次回信,劝他们在家
读家塾,可以埋怨的第五点。
    正因为儿子有可埋怨的五点,所以四弟六弟难免心里藏着这些隐衷,以前一直闷在
肚子里没有申述的机会,所以从不给我写信。去年腊月写了一封长信,才把这一肚子怨
气都吐了出来,儿子接信时,又高兴又害怕。喜的是弟弟们志气勃勃有生气,不可阻挡。
怕的是儿子若再次违背他们的意愿,将会伤了兄弟的和气。兄弟和睦,虽说是穷困的小
户有家也必然兴旺。兄弟不和,虽说是世代官宦人家也必然败落。儿子深知这个道理,
所以禀告堂上大人,俯从儿子等兄弟的情价,实在是把和睦摆在第一位。九弟前年想回,
儿子百般苦苦挽留,到去年才不再强留,也是恐怕违背了他们的意愿。临走时彼此依依
不舍,情深以海,所以儿子从九弟走后,非常相信他,也非常想念他,九弟即使不是科
场中人,也会是孝、悌中人、兄弟个个如此,可以终身互相依靠,就是不当官,又有什
么关系呢?
    恭读父母的手书教海,说儿子教育弟弟应该以明白责备为好,不适宜唠叨教他们阅
历。儿子回忆多年来教育弟弟的信,不下数万字,或者明白的责备,或者委婉的规劝,
或者从大的广泛的论述,或者从小的方面细细的指点,知无不言,总之,尽一切努力罢
了。媳妇和孙子孙女都平安,请放心。儿子谨禀,(道光二十三年二月十九)致诸弟·教弟婚姻大事须谨慎
    【原文】
    诸位老弟足下:
    十六早,接到十一月十二日发信,内父亲一信,四位老弟各一件,具悉一切,不胜
次喜!四弟之诗,又有长进,第命意不甚高超,声调不甚响亮。命意之高,须要透过一
层,如说考试,则须说科名是身外物,不足介怀,则诗意高矣。若说必以得科名为荣,
则意浅矣。举此一端,余可类推。腔调则以多读诗为主,熟则响矣。
    去年树立堂所寄之笔,亦我亲手买者,春光醉目前每支大钱五百文,实不能再寄。
汉壁尚可寄,然必须明年会武后,乃有便人回南,春间不能寄也。
    五十读书固好,然不宜以此耽搁自己功课;女子无才便是德,此语不诬也。
    家常欲与我结婚,我所以不愿意者,因闻常世兄最好恃父势,作威福,衣服鲜明,
仆从恒赫,①恐其家女子有宦家骄奢习气乱我家规,诱我子弟好奢耳。今渫再三要结婚,
发甲五八字去,恐渫家是要与我为亲家,非欲与弟为亲家。此语不可不明告之。
    贤弟婚事,我不敢作主,但亲家为人如何?亦须向汪三处查明。若吸鸦片烟,则万
不可对。若无此事,则听堂上各大人与弟自主之可也。所谓翰堂秀才者,其父子皆不宜
亲近,我曾见过,想衡阳人亦有知之者,若要对亲,或另请媒人亦可。
    六弟九月之信,于自己近来弊病,颇能自知,正好用功自医。而犹曰终日泄泄②,
此则我所不解者也。
    家中之事,弟不必管,天破了,自有女娲管,洪水大了,自有禹王管。家事有堂上
大人管,外事有我管,弟辈则宜自管功课而已,何必问其他哉?至于宗族姻党,无论他
与我有隙无隙,在弟辈只宜一要概爱之敬之。孔子曰:“汛爱众,而亲仁。”孟子曰:
“爱人不亲,反其仁;礼人不答,反其敬。”此刻未理家事若便多生嫌怨,将来当家立
业,岂不个个都是仇人,古来无与宗族、乡党为仇之圣贤,弟辈万不可专责他人也。
    十一月信言:观看《庄子》并《史记》,甚善!但作事必须有恒,不可谓考试在即
便将之书丢下,必须从首至尾句句看完。若能明年将《史记》看完,则以后看书不可限
量,不必问进学与否也。贤弟论袁诗,论作字,亦皆有所见;然空言无益,须多做诗,
多临帖乃可谈耳。譬如人欲进京一步不行,而在家空言进京程途,亦向益哉?即言之津
津③,人谁得而信之哉?
    九弟之信,所以规劝我者甚切,余览之,不觉毛骨悚然④!然我用功,实脚踏实地,
不敢一毫欺人,着如此做去,不作外官,将来道德文章必粗有成就,上不敢欺天地祖父,
下不敢欺诸弟与儿侄。而省城之闻望日隆,即我亦不知其所自来。我在京师惟恐名浮于
实,故不先拜一人,不自诩一言,深以过情之闻为耻耳。
    来书写大场题及榜信,此间九月早已知之,惟县考案首前列及进学之人,则至今不
知。诸弟以后写信,于此等小事,及近处戚族家光景,务必一一详载。
    季弟信亦谦虚可爱,然徒谦亦不好,总要努力前进,此全在为兄者倡率之,余他无
所取,惟近来日日不恒,可为诸弟倡率。四弟六弟,总不欲以有恒自立,独不泊坏季弟
之样子乎?余不尽宣,兄国藩手具。(道光二十四年十二月十八日)
    【注释】
    ①亘赫:即显赫。
    ②泄泄:优闲自得,满不在乎的样子。
    ③津津:言之有味,滔滔不绝于口的样子。
    ④悚然:恐惧,害怕。
    【译文】
    诸位老弟:
    十六日早上,接到十一月十二日发的信,里面父亲写的一封,四位老弟各一封,一
切都知道了,非常高兴!四弟的诗,又有长进。只是诗的立意不很高超,声调不很不响
亮。立意要高,必须提高一个层次。如说考式,那应该说科名是身外之物,不足以使一
个人耽耿于怀,那么立意便高了一筹。如果说一定要取得科名为荣幸,那意义便浅薄了。
举这一个例子,其余便可类推。声调不响的问题要多读诗来解决,熟读古诗,声调自然
会响啦!
    去年树堂所寄的笔,也是我亲自买的。“春光醉”这种牌子的目前每支大钱大百文,
实在不能再寄了。“汉壁”还可以寄,但必须明年会考以后,才有得便的人回湖南,春
间不可能寄了。
    五十读书固然好,但不可以因为这耽搁自己的功课。女子无才便是德,这话是不错
的。
    常家想与我结姻,我所以不愿意,是因为常世兄这个人最喜欢仗父亲的势欺侮别人,
衣服也太华丽,仆从前呼后拥,显赫一时,恐怕他家的女子有做官人家的骄气奢气,这
样会破坏我家的家规,引诱我家子弟侈奢,现在他再三要结姻,发甲五八字去,恐怕他
家是要与我为亲家,不是想与弟弟为亲家,这话我不能不明启告诉你们。
    贤弟的婚事,我不敢作主,但是亲家为人如何?也要问汪三那边查问清白,如果吃
鸦片烟,那万万不可能对亲。如果没有这件事,那就听堂上各位大人与贤弟自主好了,
所谓叫翰堂的那位秀才,他父子两人都不宜去亲近,我曾经见过,衡阳人也有知道他底
细的。如果要对亲,或者可以另外请媒人。
    六弟九月的信,对于他自己近来的毛病,很有自知之明,正好下功夫把毛病治好。
但又说自己一天到晚闲散无事,这就使我不明白了。
    家中的事务,弟弟们不必去管。天破了,自有女娲氏去补天,洪水大了,自有禹王
爷去治水,家事有堂上大人管,外边的事有我管,弟弟们只宜管自己的功课罢了,何必
去过问其他事情呢?至于宗族里的人,娘舅那方面的人,不管他与我们有嫌隙没有嫌隙,
对于你们只适宜统统的去爱他们敬他们。孔子说:“爱民众,和有仁义的人亲近。”孟
子说:“我爱别人,别人却不亲近我,自己要反躬自省,自己的仁爱是否有不到的地方;
我们以礼待别人,别人却不理睬我,自己要反躬自省,自己的乖瞅是不是不周到。”现
在没有管理家事,如果还生嫌怨,将来当家了立业了,岂不是个个都成了仇人?自古以
来,没有和宗族、乡党缔仇的圣贤之人,弟弟们不要老是专指责别人。
    十一月的信中说:现在正在看《庄子》和《史记》,很好,但做事必须有恒心,不
可以说考试在即,便把没有看完的书丢下。必须从头到尾,句句看完。如果能够把《史
记》看完,那么以后看书,不可以限量,不必去问是不是进步了,贤弟讨论袁诗和书法,
也都有些见解。但是空说没有益处,必须多做诗,多临帖,才谈得到有体会。比方有人
要进京城,在家里坐着一步不走,空口说进京的旅程又有什么益处?你即使说得津津有
味,又有谁相信呢。
    九弟的信,对我的规劝非常切当,我看后,不觉为之毛骨悚然。但我用功,实在脚
踏实地,不敢有一丝一毫欺骗别人。如果这么做下去,就是不做外官,将来道德文章,
也必须粗有成就的,上不敢欺骗天地和堂上大人,下不敢欺骗诸位老弟与儿子辈。而我
在省城的声望是越来越高,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从问说起,我在京城,只恐怕名望
超过了实际,所以不先拜一个人,不自吹一句话,深深以超乎情理的称许为可耻。
    来信写的大场题目和发榜的讯息,这边九月间早已知道了,只是县考的案首前列几
名和进学的人,至今还不知道。诸位弟弟以后写信,对于这些小事,以及附近亲戚家的
情形,务必一一详细写明。
    季弟的信也谦虚、可爱。但L仅是谦虚也不好,总要努力进步,这全部责任在于做
哥哥的提倡,做表率,我没有什么可取之处,只是近来做事学习天天有恒,可作为弟弟
们的表率。四弟六弟总不想有恒自立,难道不怕在季弟面前坏了样子吗?其余的不一一
说了。兄国藩手具。(道光二十四年十二月十八日)禀父母·勿因家务过劳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膝下:十六夜,接到六月初八日所发家信,欣悉一切。祖父大人病已十
愈八九,尤为莫大之福!六月二十八日,曾发一信升官事,想已收到。冯树堂六月十六
日出京,寄回红顶补服袍褂手钏笔等物。廿八月可以到家。贺礼惟七月初五日出京,寄
回鹿胶高丽参等物,廿九月可以到家。
    四弟九弟信来,言家中大小诸事,皆大人躬亲之,未免过于劳苦。勤俭本持家之道,
而人所处之地各不同,大人之身,上奉高堂,下荫儿孙,外为族党乡里所模范,千金之
躯,诚宜珍重!且男忝①窃卿贰,服役已兼数人,而大人以家务劳苦如是,男实不安于
心。此后万望总持大纲,以细微事付之四弟,四弟固谨慎者,必能负荷;而大人与叔父
大人惟日侍祖父大人前,相与娱乐,则万幸矣!
    京寓大小平安,一切自知谨慎,堂上各位大人,不必挂念,余容另禀。(道光二十
六年十八日)
    【注释】
    ①忝:谦词。“愧”的意思。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母亲大人膝下:十六日晚,接到六月初八日所发出的家信,高兴的知道一切,祖
父大人的病已好了十之八九,尤其是极大的福份。六月二十六日,曾发了一封信,说升
官的事,想必已经收到了。冯树堂六月十六日离开京城,寄回红顶礼服、袍褂、手钏、
笔等东西,预廿八月可以到家里。贺礼惟七月初五离开京城,又托他带回鹿胶、高丽参
等,预计九月可以送到家里。
    四弟九弟写信来,说了家中大小事情,都是大人亲自管理着,不免过于劳苦了些。
勤俭本来是持家的道理,而各人所处地位则不同。大人身上,上要奉养高堂,下要养育
子孙,对外要做族党乡里的模范人物,千金贵体,应该对身体十分珍重才好,儿子很侥
幸的升了官职,帮忙的还有几人,而大人家务如此辛苦,儿子实在心里不安。以后希望
大人总揽大政方针,而将细微的事交给四弟。四弟为人谨慎,必定可以担负。而大人与
叔父大人,只要天天侍候在祖父大人左右,一起娱乐,那便是万幸了。
    在京合家大小都平安,一切都懂得谨慎,堂上各位大人,请不必挂念。其余的函再
禀告吧!(道光二十七年七月十八日)禀叔父母·勿因劳累过度
    【原文】
    侄国藩谨禀
    叔父母大人礼安。十六接家信二件,内父亲一谕,四弟一书,九弟季弟各一书,欧
阳牧云一书,得悉一切。祖大人之病,不得少减,日夜劳心,父亲叔父辛苦服侍,而侄
无离膝下,竟不得效丝毫之力,终夜思维,刻不能安。
    江岷樵有信来,告渠已买得虎骨,七月当亲送我家,以之熬膏:可医痿痹云云,不
知果送来否?
    闻叔父去年起公屋,劳心劳力,备极经营。外面极堂皇,工作极坚固,费钱不过百
千,而见者拟为三百千模范。焦劳①太过,后至吐血,旋又以祖父复病,勤劬②弥甚;
而父亲亦于奉事祖父之余,撰理家政,刻不少休,侄窃伏思父亲叔父二大人年寿日高,
精力日迈,正宜保奏神气,稍稍休息,家中琐细事务,可命四弟管理。至服侍祖父凡劳
心细察之事,则父亲叔父躬任之,凡劳力粗重之事,则另添用雇工一人,不够则雇二人。
    侄近年以来,精力日差,偶用心略甚,癣疾即发,夜坐略久,次日即昏倦。晃以力
加保养,不甚用功,以求无病无痛,上慰堂上之远怀。外间作文,求写字,求批改诗文
者,往往历久而莫偿宿诺,是以时时抱疚,日日无心安神恬之时,前四弟在京,能为我
料理一切琐事,六弟则毫不无能管;故四弟归去之后外问之回信,家乡应留心之事,有
免疏忽发驰。
    侄等近日身体平安,合室大小皆顺。六弟在京若劝其南归,一则免告回避,二则尽
仰事俯蓄之态,三则六弟两年未作文,必在家中、父亲叔父严责,方可用功。乡试渠不
肯归,侄亦无如之何。
    叔父去年四十晋一,侄谨备袍套一付;叔母今年四十大寿,侄谨备棉外套一件,皆
交曹西垣管回,服满后即可着。母亲外褂并汉禄布夹袄,亦一同付回。闻母亲近思用一
丫环,此亦易办,在省城买,不过三四十千,若有湖北逃荒者来乡,则更为便益,望叔
父命四弟留心速买,以供母亲叔母之使令,其价侄即寄回。
    侄今年光景之窘,较甚于往年,然东支西扯,尚可敷衍。若明年能得外差,或升侍
郎。便可弥缝。家中今年季弟喜事,不知窘迫否?侄于八月接到俸银。即当寄五十金回,
即去年每岁几百金之说也。在京一切张罗,侄自有调停,毫不费力,堂上大人不必挂念,
谨禀。(道光二十八年七月二十日)
    【注释】
    ①焦劳:操劳。
    ②劬:劳苦,劳累。
    【译文】
    侄儿国藩谨此禀告
    叔父母大人礼安。十六日接家信两件,其中父亲的谕示一封,四弟信一封,九弟季
弟在省的信各一封,欧阳牧云的信一封,得以知道一切,祖父大人的病,没有减轻,日
夜劳心,父亲和叔父辛苦的服侍,而侄儿远离膝下,竞不能出丝毫的力气,整晚翻来覆
去的想,实在一刻都不得安宁。
    江岷樵有信来,告诉我他已买到虎骨,七月份当会送到我家,用它熬膏,可以医治
痿痹病,不知真的送了没有?
    听说叔父去年起公房,劳心劳力,尽心尽力经营,外面很堂皇,工程很坚固,花钱
不过百千,而参观的人都觉得三倍百千也不为过。但由于焦劳大过分了,以致后为竟吐
起血来,接着祖父又生病,勤恳的眼侍非常累。而父亲也在奉侍祖父的闲余,管理家政,
一刻也不休息。侄儿心想父亲、叔父两位大人年纪一天天大了,精力也一天天老迈起来,
正合适保养神气,稍微休息,家里的琐细事务,可以叫四弟管,至于服侍祖父,凡属劳
心粗细的事,由父亲、叔父亲自担任。凡属粗重的事,可以添一名雇工做,不够还可雇
两个。
    侄儿近年来精力一天天差了,偶尔用心多一点,癣疾便会发。晚上坐得久了,第二
天便感到疲倦。所以努力保养身体,不很用功,以便求得没有病痛,上慰堂上大人远方
怀念。外面的人来求写文章、题字、批改诗文的,往往很久都不能如愿以偿,因此,经
常抱着歉疚,天天没有心安神恬的时候,从前四弟在京,可以帮我料理一切琐事,六弟
却毫不能管。四弟回去以后,侄儿对于外面的回信和家乡应当留心的事,不免就疏忽了。
    侄儿等近日身体平安,全家大小都顺遂。六弟在京城,侄儿苦苦劝他回湖南,一是
免得别人说我不知回避;二是尽他上事堂上大人,下养儿孙的诚意;三是六弟两年来没
有作文,一定要在家里,父亲、叔父严加督责,可以用功,乡试他不肯回去参加,侄儿
也不有办法。
    叔父去年四十晋一岁,侄儿谨备了袍套一付。叔母今年四十大寿,侄儿谨备棉袍一
件。都交曹西垣带回,等守孝服满之日就可以穿了,母亲的外褂和汉禄布夹袄,也一起
付回家。听说母亲近来想雇一名丫环,这件事也容易办。到省城去买,不过三、四十千,
如果有湖北逃荒的来乡下,还会便宜些。希望叔父叫四弟留心,迅速去买,以供母亲、
叔母的使唤,所需的钱侄儿立即寄回。
    侄儿今年窘困的情形,还过于往年。但东支西扯,还勉强可以敷衍过去,明年如能
得一外差,或升侍郎,便可以弥补亏空了。家里今年季弟办喜事,不知窘迫不?侄儿在
八月接到俸银,马上寄五十金回家,就是去年我说的每年一百金的许诺。在京城的一切
张罗,侄儿自己调停妥当,并不费力,堂上大人,不必挂念。侄儿谨禀。(道光二十八
年七月二十日)致诸弟·无时不想回家省亲
    【原文】
    澄侯子植季洪足下:正月十一日发一家信,是日子极不闲,又见温甫在外未归,心
中懊恼;故仅写信与诸弟,未尝为书禀堂上大人,不知此书近已接到否?
    温弟自去岁以来,时存牢骚抑郁之气,太史公所谓居则忽忽若有所亡,出则不知其
往者,温甫颇有此象。举业工夫,大为抛荒,闲或思一振奋,而兴致不能鼓舞,余深忧
虑,每劝其痛著祖鞭,并心一往。
    温弟辄言思得一馆。使身有管束,庶心有维系。余思自为京官,光景尚不十分窘迫,
焉有不能养一胞弟,而必与寒士争馆地;向人求荐,实难启口,是以久不为之谋馆。
    自去岁秋冬以来,间温弟妇有疾,温弟羁留日久,牢落无偶,而叔父抱孙之念甚切,
不能不思温弟南归,且余既官二品,明年顺天主考,亦在可简放之列,恐温弟留京三年,
又告回避,念此数者,欲劝温弟南旋,故上次信道及此层,欲诸弟细心斟酌。
    不料发信之后,不过数日,温弟即定得黄正斋馆地。现在既已定馆,身有所管束,
心有所系属,举业工夫,又可渐渐整理。待今年下半年再看光景,如我或圣眷略好,有
明年主考之望,则到四五月,再与温弟商入南闱①或北闱行止。如我今年圣眷平常,或
别有外放意外之事,则温弟仍留京师,一定观北闱,不必议南旋之说也。坐馆以瞩束身
心,自是最好事,然正斋家澄弟所深知者。万一不合,温弟亦难久坐。见可而留,知难
而退,但能不得罪东家,好来好去,即无不可耳。
    余自去岁以来,日日想归省亲,所以不能者,一则京帐将近一千,归家途费,又须
数百,甚难昔办。二则二品归籍,必须具折,折中难于措辞。私心所愿者,得一学差,
三年任满,归家省亲,上也。若其不能,或明年得一外省主考,能办途费,后年必归,
次也,若二者不能,只望六弟九弟,明年得中一人,后来得一京官,支持门面;余则告
养归家,他日再定行止。如三者皆不得,则直待六年之后,至母亲七十之年,余誓具折
告养;虽负债累万,归无储栗,亦断断不顾矣。然此实不得已之计,奢能于前三者之中,
得其一者,则后年可堂上各大人,乃如天之福也!不审②祖宗默佑否?
    现在寓中一切平安,癣疾上半身全好!惟腰下尚有纤痕。家门之福,可谓全盛,而
余心归省之情,难以自慰,固偶书及,遂备陈之。
    毅然伯之项,去年已至余寓,余始觅便寄南,家中可将书封好,即行送去,余不详
尽,诸惟心照,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八年正月廿一日)
    【注释】
    ①南闱:闱,考场。南闱即江南乡试。
    ②不审:不知。
    【译文】
    澄侯、子植、季洪足下:
    正月十一日发了一封家信,那天我很忙,又见温甫外出没有回来,心里很恼火,所
以只写信给弟弟,没有给堂上大人写信。不知道这封信近日收到没有?
    温弟自从去年以来,存在一肚子牢骚和抑郁不得志的情绪,像太史公所讲的,在家
好像丢失了什么一样不自在,大为抛弃和荒废,问或也想振作一番,但兴致总是鼓不起
来,我深深的感到忧虑,经常劝他痛下决心争取进步,一心一意奔前程。
    温弟则说他想安排一个教席,使自己有所管束,使思想有所维系。我想自己自从做
京官,光景还不是很窘迫,难道养不起一个同胞弟弟,而必须与贫寒的士人去争夺一个
教席:向别人请求荐一差事,是难以启齿的了,所以许久都没有去做。
    自去年秋冬以来,温弟媳妇有病,温弟在京城呆得太久,孤身一人,而叔父抱孙子
的心情很迫切,不能不想温弟回南方的事。而且我既然做了二品官员,明年顺天主考,
我也在可能简放的范围之内,恐怕温弟留在京城三年,有回避的问题。想到这几点,想
劝温弟回湖南,所以上次信中谈到这一层,想诸位弟弟细心斟酌。
    不断发信过后不几天,温弟就定了黄正斋的教馆。现在既已定了馆,他的身子有所
管束,思想也有所维系,应考的工夫,又可以渐渐整理。等今年下半年再看光景,如果
圣上对我的看法略好些,明年有当主考的希望,到了四五月,再与温弟商量是参加江南
乡试或者顺天乡考的事情,如果当今皇上对我的看法平常,或者有意想不到的外放的事,
那么温弟仍旧留在京城,一定参加顺天乡试,不必再考虑回乡了。坐谊用以管束自己的
身心,自然是好事、然而正斋家,澄弟最了解,万一不合,温弟也难久留。看见可以就
留下,知道难处就退出,但不能得罪东家,好来好去,就没有什么不可以的了。
    我自从去年以来,天天想回家探亲,所以不能够的原因,一是京城欠的债将近一千,
回家路费,又要几百,恐难筹集。二是二品官回籍,必须写奏折,奏折难于措辞。自己
内心所想的,是得一个学差,三年任满,回家探亲,这是上策。如果不行,或者明年得
到一个外省主考,能筹集路费,后年必定回家,这是中策,如果两条都不可能,只希望
六弟九弟明年两人之中考起一人,后来得一个京官,支持门面,我便告养归家,以后再
定行上。如果三条都不利润,便等六年之后,到母亲七十岁时,我发誓要奏明皇上,告
老归家。虽说欠债上万,没有一文钱的路费,也决不顾及了,然而这实在是不得已的,
如果能在三条之中得其中一条,那么后年可以见到堂上大人,真是天大的的福气了,不
知祖宗在暗中保佑我否?
    现在我寓中一切平安!癣疾上半身全部好了。只是腰下面还有一点点。我家的福气,
可说是全盛时期,而我回家探亲的心情,难以自慰,所以偶一写到这里,便详细的禀告
一番。
    毅然伯之项去年已到了我住处,我便乘便寄回。家中可将信封好,马上送去,其余
不详细说了,彼此心照不宣。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八年正月二十一日)致诸弟·告诫弟弟要清白做人
    【原文】
    澄侯子植季洪三弟左右:澄侯在广东,前后共发信七封;至郴州耒阳,又发二信,
三月十一到家以后,又发二信,皆已收到。植洪二弟,今年所发三信,亦均收到。
    澄弟在广东处置一切,甚有道理。易念园庄生各处程仪,尤为可取。其办朱家事。
亦为谋甚忠,虽无济干事,而朱家必可无怨。《论语》曰:“言忠信,行笃敬,虽蛮貊
①之邦行矣。”吾弟出外,一切如此,吾何虑哉?
    贺八爷冯树堂梁俪裳三处,吾当写信去谢,澄弟亦宜各寄一书,即易念园处,渠既
送有程仪,弟虽未受,亦当写一谢信寄去;其信即交易宅,由渠家书汇封可也。若易宅
不便,即托岱云觅寄。
    季洪考试不利,区区得失,无足介怀。补发之案,有名不去复试,甚为得体。今年
院试,若能得意,固为大幸!即使不遂获售,去年家中既售一个,则今岁小挫,亦盈虚
自然之理,不必抑郁,植弟书法甚佳,然向例未经过岁考者,不合选拔。弟若去考拔,
则同人必指而目之,及其不得,人不以为不合例而失,且以为写作不佳而黜,吾明知其
不合例,何必受人一番指目乎?
    弟书问我去考与否?吾意以科考正场为断,若正场能取一等补廪,考则拔之时,已
是廪生入场矣。若不能补廪,则附生考拔,殊可不必,徒招人妒忌也。
    我县新官加赋,我家不必答言,任他加多少,我家依而行之;如有告官者,我家不
必入场。凡大员之家,无半字涉公诞②,乃为得体;为民除害之说,为辖之属言之,非
谓去本地方官也。
    曹西垣教习服满,引见以知县用,七月却身还家;母亲及叔父之衣,并阿胶等项,
均托西垣带回。
    去年内赐衣料袍褂,皆可裁三件;后因我进闱考教习,家中叫裁缝做,裁之不得法,
又窃去整料,遂仅裁祖父父亲两套。本思另办好料,为母亲制衣寄回,因母亲尚在制中,
故未遽寄。
    叔父去年四十晋一,本思制衣寄祝,因在制未遽寄也。兹托西垣带回,大约九月可
到家,腊月服阕,即可着矣。
    纪梁读书,每日百余字,与泽儿正是一样,只要有恒,不必贪多。澄弟亦须常看
《五种遗规》及《呻吟语》,洗尽浮华,朴实谙练,上承祖父,下型子弟,吾于澄弟实
有厚望焉!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八年五月初十日)
    【注释】
    ①蛮貊:野蛮异族。
    ②公议:公庭。
    【译文】
    澄侯、子植、季洪三弟左右:
    澄侯在广东,前后一共发信七封,到了郴州耒阳,又发两封。三月十一日到家以后,
又发了两封。都已收到。植、洪两位弟弟,今年所发的三封信,也都收到了。
    澄弟在广东处置一切事务,都比较合理。易念园庄生几处送上路的财物,尤其办得
好。办理朱家的事,谋画忠诚,虽然不能解决问题,朱家必定不会有怨言。《论语》说:
“言语忠诚老实,行为忠厚严肃,纵然到了野蛮人国度,也行得通。”弟弟在外面,处
理一切都能这样,我还有什么顾虑呢?
    贺八爷、冯树堂、梁俪裳三个地方,我当去信道谢,澄弟也应该各寄一封信去。就
是易念园处,他既送了路费,弟弟虽说没有接受,也应该写一封信致谢,信交到易家住
宅,由他家一起封寄。如果易宅不方便,就托岱云设法寄好了。
    季洪考试失利,小小的得失,不足以放在心上。补发有名没有去复试,很是得体。
今年院试,如果考得得意,固然是大好事,就是没有考好,去年家里既然已考上一人,
那么今年有点小挫折,也是有盈有亏的自然道理,不必要压抑忧郁。植弟书法很好,但
从来的惯例,没有经过年考的,不合选拔条件。弟弟如果去考,那么同考的人必然指责
你、看着你,等到考不取,别人不会认为你是不合惯例而未录取,而是说你写作不佳而
落榜。我们明知不合惯例,何必因此受人一番指责呢?
    弟弟信中间我去不去考?我的意见以科场考试的情况来判断:如果正场能考取一等
增补凛生,并且马上选拔,那已经取得廪生资格了。如果不能增补廪生,那么作附生去
考,就不必了,因为徒然招来别人的妒忌。
    我县新官增加赋税,我家不要去干预,随他加多少,我家都照给。如果有告状的,
我家不要搀合进去。凡属大官的家庭,要做到没有半个字涉及到公庭,才是得体的。为
民除害的说法,是指除掉地方官管辖地域内所属之害,不是要除去地方官。
    曹西垣教习服务期满,引见之后,用为知县,七月动身回家。母亲和叔父的衣服、
阿胶等,都托他带回。
    去年赐的衣料袍褂,都可裁三件。后来因为进闱考教习,家里叫裁缝做,裁得不得
法,又偷他整段的衣料,结果只裁得祖父、父亲两套,本想另外买好衣料,为母亲制衣
寄回。因母亲还在守制,所以没有急忙寄回。叔父去年四十晋一岁,本想做衣祝寿,也
因在守制没有急忙寄。现托西垣带回,大约九月可以到家,腊月守制服潢,就可穿了。
    纪梁读书,每天百余字,与泽儿正好一样,只要有恒心,不必要贪太多。澄弟必须
常看《五种遗规》和《呻吟语》,把浮华的习气洗干净,朴实干练,上可继承祖风,下
可为子弟做模范,我对于澄弟寄予厚望,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八年五月初十日)致诸弟·述改建祖屋之意见
    【原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弟左右:十二月初九,接到家中十月十二日信,初十日一信,
具悉一切。家中改屋,有与我意见相同之处,我于前次信内,曾将全屋画图寄归,想已
收到,家中即已改妥,十一月初一日一信,则不必依我之图矣。但三角丘之路,必须改
于檀山嘴下面,于三角丘密种竹木,此我画之要叫嘱,望诸弟禀告堂上,急急行之。
    家中改房,亦有不与我合意者,已成则不必再改,但六弟房改在炉子内,此系内外
往来之屋,欲其通气,不欲其闷塞,余危以为必不可.不若以长横屋上半节间断作屋为
妥。内茅房在石柱屋后,亦嫌太远;不如于季洪房外高坎打进七八尺,既可起茅房澡堂,
而后边地面宽宏,家有喜事,腕盏菜货。亦有地安置,不至局促,不知可否,
    家中高丽参已完,明春得便即寄,彭十九之寿屏,亦准明春寄到。此间事务甚多,
我更多病,是以迟迟。
    澄弟办①贼,甚快人心,然必使其余志人等,知我家是图地方安静,不是为一家逞
势张威,庶人人畏我之威,而不恨我之太恶。贼既办后,不特而上不可露得意之声色,
即心中亦必存一番哀矜②的意思,诸弟人人当留心也。
    征一表叔在我家教读甚好,此次未写信请安,诸弟为我转达,同乡周荇农家之鲍石
卿,前与六弟交游;近因在妓家饮酒,担督府捉交刑部,革去供事,而荇农荻舟尚游荡
不畏法,真可怪也!
    余近日常有目疾,余俱康泰,内人及二儿四女皆平安,小儿甚胖大,西席庞公,拟
十一回家,正月半来,将请来笔峰代馆。宋芗宾在道上扑跌断腿,五十余天始抵樊城,
天可悯也!余不一一,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八年十二月初十日)
    【注释】
    ①办:惩办,惩治。
    ②哀矜:哀怜,怜惜。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弟左右:
    十二月初九,接到家中十月十二日一封信,十一月初一日一封信,初十日一封信,
知道一切,家里改建房屋,有和我意见相同的地方。我在前次信内,曾经将房屋的图纸
寄回去,想必已收到了。家中既然已经改了,就不必依我的图纸了。但是三角丘的路,
必须改在檀山嘴下面,在三角丘密密的种上竹木,这是我的设计图中最重要的嘱托,希
望诸位弟弟禀告堂上大人,急速的实行。
    家中改建屋,也有与我意见不合之处,已经改了的也不必再改。但是六弟的房改在
炉子里,这是内外往来的屋子,要它通气,不要闭塞,我的意思以为必定不可以,不如
把长横屋上半节间断做屋为妥,内茅房在石柱屋后面。也嫌太远,不如在季洪房外面记
坎打进七、八尺,既可以起茅房和澡堂,而后面地面宽大,家里有喜事,碗盏菜货也有
地方安放,不至于局促。不知可不可以。
    家中高丽参已经用完,明年春天有便人会带回。彭十九的寿屏,也准在明年春寄到。
这边事务很多,我的病也多,所以什么都迟迟才办。
    澄弟惩治土匪,人心大快。然而必须使那些土匪的亲朋好友,知道我家这么做是图
地方上的安静,不是为自家逞威气、显权势,这样才会使大家既畏我的威严,又不恨我
做得太恶毒。惩治之后,不仅表面上不要露出得意之色,就是心里也要存一种同情的心
情。诸位弟弟人人都要留心。
    征一表叔在我家教书很好,这次没有写信请安,弟弟们代我转达。同乡周荇农家的
鲍石卿,从前与六弟交朋友,近来因为在妓女院吃酒,提督府把他捉了交到刑部,革掉
了职务,而荐农、获舟还在外游游荡荡,一点不畏王法,真是怪事。
    我近来常常犯眼病,其余地方还康泰。内人和两个儿子四个女儿都平安。小儿子又
胖又大。西席老师庞公,准备十一回家,正月半再来,准备请李笔峰代教。宋芗宾在路
上摔了一跤,把腿跌断,五十多天才到樊城,真是可怜!其他不一一说了。国藩手草。
(道光二十八年十二月初十)致诸弟·拟定于明年归家探亲
    【原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弟左右:
    十月十六日,发一家信,由廷芳宇明府带交。便寄曾希六陈体元从九品执照各一纸,
欧阳沧溟先生陈开煦换执照并批回各二张,添梓坪叔庶曾祖母百折裙一条,曾陈二人九
品补服各一副。母亲大人耳帽一件,膏药一千张,服药各种,阿胶二斤,朝珠二挂,笔
五枝,针底了六十个。曾陈二人各对一付,沧溟先生横幅篆字一副。计十二月中旬应可
到省,存陈岱云宅,家中于小除夕前二日遣人至省走领可也。芳字在汉口须见上司,恐
难早到,然遇顺风,则腊月初亦可到,家中或着人早去亦可。
    余于十月初五起至十一止,在闱较射,十六出榜,四闱共中百六十四人,余闱内分
中五十二人。向例武举人武进士复试,如有弓力不符者,则原阅之王大臣,每人各罚俸
半年。今年仅张字闱不符者三名,王大臣各罚俸一年半。余闱幸无不符之人。不然则罚
俸半年,去银近五百,在京官已视为切肤之痛矣。
    寓中大小平安,纪泽儿体已全复,纪鸿儿甚壮实。邹墨林近由朝内移至我家住,拟
明年再行南归。袁漱六由会馆移至虎坊桥,贞斋榜后,本拟南旋,因愤懑不甘,仍寓漱
六处教读。刘镜清教习已传到,因丁艰而竟不能补,不知命途之外,何至于此,凌获舟
近病内伤,医者言其甚难奏效。黄恕皆在陕差旋,述其与陕抚殊为冰炭。
    江岷樵在浙,署秀水县事,百姓感戴,编为歌谣。署内一贫如洗,藩台闻之,使人
私借千金,以为日食之资,其为上司器重如此,其办赈务,办保甲,无一不合于古金①。
顷湖南报到,新宁被齐匪余孽煽乱,杀前令李公之阖家②,署令万公亦被戕,焚掠无算,
则氓樵之父母家属,不知消息若何?可为酸鼻!余于明日当飞报岷樵,令其即行言旋,
以赴家难。
    余近日忙乱如常,幸身体平安,惟八月家书,曾言及明年假归省亲之事,至今未奉
堂上手谕,而九月诸弟未中,想不无抑郁之怀,不知尚能自为排遣否?此二端时时挂念,
望澄侯详写告我。祖父大人之病,不知日内如何?余归心箭急,实为此也。
    母亲大人昨日生日,寓中早面五席,晚饭三席,母亲牙痛之疾,近来家信未曾提及,
望下次示知。书不一一,余俟续具,兄国藩手具。(道光二十九年十一月初五日)
    【注释】
    ①古:此处指祖宗遗下的规例。
    ②阖家:全家、合家。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弟左右:
    十月十六日,发了一封家信,由廷芳宇太守带交。便寄曾希六、陈人本元从九品执
照各一张,欧阳沧溟先生,陈开煦换执照及批回各两张,添梓坪叔庶曾祖母百折裙一条,
曾、陈两人九品补服各一副。母亲大人耳帽一件,膏药一千张,服药几种,阿胶两斤,
朝珠两挂,笔五枝,针底子六十个,曾、陈两人各对子一副;沧溟先生横幅篆字一副。
预计十二月中旬应该可以到省城,放在陈岱云家,家里在除夕前两天派人到省城去领回。
芳字在汉口要见上司,恐怕难以早到。但遇到顺风,腊月初也可以到,家里或者早派人
去也可以。
    我在十月初五起到十一日止,在考场较射,十六日出榜,四个考场一共考中一百六
十四人,我的考场内中了五十二人。惯例武举人武进士复试,如果有弓力达不到标准的,
王大臣各罚俸禄一年半。我的考场侥幸没有不符合标准的,不然要罚俸半的,银子近五
百两,这对京官来说,那是有切肤之痛的。
    家里大小平安,纪泽身体已全部恢复,纪实很壮实。邹墨林最近搬到我家里庄,准
备明年再回南方。袁漱六由会馆搬到虎坊桥。贞斋落榜以后,本准备回去,但因气愤不
甘心,仍旧住漱六处读书。刘镜清教习朝廷已传他报到,因为守丧竟然不能补官,不晓
得一个人的经历中,为什么有这么多曲折?凌荻舟近来得内脏里的疾病,医生说很难治
好。黄恕皆在陕西出差回来,说他与陕西巡抚水火不容。
    江氓樵在浙江,署理秀水县知事,百姓很感激拥戴他,还编了歌谣。府署里是一贫
如洗,藩台听说后,派人私自借了千金给他做每天的食费,他为上司器重可见一般。他
办理赈济事务,办理保甲,没有一处不合于祖宗的法度,刚刚湖南有消息,新宁被斋匪
的余孽煽动暴乱,杀了前县令李公的全家,现任署令万公也被杀,遭火烧、受抢劫的不
知有多少,不知岷樵的父母、家属情形如何?真令人伤心!我在明天一定迅速告诉岖樵,
叫他马上提出回家,以奔赶家园处置灾祸。
    我近来还是一样忙乱,幸喜身体还好。只是八月的家信曾经说到明年请假回家探亲
的事;至今没有奉到堂上大人亲手写来的指示,而九月弟弟们又没有考中,我想大约心
里都感到压抑忧郁,不知道还能不能自己把这件事放开些?这两件事时时挂念,希望澄
侯详细写信告斥我。祖父大人的病,近来怎样?我归心似箭,也是因为这些呢。
    母亲大人昨天生日,京城我家里开了早面五桌,晚饭三桌,母亲牙痛病情,近来信
中没有提到,希望下次告诉我。就写这些,下次再告。兄国藩手具。(道光二十九年十
一月初五日)致诸弟·迎养父母叔父
    【原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正月初六日接到家信三函,一系十一月初三所发,有父亲手谕,温弟代书者。一系
十一月十八所发,有父亲手谕,植弟代书者。一系十二月初三澄侯弟在县城所发一书,
甚为详明,使游子在外,巨细了然。
    庙山上金叔,不知为何事而可取腾七之数?若非道义可得者,则不可轻易受此。要
做好人,第一要在此处下手,能令鬼服神钦,则自然识日进,气日刚。否则不觉坠入卑
污一流,必有被人看不起之日,不可不慎。诸弟现处极好之时,家事有我一人担当,正
当做个光明磊落神钦鬼服之人,名声既出,信义既著①,随便答应,无事不成,不必受
此小便宜也。
    父亲两次手谕,皆不欲予乞假归省,而予之意甚思日侍父母之侧,不得不为迎养之
计。去冬曾以归省迎养二事,与诸弟相商;今父亲手示,不许归省,则迎养之计更不可
缓。所难者,堂上有四位老人,若专迎父母而不迎叔父母,不特予心中不安,即父母心
中亦必不安。若四位井迎,则叔母病未全好,远道跋涉尤艰。予意欲子今年八月初旬,
迎父亲母亲叔父三位老人来京,留叔母在家,诸弟妇细心伺侯,明年正月元宵节后,即
送叔父回南,我得与叔父相聚数月,则我之心安。父母得与叔父同行数千里到京,则父
母之心安。叔母在家半年,专雇一人服侍,诸弟妇又细心奉养,则叔父亦可放心。叔父
在家,抑郁数十年,今出外潇洒半载,又得与侄儿侄妇侄孙团聚,则叔父亦可快畅。在
家坐轿至湘潭,澄侯先至潭,雇定好船,伺侯老人开船后,澄弟即可回家,船至汉口,
予遣荆七在汉口迎接,由汉口坐三乘轿至京,行李婢仆,则用小车,甚为易办。求诸弟
细商堂上老人,春间即赐回信,至要至要!
    李泽县李英灿进京,余必加意庇护。八斗冲地,望绘图与我看。诸弟自侍病至葬事,
十分劳苦,我不克帮忙,心甚歉愧!
    京师大小平安。皇太后大丧,已于正月七日二十六日满,脱去孝衣。初八日系祖父
冥诞,我作文致祭,即于是日亦脱白孝,以后照常当差。心中万绪,不及尽书,统容续
布。兄国藩手草。(道光三十年正月初九日)
    【注释】
    ①著:建立。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兄下:
    正月初六日,接到家信三封:一封是十一月初三发的,有父亲手谕,温弟代写的;
一封是十一月十八日发的,有父亲手谕,植弟代写的;另一封是十二月初三,澄侯弟在
县城发的,很详细明白,使我们在外面的游子,家中大小事情都明了。
    庙山上的金叔,不知道为了什么事可取腾七的钱,如果不是合乎道义的,那就不可
以轻易接受。要做一个好人,第一要在这个地方下手,能使得鬼服神钦,自然见识一天
天增进,正气一天天刚健。不然的话,不知不觉便坠落到卑污一流,必定有被人看不起
的一天,不可以不慎重。诸位弟弟现在正处在极好的时候,家里事有我一个人担当,正
应该做一个光明磊落、神钦鬼眼的人,名声一旦传了出去,信义一经确立,随便说一句,
无事不成,不必要贪这点小便宜。
    父亲两次手谕,都说不想我请假探亲,而我的意思是想天天恃侯父母身边,这点做
不到,便不得不行迎养的计划了。去年冬天曾经与你们相商,今天父亲不许我回家探亲,
那迎养的计划便不可以再迟了。所为难的地方,是堂上有四位老人,如果专迎接父母,
而不迎接叔父母,不仅我心里不安,就是父母亲心里也一定不安。如果四位都接来,又
考虑叔母病没有全好,远道旅行,跋山涉水尤其艰苦。我的意思想在今年八月初旬,接
父母亲和叔父三位老人来京城,留叔母在家,诸位弟媳妇细心伺侯,明年正月元宵节以
后,送叔父回乡。我能够和叔父相聚几个月,我的心安,父母能够与叔父同行几千里到
京城,父母的心也安。叔母在家半年,专门请一个人服恃,诸位弟媳妇又细心奉养,叔
父也可以安。叔父在家,抑郁了儿十年,现在出外滞洒半年,又可与侄儿侄媳妇侄孙团
聚,叔父也可快乐舒畅。在家坐轿到湘潭,澄侯先去,雇好船只,伺侯老人开船之后,
澄弟即可回家。船到汉口,我派荆七在那里迎接,由汉口坐三乘轿子到京城。行李和婢
女仆人,用小车,比较容易力鲤。请诸位弟弟和堂上老人细细商量,春间即赐回信,至
要至要!
    李泽显、李英灿进京,我一定加倍注意庇护他们。八斗冲地,希望绘个图给我看。
诸位弟弟从服恃老人疾病直到办葬事,十分辛苦,我不能帮忙,心里很抱歉很惭愧!
    京城的大小都平安。皇太旨大丧事,已经在正月七月日至二十六日满了,脱掉孝衣。
初八日是祖父冥诞,我作文致祭,即在这天也脱白孝,以后照常当差。心绪万千,不得
一一写出,等以后继续再写。兄国藩手草。(道光三十年正月初九日)谕纪泽·料理丧
母之后事离京
    【原文】
    字谕纪译儿,七月廿五日丑正二刻,余行抵安徽太湖县之小池驿,惨闻吾母大故,
余德不修,无实学而有虚名,自知当有祸变,惧之久矣。不谓天不陨灭我身,反而灾及
我母,回思吾平日隐愚大罪,不可胜数,一闻此信,无地自容。
    小池驿去大江之滨,尚有二百里,此两日内,雇一小轿,仍走旱路至湖北黄梅县临
江之处,即行雇船。计由黄梅至武昌,不过六七百里,由武昌至长沙,不过千里,大约
八月秋后,可望到家。
    一、出家辄十四年,吾母音容,不得再见,痛极痛极!不孝之罪,岂有稍减之处?
兹念京寓眷口尚多,还家甚难,特寄信到京。料理一切,开列于后:
    一、我出京时,将一切家事,面托毛寄云年伯,均蒙慨许。此时遭此大变,尔往叩
求寄云伯筹划一切,必能俯允。现在京寓银钱,分毫无出,家眷回南路费,人口太多,
计须四五百金,求寄云年伯张罗。此外同乡如黎樾乔、黄恕皆老伯,同年如王静庵、袁
午桥年伯,平日皆有肝胆,待我甚厚,或可求其凑办旅费。受人恩情,当为将来报答之
地,不可多求人也。袁漱六姻伯处,只可求其出力帮办一切,不可令其张罗银钱,渠甚
苦也。
    一、京寓所欠之帐,惟西顺兴最多;此外如杨临川、王静庵、李玉泉、王吉云、陈
伯鸾诸兄,皆多年未偿。可求寄云年伯及黎黄王袁诸君内,择其尤相熟者,前往为我展
缓,我再有信致各处,外间若有奠金来者,我当概存寄云午桥两处,有一两,即以一两
不债,有一钱,即以一钱还债,若并无分文,只得待我起复后再还。
    一、家眷出京,行路最不易,攀城旱路既难,水路尤险,此外更无好路,不如仍走
王家营为妥,只有十八日旱路到清江,即王家营也,时有郭雨三亲家在彼,到池州江边,
有陈岱云亲家及树堂在彼,到汉口时,吾当托人照料,江路虽险,沿管有人照顾,或略
好些,闻扬州有红船最稳,虽略贵亦可雇,尔母最怕坐车,或雇一驮轿亦可,然驮轿最
不好坐,尔母可先试之,如不能坐,则仍坐三套大车为妥。
    一、开弓散讣,不可太滥,除同年同乡门生外,惟门簿上有来往者散之,此上不可
散一分,春单请庞省三先生定,此系无途费不得已而为之,不可滥也即不滥,我已愧恨
极矣!
    一、外间亲友,不能不讣告寄信,然尤不可滥,大约不过二三十封,我到武昌时,
当寄一单来,并信寄稿,此刻不可这发信。
    一、铺店帐自宜一一清楚,今年端节已全楚矣,此外只有松竹斋新帐,可请省三先
生往清,可少给他,不可全欠他,又有天元德皮货店,请寄云年伯往清,春新猞猁狲皮
褂,即退还他,若已做成,即并缎面送赠寄云可也,万一无钱,皮局帐亦暂展限,但累
寄云年伯多矣。
    一、西顺兴帐目,丁未年夏起寸至辛亥年夏止,皆有折子,可将折子找出,请一明
白人细一遍,究竟用他多少钱,专算本钱,不必兼算利钱,待本钱还清,然后再还利钱,
我到武昌时,当写一信与萧沛之三克,待我信到后,然后请寄云伯去厦明可也,总须将
本钱利钱,划为两段,乃不至(车葛)①,六月所借之贡银一百念余金,须设法还他,
乃足以服人,此事须与寄云年伯熟计。
    一、高松年有银百五十金,我经手借与曹西垣,每月利息京钱十千,今我家出京,
高之利钱,已无着落;呼系苦人,我当写信与西垣,嘱其赶紧寄京,目前求黎樾乔老伯
代西垣清几个月利钱,至恳至恳!并请高与黎见面一次。
    一、木器等类,我出京时,已观许全交寄云;兹即一一交去,不可分散,概交寄云
年怕,盖木器本少,若分则更少矣,送渠一人,犹成人情耳,锡器瓷器,亦交与他。
    一、书籍我出京一一点明,与尔舅你看过,其要紧者,皆可带回,此外我所不带之
书,惟《皇清经解》六十函,算一大部,我出京时,已与尔舅说明,即赠送与寄云年伯,
又《会典》五十函,算一大部,可惜与寄云用,算此二部外,并无大部,亦无好板,可
买打磨油木箱,一一请书店伙订装好,交寄云转寄存一庙内,每月出赁钱可也,边袖石
借《通典》一函,田敬堂借地图八幅,吴南屏借梅伯言诗册,俱往取出带回。
    一、大厅书架之后,有油木箱三个,内皆法帖之类,其已裱好者,可全带回,其未
裱者,带回亦可送人,家信及外来信,粘在本子上者,皆宜带回,地舆图三副,皆宜昔
回,又有十八省散图亦带回,字画对联之类,裱好者带回,上下木轴易撤去,以便卷成
一捆,其不好者,太宽者,不必带,做一宽箱封锁,与书籍同寄一庙内,凡收拾书籍字
画之类,均请省三先生及子彦帮办,而牧云一一过目,其不带者,均用箱寄庙。
    一、我本思在江西归家,凡本家亲友,皆以银钱赠送,今既毫无可赠,尔母归来,
须略备仪物,但须轻巧不累赘者,如毡帽挽袖之类,亦不可多费钱,如硇砂膏服药之属,
亦宜带些,高丽参带半斤。
    一、纪泽宜做棉袍衬一付,靴帽各一,以便向祖父前叩头承欢。
    一、王雁汀先生寄书有一单,我已点与子彦看,记得《乾隆》二集,系王世兄取去,
五集系王太史向刘世兄借去,余刘世兄取去者又一集,此外皆在架上,可送还他。
    一、苗仙鹿寄卖之书,《声订声读表》并一种,《毛诗韵订》一种,《建首字读本》,
想到江南销售几部,今既不能,可将书架顶上三种,各四十余部还他,交黎樾乔老伯交
转。
    一、送家眷出京,求牧云总其事,如牧云已中举,亦求于复试后,九月廿外起行,
由王家营水路至汉口,或不还家,仍由汉口至京会试可也,下人中必须罗福盛贵,若沉
祥能来更好,否则李长子亦可,大约男仆须三人,女仆须三人。九月计前后必须起程,
不可再迟,一环由王家营走,我当写信托沿途亲友照料。(咸丰二年七月廿六日)
    【注释】
    ①(车葛):纠缠。
    ②渠:通“其”,他。
    【译文】
    字谕纪泽儿
    七月二十五日丑正二刻,我到达安徽太湖县的小池驿,悲痛的听到我母亲逝世的消
息,我的德行没有修好,没有实在的学问而有虚名,自己知道一定有灾难落在我母亲的
身上,回想我平日隐瞒匿藏的大罪大多了,一听了这个消息,真是无地自容。
    小池驿去大江之滨,还有两百里,这两天内,雇了一台小轿,仍旧走旱路。到了湖
北黄梅县临江的地方,马上雇船,计从黄梅到武昌,不过六、七百里,由武昌到长沙,
不过千里,大约八月中秋节以后,可以到家。
    一、离家已十四年,我母亲的音容不得再见,大痛心了,大痛心了!不孝的罪,哪
有可以减少的地方誊虑到京城家里家眷人口很多,回家很难,特写信到京城,料理一切,
开列在后面:
    一、我离京城时,将一切家事,当面托付毛寄云年位,他慨然允许,这时遭了这个
大变,你要去叩求寄云年伯筹划一切,一定能允许,现在家里银钱,分毫没有,家眷回
湖南的路费,人口大多,共计须四、五百两,请寄云年伯张罗一下,此外同乡的如黎樾
乔,黄恕皆,都是老伯;同年的如王静庵、袁午桥年伯,平日都有忠肝义胆,对待我很
仁厚,或者可以求他们凑办路费,受了别人恩情,应当想到将来报答的地方,不可多求
别人,袁漱六姻伯处,只可求他出力帮忙,不可以求他张罗银钱,他很苦呢。
    一、所欠的帐,只西顺兴最多,此外,如杨临川、王静庵、李玉泉、王吉云、陈伯
鸾诸位仁兄,都多年没有偿还,可求寄云年伯和黎、黄、王、霄诸君中,选择更相熟的,
去求他们为我缓解燃眉之急,我再写信到各处,外面如果有奠金送来,应存在寄云、午
桥两处,有一两,就用一两还债;有一就用一钱还债,如果并没有分文,只好等我起复
后再还了。
    一、家眷离京城,行路不容易,攀城旱路既难,水路尤其危险,此外没有更好的路,
不如仍旧走王家营为妥当,只有十八日旱路到清江,既王家营,那时有郭雨三亲家在那
里,到池州江边,有陈岱云亲家和树堂在那里,到汉口时,我会托人照料,江路虽危险,
沿途有人照顾,或者略好些,听说扬州有江船最稳当,价略贵一点还是可以雇用,你母
亲最怕坐车,或者雇一驮桥也可以,但驮轿最不好坐,你母亲可先试试,如果不能坐,
仍旧坐三套的大车好了。
    一、开吊散讣告,不可太滥了,除同年、同乡、门生以外,只有门簿上有来往的才
散讣告,此外不可以多散了分,这个名单请庞省三先生定,这是没有路费不得已这么做,
不可太滥啊!即使不滥,我已惭愧悔恨得很啦!
    一、外边的亲友,不能够不讣告寄信,但也不可太滥,大约不过二、三十封,我到
武昌时,会寄一名单和寄信的稿子,现在不要急于发信。
    一、铺店的帐目应该一一清楚,今年端午节已全部清楚,此外,只有松竹斋新帐,
可请省三先生去请,可以少给他,不可全欠他,又有天元德皮货店,请寄云年伯去清,
他的新猜测狲皮褂,就退还他,如果已做成,就和缎面一起送给寄云吧,万一没有钱,
皮局帐也暂时欠着,但又要辛苦寄云年伯了。
    一、西顺兴帐目,了未年夏天起到辛亥年夏天止,都有折子,可把折子找出来,请
一个明白人细算一遍,究竟用他多少钱,专算本钱,不必兼算利钱,先进到本钱还清,
然后再还利钱,我到武昌时,当写一封信与萧沛之三兄,等我信到后,然后请寄云年伯
去讲明好了,总要把本钱,利钱划为两段,才不至于交杂不清,六月所借的捐贡银一百
二十多两,要设法还他,才足以服人,这件事要和寄云年伯反复商量。
    一、高松年有银子百五十两,我经手借给曹西垣,每月利息京钱十干,现在我家离
开京城,高的利钱,已没有着落,他是一个苦人,我会写信给西垣,嘱咐他赶快把这钱
寄到京城,目前要求黎相乔老伯代西垣付清几个月利钱,一定要恳求,并且请高与黎见
面一次。
    一、木器等类,我离京时,已当面允许全部交给寄云,现在就全部交他,不可分散,
因木器本来就少,一分就更少了,送他一人,还是一个人情,锡器、瓷器,也交给他。
    一、书籍我离京时一一清点了,给你舅舅看过,要紧的,都可带回,此外,我所不
带的书,只有《皇清经解》六十函,算一大部头,我出京时已经同你舅说明,就送给寄
云年伯,又《会典》五十函,算一大部头,可惜与寄云用,除此两部以外,并没有大部
头了,也没有好本,可以买打蘑厂油木箱,请书店伙计装好,交寄云转寄放在一个庙里,
一每月出租钱,边袖石借《通典》一函,田敬堂借地图八幅,吴南屏借梅伯言诗册,都
去取来带回。
    一、大厅书架后面,有油木箱三个,里面都是法帖之类,其中已徒好的,可全部带
回,没有谦的,带回也可送人,家信和来往信,中在本子上的,都要带回,地图三幅,
宜带回,又有十八省散图也带口,字画对联之类,选择好的带回,上下的本轴都不要,
以便捆成一捆,其中不好的,太宽的,不必带,做一口宽箱封锁起来,与书一同寄庙里,
凡属收拾书籍字画,都请省三先生和子彦帮忙办理,而请牧云一一过目,不带的,都封
箱存庙里。
    一、我本想在江西回家,凡本家亲友,都以银钱赠送,现在既然毫无东西可送,你
母亲回来,要舟微准备点礼,但要轻巧不累赘的,如毡帽、挽袖之类,也不可以多花钱,
如徊砂膏、服药之类,也要带些,高丽参带半斤。
    一、纪泽宜做棉袍衬一付,靴帽各一,以便在祖父前叩头承欢。
    一、王雁汀先生寄书有一张单子,我已点给子彦看了,记得《乾隆》二集,是王世
史取去,五集是王太史向刘世兄借去,另外刘世兄取走的又一集。其余都在架上,可送
还他。
    一、苗仙鹿寄卖的书,《声订声读表》共一种,《毛诗韵订》一种,《建首字读》
一本,想到江南销售几部,现在既然不可能,可将书架顶上三种,各四十余部还他,交
黎樾乔老伯转交。
    一、送家眷出京,求牧云统揽一切,如果牧云已中举,也求在复试以后,九月二十
日外起行,由王家营水路到汉口,或者不回家,仍旧由汉口返京参加会试,下人中必须
罗福盛,如果沈祥能来更好,不然李长子也可以,大约男仆人要三个,女仆要三个,九
月二十日前必须起程,不能再迟了,一定由王家营走,我会写信托沿途亲友照料。(咸
丰二年七月二十六日)谕纪泽·携眷赶紧出京
    【译文】
    字谕纪泽儿,吾于七月念五日在太湖县途次,痛闻吾母大故,是日仍雇小轿,行六
十里,是夜未睡,写京中家信,料理一切,命尔等眷口于开吊后赶紧出京,念六夜发信,
交湖北晰台寄京,念七发信,交江西抚台寄京,两信是一样说话,而江西信更详,恐到
得尽,故由两处发耳,惟仓卒哀痛之中,有未尽想到者,兹又想出数条,开示于后:
    一、他人欠我帐目,算来亦将近千金,惟同年鄢勖斋,当时听其肤受之朔,而借与
百金;其实此人并不足惜,今渠已参官,不复论已,此外凡有借我钱者,皆光景甚窘之
人,此时我虽窘迫,
 
 
   
 
     
曾国藩家书                   四 理财篇
--------------------------------------------------------------------------------
禀祖父母·述告在京无生计
    【原文】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大人万福金安,六月初五日,接家信一封,系四弟初十日在省城发,得悉一切,
不胜欣慰!孙国藩日内身体平安,国荃于什日微受暑热,服药一帖,次日即愈。初三日
复患腹泻,服药二帖,即愈,曾孙甲三于廿三日腹泻不止,比请郑小珊诊治,次日添请
吴竹如,皆云系脾虚而并受暑气,三日内服药六贴,亦无大效,廿六日添请本京王医,
专服凉药渐次平复。初一二两日未吃药,刻下病已好,惟脾元尚亏,体尚未复。孙等自
知细心调现,观其行走如常,饮食如常,不吃药即可复体,堂上不必挂念。长孙妇身体
亦好,婢仆如旧。
    同乡梅霖生病,于五月中旬,日日加重,十八日上床,廿五日子时仙逝。胡云阁先
生亦同日同时同刻仙逝。梅霖生身后一切事宜,系陈岱云黎樾乔与孙三人料理。戊戌同
年,赙仪共五百两,吴甄甫夫子(戊戌总裁)进京,赙赠百两,将来一概,共可张罗千
余金。计京中用费,及灵枢回南途费,不过用四百金,其余尚可周恤遗孤。
    自五月下旬以至六月初,诸事殷繁,孙荃亦未得读书。六月前寄文来京,尚有三篇,
孙未暇改。广东事已成功,由军功升官及戴花蓝翎者,共二百余人,将上谕抄回前半节,
其后半载升官人名,未及全抄,昨接家信,始知楚善八叔竹山湾田,已于去冬归祖父大
人承买,八叔之家稍安,而我家更窘迫,不知祖父如何周停?去冬今年,如何设法?望
于家信内详示。孙等在京,别无生计,大约冬初即须借账,不能务仰事之资寄回,不胜
愧悚①!余容续禀,即禀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孙跪禀。(道光二十一年六月初七日)
    【注释】
    ①愧悚:羞愧。
    【译文】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大人万福金安。六月初五日,接家信一封,是四弟初十日在省城所发,得知一
切,不胜欣慰。孙儿国藩近日身体平字,国荃于二十三日稍微受点暑热,吃药一帖,第
二天就好了。初三日又患腹泻,吃药两帖,好了,曾孙甲三于二十三日腹泻不止,即请
郑小珊诊治,第二天又加请吴竹如,都说是脾虚,并且受了暑热,三天中吃药六帖,也
没有大效。二十六日加请京城王医,专吃凉药,逐渐平复,初一、二两天没有吃药,现
在病已好了,只是脾元还亏,体重还没有复元。孙等自己知道细”日)阔理,看他行走
如常,饮食如常,不吃药可以复体,堂上大人不必挂念,长孙媳妇身体也好,婢女仆人
仍旧。
    同乡梅霖生于五月中旬得病,天天加重,十八日上床,二十五日子时逝世。胡云阁
先生也同日同时同刻逝世。梅霖生死后一切事情,是陈岱云、黎樾乔与孙儿三人料理的,
戊戌同年,赙仪给五百两。戊戌总裁吴甄甫夫子进京,馈赠百两,将来总计共可张罗千
余两。计就中用费及枢回湖南路费不过四百金,其余的还可以周恤遗孤。
    自五月下旬到六月初,事务特别繁忙,孙儿国荃也没有读书。六月前寄文来京,还
有三篇孙儿没有闲空没有改,广东的事已经成功,由军功升官及戴花翎蓝翎的,共两百
多人。现将上偷抄回前半节,后半节载升官人名,没有来得及全抄,昨天接天家书,才
知道楚善/U贫竹山湾田,已在去年冬天归祖父大人承买,八叔的家里稍微安定,而我
家就更窘迫了,不知祖父如何调停?去年冬天,今年如何设法?望在家信中详示。孙儿
等在京城,别无生计,大约冬就要借帐,不能准备卯事堂上大人的资费寄回,不胜渐愧!
其余以后再行禀告,即请祖父母大人万福全安。孙儿跑禀。(道光二十一年六月初七日)
 
禀祖父母·述京中窘迫状
    【原文】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大人万福金安。廿九日早,接丹阁十叔信,系正月廿八日发,始知祖父大人于
二月问体气违和,三月已痊愈,至今康健如常,家中老幼均吉,不脸欣幸!四弟于五月
初九寄信物于彭山屺处,至今尚未到,大约七月可到。丹阁叔信内言:去年楚善叔田业
卖于我家承管,其曲折甚多。
    “添梓坪借钱三百四十千,其实只三百千,外四十千,系丹阁叔因我家景况艰窘,
勉强代楚善叔解危,将来受累不浅,故所代出之四十千,自去冬至今,不敢向我家明言。
不特不敢明告祖父,即父亲叔父之前,渠亦不敢直说。盖事前说出,则事必不成,不成
则楚善叔逼迫无路,二伯祖母奉养必阙①,而房日见凋败,终无安静之日矣。事后说出,
则我家既受其累,又受其欺,祖父大人必怒,渠更无辞可对,无地自容。”故将此事写
信告知孙男,托孙原其不得以之故,转禀告祖父大人现在家中艰难,渠所代出之四十千,
想无钱可以付渠。
    八月心斋兄南旋,孙在京借银数十两,付回家中,归兹此项,大约须腊底可到,因
心斋兄走江南回故也。孙此刻在京,光景渐窘,然当京官者,大半皆东扯西支,从无充
裕之时,亦从无冻饿之时,家中不必系怀。孙现今旨长郡会馆事,公项存件,亦已无几。
    孙日内身体如常,九弟亦好。甲三自五月计三日起病,至今虽痊愈,然十分之中,
尚有一二分未尽复旧。刻下每日吃炒米粥一餐,泡冻米吃二次,乳已全无,而伊亦要吃。
据医云:“此等乳最不养人,”因其夜哭甚,不能遽断乳。从胶发热烦躁,夜卧不安,
食物不化,及一切诸患,此时皆已去尽,日日嬉笑好吃,现在尚服补脾之药,大约再服
四五帖,本体全复,即可不药,孙妇亦感冒三天。郑小珊云:“服凉药后,须略吃安胎
药。”目下亦健爽如常。
    甲三病时,孙妇曾跪许装家中观世音菩萨金身,伏求家中今年酬愿。又言四冲有寿
佛祖像,祖母曾叩许装修,亦系为甲三而许,亦求今年酬谢了愿。李霖生身后事,办理
颇如意,其子可于七扶梓回南,同乡各官如常。家中若有信来,望将王率五家光景写明,
肃此,谨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一年六月廿九日)
    【注释】
    ①阙:通“缺”。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
    祖父大人万福金安。二十九日早,接丹阁十叔的信,是正月二十八日所发。才知祖
父大人于二月间身体欠佳,三月已痊愈,至今康健如常,家中老幼都平安,不胜欣幸!
四弟在五月初九寄信寄物于彭山屺处,至今没有收到;大约七月可到。丹阁叔信中说:
“去年楚善叔的田来卖与我家承管,其中曲折很多。”
    “添梓坪借钱三百囚十千,其实只有三百千,另外四十千,是丹阁叔因我家情况窘
困。勉强代楚善叔解危,将来受累不浅,所以所代出四十千自出年冬天到现在,不敢向
我家明言,不仅不敢明告祖父,就是父亲、叔父的面前,也不敢直说。因事前说出,则
事必定不成,不成则楚善叔逼得无路,二伯祖母奉养必缺。而本房日见凋败,终无安静
的日子,事后说出,则我家既然受了他的累,又受他的欺;祖父大人必定发怒,他更无
辞可对,无地自容。所以把这件事写信告知孙儿。托孙儿原谅他的不得已的缘故,转享
祖父大人现在家里艰难,他所代出的四十千,想必无钱可以付与他。
    八月心斋兄回湖南,孙儿在京借银几十两,付回家中,归还这笔钱,大约要腊月底
可到,因心斋兄走江南回湖南的缘故。孙儿现在京城,光景渐渐窘迫。当京官的,大半
东扯西支,从没有充裕的时候,也从没有受冻挨饿的时候,家里不必系挂。孙儿现在管
长郡会馆的事务,公项存件,也已经无几了。
    孙儿日内身体如常,九弟也好,甲三自五月二十三起病,到现在虽然好了、但还有
一两分没有复原。如今每天吃炒米粥两餐,泡冻米两次,乳已没有了,而他也要吃。据
医生说“这种乳最不养人。”因为他晚上哭得厉害,不能急于断乳。从前发热烦躁,晚
上睡不安稳,食物不化,种种毛病,现在都好了,天天嬉笑好吃。还吃点补脾的药,大
约再吃四、五帖,全部复原,就可不吃药了。孙媳妇也感冒三天,郑小珊说:“吃凉药
后,要略吃些安胎药。”眼下也健爽如常。
    甲三病时,孙媳妇曾经在家中观世菩萨金身面前跪许装修菩萨金身;请求家今年酬
愿,又京西冲有寿佛神像,祖母曾经叩头答应装修,也是为甲三答应的,也要今年酬愿。
李霖生身后事。办得很如意,他儿子可以七月扶梓亲自回湖南。同乡各位官员如常,家
中如果有信来,望将王率五家光景写明。肃穆的禀告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道光:十
一年六月二十九日)。禀父母·筹划归还借款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彭山屺进京,道上为雨泥所苦,又值黄河水涨,渡河时大费力,
行旅衣服皆湿。惟男所寄书,渠收贮箱内,全无潮损,真可感也!到京又以腊肉莲茶送
男,渠于初九日到,男到十三日请酒。二六日将四十千钱交楚。渠于十八日赁住黑巾,
离城十八里,系武会试进场之地,男必去送考。
    男在京身体平安,国荃亦如常,男妇于六月廿三四感冒,服药数帖,痊愈,又服安
胎药数帖。纪泽自病愈后,后又服补剂十余帖,辰下体已复原,每日行走欢呼,虽不能
言,已无所不知,食粥一大碗,不食零物。仆婢皆如常。周贵已荐随陈云心回南,其人
蠢而负恩。萧祥已跟别人,男见其老成,加钱呼之复来。
    男目下光景渐窘,恰有俸银接续,冬下又望外官例寄炭资。今年尚可勉强支持。至
明年则更难筹划,借钱之难,京城与家乡相仿,但不勒追强逼耳。前次寄信回家,言添
梓坪借项内,松轩叔兄弟代出钱四十千,可男寄银回家,完清此项,近因彭山屺项,又
移徒房屋,用钱日多,恐无付银回家,男现看定屋在绳匠胡同北头路东,准于八月初六
日迁居,初二日已搬一香案去,取吉日也。棉花六胡同之屋,王翰城言冬间极不吉,且
言重庆下者,不宜住三面悬空之屋;故遂迁移绳匠胡同,房租每月大钱十千,收拾又须
十余千。
    心斋借男银已楚,渠家中付来银五百五十两,又有各项出息。渠言尚须借银出京,
不知信否?男已于七月留须,楚善叔有信寄男系四月写,备言其苦。近闻衡阳田已卖,
应可勉强度日。戊戌冬所借十千二百,男曾言帮他,曾禀告叔父,未禀祖父大人,是男
之罪,非渠之过。其余细微曲折,时成时否,时朋买,时独买,叔父信不甚详明,楚善
叔信甚详,男不敢尽信。总之渠但兔债主追迫,即是好处,第目前无屋可住,不知何处
安身?若万一老亲幼子,栖托儿所,则流离四徒,尤可怜悯!以男愚见,可仍使渠住近
处,断不可住衡阳;求祖父大人代渠谋一安居,若有余铲,则佃田耕作,又求父寄信问
朱尧阶,备言楚善光景之昔,与男关注之切,问渠所营产业,可佃与楚善耕否?渠若允
从,则男另有信求尧阶,租谷须格外从轻。但中太远,至少亦须耕六十亩,方可了吃。
    尧阶寿屏,托心斋带回。严丽生在湘乡,不理公事,甫艮不饬②,声名狼籍。如查
有真实劣绩,或有上案,不妨抄录付京,因有御史在男处查访也,但须机密。四弟六弟
考试,不知如何?得水中喜,失不足忧,总以发愤读书为主。史宜日日看,不可间断,
九弟阅《易知录》,现已看到隋朝。温经须先穷一经,一经勉后,再治他经,切不可兼
营并鹜,一无所得,男谨禀。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一年八月初三日)【注

    ①赀:通“资”。
    ②甫艮不饬:甫:古代盛食物的方开器具。艮:古代盛食物的圆形器具。饬:整治,
整顿。这里指不整理食具,以形容为官不廉洁。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彭山屺进京城,路上为雨泥所苦,又正值黄河水涨,渡河时很
费力,行李衣服都湿了。只是儿子所寄的书,他收贮在箱里,一点潮损都没有,真是太
感激了!到京后又以腊肉、莲子、茶叶送儿子,他在初九日到,儿子在十三日请酒。十
六日将四十千钱交楚。他在十八日在黑巾租房住下,离城十八里,是武会试进场的地方,
儿子一定去送考。
    儿子在京身体平安,国荃也如常。儿媳妇于六月二十三日感冒,吃药几帖后好了,
又吃了几帖安胎药。纪泽自病好后,又吃了十多帖补药,现在已复原了,每天行走欢呼,
虽然不能说话,已什么都知道,每天吃粥一大碗,大吃零食。仆人婢女如常。周贵已荐
随陈云心回湖南,这个人又蠢又忘恩负义。萧祥已跟别人,儿子见他老成,加了钱叫他
又回来了。
    儿子眼下情形渐渐窘迫,恰好有俸银接续,冬又指望外官例寄防寒费,今年还可勉
强支持。到明年那更难筹划。借钱的困难,京城与家乡相仿佛,只是这里不勒索追逼罢
了。前次寄信口家,说添粹坪借项内,松轩叔兄弟实在代出钱四十千,儿子可寄钱回家,
还清这笔债,近来因为还彭山配的款项,又搬房屋,用钱;一天天多,恐泊难以再付钱
回。儿子现在看定房子在绳匠胡北头路东,准于八月初六搬家,初二日已经搬了一个香
案去,是图个吉日。棉花六条胡同的房子,王翰城说冬天很不吉利,并且说正处于庆贺
气氛中的人,不宜住三面悬空的房子,所以才迁到绳匠胡同,房租每月大钱十千,收拾
又要十多千。
    心斋借儿子的钱已全部还清,他家付来银子五百五十两,又有各项息钱。他说还要
借钱离京,不知是不是?儿子已于七月留须。楚善叔有信给儿子,是四月写的,详细说
了他的困苦。近来听说衡阳的田民卖掉,应该可以勉强度日了。戊戌冬天所借的十千二
百,儿子曾说过是帮他,曾经禀告叔父,没有禀告祖父大人,是儿子的罪,不是他的过
错。其余细微曲折,一时成,一时不成,一时友人买,一时又单独买,叔父信中说利润
不很详细明白,楚善叔的信很详细,儿子不敢都相信。总之他但求免债主追迫,便是好
处,只是目前没有屋住,不知道何处安身?如果万一老亲幼子,栖托都没有着落,则流
离四徒,尤其可怜!以儿子的愚见,仍旧要他住在近处,决不可住衡阳,求祖父大人代
他找一个安居之所,如果有多余的钱,那么就佃田耕作,又求父亲寄信问朱尧阶,详说
楚善情形的困苦,和儿子关注的殷切,问他所经营的产业,可佃给楚善耕种否?他如果
同意,那儿子另写信求尧阶,租谷要格外轻,但是路远,至少也要耕六十亩,才能生活。
    尧阶寿屏,托心斋带回,严丽生在湘乡,不理公事,作官不廉洁,声名狼藉,如果
查到有他的真实劣绩,或者案子,不妨抄录付来京城,因为有御史在儿子处查访,但要
机密。四弟、六弟考试,不知考得如何?得中,不足以高兴;不中,也不足以忧虑,总
以发奋读书为主,史书要天天看,不可问断,九弟看《易知录》,现已看到隋朝,温习
经书要先穷研一种经书,然后再治其他,不能兼研并鹜,一无所得。儿子谨禀父母亲大
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一年八月初三日)禀父母·借银寄回家用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十四日接家信,内有父亲叔父并丹阁叔信各一件,得悉丹阁
叔入伴,且堂上各大人康煌,不胜次幸!男于八月初六日,移寓绳匠胡同,北头路东,
屋甚好,共古八间,每月房租京钱二十千文,前在棉花胡同,房甚逼厌,此时房屋爽垲,
气象轩敞;男与九弟言,恨不能接堂上各大人来京住此。
    男身体平安,九弟亦如常,前不过小恙,两日即愈,示服补剂,甲三自病体复原后,
日见肥胖,每日欢呼趋走,精神不倦,家妇亦如恒,九弟《礼记》读完,现读《周礼》。
心斋兄于八月十六日,男向渠惜银四二千,付寄家用,渠允于到湘乡时,送银廿八两交
勤七处,转交男家,且言万不致误,男订待渠到京日,偿还其银,若到家中、不必还他,
又男寄有冬菜一篓,朱尧阶寿屏一付,在心斋处,冬菜托勤七叔送至家,寿屏托交朱啸
山转寄。
    香海处,月内准有信去,王雅园处,去冬有信去,至今无回信,殊不可解,颜字不
宜写白折,男拟防改临褚柳,去年跪托叔父大人之事,承已代觅一具,感戴之至!稽首
万拜,若得再觅一具,即于今冬明春办就更妙,敬时叔父,另有一函。在京一切自知谨
慎,跪禀。(道光二十一·年八月十七日)
    【注释】
    ①爽垲:清爽干燥。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十四日接到家信,内有父亲、叔父、丹阁叔的信各一件,知
道丹阁叔考取县学生员,堂上各大人身体康健,不胜欣幸!儿子于八月初六日,移住绳
匠胡同北头东屋,房子很好,一共十八间,每月房租京钱二十千文,以前在棉花胡同,
房子太促,现在房子清爽干燥,气象轩敞,儿子和九弟说,恨不能接堂上各大人来京城
居住。
    儿子身体平安,九弟也如常,日前不过一点小病,两天便好了,没有吃补药,甲三
自病体复原后,一夭天胖了,每天欢呼趋走,精神不倦,长媳妇也如常,九弟《礼记》
已读完,现在读《周礼》,心斋兄在八月十六日,儿子向他借银四十千,寄回家用,他
答应到湘乡时,送银子二十八两交勤七处,转交儿子家,并且说万无一失,儿子与他约
定,他回京城时,偿还他,如果到家里,不必还他,又儿子寄有冬菜一篓,先尧阶寿屏
一付,在心斋处,冬菜托交勤七叔送到家里,寿屏托交朱啸山转寄。
    香海处,月内准定有信去,王睢园处,去年冬天有信去,至今没有因信,真不可理
解。颜字不适且写白折,儿子准备改临褚、柳。去年跪托叔父大人的事,承他找了一具,
感激之至!叩头万拜。如果再找一具,就在今冬明春办更妙,敬谢叔父,另有信一封,
在京城一切自己知道谨慎,儿子跪禀。(道光二十一年八月十七日)禀父母·在外借债过年
    【原文】
    男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昨十二月十六日,奉到手谕,知家中百事顺遂,不胜欣幸!
男等在京,身体平安,孙男孙女皆好,现在共用四人,荆七专抱,孙男以春梅事多,不
兼顾也,孙男每日清晨,与男同起,即送出外,夜始接归上房,孙女满月有客一席,九
弟读书,近有李碧峰同居,较有乐趣,男精神不甚好,不能勤教,亦不督责,每日兄弟
笑语欢娱,萧然自乐,而九弟似有进境,兹将昨日裸文原稿呈上。
    男今年过年,除用去会馆房租六十千外,又借银五十两,前日冀望外间或有炭资之
赠,今冬乃绝无此项,闻今年家中可尽完旧债,是男在外有负累,而家无负累,此最可
喜之事,岱云则南北负累,时常忧贫,然其人忠信笃敬①,见信于人,亦无窘迫之时。
    同乡京官俞侧青先生告假,拟明年春初出京,男便附鹿肉,托渠带回,杜兰溪周华
南皆拟送家眷出京,岱云约男同送家眷,不肯送,渠谋亦中止,彭山屺出京,男为代借
五十全,昨已如数付来。心斋临行时,约送银廿八两至勤七叔处,转交我家,不知能践
言否?嗣后家中信来,四弟、六弟各写数行,能写长信更好,谨禀。(道光二十一年十
二月二十一日)
    【注释】
    ①忠信笃敬:指忠诚可信,笃厚可敬。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昨十二月十六日,按到手谕,知道家里百事顺遂,不胜欣幸!
儿子等在京城,身体平安。孙儿孙女都好,京寓现在请了四人,荆七专门带人,孙儿因
春梅事情多了,不能兼顾的缘故。孙儿每天早晨,与儿子同时起床,便送他出外,晚上
才接回上房,孙女满月,请了一桌。九弟读书,近来有李碧峰同住,比较有乐趣,儿子
精神不很好,不能勤教,也不督责,每天兄弟笑语欢娱,治然自乐,而九弟似乎有了进
步,现将昨天的课文原稿呈上。
    儿子今年过年,除花掉会馆房租人十千以外,又借了五十两银。前天希望外面或者
会送寒炭费,今年冬天绝没有这个项目,今年家里可以把旧债还清。儿子在外有负担拖
累,家里没有,这是最可喜的事,岱云则南北两方面负担扛累,时常忧贫,这个人忠诚
可信,笃厚敬重;使人相主,也没有窘迫的时候。
    同乡京官俞岱青先生告假,准备明年春初离京,儿子托便附回鹿肉,托他带回。杜
兰溪、周华甫准备送家眷离京。岱云约儿子同送家眷,儿子不肯送,他的计划只得停止,
彭山屺离京,儿子为他代借了五十两银子,昨已如数付来,心斋临走时,约他送二十八
两银子到勤七叔处,转交我家,不知道他能照着办不?以后家中来信,四弟、六弟各写
几行,能够写长信更好,儿子谨禀。(道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一日)禀父母·家中费用窘迫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男与九弟身体清洁,家妇亦平安,孙男甲三体好,每日吃粥两
顿,不吃零星饮食,去冬已能讲话,孙女亦体好,乳食最多,合寓顺适。今年新正①,
景象阳和,较去年正月,甚为燠暖。
    兹因俞岱青先生南回,付鹿脯一方,以为堂上大人甘旨之需,鹿肉恐难寄远,故薰
腊附回,此间现有煎腊肉猪舌猪心腊鱼之类,与家中无异,如有便附物来京,望附茶叶
大布而已。茶叶须托朱尧阶清明时在水丰买,则其价亦廉,茶叶亦好,家中之布,附至
此问,为用甚大,但家中费用窘迫,无钱办此耳。
    同县李碧峰,若不堪言,男代为张罗,已觅得馆,每月学俸银三两。在男处将住三
月,所费无几,而彼则感激难名,馆地现尚未定,大约可成。在京一切自知谨慎,即请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二年正月初七日)
    【注释】
    ①新正:指新春正月。
    【译文】
    儿子国藩跪着禀告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儿子与九弟身体清洁,长媳妇也平安,孙儿甲三身体好,每天
吃两顿粥,不吃零食,去年冬天已经能说话。孙女身体也好,吃乳很多,全家顺适,今
年新正,景象阳和,比去年正月,要暖和些。
    兹因俞岱青先生南回,付鹿脯一方,供堂上大人食用,因路程远,鹿肉薰腊了一下。
这里现在有薰腊肉、猪舌、猪心、腊鱼之类,与家里一样,如有便人来京城,希望只附
茶叶,大布罢了。茶叶要托朱尧阶清明时节在永丰买,价格便宜,茶叶也好,家里的布,
附到这里,用处很大,只是家里窘迫,没有钱办这些。
    同县李碧峰,昔不堪言,儿子代为张罗,已找到教书的馆地,每月学钱三两银子。
他在儿子处将住三个月,所费没有多少,而他却非常感激,馆地现在还没有定,大约会
成功,在京一切自己知道谨慎,即请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二年正月初七日)禀祖父母·要叔父教训诸弟以管家事
    【原文】
    孙男国藩脆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四月廿一日,接壬寅第二号家信,内祖父父亲叔父手书各一,
两弟信并诗文俱收,伏读祖父家谕,字迹与早年相同,知精神较健,家中老幼平安,不
胜欣幸。游子在外,最重惟平安二字,承叔父代办寿具,兄弟感恩,何以图报?
    湘潭带漆,必须多带,此物难辨真假,不可邀人去同买,反有奸弊①。在省考试时,
与朋友问看漆之法,多问则必能知一二。若临买时,向纸行邀人同去,则必心亏。如不
知看漆之法,则今年不必买太多,待明年讲究熟习,再买不迟,今年漆新寿具之时,祖
父母寿具,必须加漆。以后每年加漆一次,四具同加,约计每年漆钱多少,写信来京,
付至省城甚易,此事万不可从俭,子孙所为报恩之处,惟此最为切产,其余毕竟虚文也。
孙意总以厚漆为主,由一层以加至数十层,愈厚愈坚,不必多用瓷灰夏布等物,恐其与
漆不相胶粘,历久而脱壳也,然此事孙未尝经历讲究,不知如何而后尽善。家中如何办
法,望四弟写信详细告知,更望叔父教训诸弟,经理家事。
    心斋兄去年临行时,言到县即送银廿八两至我家,孙因十叔所代之钱,恐家中年底
难办,故向心斋通挪,因渠曾挪过孙的,今渠既未送来,则不必向渠借也。家中目下敷
用不缺,此孙所第一放心者,孙在京已借银二百两,此地通挪甚易,故不甚窘迫,恐不
能顾家耳。
    曾孙妹妹二人体甚好,四月念三日,已种牛痘,万无一失,系广东京官,设局济活
贫家婴儿,不取一钱,兹附回各法一张,敬呈慈览,湘潭长沙皆有牛痘公局,可惜乡间
无人知之。
    英夷去年攻占浙江宁波府及定海镇海两县,今年退出宁波,攻占乍浦可痛恨,京城
人心,安静如无事时,想不日可殄灭也。孙谨禀。(道光二十十年四月廿七日)
    【注释】
    ①奸弊:奸,诈的弊病。
    ②通挪:互相挪借钱财。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四月二十一口,接到壬寅第二号信,其中祖父,父亲,叔父
亲笔信各一封,两位弟弟的信和诗文都收到了,伏读祖父手谕,字迹和早年相同,知道
精神比较强健,家中老少平安,不胜欣幸!游子在外,最重要的只有“平安”二字,承
叔父代办寿具,我们兄弟十分感恩,不知如何如何报答?
    湘潭带漆,必须多带,这种东西难以分清真货假货,不可以邀人去同买,反而有奸
诈弊病产生。在省考试时,向朋友请教看漆的方法,多问就能略知一二了,如果临买漆
时,向纸行邀人同去,那一定吃亏,如不知看漆的方法,那今年不必买得大多,而必须
加漆。以后每年加漆一次,四具同时加,大约每年漆钱要多少,写信来京城,孙儿付到
省城很容易,这件事万万不可以从俭,子孙所要报恩的地方,只有这个最为切实,其余
的都是空文章,孙儿的意思,总以厚漆为主,由一层加到几十层,越厚越坚固,不必多
用瓷灰、夏布等,恐怕这些东西与漆不相粘合,时间久了会脱壳。然而这件事孙儿没有
经历讲究,不知道要怎样,不知道要怎样做才尽善尽美。家中怎么办,希望四弟详细写
信告知,更希望叔父教训几位弟弟,经理家事。
    心斋兄去年临走时,说到县便送银二十八两到我家,孙儿因为十叔所代的钱,恐家
里年底难办,所以向心斋挪借,因他曾经挪过孙几的,现在他既然没有送来,那就不必
向他借了。家里现在还不缺钱花,是孙儿所第一放心的,孙儿在京城,已借了银子二百
两。这里挪借很容易,所以不很窘迫,只恐怕不能顾家。
    曾孙妹妹两人身体很好。四月二十三日,已种了牛痘,万无一失,是广东京官设局
救济贫困婴儿,不取分文。现寄回种牛痘法一张,敬呈堂上大人一看。湘潭、长沙都有
牛痘公局,可惜乡里没有一人知道。
    英夷去年攻占浙江宁波府及定海、镇海两县,今年退出宁波,攻占乍浦,极可痛恨,
京城人心,安静得好象没事一样,我想不久当可歼灭的。孙儿谨禀。(道光二十二年四
月二十六日)禀祖父母·无钱寄回家
    【原文】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孙兄弟在京平安,孙妇身体如常。曾孙兄妹二人种痘后,现
花极佳,男种六颗,出五颗,女种四颗,出三颗,并皆清吉,寓内上下平善。
    逆夷海氛甚恶,现在江苏滋扰,宝山失守,官兵退缩不前,反在民间骚扰,不知何
日,方可荡平。天津防堵甚严,或可无虑,同乡何子贞全家住南京,闻又将进京,谢果
堂太守,于六月进京,初意欲捐复,多恐不能,郑莘田放贵州西道,黎樾乔转京畿道,
同乡京官,绝少在京。
    孙光景虽艰,而各处通挪,从无窘迫之时,但不能寄货回家,以奉甘旨之需①,时
深愧惊,前寄书征一表叔,言将代作墓志,刻下实无便可寄,蕙妹移居后,究不知光景
如何?孙时为挂念,若有家信来京,里详明书示,孙在京自当谨慎,足以仰慰慈怀,孙
谨禀。(道光二十年六月初十日)
    【注释】
    ①甘旨之需:指父母的生活需求。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孙儿兄弟在京平安,孙媳妇身体如常。曾孙兄妹二人种痘后,
现出痘情形很好,曾孙子种六颗,出了五颗,曾孙女种四颗,出三颗。都清吉。全家上
下平善。
    洋人和逆匪在沿海闹得很嚣张,现在江苏滋扰,宝山失守了。官兵退缩不敢前进,
反而在民间骚扰,不知哪天才能平定,天津防范堵截很严密,或者可以无虑,同乡何子
贞全住南京,听产又将进京,谢果堂太守,于六月进京,原来的意思是捐复,恐怕不能
办到,郑辜田放了贵州贵西道。黎榴乔转京哉道。同乡京,在京的很少。
    孙儿的光景虽说很艰难,而到处挪借,从来没有受过窘迫,但不能寄钱回家,以奉
侍父母祖父的生活需要,时刻深深感到惭愧,前不久写信给征一表叔,说将代作墓志,
眼下实在没有便人可寄。蕙妹搬家后,光景究竟怎么样?孙儿时时挂念,如有家信来京
城,希望详细明白告诉我。孙儿在京自当谨慎,才能使堂上大人得到安慰。孙儿谨禀。
(道光二十二年六月初十日)禀父母·寄银还债济人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男在四川,于十一月廿日返京,彼时无折弁回南,至十二月
十六日始发家信,十二月除夕又发一信,交曾受恬处,受恬名兴仁,善化丙子举人,任
江西分宜县知县,上年进京引见,正月初四日出都,迂道由长沙回江西;男与心斋各借
银一百两,与渠作途费,男又托渠带银三百两,系蓝布密缝三包,鹿胶二斤半,阿胶二
斤,共一包,高丽参半斤一包,荆七银四十两一包,又信一封,交陈宅,托其代为收下,
面交六弟九弟,大约二月下旬可到省。
    受恬所借之银百两,若在省能还更好,若不能还,亦不能急索;俟渠到江西必还,
只订定妥交陈宅,毋寄不可靠之人耳,若六月尚未到,则写信寄京,男作信至江西催取
也。
    廿二夜,男接家信,得悉一切,欣喜之至!祖父大人七旬晋一大庆,不知家中开筵
否?男在京仅一席,以去年庆寿故也,祖母大人小恙旋愈,甚喜!以后断不可上楼,不
可理家事,叔父大人之病,不知究竟如何?下次求详书示知,男前次信回,言付银千两
至家,以六百为家中完债及零用之费,以四百为馈赠戚族之用,昨由受恬处寄归四百,
即分送戚族可也,其余六百,朱啸山处兑钱百三十千,即除去一百两,四月间再付五百
回家,与同乡公车带回,不同县者亦可男自有斟酌也。
    男自四川归后,身体发胖,精神甚好,夜间不出门,虽未畜车①,而每出必以车,
无一处徒步;保养之法,大人尽可放心,男妇及孙男女皆平安,本家心斋,男待他甚好,
渠亦凡事必问,男所作诗赋,男知无不言。冯树堂于正月十六来男寓住,目前渠自用功,
男尽心与之讲究一切,会试后,即命孙儿上学,每月修金四两。郭筠仙进京,亦在男处
住,现在尚未到,四川门生,已到四人,二月间即考国子监学正。
    今年正月初三,下诏举行恩科,明年皇太后万寿,定有覃恩,可请诰封,川国所最
为切望者也,去年因科场舞弊,皇上命部议定,以后新举人到京,皆于二月十五复试;
倘有理文荒谬者,分别革职停科等罚,甚可惧也!在京一切,男自知慎,余容续陈,谨
禀。(道光二十四年正月正月廿五日)
    【注释】
    ①畜车:自置车辆。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儿子在四川,于十一月二十日回到京城。那时没有折弁回湖
南,到十二月十六日才发家信,十二月除夕,又发一封信,交曾受恬处。受恬名兴仁,
善化丙子举人,任江西分宜县知县,去年进京引见,正月初四日离京,绕道由长沙回江
西,儿子与心斋各借银子一百两给他作路费,儿子又托他带了三百两银子,是蓝布密缝
的三包。鹿胶二斤半,阿胶两斤,共一包,高丽参半斤,一包。荆七的银子四十两,一
包。又信一封,交陈宅,托他代收,面交六弟九弟,大约二月下旬可以到省。
    受恬所借的一百两银子,如果在省里能还更好,如不能还,也不要急于索取,等他
到江西后必须归还,只交代他一定交陈宅,不要托不可靠的人,如果六月还没有到,那
写信给我,儿子再写信到江西去催取。
    二十二日晚,儿子接到家信,得知一切,欣喜之至!祖父大人七十岁晋一的大庆,
不知家里开了筵席没有?儿子在京城只办了一桌,因为去年已做过七十大寿的缘故,祖
母大人小病马上好了,很高兴,以后决不能上楼不可以管家务,叔父大人的病,不知究
竟怎样?下次求家里详细告知,儿子上次的家信,说付银子一千两到家里,用六百两还
债和零用,用四百两送亲戚族人,昨由受恬处寄回四百两,就送亲戚族人吧,其余六百,
朱啸山处兑钱百三十千,即除去一百两,四月间再付五百两回,与同乡入京应试的举人
带回,不同县的也可以,儿子自有考虑的。
    儿了自四川回后,身体发胖,精神很好,晚上不出门,虽然自己没有专车,但每次
出门必定用车,没有一处是走路,保养的方法,大人尽可放心,儿媳妇及孙儿孙女都平
安,本家心斋,儿子待他很好,他也什么事都请教,儿子所作赋,儿子知无不言,冯树
堂在正月十六日来儿子处住,目前他自己用功,儿子尽和他讲究一切,会试以后,就叫
孙儿上学,每月学贫四两,郭筠仙进京,也在儿子处住,现在还没有到,四川门生,已
到了四个,二月间就考国子监学正。
    今年正月初三,皇上已下诏举行恩科,明年皇太后万寿,定有覃恩,可请诰封,这
是儿子最为关注的。去年因为考场舞弊,皇上命令部里讨论,以后举人到京,都在二月
十五复试,倘若有文理荒谬的人,对主考官员分别给予革职、停科等处罚,很可怕的。
在京一切,自己知道谨慎。其余容以后再陈,儿子国藩。(道光十四年正月二十五日)致诸弟·取款及托带银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二月有折差到京,余因眼蒙,故未写信,三月初三,接到正月付四
所发家信,无事不详悉,欣喜之至!此次眼尚微红,不敢多作字,故未另禀堂上,一切
详此书中,烦弟等代禀告焉,去年所寄,余有分债亲族之意,厥后①屡次信问,总未详
明示悉,顷奉父亲示谕云:“皆已周到,酌量减半。”然以余所闻,亦有过于半者,亦
有不及一半者,下次信来,务求九弟开一单告我为幸!
    受恬之钱,既专使去取,余又有京信去,想必可以取回,则可以还江岷山东海之项
矣,氓山东海之银,本有利息,余拟送他高丽参共半斤,挂屏对联各一付,或者可少减
利钱,待公车归时带回。父亲手谕,要寄百两回家,亦待公车带回,有此一项,则可以
还率五之钱矣,率五想已到家,渠是好体面之人,不合责备他,惟以体面待他,渠亦自
然学好。兰姊买田,可喜之至!惟与人同居,小事要看松些,不可在讨人恼。
    欧阳牧云要与我重订婚姻,我非不愿,但渠与其妹是同胞所生,兄妹之子女,犹然
骨肉也,古者婚姻之道,所以厚别也,故同姓不婚,中表为婚,此俗礼之大失,譬如嫁
女而号泣,奠礼而三献,丧事而用乐,此皆俗礼之失,孝辈不可不力辨之,四弟以此义
告牧云,吾徐当作信复告也。
    罗芸皋于二月十八日到京,路上备尝辛苦,为从来迸京者所未有,地廿七日在圆明
园正大光明殿补行复试,所带小菜布匹茶叶,俱已收到,但不知付物甚多,何以并无家
信?四弟去年所寄诗,已圈批寄还,不知收到否?汪觉庵师寿文,大约在八月前付到。
五十已纳征礼忧,可贺可贺!朱家气象甚好,但劝其少学官款,我家亦然,啸山接到咨
文,上有祖母已殁字样,甚为哀痛,归思极迫,余再三劝解,场后即来余寓同住,我家
共住三人,郭二于二月初八日到京,复试二等第八。树堂榜后要南归,将来择师尚未定。
    六弟信中言功课在廉让之间,引语殊不可解,所需书籍,惟《子史精化》家中现有,
准托公车带归,《汉魏六朝百三家》,京城甚贵,余已托人在扬州买,尚未接到。《稗
海》及《绥寇纪略》亦贵,且寄此书与人,则帮人车价,因此书尚非吾弟所宜急务者,
故不买寄,元明名古文,尚无选本,近来邵蕙西已选元文,渠劝我选明文,我因无暇,
尚未选,古文选本,惟姚姬传先生所选本最好,吾近来圈过一遍,可于公车带回,六弟
用墨笔加圈一遍可也。
    九弟诗大进,读之为之距跃三日,即和四章寄回,树堂筠仙意城三君,皆各有和章,
诗之为道,各人门径不同,难执一已成见以概论,吾前教四弟学袁简斋,以四弟笔情与
袁相近也,今观九弟笔情,则与元遗山相近,吾教诸弟学诗无别法,但须看一家之专集,
不可读选本,以汨没②性灵,至要至要!
    吾于五七古学社韩,五六律学杜,此二家无一字不细看,外此则古诗学苏黄,律诗
学义山,此三家,亦无一字不着,五家之外;则用功浅矣,我之门径如此,诸弟或从我
行,或别寻门径随人性之所近而为之可耳,余近来事极紊,然无日不着书,今年已批韩
诗一部,正月十八批毕,现在批史记三之二,大约四月可批完。诸弟所看书,望详示,
邻里有事,京望示知,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三月初五日)
    【注释】
    ①厥后:过后。
    ②汩没:埋没,掩没。
    【译文】
    四位老弟兄下:
    二月通信兵到京,我因为眼睛蒙障,所以没有写信,三月初三,接到正月二十囚日
所发家庸,没有事情不详知,欣喜之至!这次眼还微微呈红色,不敢多写字,所以没有
另外写信禀告堂上大人,一切详写在这封信里,烦弟弟们代为禀告,去年所寄银子,我
有分送亲戚族人的意思,以后多次写信询问,都没有得到详细明白的回示,刚奉父亲示
谕说:“都已周到办理,考虑具体情况减少一半。”然而,从我听说的,也有超过一半
的,也有不到一半的,下次来信,务求九弟开一个单子告我为幸!
    受恬的钱,既然派专人去取了,我又有信去催,想必可以取回,那就可以还清江氓
山、东海的帐了,氓山、东海的银子本来有利息,我准备送他高丽参半斤,挂屏、对联
各一付,或者可以减少一点利息,等官车回时带回,父亲之谕,要寄一百两回家,也等
官车带回,有这一笔钱,那就可以还率五的钱了,率五想必已到家,他是好体面的人,
不要时刻责备他,只以体面对待他,他也自然会学好,兰姊买田,可喜之至!只是与别
人同住,小事情要看轻松点,不可处处讨人嫌。
    欧阳牧云要与我家重订婚姻,我不是不愿意,但他与他妹妹是同胞所生,兄妹的子
女、好比骨肉亲人,古人的婚姻观念,所以非常注重区别,所以同姓不通婚,亲老表为
婚,是世俗礼仪的大忌,如嫁女时哭泣,祭礼时三献,丧事时用乐器,都是习俗不允许
的,我们不可以不加明辨,四弟要把这个意思告诉牧云,我过些时候也会给他复信。
    罗芸皋于二月十人日到京,路上辛苦备尝,为从来来京城的人所没有的,二十六日,
在圆明园正大光明殿补行复试,所带小菜、布匹茶叶,都已收到,但不知寄东西多,却
没有信?四弟去年所寄的诗,已圈批寄回,不知收到没有?汪觉庵师的寿文,大约在八
月前寄到,五十已纳征礼成,可喜可贺!朱家气象很好,但劝他少学官员款式,我家也
一橛,啸山接到咨文,上有“祖母已殁”的字样,很是哀痛,很想回家,我再三劝他,
考试以后便到我家同住,我家共住三人,郭二于二月初八日到京,复试中了二等第八名,
树堂发榜后要回湖南,将来选择谁当老师还没有定。
    六弟信中说功课在廉让之间,这句话真不好理解,所需书籍,只《子史精华》家里
现有,准托官车带回,《汉魏六朝百三家》,京城很贵,我已托人到扬州买,还没有接
到。《稗海》和《绥寇纪略》也贵,并且托寄这本书,要付人家车费,这本书还不是弟
弟现在急需读的,所以不买了,《无名明古文》,还没有选本,近来邵蕙西已选元文,
他劝我选明文,我因没有空,还没有选,古文选本,只有姚姬传先生所选本最好,我近
来圈过一遍,可托官车带回,六弟用墨笔加圈一遍吧!
    九弟写诗在有进步,读了为他高兴得跳个不止,马上和了四章寄回,树堂、筠仙、
意诚三君,都各有和诗,诗为文学的一种形式,各人的门径不相同,难于偏执一个人的
见解去概括议论,我从前教四弟学袁简斋,是因为四弟的诗情与袁相近,现在看九弟的
风格,则和元遗生相近,我教弟弟们学诗没有别的方法,强调要看一家的专集,不可以
读选本,以致把自己的性灵、个性弄没了,至为重要啊!
    我对于五、七言古体学杜、韩,五、七言律诗学杜,这两家没有一个字细看,此外,
古诗学苏,黄,律诗学文山,我三家也没有一个字不看,五家之上,用的工夫就浅了,
我的门径就这样,弟弟们或者走我的门,或者另外找自己的门径,随自己的性情相近的
去作好了,我近来事情很繁,但没有一天不看书,今年已批韩诗一部,正月十八日批完,
现在批《史记》三分之二,大约四月可批完,弟弟们所看的书,希望详细告诉我,邻里
间有事,也希望告知。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三月初五)禀父母·送参冀减息银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男于三月初六日,蒙恩得分会试房,四月十一日,发榜出场,身体清
吉,合室平安,所有一切事宜,写信交折差先寄。兹因啸山还家,托带纹银百两,高丽
参斤半,《子史精华》六套,《古文辞类纂》二套,《绥寇纪略》一套,皆六弟信要看
之书。
    高丽参,男意送江岷山东海二家六两,以冀①少减息银。又送金虔竺之尊人二两,
以报东道之谊,听大人裁处,男尚办有送朱岚暄挂屏,候郭筠仙带回,又有寿屏及考式
笔等物,亦俟他处寄回,余俟续具,男谨禀。(道光二十五年四月十五日)
    【注释】
    ①冀:希望。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儿子于三月初六日,蒙皇上恩典得了分会试房,四月十一日,发榜出
场,身体清吉平安,全家平安,所有一切事宜,写信交通信兵先寄,兹因啸山回家,托
他带纹银一百两,高丽参斤半,《子史精华》六套,《古文辞类纂》两套,《绥寇纪略》
一套,都是六弟来信要看的书。
    高丽参,儿子的意思,送江氓山、东海两家六两,希望减少息钱,又送金虔竺的尊
人二两,以报他东道的情谊,听大人裁处,儿子还办有送朱岚暄挂屏,等郭筠仙带口,
又有寿屏及考试用笔等,也等他处寄回,其余等下次再禀告,儿子谨禀。(道光二十五
年四月十五日)禀父母·取借款须专人去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大人万福金安。男于五月中旬,染瘟症,服药即效,已痊愈矣,而余热未尽,
近日头上生癣,身上生热毒,每日服银花甘草等药,医云:“内热未故,宜发不宜遏抑,
身上之毒,至秋即可全好,头上之癣,亦不至蔓延。”又云:“恐家中祖坟上有不洁处,
虽不宜扰动,亦不可不打扫。”男以皮肤之患,不甚经意,仍读书应酬如故,饮食起居,
一切如故。
    男妇服附片高丽参熟地白术等药,已五十余日,饭量略加,尚未十分壮健。然行事
起居,亦复如常,孙男女四人,并皆平安,家中仆婢皆好,前有信言寄金年伯高丽参二
两,此万不可少,望如数分送。去年所送戚族银,男至今未见全单,男年轻识浅,断不
敢自作主张,然家中诸事,男亦愿闻其详,求大人谕四弟将全单开示为望。
    诸弟考试,今年想必有所得,如得入学,但择亲属拜客,不必遍拜,亦不必请酒,
益恐亲族难于尖酬也,曾受恬去年所借钱,不知已寄到否?若未到,须专人去取,万不
可缓。①如心斋亦专差,则两家同去;如渠不专差,则我家独去,家中近日用度如何?
男意有人做官,则待邻里不可不略松②,而家用不可不守旧,不知是否?男谨禀。(道
光二十五年六月十九日)
    【注释】
    ①缓:迟缓。
    ②松:轻松。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儿子于五月中旬,传染瘟病,吃药马上见效,已经好了,但
余热没有尽,近口头上生癣,身上生热毒,每天吃银花、甘草这些药,医生说:“内热
没有散,适且发出来不宜压下去,身上的毒,到秋天当可好,头上的癣,也不至于蔓延,”
又说:“恐怕祖坟上有不干净的地方,虽说不适合去挑动,也不可以不打扫。”(编者
按:此纯系迷信。)儿子以为是皮肤上的病,不很留意,仍旧读书、应酬,饮食起居,
一切照常。
    儿媳妇吃附片、高丽参、熟地、的术这些药,已五十多天,还没有十分健壮,但做
事起居也照常了,孙儿孙女四个都平安。家中婢女、仆人都好,前有信说寄金年伯高丽
参二两,这万万不可少,希望如数分送,去年送亲戚族人的银子,儿至今没有见到全部
清单,儿子年轻识浅,决不敢自作主张,但家中的事情,儿子还是想详细知道,求大人
叫四弟把单子开示为盼。
    弟弟们的考试,今年想必有所得,如果能入学,只要选择亲属拜客,不必普遍的拜,
也不必请酒,因为怕亲戚族人难于应酬。曾受恬去年所借的钱,不知已经寄到没有?如
果没有到,要专人去取,万万不可以迟,如心斋也派专差,那么两家一起去,如他不派
专差,那我家一家去,家中近日用度如何?儿子的意思有人做官,那对待邻里不可以不
略为宽松,而家用不可以不仍旧照旧,不知对不?儿子谨禀。(道光二十五年六月十九
日)禀父母·在京事事节俭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礼次,正月十五日,接到父亲,叔父十一月二十所发手书,敬悉一切,
但折弃于腊月念八,在长沙起程,不知四弟何以尚未到省?祖母葬地,易敬臣之产甚是,
男去冬已写信与朱尧阶,请渠寻地,兹又寄书与敬臣,尧阶看妥之后,可请敬臣一看,
以尧阶为主,而以敬臣为辅,尧阶看定后,若毫无疑议,不再请敬臣可也,若有疑议,
则请渠二人商之,男书先寄去,不再请敬臣可也,若有疑议,则请渠二人商之,男书先
寄去,若请他时,四弟再写一信去,男有信禀祖父大人,不知祖父可允从否?若执意不
听,则遵命不敢违拗,求大人相机而行。
    大人念及京中恐无钱用,男在京事事省俭,偶值阙乏①之时,尚有朋友可以通挪,
去年家中收各项,约共五百金,望收藏二百勿用,以备不时之需,丁戊二年不考差,男
恐无钱寄回,男在京用度,自有打算,大人不必挂心,此间情形,四弟必能详言之,家
中办丧事情形,亦望四弟详告,共发孝衣几十件,飨祭几堂,远处来吊者几人,一一细
载为幸!
    男身体平安,一男四女,痘后俱好,男妇亦如常,闻母亲想六弟回家,叔父信来,
亦欲六弟随公车南旋;此事须由六弟自家作主,男不劝之归,亦不敢留,家中诸务浩繁,
四弟可一人经理;九弟季弟,必须读书,万不可耽搁他,九弟季弟亦万不可懒散自弃,
去年江西之行,已不免为人所窃笑,以后切不可轻举妄动,只要天不管,地不管,伏案
用功而已,在京时时想望者,只望诸弟中有一发愤自立之人,虽不得科名,亦是男的大
帮手,万望家中勿以琐事耽搁九弟季弟;亦望两弟鉴我苦心,结实用功也,男之癣疾,
近又小发,但不似去春之甚耳,同乡各家如常,刘月搓已于十五日到京,余俟续呈,谨
禀。(道光二十六年正月十八日)
    【注释】
    ①阙乏:缺乏。
    【译文】
    儿子国藩谨禀
    父母亲大人礼次,正月十五日,接到父亲、叔父十一月二十日所发手书,敬悉一切,
但通信兵于腊月二十八日,在长沙起程,不知四弟何以还没有到省城?祖父葬地,易敬
臣的说法很对,儿子去年冬天已写信给朱尧阶,请他选一块地方,现又寄信与敬臣。尧
阶看妥之后,可给敬臣看一看,以尧阶为主,以敬臣为辅,尧阶看定之后,如果没有一
点疑义了不再请敬臣也可以,如果有疑义,那不请他二人商量,儿子的信先寄去,如果
请他时,四弟再写信去,儿子有信禀告祖父大人,不知祖父大人答应吗?如执意不听,
那就遵命不耽违反,求大人相机而行。
    大人挂念京城恐怕缺钱用,儿子在京城事事俭省,偶尔遇到缺钱的时候,还有朋友
可以挪借,去年家里各项收入,大约共五百两,希望收藏二百两不用,以备不时之需,
丁戊二年不考差,恐怕儿子没有钱寄回家,儿子在京城的用度,自己有打算,大人不必
挂念,这边的情形,四弟一定可详细介绍,飨祭几堂,远处来吊丧的多少人,请一一详
细写明。
    儿子身体平安,一男四女,种痘以后都好。儿媳妇也如常,听说母亲想叫六弟回家,
叔父来信,也想要六弟随官车回家,这件事要由六弟自己作主,儿子不劝他回,也不留
他,家中事务浩蔗,四弟可以一个人经理,九弟季弟必须读书,万万不可耽搁,九弟季
弟也万万不可以们散自弃,去年江西之行,已不免为人家暗笑,以后切不可轻举妄动,
只要夭不管,地不管,伏案用功罢了,儿子在京城时刻想的,只希望弟弟们中间,有一
个发愤自立的人,虽说不一定得考取科名,也是儿子的大帮手,万万希望家里不要拿一
些琐细事,耽搁九弟季弟,也望两位弟弟鉴于我这一番苦心,扎实用功,儿子的癣疾,
近来又小发,但不像去年春天那样厉害,同乡各家如常,刘月搓已在十五日到京,其余
等以后再行禀告,儿子国藩谨禀。(道光二十六年正月十八日)禀叔父母·托人带银两归家
    【原文】
    侄国藩跪禀
    叔父母大人福安,九月初十日,接到四弟九弟季弟等信,系八月中在省城所发者,
知祖大人之病,又得稍减,九弟得补廪,不胜欣幸!前劳辛垓廉访,八月十一出京,侄
寄去衣包一个,计衣十件,不知已到否?侄有银数十两,欲寄回家,久无妙便。①十月
间武冈张君经赞回长沙,拟托带回,闻叔父为坍上公屋加工修治,侄亦欲寄银数十两,
为叔父助犒赏匠人之资,罗六所存银廿二两在侄处,右三项,皆拟托张君带归。
    前欧阳沧溟先生馆事,伍太尊已复书季仙九先生,兹季师又回一信于伍处,侄便寄
家中,可送至欧阳家,嘱其即投伍府尊也,牧云又托查万崇轩先生选教馆迟早,兹已查
出,写一红条,大约明冬可选,此二事可嘱澄候写信告知牧云,侄等在京,身体平安,
常南陔先生欲为幼女许配纪泽,托郭筠仙说媒,李家尚未说定,两家似可对,不知堂上
大人之意若何?望未知,余容续具,侄谨禀,(道光二十八年九月十二日)
    【注释】
    ①妙便:可靠方便的人。
    【译文】
    侄儿国藩跪禀
    叔父母大人福安,九月初十日,接到四弟九弟季弟等的信,是八月中在省城所发的,
知祖父大人的病,又减轻了些,九弟补了廪生,不胜欣幸!前不久劳辛垓廉访,八月十
一口离京,侄儿寄去衣包一个,共计衣十件,不知已收到没有?侄儿有几十两银子想寄
回家,许久没有可靠方便的人,十月问,武冈张经赞君回长沙,准备托他带回,听说叔
父为坍上公屋加工修治,侄儿想寄几十两银子,作为协助叔父赏工匠的钱,罗六所存的
银子二十二两,在侄儿处,以上三项,都准备托张君带回。
    前欧阳沧溟先生谋教馆的事,伍太尊已复信季仙九先生,现季师又回一封信到伍太
尊处,托侄儿方便带到家里,可送到欧阳先生家,嘱咐他马上去投伍府尊,牧云又托查
万轩先生选教馆迟早,现已查出,写一红条,大约明年冬天可选,这两件事可嘱咐澄候
写信告知牧云,侄儿等在京城,身体平安,常南陔先生想以幼女配纪泽,托郭筠仙来说
媒,李家还没有说定,两家似乎可对,不知堂上大人的意思怎样?希望指示,其余以后
再行禀告示。侄谨禀。(道光二十八年九月十二日)致诸弟·家中务请略有积蓄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
    去腊寸六日,接温弟在湖北所发信,正月初八日,接诸弟腊月十五所发信,而温弟
在河南托邹墨林转寄一信,则至今未到,澄弟十一月十九所发一信,亦至今未到也,澄
弟生子,庆贺庆贺!吾与澄弟,去年报最,今年轮应温植洪三人报最矣,但植弟之媳问
已有吉语,恐政成当在温弟之前,植弟未免疾行先长耳,四位弟媳,问皆率母亲叔父之
教,能勤能俭,予闻之不胜欣喜!已办有材料,今春为四弟媳各制一衣,觅便即行寄回。
    澄弟捐监执照,说准于今年寄回,父亲中书呈祥,取麟趾呈祥之义也,前年温弟捐
监,叔父名书呈材,取天骤呈材之义也,当时恐六弟尚须小试,故捐监填名略变,以为
通融地步,而今温弟既一成不易,故用呈祥配呈材,暗寓麟字骥字于中,将来即分两房,
曰呈祥房曰呈材房,亦免得直写父叔官中耳。
    李子山曾希六族伯,托我捐功名,其伙计陈体元亦托捐,我丁酉年在栗江煤垄,此
二人待我不薄,若非煤垄之钱,则丁酉万不能进京,渠来托我,不能不应,拟今岁为之
办就,其银钱嘱渠送至我家,有便将执照付至家中,渠银钱一到,即发执照与渠可也,
即未收全,亦可发也,丁酉年办进京盘费,如朱文八王隧三隧六等,皆分文不借,则曾
陈二人,岂可不感①也哉?现在乔心农放常德知府,二月出京,四弟监照与二人执照,
大约可托渠带至湖南也。
    去年年内,各族戚之钱,不知如数散给否?若未给,望今春补给,免得我时时挂心,
考试者十千,及乞丐之十千,不审皆给否?务乞详以示我,竹山湾找当价,不知比楚善
叔一头原价何如?乞明告我,即买竹山湾,又买庙堂上,银钱一空,似非所宜,以后望
家中毋买田,须略积钱,以备不时之需。
    植弟诗才颇好,但须看古体专集一家,乃有把握,万不可徒看选本;植弟则一无所
看,故无把握也,季洪诗文,难于进功,须用心习字,将来即学叔父之规模,亦有功于
家庭。
    纪泽儿自去腊庞先生归河间,请李碧峰来代馆,日加奖护,悟性大进,一日忽自作
四言诗一篇,命题曰《舜征有苗篇》,余始不信;次日余与黄翥吾面试之,果能清顺,
或者得祖父德荫,小有成就,亦未可知,兹命其誉出寄呈堂上,以博一笑,然记性不好,
终不敢信其可造也,兹寄回正月初一至初十日上谕及宫门抄,以后按月寄归,予身体平
安,家中大小如常,二儿肥胖,余不一。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正月初十日)
    【注释】
    ①不感:不感动。
    ②奖赞:奖励,称赞。
    【译文】
    四位老弟足下:
    去年十二月二十六日,接到温弟在湖北所发的信,正月初八日,接弟弟们十二月十
二月十五日所发的信,而温弟在河南托邹墨林转寄的一封信,却至今没有收到,澄弟十
一月十九日所发的信,也至今没有收到,澄弟生了儿子,祝贺祝贺!我与澄弟去年是成
绩最好的,所以要报最,今年应该轮到温、植、洪三个报最了,但植弟的媳妇,据说有
了喜,生育应该在温弟之前,植弟不免走得前边去了,四位弟媳妇,听说都秉承母亲、
叔父的教导,又勤又俭,我听了非常高兴,已经办了材料,今年春天为四位弟媳妇各做
一件衣,找到便人寄回家。
    澄弟捐监生的执照,也准定在今年寄回,父亲名字与作呈祥,取麟趾呈祥的意义,
前年温弟捐监,叔父名字写作呈材,取天骥呈材的意义,当时恐怕六弟还要小考,所以
捐监填名字略微变了一下,以为通融的地步,而现在温弟既然一成不易,所以用呈祥配
呈材,暗暗包含麟字骥字在中间,将来就是分两房,一个叫呈祥房,一个叫呈材房,也
免官直接写父亲、叔父的官名。
    李子山、曾希六族伯,托我捐一个官名,他们的伙计陈体元也托我捐官,我丁酉年
在栗江煤垄,这两位待我很好,如果不是煤垄的钱,那丁酉年我万不能进京,他来托我,
不能不答应,准备今年为他们办好,需用的钱嘱咐他们达到我家,有便人便把执照寄回
家里,他的钱一到,便发执照给他好了,即使没有全部收齐,也可发给,丁酉年办进京
的路费,如朱文八、王隧三、遂六等,都分文不借,那曾、陈两人,岂不是令人感动吗?
现在乔心农放了常德知府,二月离京,四弟监生执照与曾、陈两人执照,大约可托他带
到湖南。
    去年一年内送各族人亲戚的钱,不知如数散给没有?如果没有,希望今部春天补发,
免得我时刻挂记,考试的十千,乞丐的十千,不知都给了没有?一责请详细告诉我,既
然买竹山湾,又买庙堂上,银钱都统统花光,好像不合适,以后希望家中不要买田,要
略为积点钱,以备不时之需。
    植弟诗才很好,但要看古体专集一家,才有把握,万万不可徒然去看选本,植弟什
么都不循,所以没有把握,季洪诗文,难以进步,要用心习字,将来就是学叔父的样榜,
也是有功于家庭的。
    纪泽儿自去年十二月庞先生回河南,请李碧峰来代课,每天奖励称赞,悟性大有进
步,一天,忽然自己作了一首四言诗,题目是《舜征有苗篇》,我开始不信,第二天与
黄翥吾当面考试,果能写得清顺,或者是得祖父的德泽余荫,小有成就,也不一定,现
命他誉正寄呈堂上大人,以博一笑,但记性不好,我还在怀疑他是否有造化,现寄回正
月初一至初十日上谕和宫门抄,以后按月寄回,我身体平安,家中大小如常,二儿肥胖,
余不一一。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正月初二日)谕纪泽·托人带银至京
    【原文】
    字谕纪泽儿:余于八月十四日,在湖北起行,十人日到岳州,由湘阴宁乡绕道,于
念三日到家,在腰裹新屋,痛哭吾母,廿五日至白杨坪老屋,敬谒吾祖星冈公坟墓,家
中老小平安,地方亦安静,合境团练,武艺颇好,土匪可以无虑。
    吾奉父亲大人之命,于九月十三日,暂厝①吾母于腰裹屋后,俟将来寻得吉地,再
行迁葬。家眷在京,暂时不必出京,俟长沙事平,再有信来,王吉云同年在湖北主考回
京,余交三百计金,托渠带京,想近日可到。
    余将发各处讣信,刻尚无暇,待九月再寄,京中寄回信,交湖北常大人处最妥,岳
父岳母,于廿五日来我家,身体甚好,尔可告知母,余不尽,涤生手示。(咸丰二年八
月计六日)
    【注释】
    ①厝:指埋葬。
    【译文】
    字谕纪泽儿
    我于八月十四日,在湖北起程,十八日到岳州,由湘阴、宁乡绕道,于二十三日到
家,在腰里新屋,痛掉我的母亲,二十五日到白杨坪老屋,敬谒了我祖星冈公坟墓。家
中老小平安。地方安静,到处办团练,武艺很好,土匪可以不必担心。
    我奉父亲大人的命令,于九月十三日,暂时安葬我母亲在腰里屋后,等将来找到吉
祥坟地,再行改葬,家眷在京城,暂时不要离京,等长沙的事平定后,再有信来,王吉
云同年在湖北主考回京,我交他三百二十两银子,再有信来,王吉云同年在湖北主考回
京,我交他三百二十两银了,托他带京,想必近日可到。
    我将发各处讣告,眼下没有空,等九月再寄,京在寄信回,可交湖北常大人处最妥
当,岳父岳母,都于二十五日来我家,身体很好,你可告诉你母亲,余不一一写了,涤
生手示。(咸丰二年八月二十六日)致诸弟·带归度岁之资
    【原文】
    澄候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廿五日遣春二维五归家,曾寄一函,并谕旨奏折二册,廿六日水师在九江开仗获胜,
陆路塔罗之军,在江北蕲州之莲花桥,大获胜仗,杀贼千余人,廿八日克复广济县城,
初一日在大河埔大获胜仗,初四日在黄梅城上,大获胜仗,初五日克复黄梅县城,该匪
数万,现屯踞江岸之小池口,与九江府城相对,塔罗之军,即日追至江岸,始可水陆夹
击,能将北岸扫除,然后可渡江以剿九江府之贼,自至九江后,即可专夫由武宁以达平
江长沙。
    兹由魏荫亭亲家还乡之便,付去银一百两,为家中卒岁之资,以三分计之,新屋人
多,取其二以供用,老屋人少,取其一以供用,外五十两一封,以送亲族各家,即往年
在京寄回之旧例也,以后我家光景略好,此项断不可缺,家中却不可过于宽裕;因处乱
世,愈穷愈好。
    我现在军中声名极好,所过灾害处,百姓爆竹焚香跪迎,送酒米猪羊来犒军者,络
绎不绝,以祖宗累世之厚德,使我一人食此隆报,享此荣名,寸心兢兢①,且愧且慎。
现在但愿官阶不再进,虚名不再张,常葆此以无咎②,即是持家守身之道,至军事之成
败利钝,此关乎国家之福,吾惟力尽人事,不敢存丝毫侥幸之心,诸弟禀告堂上大人,
不必悬念。
    冯树堂前有信来,要功牌百张,兹亦交荫享带归,望澄弟专差送至宝庆,妥交树堂
为要,衡州所捐之部照,已交朱峻明带去,外带照千张,交郭云仙,从原奏之所指也,
朱于初二日起行,江隆三亦同归,给渠钱已四十千,今年送亲族者,不必送隆三可也,
余不一一。(咸丰四年十一月初七日书于武穴舟中)
    【注释】
    ①寸心兢兢:指心里战战兢兢的样子。
    ②无咎:无过错。
    【译文】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二十五日派春二、维五回家,曾经寄了一封信,并谕旨奏折二册。二十六日水师在
九江开仗得胜,陆路塔罗的军队,在江北蕲州的莲花桥,大获全胜,杀敌二千多人,二
十八日史复广济县城,初一日在大河埔大获全胜,初四日在黄梅县城外,大获全胜,初
五日克复黄梅县城,敌军几万人,现屯踞江岸的小池口,和丸江府城相对,塔罗的军队,
当日追到江岸,便可水陆珍攻,能将北岸扫除,然后可以渡江进剿九江府之敌,自到九
江后,便可有专人由武宁到达平江、长沙。
    兹乘魏荫亭家回家之便,付去银子一百两,为家中年底的用度。分成三份,新屋人
多,可占两份供他们用,老屋人少,可分一份,外五十两的一封,送亲戚族人各家,即
往年的旧例,以后我家光景略好,这个项目决不可缺,家中却不可过于宽裕,因处在动
乱年代,越穷越好。
    我现在军队中声名极好,所过之处,百姓放爆竹,焚香跪着,迎接、送酒、米、猪、
羊来搞赏军队的,络绎不绝,以祖宗一代又一比积累下来的厚德,使我一个人得到隆重
的回报,享这么大的荣名,心里真是战战兢兢,又惭愧又谨慎,现在只愿官阶不要再升,
虚名不要再张大,保持现状,不出过失,便是持家守身的道理,至于军事的成与败,利
与不利,这是关系国家的福泽,我只能尽人事,不敢存一点侥幸心理,弟弟们请禀告堂
上大人,不必悬念。
    冯树堂前不久有信来,要功牌百张,现也交荫亭带回:希望澄弟派专差送到宝庆,
妥交树堂为要,衡州所捐的部要,已交朱峻明带去,此外带照千张,交郭云仙,从原奏
的所指,朱于初二日起程,江隆三也同回,给他的钱已有四十千,今年送亲戚族人的,
隆三可不必送了,余不一一。(咸丰四年十一月初七日写于武穴船中)致九弟·述捐银作祭费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四日胡二等归,我弟初七夜信,具悉一切,初五日城贼猛扑,凭壕对击,坚忍不
出,最为合拍。凡扑人之壕,扑人之墙,朴者客也,应者,主也,我若越壕而应之,则
是反主为客,所谓致人于人者也,我不越壕,则我常为主,所谓致人而不致于人者也,
稳守稳打,彼自意与萦然;峙衡好越濠击贼,吾常不以为然,凡此等悉心推求,皆有一
定之理。迪庵善战,其得雇在不轻进不轻退六字,弟以类求之可也。
    洋船至上海天津,亦系恫喝之常态,彼所长者,船炮也,其所短者路极远,人极少,
若办便得宜,终不足患,报销奏稿,及户部复奏,当日即缄致诸公,沅弟来书之意,将
来不开局时,拟即在湖口之次,盖银钱所张小山魏召亭李复生诸公,多年亲友,该所现
存银万余两,即可为开局用费,及部中使费,六君子不必皆到此局,但得伯符小泉,二
人入场,可了办,若六弟在浔较久,则可至局中旋也,至户部承书说定费资。目下筠仙
在京,以可办理,将来胡莲舫进京,主料可帮助,筠仙顷有书来,言弟名远震京师,盛
名之下,其实难副,弟须慎之又慎,兹将原书,抄送一阅。
    家中四宅,大小平安,兄夜来渐能成寐,先大父先太夫人,尚未有祭祀之费,温弟
临行,银百两,余以刘国斌之赠,亦捐银百两,弟可设法捐赀①否?四弟季弟则以弟昨
寄之银两,提百金为二人捐款,合之当业处,每年可得谷六七十石,起祠堂,树墓表,
尚属易办,吾精力日衰,心好古文,吾知其而不能多用,日内思为三代考妣作三墓表,
虑不克工,亦尚惮于动手也。
    先考妣祠宇,若不能另起,或另买一宅作住屋,即以腰裹新宅为祠,亦无不可,其
天家赐物,及宗祭器等,概藏于祠堂,庶有所归宿,将来京中运回之书籍,及家中先后
置书,亦贮于祠中。吾生平不善收拾,为咎甚巨,所有诸物,随手散去,至今追悔不已,
然趁此收拾,亦尚有可为,弟收拾佳物,较善于诸昆从,后益当细心检点,凡有用之物,
不宜抛散也。(咸丰八年四月十七日)
    ①赀:通“资”。资财,钱财。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四日胡二等回,弟弟初七晚上的信,知悉一切,初五日城敌猛扑,凭壕沟对攻,
坚忍不出,最是合怕。凡属扑人的壕,扑人的墙的,是客,应战的,是主,我军如果越
壕而应战,便是反主为客,就是我们常说的致于人,我不越壕沟,那我还是主,即常说
的致人,稳守稳打,他自然觉得没有意思,峙衡喜欢越壕攻敌,我常不以为然,这些事
仔细考究,都有一定道理,迪庵善战,他的秘诀在于“不轻进攻,不轻易后退”,弟弟
可好好研究。
    洋人的船到上海、天津,也是恫吓的常态,他的长处,船上火炮,他的短处,离他
的国家路远,人也很少,如果办理得好,不足患,报销奏稿和户部复奏,当天便寄给诸
位,接弟弟来信的意思,将来开局时,准备就在湖口水次,因银钱所张小山、魏召亭、
李复生诸公,多年亲友,该年现存银子万多两,即可用为开快用费和部里使费,六君子
不必都到这个局,只要伯符、小泉二人入场,便可以了,如果六弟在浔阳比较久,则可
到局中照护周旋,如果六弟不在浔阳,则弟弟克复吉安后,回家走一趟,仍然要往该局
照护周旋,至于户部承书说定费资,眼下筠仙在京,似乎可以办理,将来胡莲舫进京,
也可帮助,筠仙刚有信来,说弟弟的名声远震京师,盛名之下,其实难副,弟弟要慎之
又慎,现将原信,抄送一看。
    家中四宅,在小平安,兄长晚上可以安睡,先大父先太夫人,还没有祭祀的费用,
温弟临走,捐银一百两,我以刘国斌送我的也捐一百两,弟弟可以设法捐点钱财吗?四
弟季弟则以弟弟昨天寄的银两,提出一百两作为他两人的捐款,合之当业处,每年可得
谷六、七十石,起祠堂、树墓表,还容易办,我精力一天不如一天,心喜古文,而不能
多做,日内想为二代考妣作三个墓表,顾虑写不好,还怕动得手呢。
    先考妣祠,如不能另外起,或别外买一屋作住屋,便以腰里新屋为祠,也无不可,
天家赐物及宗器祭器等,一概放在祠堂,让这些有个归宿之处,将来京城运的书籍,及
家里先后买的书,也藏在里面,我生平不会收拾,过失很大,所得的东西,随手又丢了,
至今后悔不已,便趁此收拾,也还有可为,弟弟收拾比其他几个弟弟强,今后更应细心
检点,不宜抛散。(咸丰八年四月十六日)致九弟·劝捐银修祠堂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五月二日,接四月廿三寄信,藉悉一切,城贼于十六早,廿日廿二
夜,增来扑我壕,如飞蛾之扑烛,多灭几次,受创愈甚,成功愈易。惟日夜巡守,刻不
可懈,若攻围日久,而仍令其逃窜,则咎责匪轻,弟既有统领之名,自须认真查察,比
他人尤为辛苦,乃足以资董率,九江克复,闻抚州亦已收复,建昌想亦于日内可复,吉
贼无路可走,败功当在秋间,较各处独为迟滞,弟不必慌忙,但当稳围稳守,虽迟至冬
间克复亦可,只求不使一名漏泄耳,若似瑞临之有贼外窜,或似武昌之半夜潜窜,则虽
速亦为人所诟病,如九江之斩刈殆尽,则虽迟亦无后患,愿弟忍耐谨慎,勉卒此功,至
要至要!
    余病体渐好,尚未痊愈,夜间总不能酣睡,心中纠缠,时忆往事,愧悔憧扰,不能
罢脱,四月底作先大夫祭费记一首,滋送贤弟一阅,不知尚可用否?此事温弟极为认真
望弟另誉一本,寄温弟阅看,此本仍便中寄回,盖家中抄手太少,别无副本也,弟在营
所银回,先后顽抗照数收到,其随处留心,数目多寡,斟酌妥善。
    余在外未付银寄家,实因初出之时,默立此誓,又于发州县信中,以不要钱不怕死
六字,明不欲自欺之志;而令老父在家,受尽窘迫,百计经营,至今以为深痛,弟之取
与,与塔罗杨彭二李诸公相仿,有其不及,无或过也,尽可如此办理,不必多疑。
    顷与叔父各捐银五十两,积为星冈公,余又捐二十两子辅臣公,三十两于竟希公矣,
若弟能干竟公星公竹三世,各捐少许,使修立三代祠堂,即于三年内可以兴工:是弟有
功于先人,可以盖阿兄之愆矣①。修词或腰裹新宅,或于利见斋另修,或另买田地,弟
意如何?便中复示,公费则各力经营,祠堂则三代共之,此余之意也。
    初二日接温弟信,系在湖北所发,九江一案,杨李皆赏黄马褂,官胡皆加太子少保,
想弟处亦已闻之,温弟至安黄,与迪庵相会后,或留营,或进京,尚未可知,弟素体弱,
比来天热,尚耐劳苦否?至念至念!饵滋补,较善于药,良方甚多,较善于专服水药也。
(咸丰八年五月初五日)
    【注释】
    ①愆:过失,过错。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五月二日,接到四月二十三日所发信,借以知道一切,城敌于十七日早,二十、二
十二晚,来扑我壕沟,好像飞蛾的扑蜡烛,扑一次,受一次重创,成功越容易,只是日
夜巡守,三刻也松懈不得,如果攻围日久,而仍然叫他逃窜,那过失不轻,弟弟既然挂
了统领的名,自然要认真查察,比别人更要辛苦,才可不负众望,九江克复,听说抚州
也已收复,建昌便也可望在日内克复,吉安敌人无路可走,收功应当在秋天,比较其他
各处要迟滞。弟弟不必慌忙,稳围稳守,就是迟到冬天克复也可以,只求不使一名敌人
漏网,如者像瑞临的有敌外沈,或像武昌的夜晚潜逃,那即使时间快而不免为人家指责,
如九江的斩杀殆尽,那即使时间迟一点却没有后患,希望弟弟忍耐谨慎,勉力把这场仗
打到底打成功,非常重要!
    我病体逐渐好了,晚上还是不能熟睡,心里纠缠不清,回忆往事,又悔又愧,不能
摆脱,四月底作先大夫祭祀记一首,现送贤弟看看,不知还可用不?这事温弟极为认真,
望弟另誉一份,寄温弟看看,这本方便时仍旧寄回,因家里抄手太少,没有副本,弟弟
在军营里的银钱,先后都如数收到,要随处留心,数目多少,要考虑妥当。
    我在外没有付钱回家,实在是因为开初曾暗暗立下誓言,又在发给州县的信中,曾
经以“不要钱,不怕死”六个字,表明了自己的志向,而今老父在家,受尽窘迫,百计
经营,至今都深为痛心,弟弟的取与,与诺、罗、杨、彭、二李相似,有还不及他们的,
是叫你不要超过他们,尽可这么做,不必多疑。
    我与叔父各捐五十两,积为星冈公,星公、竹亭三世,各捐少许,使修立三代祠堂,
可在三年内兴工,那是弟弟有功于先人,可以掩盖阿兄我的罪过了,修祠或在腰里新宅,
或者在利见斋另外修,或者另买田地,弟弟意见如何?方便时请回信告知,公费则各方
经营,祠堂则三代共之,这是我的意见,初二日接温弟信,是在湖北抚署所发,九江一
案,杨、李都赏黄马褂,官、胡都加太子少保,想弟弟那边已听到了,温弟到安黄,与
迪庵相会后,或都留营,或者进京,还不知道,弟弟身体素来虚弱,眼下天热,还能耐
劳吗?至念至念!吃点人参燕窝滋补,比吃药强,好的方子很多,比专吃水药强。(咸
丰八年五月初五日)禀祖父母·请给族人以资助
    【原文】
    祖父大人万福金安,四月十一日,由折差第六号家信,十六日折弁又到,孙男等平
安如常,孙妇亦起居维慎,曾孙数日内添吃粥一顿,因母乳日少,饭食难喂,每日两饭
一粥,今年散馆,湖南三人皆留,全单内共留五十二人,惟三人改部属,三人改知县,
翰林衙门,现已多至百四五十人,可谓极盛。
    琦善于十四日押解到京,奉上谕派亲王三人,郡王一人,军机大臣大学士六部尚书
会同审讯,现未定案,梅霖生同年因去岁咳嗽未愈,日内颇患咯血,同乡各京官宅皆如
故,澄候弟三月初四日在县城发信,已经收到,正月廿五信,至今未接,兰姊以何时分
娩?是男是女?伏望下次示如。
    楚善八叔事,不知去冬是何光景?如绝无解危之处,则二伯祖母将穷迫难堪,竟希
公之后人,将见笑于乡里矣,孙国藩去冬已写信求东阳叔祖兄弟,不知有补益否?引事
全求祖父大人作主,如能救焚拯溺,何难嘘枯回生①。伏念祖父平日积德累仁,救难济
急,孙所知者,已难指数;如廖品一之孤,上莲叔之妻,彭定五之子,福益叔祖之母,
及小罗巷樟树堂各庵,皆代为筹划,曲加矜恤,凡他人所束手无策,计无复之者,得祖
父善为调停,旋乾转坤,无不立即解危;而况楚善八叔,同胞之亲,万难之时处?
    孙国念及家事,四千里外,沓无消息,不知同堂诸叔目前光景,又念及家中此时,
亦甚难窘,辄敢冒昧饶舌,伏求祖父大人宽有无知之罪,楚善叔事,如有设法之外,望
详细寄信来京,兹逢折便,敬禀一二,即跪叩祖母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一年四月
十六日)
    【注释】
    ①嘘枯回生:比喻将至之人有望起回生。
    【译文】
    祖父大人万福金安,四月十一日,由通信兵发第六号家信,十六日通信兵又到,孙
儿等平安如常,孙媳妇也起居维慎,曾孙几天内加吃一顿粥,因为母乳不够,饭食难喂,
所以每天两饭一粥,今年庶常馆学成的人,湖南三个都留在馆里,共留五十二个,只有
三人改部属,三人改知县,翰林院现在已多到一百四、五十人,可说是极盛了。
    琦善已于十四日押解到京城,奉了皇上谕旨,派了三个亲王,一个郡王,与军机大
臣、大学士、六部尚书会同审讯,现在没有定案,梅霖生同年因为去年咳嗽没有好,近
日吐血,同乡各京官家一切如常,澄候第三月初四日在县城发信,已经收到,正月二十
五日信,至今没有收到,兰姐什么时候分娩?是男是女?伏望下次告知。
    楚善八叔的后事,不知去年冬天情形如何?如果绝对没有解危的地方,那二伯母必
将穷迫难堪,竟希公的后人,将被乡里的人见笑了,孙儿国藩地去年冬天已写信求东阳
叔祖兄弟,不知有帮助不?这件事全求祖父大人作主,如能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有哪
里不可以回生有望,伏念祖父平日各德累仁救难济急,孙儿了解的,已难以数清,如救
助廖品一的孤儿,上莲叔的妻子,彭定五的儿子、福益叔祖的母亲,以及小罗巷、樟树
堂各尼庵,都代为筹划,尽力体恤,凡属别人束手无策的,只要祖父出面认真调停,便
能扭转乾刊,没有不立即解危的,何况有同胞亲谊的楚善八叔正在万难之中呢!
    孙儿因想到家中的事,四千里上,沓无消息,不知同堂各位叔叔目前情形,又想家
中这时,也很艰难窘迫,才敢冒昧多嘴,伏求祖父大人宽恕我无知的罪过,楚善叔的事,
如有设法的地方,希望详细写信寄京城,现逢折差的便利,恭敬的禀告一二,跪叩祖母
大人万福金安。(道光二十一四月十六日)禀祖父母·先馈赠亲戚族人
    【原文】
    孙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去年腊月十八,曾寄信到家,言寄家银一千两,以六百为家
还债之用,以四百为馈赠亲族之用,其分赠数月,另载寄弟信中,以明不敢自专之义也,
后接家人,知兑啸山百三十千,则此银已亏空一百矣,顷闻曾受恬丁艰,其借银恐难遽
①完,则又亏空一百矣,所存仅八百,而家中旧债尚多,馈赠亲族之银,系孙一人愚见,
不知祖父母父亲叔父以为可行否?伏乞裁夺。
    孙所以汲汲②馈赠者,盖有二故,一则我家气运太盛,不可不格外小心,以为持盈
保泰之道,旧债尽清,则好处太全,恐盈极生亏,留债不清,则好中不足,亦处乐之法
也,二则各亲戚家绵贫,而年老者,今不略为资助,则他日不知何如?孙自入都后,如
彭满舅曾祖彭五姑母,欧阳岳祖母,江通十舅,已死数人矣,再过数年,则意中所欲馈
赠之人,正不知何若矣,家中之债,今虽不还,后尚可还,赠人之举,今若不为,后必
悔之!此二者,孙之愚见如此。
    然孙少不更事,未能远谋一切,求祖父叔父作主,孙断不敢擅自专权,其银待欧阳
小岑南归,孙寄一大籍衣物,银两概寄渠处,孙认一半车钱,彼时再有信回,孙谨禀。
(道光二十四年三月初十日)
    【注释】
    ①遽:急速,迅速。
    ②汲汲:通“急急”。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去年十二月十八日,曾经寄信到家,说寄家用银子一千两,
其中,用六百两还债,用四百两送赠亲戚族人,分送数目另写在给弟弟的信中,表明我
不敢自己专断的意思,后来接到家信,知道兑啸山百三十千,那这笔银子便亏空一百两
了,刚刚听说曾受恬堂上有丧事,他借的银子恐怕难以迅速付还,那不又亏空一百两吗。
所以仅仅剩下八百两,我家旧债还多,送亲戚族人的钱,是孙儿一个人的愚蠢见解,不
知祖父母大人,父亲,叔父以为可行不?伏乞裁决定夺。
    孙儿所以急于送赠,有两个缘故,一是我家气运太盛了,不可以不格外小心,要注
意持盈保泰的功夫,旧帐还尽,好处最全,恐怕盈到极点便转为亏损,留点债不还清,
那只以嫌美中不足,但也是处于乐处的办法,二是各亲戚家都穷,而年老的,现在不略
加资助,那以后不知怎么样?自从孙儿进入京城后,如彭满舅、曾祖彭王姑母、欧阳岳
祖母,江通十舅,已死了几个,再过几年,那我们想要送赠的人中,还不知道怎样,家
里的债,今天虽不还,以后还可以还,送人的事,今天不做,以后便只有后悔了,这两
个说法,是孙儿的愚见。
    然而孙儿年轻不懂事,没有远些谋划一切,求祖父叔父作主,孙儿决不敢自己专权,
这笔银子等欧阳小岑回湖南时,孙儿寄回一大衣箱衣物,银两一概寄到渠那里,孙儿负
担一半路费,那时再有信回,孙儿谨慎。(道光二十四年三月初十日)致诸弟·述接济亲戚族人之故
    【原文】
    六弟九弟左右:来书信自去年五月至十二月,计共发信七八次,兄到京后,家人仅
检出二次,一系五月二十二日发,一系十月十六发,其余皆不见,远信难达,往往似此,
腊月信有湖涂字样,亦信之不能禁者,盖望眼欲穿之时,疑信杂生,怨怒交至,惟骨肉
之情愈挚,则望之愈殷,望之愈殷,则责之愈切,度日如年,居室中环墙,望好音如万
金之获,闻谣言如风声鹤唳,又加以堂上之悬思,重以严寒之逼人;其不能不出怨言以
相詈①者,情之至也,然为兄者观此二字,则虽曲谅其情,亦不能不责之,非责其情,
责其字句之不检点耳,何芥蒂之有哉!
    至于回洋时有折并南还,则兄实不知,当到家之际,门几如市,诸务繁剧,吾弟可
想而知,兄意谓家中接榜后所发一信,则万事可以放心矣,岂尚有悬挂哉?来书辩论详
明,兄令不复辩,盖彼此之心虽隔万里,而赤成不啻目见,本无纤毫之疑,何必因二字
而多费唇舌?以后来信,万万不必提起可也。
    所寄银两,以四百为馈赠戚族之用,来书云:“非有未经审量之处,即似稍有近名
之心。”此二语,推勘人微,兄不能不内省者也,又云:“所识穷乏,得我而为之,抑
逆知家中必不可为此慷慨,而姑为是言。”斯二语,毋亦拟阿兄不伦乎?兄虽不肖,亦
何至鄙且好至于如此之甚?所以为此者,盖族戚中断不可不有一援手之人,而其余则牵
连而及。
    兄已亥年至外家,见大舅陶穴而居,种菜而食,为恻然者久之!通十舅送我谓曰:
“外熏做外官则阿舅来作烧火夫也。”南五舅送至长沙握手曰:“明年送外熏媳来京。”
余曰:“京城苦,舅勿来。”舅曰:“然,然吾终寻汝任所也。”言已泣下,兄念母舅
皆已年高,饥寒之况可想,而十舅且死矣,及今不一援手,则大舅五舅又能沾我辈之余
润首,十舅虽死,兄竟犹当恤其妻子,且从俗为之延僧,如所谓道场者,以慰逝者之魂,
而尽吾不忍死其舅之心,我弟以为可乎?兰姊蕙妹,家运皆舛;兄好为识微之妄谈,谓
姊犹可支撑,蕙妹再过数年,则不能自荐活矣,同胞姊妹,纵彼无觖望②,吾能不视如
一家一身乎?
    欧阳沧溟先生,夙债甚多,其家之苦况,又有非吾家可比者,故其母丧,不能稍降
厥礼,岳母送余时,亦涕位而道,兄赠之独丰,则犹询世俗之也,楚善叔为债主逼迫,
入地无门,二伯母尝为余泣言之,又泣告子植曰:“八儿夜来泪注地,湿围径五尺也,
而田货于我家,价既不昂,事又多磨,常贻书于我,备陈吞声钦位之状。”此子植所亲
所见,兄弟常欷久之!
    丹阁叔与宝田表叔,昔与同砚席十年,岂意今日云泥隔绝至此,知其窘迫难堪之时,
必有饮恨于实命之不犹者矣,丹阁戊戌年,曾以钱八千贺我,贤弟谅其景况,岂易办八
千者首?以为喜极,固可感也!以为钓饵,则亦可怜也!任尊叔见我得官,其欢喜出于
至诚亦可思也,竟希公项,当甲午年,抽公项三千二千为贺礼,渠两房颇不悦,祖父曰:
“待藩孙得官,第一件先复竟希公项”此语言之已熟,待各堂叔不敢反唇相识耳,同为
竟希公之嗣,而菀枯③悬殊若此,设造物者一日移其苑于彼二房,则无论六百,即六两
亦安可得耶?
    六弟九弟之岳家,皆寡妇孤儿,槁饿④无策,我家不遂之,则熟拯之者?我家少八
两,未必遽为债户逼取,渠得八两,则举室回春,贤弟试设身处地,而知其如救水火也,
彭王姑待我甚厚,晚年家贫,见我辄泣,兹王姑已殁,故赠宜仁王姑丈,亦不忍以死视
王姑之意也,腾七则姑之子,与我同孩提,长养各舅祖,则推祖母之爱而及也,彭舅曾
祖,则推祖父之爱而及也,陈本七邓升六二先生,则因觉庵师而季连及之者也,其余馈
赠之人,非实有不忍于心者,则皆因人而及,非敢有意讨好,沽名钓誉,又安敢以己之
豪爽,形祖父之刻啬,为此好鄙之心之行也哉?
    诸弟主我十年以后,见诸戚族家皆穷,而我家尚好,以为本分如此耳,而不知其初,
皆与我同盛者也,兄悉见其盛时气象,而今日零落如此,则太难为情矣,由盛衰在气象,
气象盛则虽饥亦乐,气象衰则虽饱亦忧,今我家方全盛之时,而贤弟以区区数百金为极
少,不足比数,设以贤弟处楚善宽五之地,或处葛熊二家之地,贤弟能一日以安乎?
    凡遇之丰啬顺舛,有数存焉,虽圣人不能自力主张,天可使吾今日处丰享之境。君
子之处顺境,兢兢焉常觉于之厚于我,非果厚也,以为较之尤啬者,而我固已厚矣,古
人所谓境地须看不如我者,此之谓也,来书有区区千金四字,其毋乃不知天之已厚于我
兄弟乎?
    史尝观《易》之道,察盈虚消息之理,而知人不可无缺陷也,日中则昃,月盈则亏,
天有孤虚,地阀东南,未有常全而不阙者,剥也者,复之机也,君子以为可喜也!也者
(左女右后)⑤,之渐也,君子以为可危也!是故既吉矣川!由吝以趋于凶,既凶矣,
则由悔以趋于吉,君子但知有悔耳,悔者,所以守其缺,而不敢求全也,小人则时时求
全,全者既得,而吝与凶随之矣,众人常缺,而一人常全,天道屈伸之故,岂若是不公
平?
    今吾家椿萱重庆,兄弟无故,京师无比美者,亦可谓至万全者矣。故兄但求缺陷,
名所居曰求阙斋,盖求缺于他事,而求全于堂上,此则区区之至愿也,家中旧债:不能
悉清,堂上衣服,不能多办,诸弟所需,不能一给,亦求缺陷之义也,内人不明此义,
而时时欲置办衣物,兄亦时时教之,今幸未全备;待其全时,则吝与凶随之矣,此最可
畏者也!贤弟夫媳诉怨于房闼之间,上是缺陷,吾弟当思所以弥其缺,而不可尽给其求,
盖尽给则渐几于全矣。吾弟聪明绝人,将来见道有得,必且韪余之言也。
    至于家中欠债,兄则实有不尽知者,去年二月十六,接父亲正月四日手谕中云:
“一切年事,银钱敷用余,上年所借头息钱,均已完清,家中极为顺遂,故不窘迫。”
父亲所言如此,兄亦不甚了了,不知所完究系何项?未完尚有何项?兄弟所知者,仅江
孝八外祖百两,朱岚暄五十两而已,其余如阳本家之帐,则兄由京寄还,不与家中相干,
午冬甲借添梓坪钱五十千,尚不知作何还法?正拟此次禀问祖父。
    此外帐目,兄实不知,下次信来,务望详开一单,使兄得渐次筹划,如弟所云:
“家中欠债已传播否?若已传播而实不至,则祖父受吝啬之名,我加一信,亦难免二三
其德之诮⑥。”此兄读两弟来书,所为踌躇而无策者也。
    兹特呈堂上一禀,依九弟之言书之,谓朱啸山曾受恬处二百落空,非初意所料,其
馈赠之项,听祖父叔父裁夺,或以二百为赠,每人减半亦可,或家中十分窘迫,即不赠
亦可,戚族来者,家中即以此信示之,庶不悖于过则归已之义,贤弟观之,以为何如也?
若祖父以前信为是,慨然赠之,则此禀不必付归,兄另有安信付去,恐堂上慷慨特赠,
反因接吾书而疑沮。
    凡仁心之发,必一鼓作气,尽吾力之所能为,稍有转念,则疑心生,私心亦生,疑
心生则计较多而出纳吝矣,私心生则好恶偏而轻重乘矣,使家中慷慨乐与,则慎无以吾
书生堂上之转念也。使堂上无转念,则此举也,阿兄发之,堂上成之,无论其为是为非,
诸弟置之不论可耳,向使去年得云贵广西等省苦差,并无一钱寄家,家中亦不能责我也。
    九弟来书,楷法佳妙,余爱之不忍释手,起笔收笔皆藏锋,无一笔撤手乱丢,所谓
有往皆复也,想与陈季牧井究,彼此各有,卜得,可嘉可喜!然吾所教尔者,尚有二事
焉。一日换笔,古人每笔中间,必有一换如绳索然,第一股在上,一换则第二股在上,
再换则第三股在上也,笔尖之著纸者,仅少许耳,此少许者,吾当作四方铁和用,起处
东方在左,西方向右,一换则东方向右矣,笔尖无所谓方也,我心常觉其方,一换而东,
再换而北,三换而西,则笔尖四面有锋,不仅一面相向矣,二曰结字有法;结字之法无
究,但求胸中有成竹耳。
    六弟之信,文笔拗而劲;九弟文笔婉而达,将来皆必有成,但目下不如各看何书?
万不可徒看考墨卷,汩其性灵,每日习字不必多,作百字可耳,读背育之书不必多,十
叶可耳,看涉猎之书不必多,亦十叶可耳,但一部未完,不可换他部,此万万不易之理,
阿兄数千里外教尔,仅此一语耳。
    罗罗山兄读书明大义,极所钦仰,惜不能会面畅谈,余近来读书无所得,酬应之繁,
日不暇给,实实可厌,惟古文各体诗,自觉有进境,将来此事当有成就,恨当世无韩愈
王安石一流人,与我相质征耳,贤弟亦宜趁此时学为诗古文,无论是否,且试拈笔为之,
及今不作,将来年长,愈怕丑而不为矣,每月六课,不必其定作诗文也。
    古文诗赋四六,无所不作,行之有常,将来百川分流,同归于海,则通一艺,即通
众艺,通于艺,即通于道,初不分而二之也,此论虽太高,然不能不为诸弟言之,使知
大本太原坝!心有定向,而不至于摇摇无著,虽当其应试这时,全无得失之见;乱其意
中,即其举业之时,亦于正业不相妨碍,诸弟试静心领略,亦可徐会悟也,外附碌五箴
一首,养身要言一纸,求缺斋课程一纸,诗文不暇录,惟谅之,兄国藩手草。(道光二
十四年二十日)
    【注释】
    ①詈:骂。
    ②觖望:奢望。
    ③菀枯:荣枯;
    ④槁饿:饥饿。
    ⑤(左女右后):善,美好。
    ③诮:责备。
    【译文】
    六弟九弟左右:
    来信说自去年五月到十二月,共计发信七、八封,兄长到京城后,家里只检出两封,
一是一月二十日所发,一是十月十六日所发,其余都没有看见,远程的信件难以道到,
往往是这个样子,十二月信里有“糊涂”字样,也是情不自禁而发的,因望眼欲穿的,
怀疑和信赖,交错产生,怨恨和生气同至,骨肉之情越真挚,盼望的心情就越殷切,责
备的言词就越尖锐,过一天好比过一年,房子好比围墙,望信好比得到一万两银子,听
到谣言好比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又加上堂在大人的悬念,更似严寒逼人,所以不能不
发出怨言骂你们,感情达到极点了,然而,为兄长的看这两个字,虽说曲为原谅,也不
能不责备你们,不是责备你们的情感,是责备你们字句的不检点,这有什么必要耿耿于
情呢?
    至于回信时就有通信兵回湖南,那是兄长实在不知道,通信兵到家的时候。我那里
门庭若市,事情繁杂,弟弟们可想而知,我的意思家里接榜后所发的人,万事可放心,
哪里还会有悬念?来信辩论详细明白,兄长现在不再辩,因彼此之间的心情,虽隔万里,
而赤诚好像眼见,没有丝毫的疑虑,何必为了两叶字多费口舌,以后来信,万万不要再
提了。
    所寄银两,以四百两做送赠亲戚族人之用,来信说:“不是有没有经过审慎考虑的
地方,也似乎有好名的心理。”这两句话,推敲过细,兄长不能不自己反省自己,信中
又说:“所谓穷困,得我而为之,还是考虑家里一定不做这慷慨之举,才这么说的。”
这两句,不也把阿兄看成不伦不类的人了?兄长虽然说不肖,何至于奸猾、卑鄙到这种
地步?所以这么考虑,是因亲族中决不可没有一个人援之以手,其余的牵连一起。
    兄长已亥年到外婆家,看见大舅住在山洞里,种菜为生计,心里久久感到难过,通
十舅送我时说:“外熏在外做官,舅舅去作伙夫。”南五舅送我到长沙,握着我的手说:
“明年送外熏媳妇来京。”我说:“京城很苦,舅舅不要来。”舅舅说:“好,但我还
是会来找你的任所的。”说完流下眼泪,兄长挂念母舅都已年高,饥寒的情况可以想见,
而十舅还去世了,现在不去援助他们,那大舅、五舅又能够沾我们的光吗?五舅死了,
兄长意思应当抚恤他的妻子,还要从世俗习惯帮她请和尚,为十舅做道场,以安慰死者
的灵魂,尽我们不忍心十舅去世的心意,弟弟以为可以吗?兰姐蕙妹,家运都败落,兄
长喜欢谈点妄说,说兰姐还可支撑下去,而蕙妹再过几年,便困苦得过不下去,同胞姐
妹,即使她没有奢望,我们能不把她看成一家人吗?
    欧阳沧溟先生,旧债很多,他家的困苦,不是与我家可以比拟的,所以他母亲过世,
不能稍微办得隆重一点而缺了礼数,岳母送我时,也一边哭一边说这些苦情,兄长送她
的特别丰厚,也是从世俗的人情世故罢了,楚善叔为债主逼债,入地无门,二伯祖母常
对我哭诉,又哭对子植说:“八儿晚上哭得眼泪汪汪,地上湿了一大片,而田又买给你
家,价钱不贵,事又多磨,常写信给国藩,诉说他吞声饮泣的惨况,”这是子植亲眼看
见的,我们兄弟曾相对痛哭。
    丹阁叔与宝田表叔过去与我同学十年,哪料到现在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相距这么远,
知道他们在窘追难堪的时候,一定会流泪痛恨自己的命运太差了。丹阁戊由年,曾经用
八千钱祝贺我,贤弟估量他的光景,办八千钱是容易的事吗?是因他高兴了,真是感人
啊!如果是当做钓鱼的饵,那也很可怜的,任尊叔看见我得了官,欢喜出自内心,也是
不能忘记的,竟希公款项,当甲午年,抽公项三千二千为贺礼,他两房很不高兴,祖父
说:“等国藩孙儿当了官,第一件事是还竟希公公款。”这话已讲了很久了。只是各堂
叔不敢反唇相讥罢了,同是竟希公的后人,而荣、枯悬殊如此,假设老无爷有一天把荣
福转移到也到他那两房,那不要说六百两,就是六两也哪能得到?
    六弟九弟的岳家,都是寡妇孤儿,处于饥饿而束手无策,我家不去救济,谁去救济?
我家少八两,不一定就受债主逼迫,他得八两,则全家回春,贤弟试着设身处地想想,
便知道这好比是救人于水火啊!彭王姑对我很宽厚,晚年家贫,看见我哭,现在姑已死
了,所以送宜仁王姑丈,也是不忍因王姑死了不念情的缘故,腾七是姑的儿子,与我一
起长大,长期赡养各舅祖,那么不把对祖母的爱来对待他,彭舅曾祖,那么就把对祖父
的爱来对待之,陈本七,邓升六二先生,是因为觉庵老师的关系,其余要送赠的人,不
是确实不忍心看着贫困的;是因为一些人事关系牵边的人,不敢有意去讨好,沽名钧誉,
又哪里胆敢用自已的家爽好施,来对比祖父的坚啬,做这种奸猾卑鄙的行径呢?
    弟弟们比我迟生十年以后,看见这些亲族都穷,而我家好过,以为这是本来如此,
而不知道开始的时候,都是和我家一样兴旺的家庭,兄长看见他们盛的时候,而不知道
零落得这样,很难为情,凡属盛与衰者在气象。气象盛,虽然饥贫也和乐;气象衰,虽
然温饮也堪忧,现在我家正在全盛时期,而贤弟以为这几百两银子太少,不足以答情,
假设贤弟处在楚善、宽五的境地,或者处在葛、熊两家的地位,贤弟能够一天便可使他
们安定吗?
    凡属人的遭遇的丰盛顺遂还是枯败多灾,有天意在,虽说是圣人也不能自作主张,
老天爷既然可以使我今天处于丰厚的境遇,也可以使我明天处于宝善、宽五的境地,君
子处于顺境的时候,战战兢兢,觉得老天对自己太宽厚了,我应该把自己多余的,去弥
补别人的不足,君子处于逆境,也战战兢兢,觉得得老天对我不是真厚,但比那些还要
坏的人,还算可以了,古人所说的看境遇不如自己的,这就是这个说法,来信有“区区
千金”四字,难道你们不知道老天已对我们兄弟过于宽厚了吗?
    兄长常常研究《易经》的道理,观察盈虚消息的道理,从而懂得人不可以没有缺陷,
太阳当顶了便会西下,月亮圆了便会阴缺,天有孤虚的地方,地有东南的缺口,没有十
全而不缺的,生物剥落,正是苏复的开始,君子看到了由枯而荣的气象感到可喜,字,
是逐渐走向完善之象,而君子以为是危险的,所以说,吉详之象,由吝啬逐渐走向凶,
凶象显露,则因悔又可化凶为吉,君子只知道悔字,悔,是地缺而不悔,不敢求全,小
人则时刻求全,全字既然获得,而吝啬与凶光之俱来,大多数经常缺,而一个人全,是
天道有屈有伸的缘故,哪能是不公平呢?
    现在我家父母处在喜庆之中,兄弟没有什么事故,在京城没有人可比美的,也可说
是万分完美了,所以兄长只去研究缺陷,把我住的房子取名叫“求阙斋”,是因为缺陷
于其他事情,而求全于堂上大人,这是我一点小小的心意,家里旧债、不能全部还清:
堂上大人的衣服,不能多办;弟弟所需,不能全给,都是这个求缺的道理,内人不明白
这个道理,时刻要添置衣物,兄长也时刻教导,如今幸好没有全备,等到全备的时候,
那吝与凶便随之而来,”这是最可怕的,贤弟夫妇在家里诉说怨恨,这是缺陷,弟弟应
当想到弥补这个缺陷,但不可以满足一切的要求,因为如果尽量满足,便是求全之渐,
弟弟聪明过人,将来悟出此中道理,一个定理解我的这番话的。
    至于家中欠帐,兄长实在不完全知道,去年二月十六日,接父亲正月四日手谕,信
中说:“一切年用,银钱敷用有余,上年所借头息钱,都已还清,家里很顺遂并不窘迫。”
父亲这么说,兄长也是很了解,不知还的究竟是哪一种?没有还的又是哪一项?兄长知
道的,只江孝八外祖一百两,朱岚暄五十两罢了,其余如阳本家的帐,则兄长由京寄还,
不与家里相干,午冬借添梓坪钱五十千,还不知如何还清?正准备这次请示祖父。
    此外帐目,兄长实在不清楚,下次来信,务请详细开列一个单子,使兄长慢慢筹划,
如弟弟所兑:“家里欠债已经传播出去没有?如已经传播出去,而实际又没有做到,那
祖父便背了吝啬的名声,我加一封信,也难免二三其德的责备。”这是兄长读完弟弟来
信后,感到犹豫不决,没有计策的地方。
    现在特地呈堂上大人一封,禀告信,依了九弟的意思写的,说朱啸山,曾受恬两处
的二百辆银子落空,不是始料所及,送赠的项目,听祖父、叔父裁决定夺,或者拿二百
两出来送人,每个人家都减半也可以,或者家里十分困难,不送也可以,亲戚族人来了,
把这封信给他们看,也许可以不违背“过则为己”的意思,贤弟看了,以为如何?如果
祖父、叔父以前信为对的,慨然送礼,那这封信不必寄回,兄长另外有信寄去,恐怕堂
上坚持要慷慨送礼,反而因为接了我的这封信而产生迟疑。
    凡属仁义的心产生,一定要一鼓作气,尽我的力量去作,稍微有点转念,那疑心重
产生,私心杂念也产生,这样计较多了,吝啬之心便产生了;私心一产主,那么好、恶
发生偏差,轻重也失衡了,假如家里慷慨乐施,那请千万谨慎,不要因为我的信而上堂
上大人转念,要使堂上大人不转念,那这个举措;由我发起,由堂上大人成全;不管是
对是错,弟弟们可不去管它,假设去年我得的是云南、贵州、广西等省的苦差,没有一
分钱寄回家,家里也不能费怪我呢!
    九弟来信,楷体字写得妙,我爱不释手,起笔,收笔都藏锋,没有一笔撒手乱丢,
真所谓有往有复;想与陈秀牧并究书法,彼此各存心得,可喜可贺!然而我所教尔的,
还有两件事,一是换笔,古人每笔中间,必定要一换,好比绳索,第一股在上,一换第
二股在上了,再一换第三股在上了,笔尖的着纸处,只少许,这少许,我作四方铁笔去
用,起处东方在左,西方在右,一换,东方向右了,笔尖无所谓方,我心中才感觉有方,
一换向东,再换向北,三换向西,那么笔尖四面有锋,不仅仅是一面相向,二是结字有
方法,结字的方法无究无尽,但求胸有成竹。
    六弟的信,文笔拗而刚劲,九弟的文笔婉约而通达,将来都一定有成就。但现在不
知道各人在读什么书?万万不可以徒然去看那些考试题目,汩没了自己的性灵,每天习
字不一定多,写一百个字就可以了,背书不一定多,背十页就可以了,涉猎其他的书不
一定多,也只要读十页就可以了,但是,一部没有读完,不可以换其他,这是万万不能
改变的道理,为兄长的在几千里之外教你,只有这一句。
    罗罗山兄读书明大义,我十分钦佩,可怜不能见面畅谈,我近来读书没有收获,应
班的繁杂,真是一天到晚不空,实在讨厌,只是古文各体诗,自己感觉有进步,将来应
当有点成就,只恨当今没有韩愈、王安石一流人,可与之相互质疑求证,贤弟也应趁此
学习作诗古文,无论对不对,机且拈笔写来,现在不作,将来年纪大了,越怕丑越不作
了,每月六课,不一定都作诗。
    古文诗赋四六,无所不做,保持经常,将来百川分流,同归于海,那么一艺通则百
艺通,便通于道,这个论点虽不大高,但不能不对你们说,使你们掌握了原则,使心有
定向,不至于摇摆不定,虽说正当考试的时候,全没有得失的见解,来拨乱自己的本意,
即在用力举业的时候,也于正业不相妨碍,弟弟们试着静心领略,也可慢慢领悟,.附
录五箴一首,养身要言一张,求缺斋课程一张,诗文没有时间抄录,请原谅,兄国藩手
草。(道光二十四年三月十日)禀祖父母·赠亲戚族人数目
    【原文】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八月廿七,接到七月十五廿五两次所发之信,内祖父母各一
信,父亲母亲叔父各一信,诸弟亦皆有信,欣悉一切,慰幸之至!叔父之病,得此次信,
始可放心。
    八月廿八日,陈岱云之弟送灵回南,坐粮船,孙以率五妹丈,与之同伴南归,船钱
饭钱,陈宅皆不受,孙遂至城外,率五挥泪而别,甚为可怜!率五来意,本欲考供事,
掣得一官以养家,孙以供事必须十余年,乃可得一典史,宦海风波,安危莫卜,卑官小
吏,尤多危机,每见佐杂未秩,下场鲜有好者,孙在外已久,阅历已多,故再三苦言劝
率五居乡,勤俭守旧,不必出外做官,劝之既久,率五亦以为然,其打发行李诸物,孙
一一办妥,另开单呈览。
    孙送率五归家,即于是日刻生女,母女俱平安。前正月间,孙寄银回南,有馈赠亲
族之意,理宜由堂上定数目,方合内则不敢私与之道,孙此时糊涂,擅开一单,轻重之
际,多不妥当,幸堂上各大人斟酌增减,主为得宜,但岳家太多,他处相形见拙,孙稍
有不安耳,率五大约在春初可以到家,渠不告而出心怀惭①;到家后望大人不加责,并
戒家中及近处无相讥讪为幸!孙谨禀。(道光二十四年八日廿九日)
    【注释】
    ①冀:希望。
    ②心中怀惭:人中感到惭愧的意思。
    【译文】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八月二十七日,接到七月十五日、二十五日两次所发的信,
其中,祖父母各一封,父母亲、叔父各一封,各位弟弟也都有信,欣悉一切!叔父的病
得了信之后,才放了心。
    八月二十作日,陈岱云的弟弟送灵回湖南,坐的是粮船,孙儿叫率五妹夫他结伴同
回,船钱饭钱,陈家都不收,孙儿便到城外,与率五挥泪告别,很为可怜,率五来意,
本想考供事,希望得一个官位养家,孙儿认为供事必须十多年,才可以得做典史,官场
风波,安危难测,官小职微,危险更多,每每看见佐杂人等,他们的下场没有几个好的,
孙儿在久久了,阅历也多了,所以再三苦劝率百回乡,勤俭守旧业,不必出外做官,劝
了很久之后,率五才同意了,打发的行李各物,孙儿一一办妥,另开一单呈上。
    孙儿送率五回家,当天申刻生了一女:母女都平安。正月间孙儿曾寄银子回湖南,
有送亲戚族人的意思,照理应该由堂上大人确定数目,才合乎对内不敢私人给予物道理,
孙儿这时糊涂,擅自开了一个单子,在分送的轻重方面,很多地方不够妥当,幸亏堂上
各大人研究斟酌,加以增减,才算合宜,但岳家太多,其他各处相形见绌,孙儿有点不
安,率五大约在春初可以到家,他不告家里出门,心里很感到惭愧,到家之后,希望堂
上大人不加责备,并叫家里人和附近的人不要讥笑他,孙儿谨禀。(道光二十四年八月
二十九日)禀叔父母·请兑钱送人
    【原文】
    侄国藩敬禀
    叔父婶母大人万福金安,新年两次禀安,未得另书敬告一切,侄以庸鄙无知,托祖
宗之福荫,幸窃禄位,时时抚衷滋愧①!兹于本月大考,复荷皇上天恩,越四级而超升;
侄何德何能?堪此殊荣,常恐祖宗积累之福,自我一人享尽,大可惧也!望叔父作书教
侄幸甚!余竺虔归,寄回银五十两;其四十两用法,六弟九弟在省读书,用二十六两,
四弟季弟学俸六两,买漆四两,欧阳太岳母奠金四两,前第三号信业己载明矣。
    只有余十两,若作家中用度,则嫌其大少,添此无益,减此无捐,侄意戚族中有最
苦者,不得不些须顾送,求叔父将此十金换钱,分送最亲最苦之外,叔父于无意中送他,
万不可说出自侄之意,使未得者有缺望,有怨言,二伯祖父处,或不送钱,按期送肉与
油盐之类,随叔父斟酌行字可也,侄谨禀。(道光二十六年六月十七日)
    【注释】
    ①滋愧:惭愧。
    【译文】
    侄儿国藩敬禀
    叔父婶母大人万福金安,新年两次请安,没有得到另外的信敬告一切,侄儿庸碌粗
鄙无知,托了祖宗的福荫,窃居禄位,时刻扪心自问,深感惭愧,兹于本月大考中,又
承蒙皇上天恩,越四级超升,侄儿有何德何能,足以承受这种特殊的荣耀?常常害怕祖
宗积累的福泽,由我一个人享习,太可怕了!希望叔父多写信教导,幸甚!金竺虔回,
寄回银子五十两,其中四十两的用途,六弟,九弟在省城读书,用二十六两;四弟季弟
学费六两;买漆四两;欧阳大岳母奠金四两,前发的第三号信已写明。
    余下的十两,如果做家中用度,嫌太少了,加这一点没有大用,没有这一点亦无妨,
侄儿的意思,亲族中有最苦的,不得一点照顾的,求叔父将这十两换钱,分送最清苦的
人家,叔父在无意中送去,万不要说是侄儿的意思,使那些没有得到的人有看法,有怨
言,二伯祖父处,或者不送钱,按期送肉和油、盐之类,请叔父斟酌办理。侄儿谨禀
(道光二十七年六月十七日)致诸弟·节俭置田以济贫民
    【原文】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七月十三日,接到澄弟六月初七所发家信,具悉一切,吾于六月,共发四次信,不
知俱收到否?今年陆费中丞丁忧,闰四月无折差到,故自四月十六日发信后,直至五月
中旬始再发信,宜家中悬望也,祖父大人之病,日见增加,远人闻之,实深忧惧!前六
月念日所付之鹿茸片,不知何日可到,亦未知可有微功否?
    予之癣病,多年沉痛,赖邹墨林举黄芪附片方,竟得痊愈,内人六月之病,亦极沉
重,幸墨林诊治,遂得化险为夷,变危为安。同乡找墨林看病者甚多,皆随手立效,墨
林之弟岳屏兄,今年曾到京寓圆通观,其医道甚好,现已归家,予此次以书附墨林家书
内,求岳屏至我家诊治祖父大人,或者挽回万一,亦未可知,岳屏人最诚实,而又精明,
即周旋不到,必不见怪,家中只须打发轿夫大钱二千,不必别有赠送,渠若不来,家中
亦不必去请他。
    乡间之谷,贵至三千五百,此亘古未有者,小民何以聊生?吾自入官以来,即思为
曾氏置一义田,以赡救孟学公以下贫民,为本境置义田,以赡救念四都贫民,不料世道
日苦,予之处境未裕,无论为京为官者,自治不暇,即使外放,或为学政,或为督抚;
而如今年三江两湖之大水灾,几于鸿嗷半天下①,为大官者,更何忍于廉俸之外,多取
半文乎?是义田之耗,恐终不能偿,然予之定计,苟仕宦所人,每年除供奉堂上甘旨外,
或稍有赢余,吾断不肯买一亩田,积一文钱,必皆留为义田之用,此我之定计,望诸弟
体谅之。
    今年我在京用度较大,借帐不少,八月当希六及陈体元捐从九品,九月榜后可付照
回,十月可到家,十一月可向渠两家索银,在约共须三百金,我付此项回家,此外不另
附银也,率五在永丰,有人争请,予闻之甚喜!特书手信与渠,亦望其忠信成立。
    纪鸿已能行走,体甚壮实,同乡各家如常,同年毛寄云于六月念作日丁内艰,陈伟
堂相国于七月初二仙逝,病系中痰,不过片刻即殁,河南浙江湖北皆展于九月举行乡试,
闻江南水灾尤甚,恐须再展至十月,各省大灾,皇上焦劳,臣子更宜忧惕;故一切外差,
皆绝不萌妄想,家中亦不必悬盼,书不详尽,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九年七月十五日)
    【注释】
    ①鸿嗷天下:形容遭水灾人民悲惨的哀声响彻半天中。
    【译文】
    澄候、温浦、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七月十三日,接到澄弟六月初七日所发家信,知悉一切,我在六月,共发四次惨不
知都次到否?今年陆费中丞丁忧,闰四月没有折差到,所以自四月十六日发信后,直到
五月中旬才再发信,使家中悬念,祖父大人的病,日见加重,远方游子听了,深感忧惧
前六月二十日所寄的鹿茸片,不知何日可到,也不在没有一点功效?
    我的癣疾,多年旧病,靠邹墨林的黄芪附片方子,竟然全部好了,内人六月得病,
也很沉重,幸亏墨林诊治,才得以化险为夷,转危为安,同乡找墨林看病的很多,都随
手便好,墨林的弟弟岳屏兄,今年曾经到京城,住在圆通观,他的医术很好,现已回家,
我这次写了一封信附在墨林的家信里,求岳屏到我家诊治祖父大人,或者能挽回万一,
也未可知,岳屏人最诚实,又精明,就是周旋不到之处,必不会见怪,家中只要打发轿
夫大钱二千,不必另外送东西了,他如果不来,家中也不必去找。
    乡间的谷子,贵到三千五百,这是自古以来没有的,老百姓何以聊生?我自从当官
以来,就想为间氏置办一处义田,以救助孟学公以下的贫民,为本地置办义田,以救助
二十四都贫民,不料世道日苦,我的处境没有富裕,不要说京官自己治理自己还来不及;
就是外放当官,或做学政,或做督抚,而像今年三江两湖的大水灾,几乎是悲惨的哀声
响切半天中,做大官的,便何忍在俸禄之外,多拿半文呢?所以义田的愿望,恐旧难以
如愿以偿,然而,我的计划,一旦官俸收入,每年除供堂上大人的衣分之外,稍有盈余,
我决不肯买一亩田,积蓄一文钱,一定都留有做义田的资金,我已下决心,希望弟弟们
体谅。
    今年我在京城花费比较大,借钱不少,八月要为希六和陈体元捐一个从九品官;九
月发榜后可把执照寄回,十月可到家;十一月可向他两家取钱,大约共须三百两银子,
我付这些回家,此外不另寄钱了,率五在永丰有人争着请,我听了很高兴,特别写了一
封信与他,也希望他忠信自立。
    纪鸿已经可以走了,身体壮实,同乡各家如常,同年毛寄云于六月二十八日丁内艰,
陈伟堂相国于七月初二仙逝,是中痰,不到片刻便死了。河南、浙江、湖北都延迟到九
月举行分试,听说江南水灾尤其厉害,恐怕会再延期到十月,各省大灾,皇上焦急劳苦,
臣等更应为上担忧,所以一切外差,都不存妄想,家中也不必悬盼,信写得不详尽,兄
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九年七月十五日)致九弟·顺便可以周济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一日安五来营,寄一家信,谅已收到,治军总须脚踏实地,克勤小物,乃可日起
而有功,凡与人晋接①周旋,若无真意则不足以感人,然徒有真意,而无文饰以将之,
则真意亦无所托之以出,礼所称“无文不行”也,作生平不讲文饰,到处行不动,近来
大悟前非,弟在外办事,宜随时斟酌也。
    闻我水师粮台,银两尚有赢余,弟营此时不闹银用,不必往解,若绅民中实在流离
困苦者,亦可随便周济,兄往日在营,艰苦异常,当初不能放手作一事,至今追憾,若
弟有宜周济之处,水师粮台,尚可解银二千两前往,应酬亦须放手办,在绅士百姓身上,
尤宜放手也。(咸丰八年正月十四日)
    【注释】
    ①晋接:接触。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二日安五来营,寄了一封家信,谅已收到,治理军队总要脚踏实地,从小事做起,
才能一天天起来积累而有功,凡属与别人接触周旋,如果不以诚相待,那就不足以感人,
但仅仅有诚意,而没有语言文字的表达工夫去打动人,那么诚意也无以表达。《礼》所
说的“没有文彩,行而不远”就是这个意思,我生平不讲究文彩装饰自己,到处行不通,
近来大悟以前的过失,弟弟在外办事,应该处处考虑。
    听说水师粮台的银两还有盈余,弟弟军营现在不缺银钱,不必往那里解银,如士绅
民众中实在有流离失所的困苦者,也可随便周济。兄长过去在军营,艰苦异常,当初不
能放手作一件事,至今追怀而感到遗憾,如果弟有应该周济的地方,水师粮台还可以解
送二千两银子前往,应酬也要放手办理,在绅士、百姓身上,尤其应该放手。(咸丰八
正月初十四日)致九弟·周济受害绅民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二十六日接弟信,并廿二史二十六套,此书十六史系极古阁本,宋
辽金远系《宏简录》、《明史》系殿本,较之兄丙申年所购者,多《明史》一种,余略
相类,在吾乡已极为难得矣,吾前在京,亦未另买全史,仅添买辽金元明四史,及《史
汉》各佳本而已,《宋史》至今未办,盖阙典也。
    吉贼决志不窜,将来必与得贼同一办法,想非夏未秋初,不能得手,弟当坚耐以待
之,迪庵去负在浔,于开浔守逻之外,问亦读书习字,弟处所掘长壕,如果十分可靠,
将来亦有间隙,可以偷看书籍,目前则须极为讲求壕江巡逻也。
    周济受害绅民,非泛爱博施之谓,但偶遇一家之中,杀害数口者,流传迁徘,归来
无分者①,房屋被焚,栖止靡定者,或与之数千金,以周其急。先星冈公云:“济人湎
济急时无。”又云:“随缘布施,专以目之所触为主。”即孟子所称是乃仁术也。若目
无所触,而泛求被害之家而济之,与造册发赈一例,则带兵者专行沾名之事,必为地方
官所织,且有挂一漏万之虑,弟之所见,深为切中事理,余系因昔年湖口绅士受害之惨,
无力济之,故推而及于吉安,非欲弟无故而为沽名之举也。(咸丰八年正月廿九日)
    【注释】
    ①栖止靡定者:栖,栖息,形容流离失所,居不定所。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二十六日接到弟弟的信,以及《二十二史》二十七套,这套书中,十七史最为极古
阁本,宋、巡、金、元是《宏简录》,《明史》是殿本。比兄长丙申年所买的,多了
《明史》一种,其余相类似,在我们家乡已是极为难得的书,我以前在京城,也没有买
过合史,只加买了辽、金、元、明四史及《史汉》各佳本罢了。《宋史》至今没有买,
也许是缺少资料面难以成书征。
    吉安敌决计不逃,将来必然与浔阳敌取同一办法,看来非到夏未秋初不能得手,弟
弟要坚持忍耐的等待,迪庵去年在浔阳,在开浔河守城巡逻之处,间或也读书习字,弟
弟那边所挖壕沟,如果十分可靠,将来也有空闲,可以偷偷看书,目前却要极力讲求巡
逻。
    周济受害士绅、百姓,不是泛爱博施,只偶见一家之中,杀害几口人的,流转迁徒,
回来缺吃的,房屋被烧,流离失所的,或给数千金,以应急需,先祖星冈公说:“救人
要救急难中没有的人。”又说:“随缘份布施,专以眼睛亲见的为主。”就是孟子说的,
这是施仁的方法,如果没有亲见,而泛泛的去找受害人救济,与造册发赈二样,那么带
兵的人专干沽名的事,一定被地方官所惑,并且有挂一漏万的忧虑,弟弟的见解,切中
事理,我是因为过去湖口绅士受害的惨况,没有力量救济,所以推而达于吉安,不是叫
弟弟无缘无故去做沽名钓誉的事。(咸丰八年正月二十九日)致四弟九弟·千里寄银礼轻义重
    【原文】
    澄沅弟左右:余经手专件,只有长江水师,应撤者尚未撤,应改为额兵尚未改,暨
报销二者,未了而已,今冬必将水师章程出奏,并在安庆设局,办理报销,诸事清妥,
则余兄弟或出或处,或进或退,绰有余裕。
    近四年每年寄银少许,与亲属三党,今年仍循此例,惟徐州距家太远,勇丁不能撤
带,因写信与南彼,请其在盐局汇兑,余将来在扬州归款,请两弟照单封好,用红纸签
写菲仪①等字,年内分送,千里寄此毫毛,礼文不可不敬也。(同治四年十月十六日)
    【注释】
    ①菲仪:菲薄的礼仪。
    【译文】
    澄、沅弟左右:
    我经手的专件,只有长江水师,应撤的还没有撤,应改为额兵的还没有改,加上报
销这件事,没有了结,今年冬天必将水师章程办好上奏,并在安庆设局,办理报销,各
项事务清理妥当,我们兄弟或出或处,或进或退,绰绰有余裕。
    近四年每年寄银少许,与亲属三党,今年仍旧依惯例办,只是徐州离家太远,士兵
不能撤带,因此写信给南坡,请他在盐局汇兑,我将来在扬州还,请两弟照单封好,用
红字签写“菲薄的仪金”字样,千里寄毫毛,礼轻仁义重罢了。(同治四年十月十六日)致四弟·送银子共患难者
    【原文】
    澄弟左右:余于十月廿五,接入觐之旨,次日写信召纪泽来营,厥后又有三次信,
止其勿来,不知均接到否?自十一月初六接奉两江督任之旨,十六日已具疏恭辞,廿八
日又奉旨令回本任,初三日又具疏恳辞,如再不获命;尚当再四疏辞,但受恩深重,不
敢遽①求回籍,留营调理而已,余从此不复作宫。
    同乡京官,今冬炭敬②,犹须照常馈送;昨令李翥汉回湘,送罗家二百金,李家二
百金,刘家百金,昔年曾共患难者也,前致弟处千金,为数极及,自有两江总督以来,
无待胞弟如此之薄者,然处兹乱也,钱愈多则患愈大,兄家与弟家,总不宜多存现银现
钱,每年兄敷一年之用,便是天下之大富,人间之大福矣,家中要得兴旺,全靠出贤子
弟,若子弟不贤不才,虽多积银积钱积谷积产积书积衣,总是枉然!
    子弟之贤否,六分本于天生,四分由于家教,吾家世代皆有明德明训,惟星冈公之
都教,尤应谨守牢记,吾近将星冈公之家规,编成八句云:“书蔬猪鱼,考早扫宝,常
设常行,八者都好,地命医理,僧巫祈祷,留客欠住,六者俱恼。”盖星冈公于地命医
家世世守之,永为家训,子孙虽愚,亦必使就范围也(同治五年十二月初六日)
    【注释】
    ①遽:马上,立即。
    ②炭敬:木炭的费用。
    【译文】
    澄弟左右:
    我在十月二十五日,接到入觐皇上的圣旨,第二天写信招纪泽来军营,之后又有三
次信,阻止他要来,不知都收到没有?自十一月初主接奉两江督任的圣旨,十六日已具
疏恭辞,二十八日又奉旨令回本任,初三日又具疏恳辞,如不再不获皇上批准,还要再
四疏辞,但受恩深重,不敢马上请求回籍,留在军营调理罢了,我从此不再作官。
    同乡京官,今年冬天的寒炭费,还要照常放送,昨天令李翥汉回湖南,送罗家二百
两,李家二百两,刘家一百两,他们过去曾经与我共过患难的,前寄弟弟处的一千两,
为数很少,自有两江总督以来,还没有这样薄待胞弟的,然而处在乱世,钱越多而患越
大,兄长家和弟弟总不宜多存现钱,一年足敷一年的用度,便是天下的大富翁,人间的
大福星,家里要得兴旺,全靠出贤子弟,如果子弟不贤不才,虽然多积银钱,积谷、积
产、积书、积衣,都是空的。
    子弟的贤与不贤,六分出于天生,四分由于家教,我家世代都有明德明训,惟有星
冈公的教训尤其应该谨守牢记,我近来把星冈公的家规,编成八句说:“书蔬猪鱼,考
早扫宝,常设常行,八者都好,地命医理,僧巫祈祷,留客久住,六者俱恼。”因星冈
公对于地生、郎中、和尚、巫师等五种人,一进门就恼火,就是亲友,远客住久了,也
恼火,这个八好六恼,我有世代遵守,永为有训,子孙虽然愚笨,也一定能使他们就范。
(同治五年十二月初六日)
           
 
     曾国藩家书                    五 交友篇
--------------------------------------------------------------------------------
致诸弟·交友拜师宜专一
    【原文】
    四位老弟左右:正月二十三日,接到诸弟信,系腊月十六日中省城发,不胜欣慰!
四弟女许朱良四姻伯子孙,兰姊女许贺孝七之子,人家甚好,可贺!惟蕙妹家颇可虑,
亦家运也。
    六弟九弟今年仍读书省城罗罗山兄处,附课甚好,既以此附课,则不必送诗文于他
处看,以明有所专主也,凡事皆贵专,求师不专,则受益也不入,求友不专,则博爱而
不亲,心有所专宗,而博观他涂以扩其只,亦无不可,无所专宗,而见异思迁,此眩彼
夺①,则大不可,罗山兄甚为刘霞仙欧晓岑所推服,有杨生任光者,亦能道其梗概,则
其可为师表明矣,惜吾不得常与居游也。
    在省用钱,可在家中支用银三十两,则够二弟一年之用矣,亦在吾寄一千两之内,
予不能别寄与弟也,我去年十一月廿日到京,彼时无折差回南,至十二月中旬始发信:
乃两弟之信,骂我糊涂,何不检点至此?赵子舟与我同行,曾无一信,其糊涂更何如!
即余自去年五月底至腊月初,未尝接一家信,我在蜀,可写信由京寄家,岂家中信不可
由京寄蜀耶?又将骂何人糊涂耶?凡动笔不可不检点。
    九弟与郑陈冯曹四信,写作俱佳,可喜之至!六弟与我信,字太草率,此关系一生
福分,故不能告汝也,四弟写信,语太不圆,由于天分,吾不复责,余容续布,诸惟心
照,国藩手具。(道光二十四年正月二十六日)
    【注释】
    ①此眩彼夺:这边眩目,那边也光采夺日,形容贪恋的人欲望没有止境。
    【译文】
    四位老弟左右:
    正月二十三日,接到弟弟们的信,是十二月十六日在省城所发,不胜欣慰!四弟的
女儿许配朱良四姻伯的孙儿,兰姐的女儿许配贺孝七的儿子,人家很好,可喜可贺!只
是惠妹家的情况很值得忧虑,也是家运啊!
    六弟、九弟今年仍旧在省城罗罗山处读书,很好,既然在那里读书,就不必送诗文
在其他老师处看,以表示罗罗山是专主老师,任何事情都贵在专一,求师不专,那受益
也难步入堂奥,求友不专,那是大家都亲亲热热而没有至交,心里有专一的宗旨,而见
异思迁,这山望着那山高,那却大错,罗山兄很为刘霞仙,欧晓岑他们所推崇,有一个
叫杨任光的,也能说出他的大概,那他为人师表是为之无愧了,可惜我不能常常和他一
起交流。
    在省城的用费,可在家里支用三十两银子,两个弟弟的一年用度便够了,也在我家
里的一千两内,我不能另外再寄了,我去年十一月二十日到京,那时没有折差回湖南,
到十二中旬才发信,结果,两个弟弟来信,骂我糊涂,为何这样不检点?赵子舟和我同
路,一封信也没有写,那他的糊涂更如何?就是我自去年五月底到十二月初,没有接过
一封家信,我在四川,可以写信由京城寄家里,难道家里不可以写信由京城转寄四川吗?
那又骂谁糊涂呢?凡动笔,不可以不检点。
    九弟与郑、陈、冯、曹的信各一封,写作俱佳,可喜之至!六弟给我的信,字太潦
草,这是关系一生的福分的事,所以不能不告诉你,四弟写信,语言太不圆熟,是因天
分的,我不再责备他,其余的容我以后再写,请各位心照,兄国藩手具。(道光二十四
年正月二十六日)致诸弟·必须亲近良友
    【原文】
    四位老弟左右:
    四月十六日,曾写信交折弁①带回,想已收到,十六日,朱啸山南归,托带纹银百
两,高丽参一斤半,书一包,计九套,兹因冯树堂南还。又托带寿屏一架,狼兼毫笔廿
枝,鹿胶二斤,对联堂幅一包,内金年伯耀南四条,朱岚暄四条,萧辛五对一幅,江氓
山母舅四条,东涤舅父四条,父亲横批一个,叔父折扇一柄,乞照单查收,前信言送江
岷山东海高丽参六两,送金耀南年伯参二两,皆必不可不送之物,惟诸弟禀告父亲大人
送之可也。
    树堂归后,我家先生尚未定,诸弟若在省得见树堂,不可不殷勤亲近,亲近愈久,
获益愈多,今年湖南萧史楼得状元,可谓极盛,八进士皆在长沙,黄琴坞之胞兄及令嗣
皆中,亦长沙人也,余续具,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四月二十四日)
    【注释】
    ①折弁:信使。
    【译文】
    四月十六日,曾写信交折弁带回,想已收到,十六日,朱啸山回湖南,托他带一百
两银子,一斤半高丽参,一包书共九套,兹因冯树堂回湖南,又托他带寿屏一架,狼兼
毫笔二十枝,鹿胶二斤,对联、堂幅一包,其中,金年伯耀南四条,朱岚暄四条,萧辛
五对一幅,江山母舅四条,东海舅父四条,父亲横批一个,叔父折扇一柄,请照单查收,
前不久的信上说送江氓山、东海高丽参六两,送金耀南年伯参二两,都是一定不可不送
的,只是弟弟们要禀告父亲大人再送。
    树堂回去后,我家老师还没有定,弟弟们如果在省城遇见树堂,不可不殷勤亲近,
亲近越久,得益越多,今年湖南萧史楼得了状元,可说极盛,八个进士都在长沙,黄琴
坞的胞兄及其儿子都考中,也是长沙人,共余以后再写,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五年
四月二十四日)禀叔父·不辞劳苦料理朋友的丧事
    【原文】
    侄国藩谨启
    叔父大人座下:九月十五十六,连到两折差①,又无来信,想四弟六弟已经来京矣。
若使未来,则在省还家时,必将书信寄京。侄身上热毒,近日头面大减,请一陈医生,
每早吃丸药一钱,而小有法术,已请来三次,每次给车马大钱一千二百文,自今年四月
得此病,请医甚多,服药亦五十余剂,皆无效验,惟此人来,乃将面上治好,头上已好
十分之六,身尚未好,渠云:“不过一月,即可全愈。”侄起居如常,应酬如故,读书
亦如故,惟不伏诗文,少写楷书而已,侄妇及侄孙儿女皆平安,陈岱云现又有病,虽不
似前年之甚,而其气甚馁,亦难骤然复原。
    湘乡邓铁松孝廉,于八月初五出京,竞于十一日卒于献县道中,幸有江岷樵忠源同
行,一切附身附棺,必信必诚,此人义侠之士,与侄极好,今年新化孝廉邹柳溪,在京
久病而死,真侠土也,挟两友之枢,行数千里,亦极难矣。
    侄曾作邹君墓志铭,兹付两张回家,今年七月,忘付黄芽白菜子,八月底寄出,已
无及矣,请封之典,要十月十五始可颁思诏,大约明年秋间,始可寄回,闻彭庆三爷令
朗入学,此是我境后来之秀,不可不加意培植,望于家中贺礼之外,另封仪大钱一千,
上书侄名,以示奖劝②,余不具,谨启。(道光二十五年九月十六日)
    【注释】
    ①折差:信差,信使。
    ②奖劝:奖励。
    【译文】
    侄儿国藩谨启
    叔父大人座下:
    九月十五日、十六日,连接到了两次折差,又没有来信,我想四弟。六弟已经来京
了,如果没有来,那在省城回家时,一起寄信到京城。侄儿身上热毒,近来头部的好多
了,请了一位姓陈的医生,每天早上吃一钱丸药,小用法术,已请了三次,每年车马费
一千二百文,自从今年四月得了这病,请的医生很多,吃药也吃了五十多剂,都没有效,
只有这陈医生,才将脸上的治好,头上的好了十分之六,身上的还没有好,他说:“不
要一个月,便可以全好。”侄儿起居如常,应酬也照旧,读书也照旧,只是不做诗文,
少写楷书罢了,侄媳妇及侄孙儿女都平安,陈岱云现在又病了,虽然不像前年那么厉害,
而他自己很气馁,也难马上复原。
    湘乡邓铁松孝廉,在八月初五离京,竟死在去献县的路上。幸亏有江岷樵、忠源同
路,一切葬衣葬棺都是二位必信必诚操办,他们是义侠之士,与侄儿极要好,今年,新
化孝廉邹柳溪,在京城病了很久死了,一切后事都是江君料理,并送他的灵柩回湖南。
现在又在他抱病之时送他赴任,路上死了,又给他办丧事,真是侠义之士啊!扶着两位
朋友的棺木,走几千里路,也真难啊!
    侄儿曾作邹君墓志铭,现寄两张回去,今年七月,忘记寄黄芽白菜种子,八月份寄
出,时间已来不及了,请封的恩典,要十月十五日才可颁发恩诏,大约要到秋天,才可
寄回。听说彭庆三的儿子入了学,这是我们家乡的后起之秀,不可不加意的培养,希望
在家里的贺礼之外,另外封一个一千大钱的礼包,上面写上侄儿的名字,以示奖励,其
余不一一禀告。侄儿谨启。(道光二十五年九月十七日)致诸弟·交友须勤加来往
    【原文】
    澄候四弟子植九弟季洪二弟左右:
    昨接来信,家中诸事,琐屑毕知,不胜欢慰!祖大人之病,意以眼沉香少愈,幸甚!
然予终疑祖大人之体本好,因服补药大多,致火窒于上焦,不能下降,虽服沉香而愈,
尚恐非切中肯綮①之剂,要须服清导之品,降火滋阴为妙,予虽不知医理,窃疑必须如
此,上次家书,亦曾写及,不知曾与诸弟商酌否?丁酉年祖大人之病,亦误服补剂,赖
泽六爷投以凉药而效,此次何以总不请泽六爷一诊?泽六爷近年待我家甚好,既不请他
诊病,亦须澄弟到他处常常来往,不可太疏,大小喜事,宜常送礼。
    尧阶既允为我觅妥地,如其觅得,即听渠买,买后或迁或否,仍由堂上大人作主,
诸弟不必执见,上次信言,予思归甚切,嘱弟探堂上大人意思何如?顷奉父亲手书,责
我甚切,兄自是谨遵父命,不敢作归计矣,郭筠仙兄弟于二月二十到京,筠仙与其叔及
江氓樵住张相公庙,去我家甚近,翌臣即住我家,树堂亦在我家入场,我家又添二人服
侍李郭二君,大约榜后退一人,只用一打杂人耳。
    筠仙自江西来,述岱云母之意,欲我将第二女许配渠第二子,求婚之意甚诚,前年
岱云在京,亦曾托曹西垣说及,予答以缓几年再议,今又托筠仙为媒,情与势皆不可却,
岱云兄弟之为人,与其居官治家之道,九弟在江西一一目击,烦九弟细告父母,并告祖
父,求堂上大人吩咐,或对或否,以便答江西之信,予夫妇现无成见,对之意有六分,
不对之意亦有四分,但求直大人主张,九弟去年在江西,予前信稍有微词,不过恐人看
轻耳,仔细思之,亦无妨碍,且有莫之为而为者,九弟不必自悔艾也。
    碾儿胡同之屋东,四月要回京,予已年南横街圆通观东间壁房屋一年,大约三月尾
可移寓,此房系汪醇卿之宅,比碾儿胡同狭一小半,取其不费力易搬,故暂移彼,若有
好房,当再迁移,黄秋农之银已付还,加利十两,予仍退之,曹仪斋正月廿六在省起行,
二月廿九日到京,凌笛舟正月廿八起行,亦廿九到京,可谓快极,而澄弟出京,偏延至
七十余天始到,人事之无定如此。
    新举人复试题,人而无恒二句,赋得仓庚鸣,得鸣字,四等十一人,各罚停会式二
科,湖南无之。我身癣疾,青间略发而不甚为害;有人说方,将石灰澄清水,用水调桐
油擦之,则白皮立去,现二三日一擦,使之不起白皮,剃头后不过微露红影,虽召见亦
无碍,除头顶外,他处皆不擦,以其仅能济一时,不能除根也,内人及子女皆一一安。
    今年分心,同乡仅恕皆,同年仅松泉与寄云大弟,未免太少,余虽不得差,一萋自
有张罗,家中不必挂心,今日余写信颇多,又系冯李诸君出场之日,实无片刻暇,故予
未作楷信禀堂上,乞弟代为我说明,澄弟理家事之间,须时时看《五种遗规》,植弟洪
弟须发愤读书;不必管家事,国藩草。(道光二十六年三月初一日)
    【注释】
    ①綮:同中肯,此处形容切中要害。
    【译文】
    澄候四弟、子植九弟。李洪二弟左右:
    昨天按到来信,家里的大小事情,全都知道了,非常高兴!祖父大人的病,竟然吃
了沉香之后好些,真幸运,但是我总是怀疑祖父大人身体本来很好,因为吃补药太多,
以至火壅在上焦,不能下降:虽说吃了沉香好了些,恐怕并不是切中要害的方剂,而要
吃清理疏导的药,降火滋阴,才是上策,我虽不懂医理,暗想一定是这样,上次信中,
也曾经写到,不知曾经和弟弟们商量斟酌过没有?丁酉年祖父大人的病也是误吃补药,
搭帮泽六爷下了凉药才好,这次为什么总不请泽六爷看病?泽六爷近年对待我家很好,
就是不请他诊病,也要澄弟到他家常常往来,不可太疏,大小喜事,要常送礼。
    尧阶既然答应为我找妥坟地,如果找到,就叫他买,买后迁与不迁,仍然由堂上大
人作主,弟弟不必固执己见,上次信中说,我想回家心切,嘱咐弟弟们探询堂上大人意
思如何?刚刚奉到父亲手书,责备我很厉害,兄长当然谨遵父命,不敢有回家的打算了,
郭筠仙兄弟于二月二十到京,筠仙与他叔父以及江氓樵都住张相公庙,离我家很近,翌
臣就住在我家,树堂也在我家入场,我家又加了两个人服侍李、郭二君,大约发榜后退
掉一个,只用一个打杂的。
    筠仙从江西来,说了岱云母子的意思,想要把二女许配他家二少爷,求婚的意思很
诚恳,前年岱云在京城,也曾经托曹西垣说过,我主缓几年再议,现在又托筠仙做媒,
不论从感情上和形势上来看都难以推脱,岱云兄弟的为人,以及他做官治家的表现,九
弟在江西都是亲眼所见,麻烦九弟详细告诉父母、祖父,求堂上大人吩咐,是答应对还
是不答应,以便回答他,我夫妇卉没有什么成见,答应的意思有六分,不答应的意思有
四分,求堂上大人作主,九弟去年在江西,我上次信中稍许有点责备的意思,不过是恐
怕别人看轻罢了,仔细想起来,也没有妨碍,并且有无所为而为的情况,九弟也必自悔
自艾。
    碾儿胡同的房东,四月要回京城,我已看了南横街圆通观东间壁的房子一所,大约
三月底搬家,这房子是汪醇卿的住宅,比碾胡同的房子狭小一半,可取之处是不费力容
易搬,所以暂时移居,如果有好房子,再搬家,寅秋的银子已还了,加利息十两,我都
退还了。曹仪斋正月二十六日在省城起程,二月二十九日到京城,凌笛舟正月二十八日
起程,也是二月二十日到京城,可说很快了,而澄弟离京城,却延至七十多天才到,事
情的不能定调就这样。
    新举人复试题目是“人而无恒,不知其可”二句,赋得仓庚鸣字,四等十一人,各
罚停会试两科,湖南没有。我的癣疾、春天略为了一点,但为害不太大,有人说,用石
灰澄清水,用水调桐油擦,白皮马上可去,现在两三天擦一次,使不起白皮,剃头后不
过露点红斑,虽说皇上召见也没有妨碍,除头顶外.其他地方都不擦,因这方子只能治
标,不能治本,内人及子女都平安。
    分年分房,同乡只有恕皆,同年只有松泉和寄云弟,不免太少,我虽然没有得差事,
一切自有张罗,家中不必挂念,今天我写信很多,又是冯、李诸君出场的日子,实在没
有一点闲暇,所以没有写楷书信禀告堂上,求弟弟代我说明,澄弟在料理家事的余闲,
要时刻看看《五种遗规》。植弟要发愤读书,不必管家事,兄国藩草。(道光二十六年
三月初十日)致诸弟·切勿占人便宜
    【原文】
    澄候子植委洪三弟足下:二十五日,接到澄弟六月一日所发信,具悉一切,欣慰之
至!发卷所走各家,一半系余旧友,惟屡次扰人,心殊不安,我自从已亥年在外把戏,
至今以为恨事,将来万一作外官,或督抚,或学政,从前施情于我者,或数百,或数千,
皆钓饵①也。渠若到任上来,不应则失之刻薄,应之则施一报十,尚不足满其欲,故自
庚子到京以来,于今八年,不肯轻受人惠,情愿人占的便益,断不肯我占人的便益,将
来若作外官,京城以内,无责报于我者,澄弟在京年余,亦得得略见其概矣,此次澄弟
所受各家之情,成事不说,以后凡事不可占人半点便益,不可轻取人财,切记切记!
    彭十九家姻事,兄意彭家发泄将尽,不能久于蕴蓄,此时以女对渠家,亦若从前之
以蕙妹定王家也,目前非不华丽,而十年之外,局面亦必一变,澄弟一男二女,不知何
以急急定婚若此?岂少缓须臾,恐无亲家耶?贤弟从事多躁而少静,以后尚期三思,儿
女姻缘,前生注定,我不敢阻,亦不敢劝,但嘱贤弟少安无躁而已。
    京寓中大小平安,纪泽读书,已至宗族称孝焉,大女儿读书,已至吾十有五。前三
月买骡子一头,顷赵炳坤又送一头,二品本应坐绿呢车,一切向来俭朴,故仍坐蓝呢车。
寓中用度,比前较大,每年进项亦较多,其他外间进项,尚与从前相似,同乡人毕如旧,
李竹屋在苏寄信来,立夫先生许以乾馆,余不一一,兄手草。(道光二十六年六月二十
七日)
    【注释】
    ①钓饵:即钓鱼的食饵。
    【译文】
    澄候、子植、季洪三弟足下:
    二十五日,接到澄弟六月一日所发信,知道一切,欣慰之至!发卷所走各家,一半
是我的老朋友,只是多次去打扰别人,心里很不安,我自从己亥年到外面周游,到今天
仍然感到遗憾,将来万一做外官,或做督抚,或做学政,以前对我有过感情的人,或者
几百,或者几千,都像钓鱼的食饵,他如果到我的衙门上来,不答应他的要求吧,那未
免太刻薄了,答应他的要求吧,给他十倍的报偿,还不一定能满足他的欲望,所以自从
兄长调到京城以来,至今八年不肯轻易受别人的恩惠,情愿别人占我的便宜,决不能去
占别人的便宜,将来如果做外官,京城以内,没有人会责备我不报偿的。澄弟在京城一
年多,也大概知道的,这次澄弟所收各家的情,成事不去说它,以后凡事不可以占人半
点便宜,不可轻易受人钱财,切记切记!
    彭十九家姻事,兄长的意思彭家家运已到尽头,不可能长久了,这个时候,把女儿
许配他家,也好比以前把蕙妹许配王家一样,眼前,他家也不是不华丽,但十年之后,
这种局面一定会变化,澄弟只有一男二女,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急急忙忙定婚?难道稍
微迟一刻,就怕找不到亲家?贤弟做事,毛躁不冷静,以后遇事都要三思而行,儿女姻
缘,前生注定,我不敢阻止,也不敢劝止,不过嘱咐贤弟少安毋躁罢了。
    京城家里大小平安,纪泽读书,已读到“宗族称孝焉”。大女儿读书。已读到“吾
十有五”。前三月买骡子一头,刚才赵炳坤又送一头,二品官本应坐绿呢车,兄长平时
一切简单朴实,所以仍旧坐蓝呢车,家中用度,比过去大了,每年收入也多些了,其他
收入,还和以前一样,同乡人都照旧,李竹屋在我处寄住,宋立夫先生答应他教馆,其
余不一一写了,兄手草。(道光二七年六月二十六日)禀父母·述接待朋友之法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十二月初五,接到家中十一月初旬所发家信,俱悉一切,男
等在京,身体平安,癣疾已痊愈,六弟体气如常,纪泽兄妹五人皆好。男妇怀喜,平安
不服药,同乡各家亦皆无恙,陈本六先生来京,男自有处置之法,大人尽可放心,大约
款待从厚而打发从薄,男光景颇窘①,渠来亦必自悔。
    九弟信言母亲常睡不着,男妇亦患此病,用熟地当归蒸母鸡食之,大有效验。九弟
可常办与母亲吃,乡间鸡肉猪肉,最为养人;若常用黄芪当归等类蒸之,略带药性而无
药气②,堂上五位老人食之,甚有益之,望诸弟时时留心办之。
    老秧田背后角丘,是竹山湾至我家大路,男曾对四弟言及,要将路改于坎下,在檀
山嘴那边架一小桥,由豆土排上横穿过来,其三角丘则我栽竹树;上接新塘坎大枫树,
下接檀山嘴大藤,包裹甚为完紧,我家之气更聚,望堂上大人细思,如以为可,求叔父
于明年春栽竹种树;如不可,叔父写信示之为幸,男等于二十日期服已满,敬谨祭告,
廿九日又祭告一次,余俟续具,(道光二十六年十二月初六日)。
    【注释】
    ①窘:窘迫。
    ②药气:药味。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十二月初五日。接到家中十一月上旬所发的信,知道一切,
儿子等在京城,身体平安,儿子癣疾已好了,六弟的身体气色如常,纪泽兄妹五个都好,
儿媳妇又有喜,身体平安,不吃药,同乡各家也都平安无事,陈本七先生来京城,儿子
自有处理安置的办法,大人尽可放心,大约是款待客气些,打发则少些,儿子的光景比
较窘迫,他来了也一定后悔的。
    九弟来信说母亲经常睡不好,儿媳妇也犯这种毛病,用熟地、当归蒸母鸡吃,很有
效验,九弟可经常办给母亲吃,乡里鸡肉猪肉最养人,如果经常和黄芪、当归等蒸着吃,
稍微有点药性,又没有药味,堂上五位老人吃了,很有益处,希望弟弟们留心办理。
    老秧田背后的三角丘,是竹山湾到我家的大路,儿子曾对四弟说过,要把路改到坎
下,在檀山嘴那边架一座小桥,由豆土排上面横穿过来,在三角丘多栽竹子,上可接新
塘坎的大枫树,下可接檀山大藤,包成一圈,很是完整紧密,我家的兴旺气象,使更加
聚合了,希望叔父大人在明年春栽竹种树,如果不同意,请叔父大人来信指示,儿子等
于二十日期限已满,敬谨亲告,二十九日又祭告一次,其余下次再行禀告。(道光二十
七年十二月初六日)致九弟·患难与共勿有遗憾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四日接弟初七夜信,得知一切,贵溪紧急之说确否?近日消息何如?次青非常之
才,带勇①虽非所长,然亦有百折不回之气,其在兄处,尤为肝胆照人,始终可感!兄
在外数年,独惭无以对渠,去腊②遣韩升至李家省视其家,略送仪物,又次青约成婚姻,
以申永好,目下儿女两家,无相当者;将来渠或三索得男,弟之次女三女,可与订婚,
兄信已许之矣,在吉安望常常与之通信,专人往返,想十余日可归也,便得次青生还,
与兄相见,则同甘苦患难诸人中,尚不至留莫大之抱歉③声耳。
    昔耿恭简公谓居官以耐烦为第一要义,带勇亦能,兄之短处在此,屡次谆谆教弟亦
在此,二十七日来书有云:“仰鼻息于傀儡之辈,又岂吾心之所乐?”此已露出不耐烦
之端倪,将来恐不免于龃龉,去岁握别时,曾以惩余之短相箴,乞无忘也!
    李雨苍于十七日起行赴鄂,渠长处在精力坚强,聪明过人,短处即在举止轻佻,言
语易伤,恐润公亦未能十分垂青,温甫弟于十一日起程,大约三月半可至吉安也。(咸
丰八年二月十七日)
    【注释】
    ①勇:兵。
    ②去腊:去冬。
    ③抱歉:即遗憾。
    【译文】
    沅浦九弟左右:
    十四日接到你初七晚上的信,得知一切,贵溪紧急的说法确实吗?近日的消息如何?
次青是非常的人才,带兵虽不是他的长处,但是也有百折不回的气慨,他在兄长处,尤
其是肝胆照人,始终叫人感佩,兄长在外几年,仅仅对他有点内疚,去年冬天派韩升到
李家探视,稍微送了一点礼品,又与次青约有成姻婚,以表明永远通好的意思,眼下儿
女没有相当的人,将来他再得儿子,弟弟的二女儿三女儿可以与他家订婚,兄长在信里
已答应了,在吉安想与他常常通信,令人往返,我想十多天可回来,只要次青能够活着
回来,与兄长相见,那么同甘共苦的几个人中,还不至于留下莫大的遗城。
    过去耿恭简公说做官以耐烦为第一重要的,带兵也一样,兄长的短处就在不耐烦,
多次谆谆教育弟弟们的也是这一点,二十七日来信说:“要我在那些傀儡们的人手下做
事,这哪里是我心里所乐意的?”这里已暴露了不耐烦情绪的苗头,将来恐怕难免发生
摩擦,去年握手道别时,曾经以惩戒我的短处作为相互相守的箴言,希望不要忘记。
    李雨苍于十七日起程去湖北,他的长处是精力坚强,聪明过人,短处在举止轻佻,
言语伤人,恐怕润公未必能看中他,温甫于十一日起程,大约三月半可到吉安。(咸丰
八年二月十七日)致九弟·述挽胡润帅联
    【原文】
    沅弟左右:
    调巡湖营田刘家渡拖入白湖之札①,今日办好,即派人送去,吾所虑者,水师不能
由大江入白湖,白湖不能通巢湖耳,今仅拖七八宽堤,即入白湖,斯大幸矣!若白湖能
通巢,则更幸矣!
    余昨日作挽润帅一联云:“道寇在吴中,是先帝与荩臣临比终憾事;荐贤满天下,
愿后人初我公末竟勋名。”(咸丰十一年九月十四日)
    【注释】
    ①札:札好,当时发布命令的文书。
    【译文】
    沅弟左右:
    调遣巡湖营幢刘家渡拖入白湖的札子,今天已办好,马上派人送去,我所顾虑的,
是水师不能由大江进入白湖,白湖不能通巢湖,现在只拖七八丈宽堤便进了白湖,已是
大幸,假如白湖通巢湖,更是大幸。
    我昨天作了一首挽润帅的对联:
    “通寇在吴中,是先帝与尊臣临终憾事;荐贤满天下,愿后人补我公未竟勋名”
(咸丰十一年九月十四日)致九弟季弟·述有负朋友
    【原文】
    沅季弟左右:湖南之米,昂贵异常,东征局无米解来,安庆又苦于碾碓①无多,生
日不能春出三百石,不足以应诸路之求,每月解子药各三万斤,不能再多;望弟量入为
出,少操几次,以省火药为嘱,扎宫图阅悉,得几场大雨,吟昂等管必日松矣,处处皆
系两层,前层拒城贼,当可稳固无虑,少泉代买之洋枪,今日交到一单,待物即解弟处,
洋物机括太灵,多不耐久,宜慎用之。
    次青之事,弟所进箴规,极是极是,吾过矣!吾过矣!吾因郑魁士享当世大名,去
年袁翁两处,及京师台谏,尚细疏保郑为名将,以为不妨与李并举,又有郑罪重,李情
轻,暨王锐意招之等语,以为比前折略轻,逮②拜折之名,通首读来,实使次青难堪,
今弟指出,余益觉大负次青,愧悔无地!余生平于朋友中,负人甚少,惟负次青实甚,
两弟为我设法,有可挽回之处,余不惮改过也。(同治元年六月初三日)
    【注释】
    ①碾碓:用以舂米的工具。
    ②逮:等待。
    【译文】
    沅弟季弟左右:
    湖南的米,价格太高,东征快没有米解送来营,安庆又苦干没有许多碾碓,每天春
米不超过三百石,不足以供应各路官兵的需求,每月解送子弹、火药各三万斤,不能再
多,希望弟弟量入为出,少操演几次,以节省火药,扎营地图已看过了,得下几场大雨,
吟昆等处的防守一定一天天松懈,到处都是两层,前一层是抵抗城里敌人,后一层是预
防支援的敌人,这应当可以稳固没有危险,少泉代买的洋枪,今天收到一个单子,等货
到了马上解送弟弟营中,洋枪机括太灵,多数不耐久用,要慎用。
    次青的事,弟弟对我的规劝,很对很对,是我的过失!是我的过失!我因为郑魁士
享当世大名,去年袁、翁两处,以及京城台谏,还多次上疏保郑为名将,认为失守的事
是与郑李两人同罪的,再者,郑罪重、李情轻,及皇上锐意招之这些话,以为比前面的
奏折分量减轻了,等到拜读了奏折了以后,通篇文字,实在使次青难堪,现在弟弟指出
来,我更感觉有负次青,悔愧无地!我生平对于朋友、负人很少,但有负于次青却太多
了,两弟为我设法,只要能够挽回,我一定勇于改过。(同治元年初三日)
       
 
     
曾国藩家书                    六 为政篇
--------------------------------------------------------------------------------
禀祖父母·述与英国议和
    【原文】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九月十三日,接到家信,系七月父亲在省所发;内有叔父及
欧阳牧云公臻函,知祖母于七月初三日因感冒致恙,不药而愈,可胜欣幸!高丽参足以
补气,然身上稍有寒热,服之便不相宜,以后各领斟酌用之,若微觉感冒,即忌用此物,
平日康强对,和入丸药内服最好,然此时家中,想已无多,不足可供明年一单丸药之用
否?若其不足须写信来京,以便觅便寄回。
    四第六弟考试。又不得志,颇难为怀;然大器晚成,堂上不必以此置虑,闻大弟将
来有梦熊①之喜,幸甚!近叔父为婶母之病,劳苦忧郁,有怀莫宜,今六弟一萦②得男,
则叔父合饴弄孙③,瓜瓞日繁④,其乐何如?唐镜海先生德望,为京城第一,其令嗣极
孝,亦系兄于承继者,先生今上六十五岁,得生一子,人皆以盛德之报。
    英夷在江南,抚局已定,益金陵为北咽喉,逆夷既已扼吭而据要害,不得不仅为和
戎之策,以安民而息兵,去年逆夷在广东,曾经就抚,兵动去六百万两,此次之状,外
间有言有二千一百万者,又有言此项皆劝绅民捐输,以动帑藏者,皆不知的否?现在夷
船已全数出海,各处防海之兵,陆续撤回,天津亦已撤退,故扶之便,系伊里布耆英及
西江总督牛鉴三人,牛鉴有失地之罪,故扶局之后,即革职拿问,伊里布去广东,代奕
山为将军,耆英为两江总督,自英繁华滋扰,已历二年,将不知兵,兵不用命,于国威
不少损失,然此次议抚,实出于不得已,便使夷人从此永不犯边,四海晏然安堵,则以
大事小,乐天之道,孰不以为上策哉?
    孙身体如常,孙媳及曾孙兄妹并皆平安,同县黄晓潭荐一老妈吴姓来,因其妻凌虐
婢仆,百般惨酷,求孙代为开脱,孙接至家住一日,转荐至方夔卿太守处,托其带回湖
南,大约明春可到湘乡,今年进学之人,孙见《题名录》,仅认识彭惠田一人,不知廿
三上都进入否?谢党仁吴光照取一等,皆少年可慕,一等第一,《题名录》刻黄生平,
不知即黄星平否?孙每接定信,常嫌其不详,以后务求详,虽乡间田宅婚嫁之事,不妨
写出,使游子如仍未出里门,各族戚家,尤须一一示知,幸甚!敬请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余容后呈。孙谨呈。(道光二十二年九月十七日)
    【注释】
    ①梦熊:以前称生儿子为梦熊。
    ②一索:即第一胎。
    ③含饴弄孙:含着饴糖追小孙子,形容老年人恬适的乐趣。
    ④瓜瓞日繁:比喻子孙满堂。瓞:小瓜。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九月十二日,接到家信,是七月间父亲在省城发的,信中有
叔父和欧阳牧云的信函,知道祖母在七月初三日感冒,没有吃药便好了,令人欣慰,高
丽参足以补气,便身上稍微有点寒热,吃了就不合适,以后一定要反复斟酌后才可以服,
平日身体康强时,把它和在丸药里吃最好,然而现在家里想必也没有多少了,不知还可
供应明年一个单子的丸药用不?如果不够,要写信到京城,以便找便人带回家。
    四弟六弟考试,又没有考中,很难为情,但是古人云:大才往往是晚年成就,堂上
大人不必为了这件事而忧虑,听说六弟将有生儿子的喜兆,很幸运!近来叔父为了婶母
的病又辛苦以又忧郁,心里有话难以表达,现在六弟第一胎便怀了男孩,那么叔父贻养
天年,子孙满堂,晚景是如何的甜美啊!唐镜海先生的品德威望在京城里是首屈一指,
他的儿子十分孝敬,也是从兄长处过继过来的,先生今年六十五岁,生了一个儿子,人
家都说这是他积满了的德行所得到的报偿。
    英国人在江南一带,当局安抚的决策已定了下来,因金陵是北面的咽喉之地,英国
人既然已经扼住这个要害,我方不得不从权变而采取和番的策略,以安定百姓,平息战
火,去年英国侵略者在广东,曾经接受安抚,花了六百万两兵费,这次的费用,外面传
闻是二千一百万,又传说这项费用都是劝导绅士和百姓捐款,不动用国库,都不知道的
确不的确?现在洋船已经全部出海,各处防海的兵陆续撤回,天津也已撤回,和谈的使
节,是伊里布、耆英,以及两江总督牛鉴三个,牛鉴有守地失守的罪过,所以和谈以后,
马上要革职拿问,伊里布去广东,代替奕山为将军,耆英为两江总督。自从英国侵略者
滋事骚扰,已经两年,带兵的不懂得如何打仗,当兵的不努力作战,不听号令,对于我
国的威望损失不小,在而这次议和,实在是出于不得已,假若能够使洋人承受天命,谁
说不是上策呢?
    孙儿身体如常,孙媳妇及曾孙兄妹都平安,同县黄晓潭推荐一位吴老妈子来,因为
黄晓潭的妻子虐待下人,十分惨酷,因此叫吴老妈子到孙儿处,求得一个开脱,孙儿接
她在家里住了一天,转荐到方夔卿太守家,托他带回湖南,大约明年春天可到湘乡。今
年进学的人,孙儿看见《题名录),只认识彭惠田一人,不知道我乡二十三都、二十四
都有人进学没有?谢觉仁、吴光照取一等,都是少年,令人羡慕,一等一名,《题名录》
刻黄生平,不知道是不是黄星平。孙儿每次接到家信,常常嫌信写得不详细,以后务请
写得详细明白,虽说是乡晨土俗,房屋、婚姻嫁娶的事,不妨都写上,使在外的游子好
像仍旧在家里一样,各族亲戚家的事,尤其要一告知,拜托了!敬请祖父母大人万福金
安,其余容以后再禀告。孙儿谨禀。(道光二十一年九月十七日)
 
禀父母·述盘查国库巨案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男因身子不甚壮健,恐今年得差劳苦,故现服补药,预为调
养,已作丸药两单。考差尚无信,大约在五月初旬。四月初四御史陈公上折直谏,此近
所仅见,朝臣仰之如景星庆云①,兹将折稿付回。
    三月底盘查国库,不对数银九百二十五万两,历任军官及查库御史,皆革积分赔,
查库王大臣亦摊赔,此从业未有之巨案也,湖南库查御史有石承藻刘梦兰二人,查库大
臣有周系英刘权之何凌汉三人,已故者令子孙分赔,何家须赔银三千两,同乡唐诗甫李
杜选陕西靖边县,于四月廿一出京,王翰城选山西冀宁州知州,于五月底可出京,余仅
如故,男二月接信一,至今望信甚切,男谨禀(道光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
    【原文】
    ①如景星庆云:好似天上繁星和彩云。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儿子因身体不很强健,恐怕今年得到差事劳苦,所以现在在
吃补药,预先把身体调养好,已经做了丸药两单。考差的事还没有消息,大约在五月初
旬吧!四月初四日御史陈公上了一个奏折,直接了当的批评朝政,这是近来仅有的事,
朝廷的臣僚们敬他好比天上的星星和云彩,现将他们的折稿寄回。
    三月底盘查国库,有九百二十五万两银子不对数,历任管库官员,查库御史都革了
职,还要分别赔偿,查库大臣也摊了一份赔偿,这是从来没有的大案,湖南库查御史有
石承藻,刘梦兰二人,查库大臣有周系英、刘权之、何凌汉三人,已死的由子孙分赔,
何家要赔三千两银子。同乡唐诗甫、李杜选任陕西靖边县,于四月二十一日离京城,王
翰城选任山西冀宁州知州,于五月底可望离京城,其余的都仍旧,儿子二月接信后.至
今盼望家信很迫切。儿谨禀。(道光二十三年四月二十日)禀父母·具折奏请日讲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福安,潢男三月十五到京,十八日发家信一件,四月内应可收到,想男
十九日下园子,二十日印刻,恭送大行皇太后上西陵,西陵在易州,离京二百六十里,
二十四下午到,廿五日辰致祭,比日转身,赶走一百公里,廿六日走百四十里,申刻到
家,一路清吉,而昼夜未免辛苦,廿八早复命,数日内作奏折,拟初一早上具折,因前
奏举行日讲,圣上已允谕于百日后举行兹折要①,将如何举行之法,切实是奏也。
    廿九日申刻,接到大人二月廿一日手示,内六弟一信,九弟二十六之信,并大弟与
他之信,一并付来,知堂上四位大人康健如常,合家平安,父母亲大人俯允①来京,男
等内外不胜欣喜!手谕云:“起程要待潢男秋冬两季归,明年二月,潢男仍送二大人进
京云云。”男等效谨从命,叔父一二年内既不肯来,男等亦不敢强,潢男归家,或九月,
或十月,容再定妥,男等内外及两孙孙女皆好,堂上大人不必悬念,余俟续禀。(道光
三十年三月三十日)
    【注释】
    ①折要:同扼要。
    ②俯允:答允,答应。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潢男三月十五日到京城,十八日发家信一件,四月内应该可
以收到,春男十九日下园子,二十日卯刻,恭送大行皇太后上西陵,西陵在易州,离京
城二百六十里,二十四日下午到,二十五日辰刻致祭,当日回程,赶走了一百二十里路,
二十六日走一百四十里,申刻回到京城家里,一路上清洁平安,早晚也不免辛苦些,二
十八日复命,几天之内写奏折,初一早上向皇上报告,因为前不久奏请举行日讲,圣上
已允许在百天以后举行,现扼要把如何举行的方法,切切实实上奏。
    二十九日申刻,接到大人二月二十一日的信,其中有六弟信一封,九弟二十六日信
一封,以及大弟给他的信,一起附来,知道堂上四位大人身体康健,全家平安,父母亲
大人答应来京城,儿子一家内外都高兴,信中指示说:“起程要等潢男秋冬两季回明年
二月。潢男仍旧送二位大人进京等等。”儿子等敬谨从命,叔父一两年之内既然不肯来,
儿子也不等不敢勉强,潢男回家,或九月,或十月,容许以后再行决定,儿子等内外及
两孙,孙女都好,堂上大人不必悬念,其余容以后再行禀告。(道光三十年三月三十日)致诸弟·具奏言兵饷事
    【原文】
    澄温植洪四弟左右:
    三月初四发一家信,其后初九日,予上一折,言兵饷事,适于是日持以粤西事棘,
恐现在彼中者,不堪寄此重托,特放赛中堂前往予折所言甚是,但目前难以举行,命将
拆封存军机处,待粤西定后,再行办理,赛中堂清廉公正,名望素著,此行应可迅奏肤
功①。但湖南近近粤西,兵差过境,恐州县不免借此生端,不无一番蹂躏耳。
    魏亚农以三月十日出都,向于借银二十两,既系姻亲,又系黄生之侄,不能不借与
渠,渠言到家后,即行送交予家,未知果然否?叔父前信要鹅毛管眼药,并硇砂膏药,
兹付回眼药百简,膏药千张,交魏亚农带回,呈叔父收存,为时行方便之用,其折底付
回查收。
    澄弟在保定,想有信交刘午峰处;昨刘有信寄子彦,而澄弟书未到,不解何故?已
有信往保定去查矣,澄弟去后,吾极思念,偶自外归,辄至其房,早起辄寻其室,夜或
遣人往呼。想弟在路途,弥思我也,书不一一,余俟续具,兄国藩手草。(咸丰元年三
月十二日)
    【注释】
    ①迅奏肤功:意思指可迅速取得成功。
    【译文】
    澄、温、植、洪四弟左右:
    三月初四发一封家信,以后初九日,我上了一个奏折,讲军饷的事,恰巧皇上因为
广东西部的事情棘手,恐怕现在在那里主事的官员,难以担当这个重任,特地放任赛中
堂到那里去,认为我的奏折所讲的很对,但是目前难以实行,命令把奏折封存在军机处,
等粤西的事情平定后,再来办理,赛中堂清廉公正,名声威望素来有名,他这次去一定
可迅速取得成功,但是湖南与粤西很相邻近,兵差过境,恐怕州官,县官以此为借口生
出事端,不免有一番蹂躏。
    魏亚农三月十三日离京城,向我借了二十两银子,既是姻亲,又是黄生的侄儿,不
得不借给他,他说到家以后,便把银子还到家里,不知道还了没有?叔父前次信中要鹅
毛管眼药、硇砂膏药,现寄回此药一百简、膏药一千张,交魏亚农带回,呈叔父收存,
可以在平时行方便,折底寄回查收。
    澄弟在保定,想必有信交刘午峰处,昨天刘有信寄子彦,而澄弟的信没有到,不知
什么缘故?已写了信到保定查去了,澄弟去后,我很想念。偶尔从外回来,便到他住房
里,早晨起来也去他住房处,晚上还派人去喊他,想弟弟在路上,使我经常想念,不一
一写了,以后再写,兄国藩手草。(咸丰元年三月十二日)致诸弟·进谏言戒除骄矜
    【原文】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四月初三日发一家信,厥后折差不来,是以月余无家书,五月十二折弁来,接到家
中一信,乃四月一日所发者,具悉一切,植弟大愈,此最可喜!京寓一切平安,癣疾又
大愈,比去年六月,更无形迹,去年六月之愈,已为五年来所未有,今又过之,或者从
此日退,不复能为恶臭,皮毛之疾,究不甚足虑,久而弥可信也。
    四月十四日考差,题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经文题,必有忍,其乃有济,有容
德乃大,赋得廉溪乐处,得焉字,二十六日余又进一谏疏,敬陈圣德三端,预防弊,其
言颇过激切,而圣量如海,尚能容纳,岂没唐以下之英主所可及哉?余之意,盖以受惠
深重,官至二品,不为不尊,堂上则诰封三代,儿子则荫任六品,不为不荣,若于此时,
再不尽忠直言,更待何时乃可建言,而皇上圣德之美,出于天,自然满廷臣工,遂不敢
以片言逆耳,将来恐一念骄矜,遂至恶直而好谀,则此日臣工不得辞其咎,是以趁此元
年新政,即将骄矜之机关说破,使圣心日就兢业,而绝自是之萌,此余区区之本意也,
现在人才不振,皆谨小而忽于大,人人皆趋习脂韦唯阿①之风,欲以此疏稍挽风气,冀
在廷管趋于骨鲠②,而遇事不敢退缩,此余区区之众意也。
    折子初上之时,余意恐犯不测之感,业将得失祸福,置之度外,不意圣慈含容,曲
赐全。自是以后,余益当尽忠报国,不复复顾身家之私,然此后折奏虽多,亦思无有做
此折之激直者;此折尚蒙优容,则以后奏折,必不致或触圣怒可知,诸弟可将吾意,细
告堂上大人,无以余奏折不慎,或以戆直干天威为虑也。
    父亲每次家书,皆教我尽忠图报,不必系念家中,余敬体吾父之教训,是以公而忘
私,国而忘家,计此后但略寄数百金,偿家中旧债,即一心以国事为主,一切升官得差
之念,毫不挂于意中,故昨五月初七大京堂考差,余即未往赶考,侍郎之得差不得差,
原不关乎与考不与考,上年已酉科,传郎考差而得者三人,瑞常花沙纳张带是也,未考
而得者亦三人,灵桂福济王广荫是也,今年侍郎考差者五人,不考者三人,是曰题,以
义制事,以礼制心论,诗题迷观沧海曰,得涛字,五月初一放云贵差,十二放两广福建
三省,名见京报内,兹不另录,袁漱六考差颇为得意,诗亦工妥,应可一得以救积困。
    朱石翘明府初政甚好,睚是我邑之福,余下次当写信与之,霞仙得县首,亦见其犹
能拔取真士,刘继振既系水口近邻,又送钱至我家,求请封典,义不可辞,但渠三十年
四月选授训道,已在正月廿六恩诏之后,不知尚可办否?当再向吏部查明,如不可办,
则当俟明年四月升付查明,乃可呈请,若并升付之时,根思不能及于餐官,则当以钱退,
家中须于近日详告刘家,言目前不克呈请,须待明年六月,乃有的信耳。
    澄弟河南汉口之信,皆已接到,行路之难,乃至于此,自汉口以后,想一路戴福星
矣,刘午峰张星垣陈谷堂之银皆可收,刘陈尤宜受之,不受以议拘泥,然交际之道,与
其失之滥③,不若失之隘,吾弟能如此,乃晋之所欣慰者也!西垣四月廿九到京,住宅
内,大约八月可出都,此次所寄折底,如欧阳家及诸亲族,不妨钞送共阅;见余忝窃高
位,亦欲忠直图报,不敢唯阿取容,惧其玷辱宗族,辜负期望也。余不一一。国藩手草。
(咸丰元年五月十四日)
    【注释】
    ①脂韦唯阿:脂韦:比喻世故圆滑、阿谀逢迎。唯阿:唯唯喏喏、人云亦云。
    ②骨鲠:比喻正直、刚健。
    ③与其失之滥,不若失之隘:比喻交朋友不宜泛滥,应该少而精。
    【译文】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四月初三日发一家信,以后通信兵很久不来,所以有一个多月没有家信,正月十二
日通信兵来了,接到家信一封,是四月一日发的,知道一切,植弟的病好了,这最可喜。
京城寓内一切平安,癣疾又大有好转,比去年六月,没有留下形迹,去年六月的好转,
本已是五年来没有的,现在更好一些,或者从现在开始一天比一天好,这病便不一再为
害了。皮毛上的病,不足以忧虑,经过这几年的经历,这话更可以相信。
    四月十四日考差,题目是“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经文题目是:“必有忍,
其乃有济,有容德乃大。”赋得溪乐处,得焉字。二十六日,我又进了一个谏在,敬陈
圣德三端,预防流弊,言词过于激切,但皇上容人的气量像大海一样,还能容纳得下,
哪里是汉唐以来的英明主子所可比拟的?我的意思,是自己所受的恩泽太深重了,官到
了二品,不能不算荣贵,假设在这种时候,再不尽忠直言,那还等什么时候进言呢?而
皇上对从人德行的美好,是天赋于他的,自然整个朝廷的臣工们,才不敢去说他一个不
字,恐怕长此下去便骄傲了,以至于不喜欢听刚直批评意见,而喜欢听颂扬吹嘘,那么
到了这一天,臣工们是不能推卸自己的罪责的,因此来看咸丰元年实行新政的机会,把
这个关键说破,使皇上心里一天天兢兢业业,断绝自以为是的思想萌芽,这是我小小的
一点用心。现在国家人才不振作,都在小的地方谨小慎微,而在大的地方疏忽大意,人
人都习惯于唯唯诺诺、阿谀奉承,想通过这个折子稍微挽回一下风气,使这些人在朝廷
里敢于说话,遇事不敢退缩,这是我小小的一点余意。
    折子刚上去时,我思想上害怕可能会触犯天威,已经把得失祸福置之度外。没料到
皇上包涵下来,曲加保全。自此以后,我越要尽忠报国,不再去顾虑身家性命这些私事,
然而以后折奏虽多,也决没有像这么激烈直言的了,这么激直的折子还蒙皇上优容,那
么以后的折子一定不至于触犯天威,那是一定的了,弟弟们可以把这个意思,详细告知
堂上大人,不要以铁奏折不那个直干天威而忧虑。
    父亲每次家信,都教育我尽忠报国,不必挂念家里,我恭敬的体会父亲的教训,所
以公而忘私,国而忘家,今后,准备只略寄几百两银子,还家里的旧债,便一心以国家
大事为主,一切升官得差使的念头,丝毫不挂在心上,所以昨五月初七大京堂考差,我
便没有去赴考。侍郎的得差使不得差使,本来就和考与不考无关,去年已酉科,侍郎考
差而得差使的三个:瑞常、花沙纳、张带,没有差而得差使的也是三个:灵桂、福济、
王广荫,今年侍郎考差得差使的五个,不考得差使的三个,那天的题目是“以义制事,
以利制心论”,诗题是“楼观沧海口”,得涛字。五月初一日,放任云南、贵州的差事,
十二日放任广东、广西、福建三省的差事,名字登在京报上,现不另外抄了,袁漱六考
差很是得意,诗也做得工妥,应该可以得一差使,救他长期积累下来的困难。
    朱石翘明同任以来政事处理很好,自然是我们家乡的福气,我下次也写信给他,霞
仙考中县首,也可见他尤其能够选拔真正的士人,刘继振既然是水口的近邻,又送钱到
我家,他请求封典,义不容辞,但他三十年四月选拔了训导,已经在正二十六日思诏以
后,不晓得进可以办不?我当再向吏部去查明,如不可以办,那应当等明年四月升付庙
祭的恩诏下来,教授可呈请,如若升付的时候,推思不能适应于外官,那应当把钱退还
给他,家里要在近日详细告诉刘家,说目前不能呈请,要等明年六月才有确信。
    澄弟河南、汉口的信,都已接到,行路的艰难,达到这种程度,从汉口开始,想必
是一路福星高照了,刘午峰、张星垣、陈谷堂的银子都可以收齐,齐、陈的尤其要收受,
不受反而好像有点拘泥。然而交际的道理,与其失之过滥,不如失之狭隘,弟弟能够这
样,是我最高兴的,西垣四月二十九日到京城,住我家,大约八月可离京城,这次所寄
信的底稿,不妨抄达欧阳家、汪家看看,使他们知道我愧窃高位,也想忠直报国,不敢
唯诺阿谀,怕那只会玷辱宗族,辜负祖宗的期望,其余不一一写了,兄国藩手草。(咸
丰元年五月十四日)致诸弟·详述办理巨盗及公议粮饷事
    【原文】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八月十七日接到家信,欣悉一荨,左光八为吾乡巨盗,能除其根株,扫其巢穴,则
我境长享其利,自是莫阴功,第湖南会匪,所在勾结,往往牵一发而全身皆动,现在刺
军程公,将至湖南,即是奉旨查办此事,盖恐粤西匪徒穷窜,一入湖南境内,则楚之会
匪,因而窃发也,左光八一伙,想尚非巨伙入会者流,然我境办之,不可过激而生变,
现闻其请正绅保举,改行为良,且可捉贼自效,此是一好机会,万一不然,亦须相机图
之,不可用力太猛,易发难收也。
    公义粮饷一事,果出通邑之愿,则造福无量,至于帮钱垫官之亏空,则我家万不可
出力,盖亏空万六千两项大钱三万余千,每都畿①须派千串,现在为此说者,不过数大
绅士一时豪气,为此急公好义之言,将来各处分派,仍是巧者强者少出,而讨好于官之
前,拙者弱者多出,而不免受人之勒,穷乡殷实小户,必有怨声载道者,且此风一开,
则下次他官来此,既引师令之借钱办公为证,又引来朱公之民帮垫亏为证,或亦分派民
间出钱帮他,反觉无辞以谢,若相援为例,来一官,帮一官,吾邑自此无安息之日,凡
行公事,须深谋远虑,此事若各绅有意,吾家不必拦阻,若吾家倡议,万万不可。
    且官之补缺,皆有保法②,何缺出轮何班补,虽抚藩不能稍为变动,澄弟在外多年,
岂此等亦未知耶?朱公若不轮到班,则虽帮垫亏空,这邑挽留,而格于成例,亦不可行,
若已轮到班。则虽不垫亏空,亦自不能不补缺,间有特为变通者,督抚专折奏请亦不敢
大建成例,季弟来书,若以朱公之实授与否,全视乎亏空之能垫与否,恐亦不尽然也,
曾仪斋若纱革职,早不复能空补子,若系大计休致,则尚可穿。
    季弟有志于道义身心之学,余间其书,不胜欣喜!凡人无不可为圣贤,绝不系乎读
书之多,吾弟诚有志于此,须熟读《小学》及五种《遗规》二书,睇外各书,能读固佳,
不读亦初无所捐,可以为天地之完人,可以为父母之肖子,不必因读书而后有所加于毫
末也,匪③但四大古诗,可以不看,即古文为吾弟所愿学者,而不看亦是无妨,但守
《小学》《遗规》二书,行一句,算一句,行十句,算十句,贤于记诵词章之学万万矣。
    季弟又言愿尽孝道,惟亲命是听,此尤足补我之缺憾,我在京十余年,定省有阙,
色笑远违,寸心之疚,无刻或释,着诸弟在家,能婉愉孝养,视无形,听无声,则余能
尽忠,弟能尽孝,岂非一门之详瑞哉?愿诸弟坚持此志,日日勿忘,则兄之志可以稍释,
幸甚幸甚!书不上一,余俟续具,国藩手草。(咸丰元年八月十九日)
    【注释】
    ①畿;京城所管住的地区。
    ②呆法:固定的方法。
    ③匪。同,非。
    【译文】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八月十七日,接到家信,高兴的知道一切,左光八是我们家的乡盗,能够斩草除根,
发落他的巢穴,那么我们家乡便会长享太平,也是积了很大的阴功,只是湖南的会党帮
匪,互相勾结,往往是动一根头发而牵动全身,现在刺军的程公,特地到湖南,就是奉
了圣命查办这件事,因为恐怕粤西的匪徒逃窜,一旦窜入湖南境内,那么湖南湖北的会
党,说不定也通同作乱,左光八这一股,我想还不是大团伙,然而我们家乡去惩办他。
不可以太过激了。使他发生变化,听说他们请了体面的绅士出面保养,去恶从善。而且
可以效力为朝廷命贼,这是一个极好的时机,万一不行,也要抓住机会智取,不可用力
太猛。发动攻巢容易,收拾残局便难了。
    公议粮饷这件事,如果真的是家乡父老的要求,那么带来的福利是极丰厚的,至于
出钱去垫付官府的亏空,那我们家里万万不可以出办事处,因亏空一万六千两,要大钱
三万多千,京城地区每户都要摊派千串,现在这么创导的人,不过几个大绅士一时夸海
口,出此济公好义的计议,将来各处分派的结果,仍旧是取巧的人、强项的人出得少,
却在官府面前讨好,笨拙的人,弱小的人出得多,还不免受别人的勒索,穷乡僻壤的殷
实小户,一定会有怨声载道的,并且,这种风气一开,则下次其他官员来了,便会引用
这个借钱办公为例证,又引用朱令百姓出钱垫付官府亏空为例证,也分派民间出钱帮他,
那时反而没有话好拒绝人家,如果这样攀比起来,来一个官员,要帮一个官员。我们家
乡从此没有安静的日子,凡属办公事,要深谋远虑,这件事如绅士们有意办,我家不必
去拦阻,如果我家出面倡议,万万不可以。
    并且官员的补缺,都有固定的办法,什么地方出缺了,轮到何班去补,就是抚藩衙
门也不能稍微变动,澄弟在外多年,难道这些事都不知道?朱公如果没有轮到班,那虽
说帮他垫付了亏空,全县的人挽留,但因这种惯例的阴隔,也行不通,如果已经轮到班,
那虽说不垫付亏空,也自然不能不补这个缺,间或有特别变通办理的,要督抚专门写奏
折请示,恐怕也不尽对。曾仪斋如果是革职,那不能再穿补袜子,如果是因为吏部三年
一次的考绩中改休的,还可以穿。
    季弟有志于仁义道德、修身养性的学问,我看了信,非常高兴,凡属是人都可以做
圣人贤者,决不在于读书的多少,弟弟真的有此志向,要熟读《小学》及《五种遗规》
两书,实行一句,算一句,实行十句,算十句,比诵词章强万倍。
    季弟又说愿意尽孝道,惟亲命是听,这尤其可以弥补我的缺憾。我在京城十多年,
侍奉堂上大人有缺憾,久不在父母身边逗笑取悦娱亲,内心十分惭愧,没有一天可以放
下这桩心病,如弟弟们在家,能够委婉愉悦孝顺堂上大人,一点一滴,在默默地实行,
那么,我能尽忠,弟弟能尽孝,那难道不是我家的祥瑞之气象吗?愿弟弟们坚持这个志
向,天天不忘记,那么,兄长的心病可以放下,多么幸运!不一一写了,以后再写,国
藩手草。(咸丰元年八月十九日)致九弟季弟·以勤字报君以爱民二字报亲
    【原文】
    沅季弟左右:
    兄膺此巨任,深以为俱!若如陆阿二公之道辙①,则贻我父母羞辱,即兄弟子侄,
亦将为人民侮,祸福倚伏之几,意不知何者为可喜也?默观近日之吏治人心,及各省之
督抚将帅,天下似无戡定之理,吾惟以一勤字报吾君,以爱民二字书报吾亲,才识平常,
断难立功,但守一勤字,终日劳苦,以少分宵旰②之忧,行军本扰民之事,但刻刻存爱
民之心,不使先人积累,自我一人耗尽,此兄之所自矢者,不知两弟以为在否?愿我两
弟亦常常存此念也。
    沅弟多置好官;遴将才二语,极为扼要,然好人实难多得,弟为留心采访,凡有一
长一技者,兄断不敢轻视。谢恩析今日拜发,宁国日内无信,闻池州杨七麻子将往攻宁,
可危之至!(咸丰十年七月十二日)
    【注释】
    ①前辙:旧路,老路。
    ②宵旰:指皇上。
    【译文】
    沅弟、季弟左右;
    兄长荣膺这个重任,深深的感到恐惧!假设又走像陆、阿二公的老路,那会给父母
带来羞辱,就是兄弟子侄,也将受到别人的侮辱,祸福倚伏的机括,竟然不明白什么是
可喜的预兆?暗暗观察这些官员管理之道、人心的动向,以及各省的督抚将帅的所作所
为,天下似乎并没有一个固定不变的道理,我惟一的点子,是以一个勤字报答皇上,以
爱民二字报答父母,自己才能见识都平常,决难立功,但守一个勤字,终日劳苦,以减
少是上日夜操心的忧虑,行军本来是骚扰百姓的事,但时刻存一种爱民的心,不让祖先
积累的德泽,从我一人手中消耗殆尽,这是兄长自己的决心,不知两位弟弟以为对不?
愿弟弟也有这种想法。
    沅弟“多置好官,遴选将才”两句话,极为扼要,然而好人难以多得,弟弟们也代
为留心采访,凡有一技之长的,兄长决不敢轻视,谢恩的折子今天拜发了,宁国日内没
有信,听说池州杨七麻子将会进攻宁国,很是危险!(咸丰十年七月十二日)致九弟·暂缓祭祀望溪
    【原文】
    沅弟左右:望溪先生之事,公私均不甚惬,公牍中须有一事宝册,将生平履历,某
年中举中进士,某年升官降官,某年得罪某年昭雪,及生平所著书中,与列祖褒赞其学
问品行之语,一一胪列,不作影响约略之词,乃合定例,望溪两次获罪,一为戴名世
《南山集》序,入刑部狱,一为其放人方某挂名逆案,将方氏响族,编入旗籍,雍正间
始准赦宥,免隶旗籍,望溪文中所云。“因臣而宥及合族者也。”今欲请从祀孔庙,须
将两案历奉谕旨,一一查出,尤须将国史本传查出,恐有严旨碍眼者,易于驳诘①,从
前人祀两庑之案,数十年而不一见,近年层见迭出,向于无岁无之,去年大学士九四等
议复陆秀夫从祀之案,声胆以后外间不得率请从祀,兹甫及一年,若遽违新例而入奏,
必驳无疑,右三者公事之不甚惬者也。
    望溪经每有贬词,最后《皇治经解》中,并未收其一册一句,姬傅先生最推崇方氏,
亦不称其经说,其古文号为一代正宗,国藩少年好之,近十余年,亦另有宗尚矣,国藩
王于本朝大儒,学间则宗顾亭林王怀祖两先生,经济则宗陈文恭公,若奏请从祀,须自
三公始;李厚庵与望溪。不得不置之后图,右私志之不甚惬者也。(咸丰十一年六月廿
九日)
    【注释】
    ①驳诘:驳诉诘责。
    【译文】
    沅弟左右:
    方望溪先生的事,于公于私都不满意,公牍中要有一本事实册,把生平履历,某年
中举中进土,某年升职降职,某年获罪,某年昭雪,以及生平所著书名,先人表扬称赞
他的学问品行的评语,一一罗列,不写一句空泛大约的话,才合乎公文的体例,望溪两
次获罪,一次是为戴名世的《南世集》作序,被列入刑部狱,一次是他的族人方某挂逆
案,将方氏全族,编入旗谱,到雍正时才准予赦宥,免于隶属旗籍,望溪文中说:“因
为我而宥及合族。”今天想请求将他陈列孔庙与孔子一起祭祀,要将两案历来所奉的谕
旨一一查出来,尤其要把国史中他的本传查出来,恐怕有严厉的圣旨碍眼,容易招来驳
斥诘责,从前入祀两庑的案子,几十年难见一次,近年来则层出不究,几乎每年都有,
去年大学士,九卿待义复陆秀夫从祀案,曾经声明以后外面不得群臣效尤,这还只一年
的事,如急着违反新规定而入奏,一定会受到驳斥是无疑的了。这三点是公事不令人满
意之处。
    望溪经学,勇于自信,而前清一代的大儒,大多不太佩服,《四库书目》中对于望
溪常常有贬低他的地方,最后《皇经经解》中,并没有收他一本书,一句话,姬传先生
最推崇方先生,也不称赞他的经学,他的古文称为一代正宗,我少年时喜欢,近十多年,
也有了别的师从。我对本朝大儒,学问方面,师从顾亭林,王怀祖两先生,经济方面,
师从陈文蔡公。如果奏请从祀,要从这三个个开始,李厚庵与方望溪,不得不放在后面,
这是从私人角度看,感到不满意的。(咸丰十一年六月十九日)致季弟·述长江厘卡太多
    季弟左右:接家书,知季弟妇于二月初七日仙逝,何以一病不起?想系外感之正,
弟向来襟怀不畅,适闻此噩耗,谅必哀伤不能自遣。惟弟体亦不十分强壮;尚当达观节
哀,保重身体,应否回籍一行,待沅弟至三山来,与弟熟商,再行定夺。
    长江数百里内,厘卡太多,若大通再抽船厘,恐商贾裹足,有碍大局,拟不批准,
获港厘局,分设为数无多,拟批令改于华阳镇分设,为数较多,弟之所得较厚,又于外
江水师,无交涉争利之嫌,更为妥善,诸嘱保重,至要至要!(同治年元二月廿一日)
    【注释】
    ①裹足:不敢行走。
    【译文】
    季弟左右:
    接到家信,知道季弟媳妇在二月初七日去世,为什么一病便不能好?想必是外感的
病吧,弟弟向来襟怀不太畅快,又听了这种不好的消息,想必哀伤不能自己排遣,只是
弟弟的身体也不强壮,还是应当抱达观态度,节制哀伤,保重身体,要不要回家一趟,
等沅弟到三山来,和弟弟反复商量,再作出决定。
    长江几百里内,设的厘金关卡太多,如果大通再收船厘,恐怕商人们会不敢行走,
对大局有妨碍,准备不予批准,获港厘局,分设机构不多,准备批令改在华阳镇分设,
为数较多,弟弟的所得比较丰厚,对长江水师,没有办交涉和争利的嫌疑,更加妥当。
多多保重,至要至要!(同治元年二月二十一日)致九弟季弟·述筹办粤省厘金
    【原文】
    沅季弟左右:复奏朱侍御一疏,定于五日内拜发,请钦派大员再抽广东全省厘金①,
余奏派委员随同筹办,专济苏浙杭皖四省之饷,大约所得每月在二十成上下,胜于江西
厘务也,此外实无可生发,计今年春夏必极穷窘,秋冬当渐优裕。
    马队营制余往年所定,今阅之,觉太宽而近于滥,如公夫长夫之类是也,然业已久
行且姑仍之,弟新立营头,即照此办理,将来裁减,当与华字顺字两营并载,另行新章
也。
    上海派洋船来接少荃一军舟,带银至十八万两之多,可骇而亦可怜!不能不令少荃
全军舟行,以顺舆情,三月之内,陆续拔行,其黄昌岐水军,则俟三四月之交,遇大顺
风,直冲下去,弟到运漕,可告昌岐来此一晤也。(同治元年三月初三日)
    【注释】
    ①厘金:税金。
    【译文】
    沅弟、季弟左右:
    复奏朱侍御的疏折,定在五日内拜发,请皇上钦派大员,再抽广东全省厘金,我奏
派委员随同筹办,专门接济苏、浙、杭、皖四省的饷,大约所收的厘金每月在二十万上
下,胜过江西厘务,除此之外,实在没有地方拿出这么多钱来,预计今年春夏一定很窘
迫,到秋冬便慢慢优裕了。
    马队营的制度,是我往年定的,现在看起来,觉得太宽了,因此近于滥,如公夫、
长夫,但是,因为已实行了多年,姑且仍旧保持不变,弟弟新建的营,就照这些制度办,
将来裁减,应当与华字顺字两营一起裁减,另外制订新章程。
    上海派洋船来接少荃一军,带的银子达到十八万两之多,可怕又可怜!不能不叫少
荃全军坐船走,以顺从舆论,三月以内,陆续开拔,他的黄昌岐水军,等三、四月之间,
遇上大顺风,直冲下去,弟弟到运糟,可告诉昌岐到我这里见一次面。(同治元年三月
初三日)致九弟·述抽本省之厘税
    【原文】
    沅弟左右:
    接信知弟目下将操练新军,甚善甚善!惟称欲过江,斜上四华山扎营,则断不可。
四华山上带芜湖,下逼东梁,若一两月不破此二处,则我军无势无趣①,不得不退回北
岸矣。
    弟军欲渡,总宜在东梁山以下,采石太平一带,如嫌采石形势太宽,即在太平以上
渡江,总宜夺柱关,占内河江面为主,余昨言妙处有四:一曰隔断金陵芜湖之气,二曰
水师打通泾县宁国之粮路,三曰芜湖四面被围,四曰抬船过东霸,可达苏州,尤妙之小
者耳。
    又有最大者,金柱关可设厘卡,每月进数五六万,东霸可高厘卡,每月亦五六万,
二处皆系苏皖交界,弟以本省之藩司,抽本省之厘税,尤为名正言顺,弟应从太平关南
渡,毫无疑义,余可代作主张,其迟速则仍由弟作主耳,西梁上下两岸,从三山起,至
采石止,望弟绘一图寄来,至要至要!(同治元年四月实六日)
    【注释】
    ①无势无趣:指失去军势、军心。
    【译文】
    沅弟左右:
    接到信后,知道弟弟眼下准备操练新兵,很好,很好。只是说要过江,斜上四华山
扎营,则决不可以,四华山上逼近芜湖,下逼近东梁,如果一两月内不攻破这两处,那
我军没有势没有趣,不得不退回北岸。
    弟弟的部队要渡江,适宜在东梁山以下,采石、太平一带,如果嫌采石下形势太宽,
便在太平以上渡江,总要适宜攻夺金柱关,占内河江面为主,我昨天说妙处有四点:一
是隔断金陵、芜湖的气势;二是水师可打泾县、宁国的粮路;三是芜湖四面被包围,四
是抬船过东霸,可到达苏州,更是大妙中的小妙。
    又有件最大的事,金柱关可设厘卡,每月可收入五、六万,东霸可设厘卡,每月也
可收入五、六万,两处都是苏、皖交界,弟弟以本省的藩司,抽本省的厘税,尤其是名
正言顺的,弟弟应该从太平关南渡,毫无疑义,我可以代作主张,但或迟或早,由你作
主。西梁上下两岸,从三山起,到采石止,希望弟弟画一幅图来,至要至要!(同治元
年四月初六日)致九弟·处事修身宜明强
    【原文】
    沅弟左右:
    来信乱世功名之际,颇为难处十字,实获我心,本田余有一片,亦请将钦篆督篆,
二者分出一席,另简①大员。吾兄弟常存兢兢业业之心,将来遇有机缘,即便抽身引退。
庶几善始善莫,免蹈大戾乎?
    至于相当大事,全在明强二字,《中庸》学问思辨行五者,其要归于思必明,柔必
强。弟向来倔强之气,却不可因位高而顿改。凡事非气不举,非刚不济,即修身齐家,
亦须以明强为本,巢县既克,和含必可得手,以后进攻二浦,日弟主持,余相隔太远,
不遥制也。《同治二年四月廿七日》
    【注释】
    ①简:选择、选拔。
    【译文】
    沅弟左右:
    你来信中所说:乱世功名之际,颇为难处十个字,真是说了我想说的话,今天我有
一个片子,也是访是上把钦篆、督繁二者,分出一个席位,另外选拔大员,我们兄弟常
常存着兢兢业业的心情,将来理到机会,马上抽身引退,也许可以善始善终,免蹈大祸!
    至于担当大事,全部诀窍在“明强”二字之中。《中庸》所说学、问、思、辨、行
五方面,它的要害归结为:思必明、柔必强。弟弟向来倔强,不可以因为地位高了马上
改变,凡事没有气便办不成;没有刚强,便不济事。就是修身齐家,也要以明强为根本。
巢县既已克夏,和含一定可以到手,以手进攻二浦,希望弟弟主持,我相隔太远,难以
遥控。(同治二年四月二十七日)致诸弟·喜述大考升官
    【原文】
    诸位老弟足下:
    三月初六巳刻,奉上谕于初十日大考翰詹,余心甚著急,缘写作俱生,恐不能完卷。
不图十三日早,见等第单,余名次二等第一,遂得仰荷天恩;赏擢①不次,以翰林院侍
讲升用。格外之恩,非常之荣,将来何以报称?惟有时时惶悚,思有补于万一而已。
    兹因金竺虔南旋之便,付回五品补服四付,水晶顶二座,阿胶二封,鹿胶二封,母
亲耳环一双。竺虔到省时,老弟照单查收。阿胶系毛寄云所赠,最为难得之物,家中须
慎重用之。竺虔曾借余银四十两,言定到省即还,其银二十二两为六弟九弟读书省城之
资,以四两为买书笔之资,以六两为四弟季弟衡阳从师束修之资,以四两为买漆之费,
即每岁漆一次之谓也。以四两为欧阳太岳母奠金,贤弟接到银后,各项照数分用可也。
    此次竺虔到家,大约在五月节后,故一切不详写,待折差来时,另写一详明信付回,
大约四月半可到。贤弟在省,如有欠用之物,可写信到京。余不具述。国藩手草。(道
光二十三年三月十九日)
    【注释】
    ①赏擢:奖赏,擢升。
    【译文】
    诸位老弟足下:
    三月初六巳刻,奉圣旨在初十日大考翰林詹事,我心里很着急,因为写作都生疏了,
怕不能做完试卷。没有想到十三日早上,看到发榜的等第名单,我的名次列为第二等第
一名,这样便仰仗皇上的恩典,又是赏赐又是擢升,升为翰林院侍讲。这种格外的恩惠,
非常的荣誉,将来又如何报答?只有时刻保持惶恐惊悚,想报答万分之一罢了。
    现因金竺虔回湖南,请他便带回家五品补服四付,水晶顶二座,阿胶二封,鹿胶二
封,母亲耳环一双。竺虔到省城时,老弟照清单查收。阿胶是毛寄云送的,是最难得的
药品,家里要慎重的使用。竺虔曾经借我银子四十两,说好到省便归还。这四十两的用
途,二十二两是六弟和九弟在省城读书的学费,四两是买书买笔的费用,六两是四弟季
弟衡阳从师的礼金,四两是买漆的费用(就是每年漆一次寿材的费用),四两是给欧阳
太岳母的祭奠礼金。贤弟接到银子后,可按以上分配数照付。
    这次竺虔到家,大约在五月节后,所以一切不详细写了,等通信兵来时,另外写一
封详细的信附回,大约四月半可以到。贤弟在省城,如有什么缺乏,可以写信到京城。
其余不一一写了。兄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三年三月十九日)禀祖父母·报告荣升侍讲
    【原文】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三月初六日,奉上谕于初十日大考翰詹,在圆明园正大光明
殿考试。初闻之,诚惶诚恐,盖久不作赋,率亦生疏。向来大考,大约六年一次,此间
自巳亥岁二月大考到今,仅满四年,万不料有此一举。故同人闻命下之时,无不惶怕!
    孙与陈岱云等在园同寓,初十日卯刻进场,酉正出场,题目另纸敬录,诗录亦另钞
出,通共翰詹一百二十七人,告病不入场者五人,病愈仍须补考。在殿上搜出夹带,比
交刑部治罪者一人,其余皆整齐完场。十一日,皇上亲阅卷,二月十二日,钦派阅卷大
臣七人,阅毕,拟定名次,进呈皇上钦定。一等五名,二等五十五名,三等五十六名,
四等七名。孙蒙皇上天思,取二等第一名。湖南六翰林,二等四人,三等二人,另有全
单。十四日引见,共升官者十一人,记名候升者五人,贷缎者十九人,升官者不贷缎。
    孙男蒙上格外天恩,升翰林院侍讲,十七日谢恩。现在尚未补缺,有缺出即应对。
其他升降贷资,另有全单。湖南以大考升官者,从前雍正二年,惟陈文肃公,一等第一,
以编修升侍讲。近来道光十三年,胡云阁先生,一等第四,以学士升少詹,并孙三人而
且。孙名次不如陈文肃之高,而升官与之同,此皇上破格之恩也。孙学问肤浅,见识粗
鄙,受君父之厚恩,乃祖宗之德荫,将来何以为报?惟当竭力尽忠而已。
    金竺虔于廿一日回省,孙托带五品补服四付,水晶项裁二座,阿胶一斤半,鹿胶一
斤,耳环一双,外竺虔借银五十两,即以付回。昨天竺虔处寄第三号信,寄函信里,管
写银四十两,发信后,果又借去十两,前后二信不符。竺虔千五月半可到省,若大弟九
弟在省城,可百交。若无人在省,则家中专人去取,或请弟有高兴到省者托带。
    今年考差,大约在五月中旬,孙拟于四月半万国用功。孙妇现已有喜,约七月可分
娩,曾孙兄弟并如常。寓中今年派用一老妈,用度较去年略多,此次升官,约多用银百
两;东扯西得,尚不窘迫,不知有邯郸报来家否?若其已来,开销不可太多,孙十四引
见,渠若于廿八日以前报到,是真邯郸报,赏银四五十两可也。若至四月始报,是省城
伪报,赏数两足矣。但家中景况不审何如?伏思示悉为幸!孙谨禀。(道光二十三年三
月廿三日)
    【注释】
    ①贷:赏赐。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三月初六日,奉了谕旨初十日大考翰林詹事,在圆明园正大
光明殿考试。孙男刚开始听了,心里又惊又恐,因好久不作赋了,字也生疏。向来大考,
大约六年一次,这次自从巳亥年二月大考到今天,只满四年,万万没有料到有这个举措,
所以同人等听到谕旨下的时候,没有不感到惶恐惊悚的。
    孙儿与陈岱云等在园同住。初十卯时进考场,酉正出场,题目另外用纸敬录,诗也
另外抄了,总共翰林詹事一百二十七人,告病未入考场的三人,病好了仍旧要补考。在
殿上搜查出夹带,则交刑部治罪的一人,其余都整整齐齐考完。十一日皇上亲自阅卷。
二月十二日,钦派阅卷大臣七人,看完,拟定名次,进呈皇上钦定。一等五名,二等五
十五名,三等五十六人,四等七名。孙儿蒙皇上天恩,拔取二等第一名,湖南六个翰林,
二等四人,三等二人,另有全部名单。十四月引见,共升官的十一人,记名候升的五人,
赏缎的十九人,升官的不赏缎。
    孙儿承蒙皇上格外天思,升授翰林院的诗讲,十七日谢思。现在还没有补缺,有缺
出马上由孙儿补。其他升降贷资,另有全部单子。湖南因大考升官的,从前雍正二年,
只有陈文肃公,一等第一名,以编修升侍讲。近来道光十三年,胡云阁先生,二等第四,
以学士升少詹,加上孙儿,只三人罢了。孙儿名次不如陈文肃公高,而升官与他相同,
这是皇上破格的思典。孙儿学问肤浅,见识陋鄙,受君父的厚思,蒙祖宗的德荫,将来
如何报答?只有竭力尽忠罢了。
    金竺虔于二十一日回省,孙地托他带五品补服四付,水晶顶戴二座,阿胶一斤半,
鹿胶一斤,耳环一双,向竺虔借的银子五十两,也付给家里,昨天在竺虔处寄了第三号
信,上面写的都是银子四十两。发信之后,他又借去十两,所以前后两信不符。竺虔在
五月半可以到省城,如果六弟、九弟在省城,可面交。如果没有人在省城,家里可派专
人去取。或者弟弟们有高兴去省城的,也妙。
    今年考差,大约在五月中旬。孙儿准备在四月中、下旬用功。孙媳妇现在已有身孕,
约七月可分娩,曾孙兄弟象以前一样正常。京寓中今年又用了一个老妈子,用度比去年
略多。这次升官,大约要多用银子一百两;东挪西借,还不是显得很窘迫。不知有邯郸
喜报到家了么?若喜报已来,开销不可太多,孙儿以为,喜报若于廿八日以前报到,是
真的邯郸报,可以赏给报子银子四五十两。若到四月才报,则是省城的伪报,赏给报子
几两就可以了。但家中景况不知道怎么样?伏思祖大人示悉为幸!孙谨禀。(道光二十
三年三月廿三日)禀祖父母·报告考差信
    【原文】
    孙男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五月廿九日接到家中第二号信,系三月初一发。六月初二日
接第三号信,系四月十八发的,具悉家中老幼平安,百事顺遂,欣幸之至!六弟下省读
书,从其所愿,情意既畅,志气必奋,将来必有大成,可为祖父预贺。祖父去岁曾赐孙
手书,今年又已半年,不知目力如何?下次信来,仍求亲笔书数语示孙。大考音信,不
知开销报人钱若干?
    孙自今年来,身体不甚好,幸加意保养,得以无恙。大考以后,全未用功;五月初
六日考差,孙妥当完卷,虽无毛病,亦无好处。首题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经题天
下有道,则行有枝叶,诗题赋得角忝,得经字,共二百四十一人进场。初八日派卷大臣
十二人,每人分卷廿本。传闻取七本,不取者十三本,弥封未拆,故阅卷者亦不知所取
何人,所黜何人,取与不取,一概进呈,恭侯钦定。外间谣言,某人第一,某人未取,
仅不足凭,总待放差后方可略测端倪。亦有真第一而不得,有其未取而得差者,静以听
之而已。同乡考差九人,皆妥当完卷。
    孙在京平安,孙妇及曾孙兄妹皆如常。前所付报,谅已到家。高丽参目前难寄,容
当觅便寄回。六弟在城南,孙已有信托陈尧农先生。同乡官皆如旧,黄正斋坐粮船来,
已于六月初三到京。余容后禀。(道光二十三年六月初六日)
    【注释】
    ①黜:败退,消除。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五月二十九日,接到家里第二号信,是三月初一发的。六月
初二日接到第三号信,是四月十八日发的。知道家里老幼平安,百事如意,高兴之至!
六弟下省读书,突出了他的愿望,情绪既然已经通畅,志气一定会奋发,将来必定有大
的成就,可以为叔父大人预贺。祖父去年曾经赐与孙儿手书,今年又已半年了,不知视
力如何?下次来信,仍然请求祖父亲笔写几句话指示孙儿。大考音信,不知家里开销报
喜人多少钱?
    孙儿自今年以来,身体不太好,幸亏加意保养,得以没有出毛病。大考以后,全没
有用功。五月初六日考差,孙儿妥当做完试卷,虽说没有毛病,也没有佳作。首题是使
诸大夫国人都有所矜式,经题是“天下有道,则行有枝叶”,诗题是“赋得角黍”得经
字。共有二百四十一人进考场。初八日派阅卷大臣十二人,每人分卷子二十本。传说每
二十本中取七本,淘汰十三本。都是弥封未拆的,所以阅卷人也不知道所取的是谁,所
淘汰的是谁。取与不取,一概进呈,恭候钦定。外面谣言,某人第一,某人未取,都不
足信,都得等放差以后才看得出一点眉目。也有真取而不得差、真未取而得差的。冷静
听消息罢了。同乡考差九八,都妥当交了全卷。
    孙儿在京平安。孙媳妇及曾孙兄妹都好。前次付的银子,想已到家。高丽参目前难
寄,容许我以后找到便人寄回。大弟在城南,孙儿已有信托陈尧农先生。同乡官员都是
老伴子。黄正斋坐粮船来,已于六月初三到京城。其余容许我以后再行禀告。(道光二
十三年六月初六日)禀祖父母·报告补侍读
    【原文】
    孙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廿九日祖母大人寿辰,孙等叩头遥祝,寓中客一席,次日请
同县公车一席。初七日皇上御门,孙得转补翰林院侍读,听遗侍讲缺,许乃钊补升。诗
讲转侍读,照例不谢恩,故孙未具折谢恩。今冬京中未得厚雪,初九日设三坛求雪,四
五六阿哥诣三坛行礼,皇上亲诣大高殿行礼。十一日即得大雪,天心感召,呼吸相通,
良可贺也!
    孙等在京平安,曾孙读书有恒;惟好写字,见闲纸则乱画,请其母订成本子。孙今
年用度尚宽裕,明年上半年尚好,至五月后再作计较。昨接曾兴仁信,知渠银尚未还。
孙甚着急,已写信去催,不知家中今年可不窘迫否?同乡京官皆如故,冯树堂郭筠仙在
寓亦好。
    荆七自五月出去,至今未敢见面,在同乡陈洪钟家,光景亦好。若使流落失所,孙
亦必宥①收而恤②之。特渠对人言,情愿饿死,不愿南回,此实难处置。孙则情愿多给
银两,使他回去,不愿他在京再犯出事,望大人明示以计,俾孙遵行。
    四弟等自七月寄信来后,至今未再得信,孙甚切望,严太爷在京引见,来拜一次,
孙回拜一次,又请酒,渠未赶席。此人向有狂妄之名,孙巳亥年在家,一切不与之计较,
故相安于无事,大约明春可回湘乡任。孙谨禀。(道光二十四年十二月十四日)
    【注释】
    ①宥:宽容饶恕。
    ②收恤:收留,抚恤。
    【译文】
    孙儿国藩跪禀
    祖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二十九日祖母大人寿辰,孙儿等叩头遥祝,寓中客一席,次
日清同县公车一席。初七日皇上御门,孙得转补翰林院待读,所遗侍讲缺,许乃钊补升。
侍讲转侍读,照例不谢恩,故孙未具折谢恩。今冬京中未得厚雪。初九日设三坛求雪,
四五六阿哥诣三坛行礼,皇上亲诣大高殿行礼。十一日即得大雪,天心感召,呼吸相通,
又可贺也;
    孙儿等在京平安,曾孙读书有恒心,只是喜欢写字,看见纸便乱涂,请他母亲订成
本子。孙儿今年用度还宽治,明年上半年还可以,到五月以后再唯物计较。昨接曾兴仁
的信;知道他的银子还没有还来,孙儿很着急,已经写信去催,不知家里今年困难不?
同乡京官都仍旧。冯树党郭筠仙在寓所也好。
    荆七自五月出走,至今不敢见孙儿的面,在同乡陈洪钟家,光景也好。假使流离失
所,孙儿也一定原谅他并收养抚恤他。不过他对别人说,情愿饿死。不愿回湖南,这实
在难以处置。孙儿则情愿多给银两,使他回去,不愿他在京城再生事。希望大人明白指
示我的计策,以使孙儿遵照执行。
    四弟等自七日寄信来后,至今没有信来,孙儿很盼望。严太爷在京引见,来拜访过
一次,又请酒,他没有来。这个人向来有狂妄的名声。孙儿已亥年在家,一切不与他计
较,所以相安先事,大约明年春天可回湘乡任。孙儿谨禀。(道光二十四年二月十四日)致诸弟·喜述得会试房差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
    三月初六日,蒙皇上天恩,得会试分差,即于是日始阅卷。十八房每位分卷二百七
十余,到廿三日头场即已看毕,廿四看二三场,到四月初四皆看完。各房荐卷,多少不
等,多者或百余,少者亦荐六十四卷,而惟余中卷独多,共中十九人,他房皆不能及。
十一日发榜,余即于是日出闱,在场月余,极清吉。
    寓内眷口,大小平安。出闱数目、一切忙迫,人客络绎不绝。朱啸山于十六日出京,
余寄有纹银百两,高丽参一斤半,书一包,内《子史精华》六套,《古文辞纂》二套,
《绥寇纪略》一套,到家日查收。加紧有寿及等项,尚未办齐,待筠仙带归。十四日新
进士复试,题曰“君子喻义”,赋得竹箭有筠①,得行字。我县谢吉人中进士后,因一
切不便,故邀来在余寓住。
    十五日接三日初十日家信,内有祖父父亲叔父手谕,及诸弟诗文并信。其文此次仅
半日,忙不及改,准于下次付回。四弟信,所问盖窦牟窦痒巩兄弟,皆从昌黎游,去年
所写牟尼,实误写尼字也。汪双池先生灿系雍正年间人,所著有《理学逢源》等书。郭
筠仙翌臣兄弟,及冯树堂,俱要出京。寓内要另请先生,现尚未定,草布一二,祈贤弟
禀堂上各位大人。今日上半天,已作了一函呈父亲大人,交朱啸山,大约六月可到。国
藩手草。(道光二十年四月十五日)
    【注释】
    ①筠:竹皮。《礼记·礼器》:“其在人也,如竹箭有筠也,如松柏之有心也。”
    【译文】
    四位老弟足下:
    三月初六日,承蒙皇上天恩,得放会试分房阅卷差事,就在当天开始阅卷。十八日
每房分二百七十多卷,到二十三日头场就已看完,二十四看二场三场,到四月初都看完。
各房推荐的卷子,多少不相同,多的或者百多卷,少的六十多卷。我推荐的六十四卷,
而只有我推荐的卷子中了的最多,共中十九卷,是其他房不能比的。十一日发榜,我就
在当天出考场。在考场一个多月,很清苦。
    寓内眷属人丁,大小平安。出场几天,一切很忙碌,人客络绎不绝。朱啸山于四月
十六日离京城,我寄纹银一百两,高丽参一斤半,书一包,内有《子史精华》六套,
《古文辞类纂》两套,《绥寇纪略》一套,到家时查收。另有寿屏和笔等项,还没有办
齐,等郭筠仙带回。十四日新进士复试,题目是“君子喻义”,赋得竹箭有筠,得行字。
我县谢吉人中进士后,因一切不便,所以邀他住在我寓中。
    十五日接三月初十日家信,内有祖父、父亲、叔父手谕,诸位弟弟的诗文和信。诗
文因这次只有半天,忙得来不及改,准定在下次寄回。四弟的信,所问是泰牟、窦痒、
窦巩兄弟,都从昌黎游学。去年所写牟尼,实际上是误写尼字。汪双池先王灿是雍正年
间人,所著有《理学逢源》等。郭筠仙、翌臣兄弟及冯树堂都要离京城。寓内要另外请
先生,现在还没有完。草草写了几句,希望贤弟代为禀告堂上各位大人。今日上半天,
已写了一封信呈父亲大人,交朱啸山,大约六月可以到。国藩手草。(道光二十年四月
十五日)致诸弟·喜述升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
    【原文】
    四位老弟足下:
    初二早,皇上御门办事。余蒙天恩,得升詹事府右春坊右庶子。次日具折谢恩,蒙
召见勤政殿天语垂问,共四十余句。是日同升官者,李菡升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罗停衍
升通政司副使,及余共三人。余蒙祖父金泽,频叨分之荣,此次升官,尤出意外,日夜
恐惧修,实无德足以当之。诸弟远隔数千里,必须匡我之不逮①,时时寄书现我之过。
务使累切积德,不自我一人而呼,则庶几持盈保民,得免带致颠危,诸弟能常进箴规,
则弟即吾之良师益友也。诸弟亦宜常存敬畏,勿谓家有人作官,而遂敢于侮人,勿谓已
有文学,而遂敢于情才傲人,常存此心,则是载福之道也。
    今年新进士善书甚多,而湖南尤甚,萧史楼既得状元,而周荇农霆昌去岁中南元,
孙芝房鼎臣又取朝元,可谓极盛。现在同乡请人,讲求词章之学者固多,讲求性理之学
者亦不少,将来省运必不盛。
    余身体平安,惟应酬太繁,目不暇给,自咕月进闱以来,到今已满月,末得看书。
内人身体极弱,而无病痛。医者云:“必须服大补,乃可回元。”现在所服之药,与母
亲大人十五年前所服之白术黑方略同,差有效验。儿女四人,皆平安顺如常。
    去年寄家之银两,几次写信,求将分给戚族之数目,详实告我,而到今无一字见示,
殊不可解。以后务求将帐目开出寄京,以释我之疑,又余所欲问家乡之事甚多,兹另开
一单,烦弟一条对,是祷!兄国藩草。(道光二十五年五月初五日)
    【注释】
    ①不逮:不足之处。
    ②隋:指堕落。
    ③箴:规劝。
    【译文】
    四位老弟足一下:
    初二早,皇上御门办事,我蒙天恩,得以升任詹事右春坊右庶子。第二天写了折子
谢恩,蒙在勤政殿召见,皇上笑语垂问,共四十多句。当天一起升官的,李菡升都察院
左副部御史,罗停衍升通政司副使,连我共三人。我蒙祖父余泽,频频叨非分的荣誉,
这次升官,尤其出乎意料,早晚恐惧反省,实在没有德行足以当此大任。弟弟们远隔几
千里,一定要匡正史的不到之处:时刻劝我的过失,务必使我家历代积累的德行,不从
我开始而堕落,也许可以持盈保仄,得免除颠覆的危险。弟弟们能够常常规劝,那么弟
弟们便是兄的良师益反,而弟弟们也要时刻存一种敬畏的心理,不要认为家里有人作官,
而敢于欺侮人。不要认为自己有文学,而敢于恃才傲人。常常记住这一点点是获得福气
的康庄大道。
    今年新进士会书法的很多,特别是湖南。萧史楼得状元,而周荇农寿昌去年得了南
元,孙芝房、鼎臣又取朝元,可说是盛极一时了。现在同乡人中,讲求词章学问的人固
然多,讲味性理学问的只怕也不少,将来湖南省的命运一定大盛。
    我身体平安,只是应酬太多,目不暇接,自从三月进考场,到现在已经两个月,没
有得到看书的时间。内人身体很弱,但没有病痛。医生说:“必须吃大补剂,才能复元。”
现在吃的药,与母亲大人十五年前所吃的白术,黑姜方大体相同,略为有点效。儿女四
人。都平安。
    去年寄到家里的银两,几次写信,请求把分给族人的数目,详细告诉我,而到今没
有一个字写来,真不理解。以后务求将帐目寄来,以解除我的疑虑。又我想问家乡的事
很多,现另开一个单子,麻烦弟弟逐条回答辞托了,兄国藩草。(道光二十五年五月初
五日)禀父母·万望匆入署说公事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膝下:十七日接到诸弟四月廿二日在县所发信,欣悉九弟是取前列第三,
余三弟皆取二十名,欢欣之至!诸弟前付诗文到京,兹特请杨春皆改正会回,今年噬进
甚速,良可欣慰!向来六弟文笔最矫健,四弟文笔清贵,近来为仁矣一篇,季弟秀雅,
男再三审览,实堪怡悦。
    男在京平安,男妇服补剂已二十帖,大有效验,医者云;“虚弱之症,能受补则易
好。”孙男女及合室下人皆清吉。长沙馆于五月十二日演戏,题名状元南元朝元三匾,
同日晓挂,极为热闹,皆男总办,而人人乐从,头门对联云:“同拜十进士,庆榜三各
元。”可谓盛矣!
    同乡邓铁松在京患吐血病,甚为危症,大约不可平日官声不甚好,故不愿谢,不审
大人意见如何?我家既为乡绅,万不可与人篝讼①,令官长疑为倚势凌人,伏乞慈鉴。
男谨禀。(道光二十五年五月廿九日)
    【注释】
    ①篝讼:诉讼。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膝下:十七日接到弟弟们四月二十二日在县所发信,欣悉九弟考中前列
第三名,其余三个弟弟都取二十名,非常欢欣。弟弟们前不久寄诗文到京城,特别请杨
春改正后寄回。今年进步很快,真感到欣慰。六弟文笔向来最矫健,四弟文笔颇为笨滞,
看他的《其为仁矣》一篇,文笔大变,与六弟不相上下。九弟文笔清贵,近来更加圆转
如意。季弟秀雅。儿子再三审阅,实在值得高兴。
    儿子在京平安,儿媳妇已吃了补剂二十多帖,大有效验。医生说;“虚弱的病,能
够受得起补的容易好。”孙儿孙女及全家、下人都清吉。长沙馆在五月十二日演戏,题
名状元、南元、朝元三匾;同一天张挂,很是热闹。都是儿子总办,大家都乐于跟从。
头门的对联是:“同拜十进士,庆榜三名元。”真可说是兴盛啊!
    同乡邓铁松在京城得了吐血病,很是危急,大约难以挽回。同乡有危急事,常与儿
子商量,儿子效法祖父大人的办法,银钱方面量力而为,办事方面均力经营。
    严丽生取九弟置于前列,照理应该写信谢他,但因他平日官声不太好,所以不愿谢,
不知大人意见如何?我家既然是乡里绅士,万万不可以去衙署说公事,以致被官长所鄙
视。就算本家有事,情愿吃亏,万不可与人诉讼,叫人误认为是仗势欺人,伏乞父母亲
大人明鉴。儿子谨禀。(道光十五月二十九日)禀叔父母·报告升翰林院侍读学士
    【原文】
    侄国藩谨启
    叔父母大八万福金安。廿三日四弟六弟到京,体气如常。廿四日,是上御门,侄得
升翰林院侍读学士。不过四五次,在京各官缺出,此时未经放人者,则侯御门时特简放,
以示爵人于朝,与众共之意。侄三次阈官,皆御门时特擢,天恩高厚,不知所报。便合
室平安,身上疮癣,尚末尽净,惟面上于半月内全好,故谢恩召见,不到陨①越以贻羞,
此尤大幸也!
    前次写信回家,内有寄家毅然宗太一封,言由长沙金年伯家送去心斋之母奠仪三十
金,此项本罗苏溪寄者,托侄转交,则毅然伯家莫分必须家中赴紧办出付去,万不可失
信。谢兴歧曾借去银三十两,若还来甚好,或本还,求哝中另行只法。’
    又黄麓西借侄银二十两,亦闻家中已收,倒在家借银与人颇多,倒不写信告家中者,
则家中亦不必收取。盖在外与居乡不同,居乡者紧守银钱,自可致富。在外者有紧有极,
有发有收,所谓大门无出,二门亦无人,余仗名声好,仍扯得活,若名声不好,专靠自
己收藏之银,则不过呈年,即用尽矣。以后外人借侄银者,仍使送还京中,家中不必收
取。去年蔡朝士曾借侄钱三十千,侄已应允作文昌阁捐项,家中亦不必收取。盖侄言不
信,则日后虽吸求于人,人谁管应哉?于侄银钱之间,但求四处活动,望堂上大人谅之。
    又闻四弟六弟言,父亲大人近来常到省嚅县城,曾为蒋市街曾家说坟山呈,长寿庵
和尚说命案事,此虽积德之举,针亦是干预公事,侄现在京四品,外放即是臬司。凡乡
绅管公事,地方官应酬,心中宣部鄙薄,设或敢于侮慢,则侄(面见)①然为官,而不
能克亲之受辱,其负疚当何如耶?以后无论何事,望劝父亲总不到县,总不管事,虽纳
税正供,使人至县。伏求堂上大人鉴此苦心,任时时挂念独此耳。侄谨启。(道光二十
五年十月初一日)
    【注释】
    ①陨:从高处掉下,坠落
    ②靦:惭愧
    【译文】
    侄儿国藩谨启
    叔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二十三日四弟六弟到京城,身体如常,二十四日,更上御门,
不过四、五次。在京城的官员有缺,这时没有简放人员的,等到御门立一天简放,表示
人员的任用在临朝时办理,与大臣们一起决定的意思。侄儿三次升官,都是御门时特别
提拔的。皇上的恩典太高了太厚啊,不知道怎样报答。侄儿全家平安。身上的疮癣,还
没有好干净,只有脸上的半个月内好了。所以谢恩召见,不至于陨越留下笑柄,这尤其
是大幸。
    前次写信回来,内有寄家毅然宗丈一封,说的是由长沙全年伯送去心斋的母亲的尊
仪三十两,这笔钱本来是罗苏溪寄的,托侄儿转交,所以侄儿把它兑与周辑瑞用,再由
周家转金家。刚听四弟说,这笔已作了路费。那么毅然伯家议必须由家中赶紧力必付去,
万不可失信。谢兴岐曾借去三十两银子,如果还来很好,如没有还,请家里另想办法。
    又黄麓西借侄儿银子二十两,听说也是家里收了。侄儿京城借银子给别人很多,侄
儿投有写信告诉家里的,家里也不必收取。因在外面与在乡下不同。在乡紧守银钱,自
然可以致富。在外同有时紧张,有时松动,有时借出,有时借入,就是平时说的,大门
没有出的,小门也没入的,全凭名声好,才扯得活。如果名声不好,专靠自己存的银子,
不过一年,便用完了。以后外边借侄儿银两的,仍旧叫他们送到京城,家里不必收。去
年蔡朝士曾借侄儿钱三十千,侄儿已答应作为文昌阁的捐款,家里也不必收,因侄儿言
而无信,那以后有求于人时,谁人肯答应?侄儿于银钱的事,只求四处活动,希望堂上
大人原谅。
    又听四弟大弟说,父亲大人常到省城县城,曾经为蒋市街曾家说坟山事,为长寿庵
和尚说命案事,这虽说是积德的举动,但也是干预公事。侄儿在京城是四品官,外放就
是臬司。凡属乡里绅士管的公事,地方官没有不笔直衔恨的,不管你有理无理,假如不
是自己的事,均不宜参与。你去找他,地方官表面要应酬你,心里却瞧你不起。假设他
敢于侮辱你,侄儿虽体面作官,也不能免除受侮辱,那内心多么惭愧?以后不管什么事,
希望劝父亲大人不要到县城,不要管这些事。就是纳税正供这些事,也只派人去办。我
跪伏着请求堂上大人理解我的一片苦心,侄儿放心不下的只这这件事。侄儿谨启。(道
光二十五年十月初一日)禀父母·敬请祖父换蓝顶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念九日接到手谕。系九月底在县城所发者。男等在京平安,
身上癣毒,至今未得全好。中间自九月中旬数日,即将面上痊愈,毫无疤痕,系陈医士
之力,故升官时召见,无陨越之虑。十月下半月,又觉微有痕迹,头上仍有白皱皮,身
上尚如九月之常,照前七八月,则已去大音矣。一切饮食起居,毫无患苦。四弟六弟,
用功皆有定课,昨二十八始开课作文。孙男纪泽,《郑风》已读毕,古诗十九首亦已读
毕,男妇及三孙女皆平顺。
    前信言宗丈毅然家银三十两可也。萧辛五处鹿胶,准在今冬寄到。
    初十皇太后七旬万寿,皇上率百官行礼,四阿哥皆骑马而哑。七阿哥仅八岁,亦骑
马雍容,真龙种气象。十五日,皇上颁恩诏于太和殿,十六日又生一阿哥,皇上于辛丑
所六秩,竺寅年生八可哥,乙巳又生九阿哥,圣躬老而弥康如此。
    男得请封章,如今年可用玺,则明春可寄回,如明复用玺,则秋喑寄回。然既得诏
旨,则虽诰轴未归,而恩已至矣。望祖父先换顶,其四品补吸取,俟候男在京寄回。可
与诰轴并付。湖南各家俱平安,余俟续具,男谨禀。(道光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九日)
    【注释】
    ①陨越:坠落,此处指失落。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大人万福金安。二十九日接到手谕,是九月底在县城所发。儿子等京城平安,
身上癣毒,至今没有全好。中间自九月中旬几天,脸上的全部好了,毫无疤痕,是陈医
士的功劳。所以我这次蒙皇上召见时,没有失落的顾虑。十月下半月,又觉得稍微有点
痕迹,头上仍然有白色皱皮,身上还和九月一样,如七八月情形,那就好了一大半。饮
食起居,没有不便。四弟、六弟用功都有一定的课业。昨二十八日开始上课作文。孙儿
纪泽,《郑风》已读完,古诗十九首也读完。媳妇和三个孙女都平安。
    前次信中说的宗丈毅然家银子三十两,可将谢山益家那笔钱去还。刚接山益的信说:
他去江西时,嘱咐他儿子办苏市元丝银四十两还我家,想必到了。如果已到,希望大人
将银子和儿子前次的认送到毅然家,他是纹银,我们还元丝,必须加成,还他三十二两
吧。萧辛五处的鹿胶,准于今年冬天寄到。
    初十日皇太后七十岁寿辰,皇上率领百官行礼,四阿哥都骑马来,七阿哥只有八岁,
也骑马,雍容焕发,真是龙种的气象。十五日,皇上颁发思诏于太和殿。十六日,又生
一阿哥,皇上在辛丑年阂二壬寅年生八阿哥,乙巳年又生九阿哥,皇上年老身体康健还
是这样。
    儿子得请求封章,如果今年可用玉玺,则明年春天寄回。如明年夏天用玺,则明年
秋寄回。既然已得到诏旨,那虽说诰轴没有回,但思典已经到手了。希望祖父先换蓝项。
四品补服,等儿子在京城寄回,可和诰轴一起寄。湖南各家都平安。其余等下次继续禀
告。儿子谨禀。(道光二十五年十月二十九日)禀父母·拟为六弟纳监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男头上疮癣,至今款愈。近日每天洗两次,夜洗药水,早洗
开水,本无大毒,或可因勒洗而好。闻四弟言,家中连年生热毒者八人,并男共九人,
恐祖坟有不净处,望时时打扫,但不可妄为动土,致惊幽灵。
    四弟六弟及儿妇孙男女等绵平安。男近与同年会课作赋,每日看书如常,饮食起居
如故。四弟课纪泽读,师徒皆有课程。六弟文章极好,似明年纳监下场,但现无银,不
知张罗得就否?
    同乡唐镜海先生已告病,明春即将回南,所著《国朝学案》一书,系男约同人,代
为发刻,其刻价则系耦庚先生所出。前门内有义塾,每年延师八人,教贫户子弟三百余
人。昨首事社姓已死,男约同人接管其事,亦系集腋成裘①,男花费亦无几。
    纪泽虽从四弟读书,而李作屋先生尚住男宅,渠颇思南归,但未定计耳。诰封二轴,
今年不能用玺,明年及可寄回。萧辛五已寄鹿胶一片,阿胶半斤与他。家中若须阿胶鹿
胶,望信来京,从便觅寄。男谨禀。(道光二十五年十一月二十日)
    【注释】
    ①集腋成裘:比喻积少而成多,合众力以成一本。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儿子头上疮癣,至今没好。近日每天洗两次,晚上用药水洗,
早上用开水洗,本来没有大毒。或者因为勤洗而治好。听四弟说,家里连年生热毒的有
八个,加上儿子共九个,恐怕祖坟有不洁净的地方,希望时时打扫,但不可妄动土,以
致惊吓了幽灵。
    四弟六弟及儿媳妇、孙男女等都平安。儿子近来与同年会课作赋,每天坚持看书,
饮食起居也正常。四弟教纪泽读书,师生都有规定的课程。六弟文章极好,准备明年纳
监下场,但现在还没有纳监的钱,不知张罗好了没有?
    同乡唐镇海先生已告了病假,明年春天回湖南,他所著《国朝学案》一书,是儿子
约了些人同为发刻的,刻版的钱是耦庚先生出的。前门里有义塾,每年请老师八个,教
贫困户子弟三百多人。昨天义塾的首事杜某死了,儿子约了些人接管他的事,也是集腋
成裘,儿子花费没有多少?纪绎虽从四弟读书,而李作屋先生还住在儿子家里,他很想
回湖南,但还没有最后决定。皇上的诰封两辆,今年不能用玺,明年才可寄回。萧辛五
已寄鹿胶一片,阿胶半斤与他。家中如须阿胶鹿胶,请写信来,以便找便人带寄。儿子
谨禀。(道光二十五年二十一月二十日)禀父母·报告两次兼职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乙巳十一月廿二日,同乡彭棣搂放广西思恩府知府,廿四日
陈岱云放江西吉安府知府,岱云年仅三十二岁,而以翰林出为太守,亦的来所见者,人
皆代渠庆幸,而渠深以未得主考学政为恨。且近日外官情形,动多掣肘①,不如京官清
贵安稳,能得外差,固为幸事,即不得差,亦可读书养望,不染尘埃。岱云虽以得郡为
荣,仍以失去玉堂为海,自放官后,摒挡②月余,已于十二月廿八日出京。是夕,渠有
家书到京,男拆开,接大人十一月廿四所示手谕,内叔父及九弟季弟各一信,彭(上艹
下弗)庵表叔一信,具悉家中一切事。
    前信言莫管闲事,非恐大人出入衙门;盖以我邑书吏,欺人肥已,党邪嫉正。设有
公正之乡绅,取彼所鱼肉之善良而扶植之,取被所朋比这狐鼠而锄抑之;则于彼大有不
便,必且造作谣言,加我以不美之名,进谗于官,代我遘不解之怨。而官亦阴庇彼辈,
外虽以好言待我,实则暗笑之而深斥之,甚且当面嘲讽。且此门一开,则求者踵至③,
必将目不暇给,不如一切谢绝。今大人手示,亦云杜门谢客,此男所深为庆幸者也!
    男身体平安,热毒至今未好,涂药则稍愈。总不能断根。十二月十二,蒙恩充补日
讲起注官。廿二日,又得充文渊阁直阁事。两次恭谢天恩,兹并将原折付回。讲官共十
八人,满八缺,汉十缺,其职司则皇上所到之处,须轮四人侍立,直闻事四缺,不分满
汉,其职司则皇上临御经筵之日,四人皆侍立而已。
    四弟大弟,皆有进境。孙男读书已至陈风,男妇及孙女等皆好。欧阳牧云有信来京,
男与商请封及荐馆事,二事男俱不能应允,故作书宛转告之。外办江绸套料一件,高丽
参二两,鹿胶一斤,对联一副,为岳父庆祝之仪。恐省城寄家无便,故托彭律楼带至衡
阳学署。
    朱尧阶每年赠谷四十石,受惠太多,恐难为报,今年必当辞却。小米四十石,不过
值钱四十千,男每年可付此数到家,不可再受他谷,望家中力辞之。毅然家之银,想已
送矣。若来送,须秤元丝银三十二两,以渠来系纹银也。男有挽联托岱云交萧辛五转交
毅然家,想可无误岱云归,男寄有冬菜十斤,阿胶二斤,笔四支。彭棣楼紧,男寄有蓝
顶两个,四品补服四付,俱交萧辛五家转寄,伏乞查收。男谨禀。(道光二十六年正月
初三日)
    【注释】
    ①动多掣肘:形容做事情易受限制约束。
    ②掘挡:收拾。
    ③踵至:陆续到来。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乙巳年十一月二十二日,同乡袁棣楼放任广西思恩府知府。
二十四日,陈岱云放任江西吉安府知府。岱云年仅三十二,而以翰林出任为太守,也是
近来仅见的。别人都为他庆幸,而他还以没有放任主考学政为遗憾。并且近日外官的情
况,作什么事情往往掣肘难行,不如京官清贵安稳。能够得到外差,固然是好事,就是
不得差,也可以读书提高声望,不沾染尘埃。岱云虽然以得任郡守为荣耀,仍在以离开
翰林院而后悔。自放官以后,收拾了一个多月,已在十二月十八日离开京城。这天晚上,
他有家信到京城,儿子拆开,接大人十一月二十四日手谕,内叔父、九弟、季弟信各一
封,彭(上艹下弗)庵表叔信一封,知道家中一切。
    前次的信里说莫管闲事,不是怕大人出入衙门,而是因为家乡的书吏,欺侮别人,
养肥自己,与邪恶势力结党,嫉妒打击正人君子。假设有公正的乡绅,专门选择他们鱼
肉的人加以扶植,对与他们朋比为奸的狐群鼠辈加以打击,那对他们是大大不利的,一
定会造谣生事,把一些不好的名声加于我们头上,在地方官面前进谗言,这样便给我结
下一些不解的冤家。而地方官也暗中庇护他们,表面上以好言待我,实际上在暗笑或斥
责我们,甚至当面冷嘲热讽。并且这个门一开,求你的人接踵而来,必然目不暇给,不
如一切谢绝。现接大人手示,也说要闭门谢客,这是儿子深为庆幸的。
    儿子身体平安,热毒至今未好,涂药就稍微好点,总不能断根,十二月十二日,蒙
皇上恩典充任补日讲起居注官。二十二日,又得充任文渊阁直阁事。两次恭敬的叩谢天
恩。现将原折付回。讲官共十八人,满人八个,汉人十个,他们的职责是皇上所到的地
方,要四个轮流侍立。直阁事四人,不分满汉,他们的职责是皇上驾临经筵的时候,四
个人都侍立罢了。
    四弟六弟都有进步。孙儿读书已读到《陈风》。儿媳妇和孙女等都好。欧阳牧云有
信来京城,与儿子商量请封和荐馆的事,这两件事儿子都不能答应,所以写信婉转告诉
他,另外办了江绸套料一件,高丽参二两,鹿胶一斤,对联一付,作为岳父庆祝的仪礼。
恐怕省城寄家没有便人,所以托彭棣楼带到衡阳学置。
    朱尧阶每年赠谷四十石,受惠太多,恐怕难以报偿,今年一定要推辞。小米四十石,
不过值钱四十千,儿子每年可以付这笔钱到家里,不能再受他的谷子,希望家中坚决推
辞。毅然家的银子,想已送到。如没送,要秤元丝银三十二两,因他原来是纹银。儿子
有挽联托岱云交萧辛五转交毅然家,想必不会有误。岱云回,儿子寄有冬菜十斤,阿胶
二斤,笔四支;彭棣楼回,独生子寄有蓝顶两个,四品补服四付,都交萧辛五家转寄,
伏乞查收。儿子谨禀。(道光二十二年正月初三日)禀父母·请勿悬望得差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全安。上次男写信略述癣病情形,有不会考差之急,的有一张姓医,
包一个月治好,偶试一处①,居然有验。现在赶紧医治,如果得好,男仍定去考差。若
不愈,则不去考差。
    总之考与不考,皆无关紧要,考而得之,不过多得钱耳。考而不得,亦未必不可支
持度日。每年考差三百余人,而得差者通共不过七十余人,故终身翰林,屡次考差而不
得者,亦常有也,如我邑邓笔山罗九峰是已。男只求平安,伏望大人勿以得差为望。四
弟已写信言男病,男恐大人不放心,故特书此纸。男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三月二十五
日)
    ①一处:即一剂。
    【注释】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上次儿子写信略述癣病情形,有不去考差的意思。近有一个
姓张的医生,包一个月治好,偶尔试一剂,居然有效。现在赶紧医治。如果能好,儿子
仍去考差。如果不好,就不去考差。
    总之考与不考,都无关紧要。考差录取了,不过多得钱。考不取,与不考是一样,
也不一定不可以支持过日子。每年考差三百多人,得差的总共不过七十多人。所以终身
翰林,屡考屡不得差的也常常有;比如我们家乡的邓笔山、罗九峰便是。儿子只求平安,
希望大人不要盼望儿子得差。四弟已写信说儿子病,儿子恐怕大人不放心,特别写了这
封信。儿子谨禀。(道光二十六年正月初三日)禀父母·附呈考差诗文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五月初二日,赴圆明园,初六日在正大光明报考试,共二百
七十人入场,湖南凡是十二人。首题无为小人儒,次题任官惟贤才一节,诗题霖雨即零,
得沾字。男两文各六百字,全卷未错落一字。惟久病之后,两眼朦胧,场中写前二开不
甚得意,后五开略好。今年考差,好手甚多,男卷难于出色。兹命四弟誉头篇与诗一夔
寄回,伏乞大人赐观,男在场中不敢潦草,则知男病后精神,毫无伤损,可以放心。犄
男写卷不得意,则求大人不必悬望得差。堂上大人不以男病为优,不以得差为望,则男
心安逸矣。
    男身上癣疾,经张医调治,已愈十之七八。若从此渐渐好去,不过闰月,可奏全效。
离中大小平安,男妇有梦熊之喜,大约八九月当生。四弟书法,日日长进。冯树堂于五
月十七到京,以后纪泽仍请树堂教,四弟可专心读书。六弟捐监,拟于本月内上兑,填
写三代履历,里乡户长,一切男自斟酌,大人心可放心。
    纪泽书已读至浩浩吴天,古诗己读半本,书皆熟,三孙女皆平安,同乡各家皆如常。
京师今年久旱,屡次求雨,尚未优渥①,皇上焦思,未知南省年岁何如也?男谨禀。
(道光二十六年五月十七日)
    【注释】
    ①优渥:优待,优厚。此处指苍天仍未给予优厚的回报。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五月初二日,去圆明园。初六日在正大光明殿考试,共计二
百七十人入场,湖南有十二人。第一道题是“无为小人懦”,其次是“任官惟贤才”一
题,诗题是“霖雨即零,得沾字。”儿子两篇文章各七百字,全卷没有错一个字掉一个
字,只是久病以后,两眼朦胧,在场中写前二开不很如意,以后五开略好些。今年考差,
好手很多,儿子的卷子难于出色。兹命四弟誉头篇文章和诗一首寄回,优乞大人审读,
知道儿子在考场之中不敢潦草,就知道儿子病后的精神已没有一点损伤,可以放心。知
道儿子的考卷不很如意,那就求大人不必悬念得到差事。堂上大人不因儿子的病为忧虑,
不以得差为希望,那就心安理得了。
    儿子身上癣疾,经张医生调治,已好了十分之七,如从此渐渐好下去,不用过闰月,
就可以完全好。寓中大小都平安,儿媳妇有杯男孩的喜兆,大约八、九月生。四弟的书
法,一天天长进。冯树堂于五月十七日到京城,以后纪泽仍旧请树堂教,四弟可以专心
读书。六弟捐监生,准备在本月上兑,填写三代履历,里乡户长,这些事儿子自己斟酌
办理,大人尽可放心。
    纪泽书已读到“浩浩星知”,古诗已读半本,书读得熟。三个孙女都平安。同乡各
家都如常。京城今年久旱,多次求雨,还没有应验,皇上焦思。不知湖南年岁如何?儿
子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五月十七日)禀父母·贺六弟成就功名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男自考差后,癣疾日愈,现在头面已不甚显①矣,身上自腰
以下,亦十去七八,自腹以下尚未治,万一极差,尽可面圣谢恩。但如此顽病,而得渐
好,已为非常之喜,不敢复设妄想②矣。
    六弟捐监,于五月廿八日具呈,闰月初兑银,廿一日可领照。六月初一日可至国子
监考到,十四日即可录科。仰承祖父叔父之余荫,六弟幸得成就功名,敬贺敬贺!
    男身体平安,现服补气汤药,内有高丽参焦术,男妇及孙男女四人并如常。四弟自
树堂教书之后,功课益勤,六弟近日文章,虽无大进,亦未荒怠。余俟续呈。男谨禀。
(道光二十六年闰五月十五日)
    【注释】
    ①显:明显。
    ②复设妄想:再有其它妄想。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儿子自从考差以后,癣疾一天天见好,现在头上脸上的已经
不明显了。身上的腰以下,也好了十分之七、八;腹以下还没有治。万一放差,尽可以
去见皇上谢恩了。但这么厉害的顽症,能够好转,已经是非常高兴,不敢再有其他妄想
了。
    六弟捐监生,于五月二十八日呈报上去,闰月初交银子,二十一日可以领到执照。
元月初一日可到国子监考到,十四日就可录科。仰仗祖父、叔父的余荫。六弟有幸成就
了功名,敬贺敬贺!
    儿子身体平安,现在吃补气的汤药,其中有高丽参、焦术。儿媳妇及孙女四人都好。
四弟自从树堂考书以后,功课越来越勤奋。六弟近日文章,虽没有大的进步,也没有荒
疏。其余容以后再行禀告。儿子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五月十五日)禀父母·请敬接诰封轴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六弟六月初一日,在国子监考到,题视其所以,经题同善以
相告也二句,六弟取到一百三名。计五目录科,题齐之以礼,诗题荷珠,得珠字,六弟
亦取列百余名,两次皆二百余人入场。
    男等身体皆平安,男妇及孙男女皆安泰。今年诰封轴数甚多,闻须八月始能办完发
下,男子八月领到,即恳湖南新学院带至长沙,男另办祖父母寿屏一架,华山石刻陈传
所书寿字一个,新刻诰①封卷一百本。共四件,皆亲新学院带回,转交陈岱云家。求父
母大人于九月件六七赴省,邹云陔由广西过长沙,不过十月初旬,渠有还男银八十两,
面订交陈季牧手。父亲或面会云陔,或不去会他,即在陈宅接银亦可。十月下旬,新学
院即可到省,渠有关防,父亲万不可去拜他,但在陈家接诰轴可也。
    若新学院与男素不相识,则男另觅便寄回,亦在十月底可到省,最迟亦不过十一月
初旬。父亲接到,带归县城,寄放相好人家或店内。二十六日,令九弟下县去接。廿八
夜,九弟宿贺家拗等处。廿九日,祖母大人八十大寿,用吹手执事接连村数里,接至家,
于门外向北置一香案,案上竖圣旨牌位,将诰轴置于案上,祖父母率父母望北行三跪九
叩首礼。寿屏请萧史楼写,史楼现未得差。若八月不放学政,则渠必告假回籍,诰轴托
渠带归亦可也。一切男自知裁酌,兹寄回黄芽白菜子一包,查收,余俟续呈。男谨禀。
(道光二十六年七月初三日)
    ①诰:同“告”。都是告诉的意思,但用法不同。下告上为“告”,上告下为“诰”
或“诏”。秦以后“诏”只限于皇帝下命令用。宋以后“诰”只限于皇帝任命高级官吏
或封爵时用。
    【注释】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六弟六月初一日在国子监考到,题目是“视其所以”,经题
是“闻善以相告”也二句,六弟列取第一百零三名,二十五目录科,题目是“齐之以利”,
诗题是“荷珠,得珠字。”六弟也取录在百多名。这两次考试都有两百多人入场。
    儿子等身体平安,儿媳妇及孙儿孙女都好。今年诰封轴子数目很多,听说八月才能
力理完毕下去。儿子在八月领到后,马上恳请湖南新学院带到长沙。儿子另外办了祖父
母寿屏一架,华山石刻持写的寿字一个,新刻诰封卷一百本,一共四件,都交新学院带
回,转交陈岱云家。求父亲大人于九月二十六日、七日去省城,邹云陔由广西过长沙,
不过十月初旬,他有还儿子的银子八十两,我与他当面约定交陈季牧的手里。父亲或者
会到云陔,或者不去会他,就在陈家收银子也可以。十月下旬,新学院就可到省城,他
有关防,父亲千万不可以去拜访他,只在陈家接诰轴就可以了。
    如果新学院与儿子素不相识,儿子便另外找人寄回,也在十月底可以到省城,最迟
也不超过十一月初。父亲接到、带回县城,寄放在要好的人家或店子里。二十六日,叫
九弟到县里去接。二十八晚,九弟住贺家坳等处。二十九日,祖母大人八十大寿,用吹
鼓手、执事接诰封几里路,接到家里,在门外向北面置一香案,案上竖圣旨牌位,将轴
放在案上。祖父母率父亲望北行三跪九叩首的大礼。寿屏请萧史楼写。史楼现在没有得
差使,如果八月不放学政,那他一定告假回乡,诰轴托他带回也可以。一切一切,儿子
自己知道斟酌处理,现寄回黄芽白菜子一包,清查收。其余容儿子以后再行呈禀。儿子
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七月初三日)禀父母·不敢求非分之荣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九月十七日,接读家信,喜堂上各位老人安康,家事顺遂,
无任欢慰!男今不得差,六弟乡试不售,想堂上大人不免内忧,然男则以不得为喜。盖
天下之理,潢则招损,亢①则有悔,日中则昃②,月盈则亏,至当不易之理也。男毫无
学识,而官至学士,频频非分之弟,祖父母皆康强,可谓盛极矣。
    现在京官,翰林中无重庆下者,惟我家独享难得之福。是以男悚悚恐惧,不敢求非
分之荣,但求堂上大人眠不得差,六弟不中为虑,则大慰矣!况男三次考差,两次已得,
六初次下场,年纪尚轻,尤不必挂心也。
    同县黄正斋,乡试当外帘差,出闱即患痰病,时明时昧,近日略愈。男癣疾近日大
好,头面全下看见,身上亦好了。在京-切自知谨慎。男谨系。(道光二十六年九月十九
日)
    【注释】
    ①亢:极,非常。
    ②昃:降落。
    【译文】
    儿子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九月十七日,接读家信,知堂上各位老人身体安康,家务顺
遂,非常欣慰!儿子今年不得差,六弟乡试没有考取,想必堂上大人不免忧虑。然而儿
子却反而以吵得差而高兴,因为天下的道理,太满就会招致损失,位子太高容易遭致败
亡,太阳当顶便会西落,月亮圆了就要明缺,是千古不移的道理。儿子一点学识也没有,
做官做到学土,多次得邀非份的荣誉,祖父母、父母又都康强,可说是盛极一时了。
    现在的京官,翰林里没有喜事频传,只有我家独享这种难得的福泽。因而儿子时刻
不安、战战兢兢,不敢谋求非份的荣宠,但求堂上大人睡眠饮食正常,全家平安,就是
最大的幸运,千万不要因为我不得放差而忧虑,那我就大为安慰了。儿子三次考差,两
次得差。六弟初次考试,年纪还轻,更不必胜念。
    同县黄正斋,乡试当外帘差,出试场就犯痰病,有时清醒,有时不清醒,近日稍微
好。儿子癣疾近日好多了,头上脸上已一点看不出,身上也好了。在京城,一切自己知
道谨慎,儿谨禀。(道光二十六年九月十九日)禀父母·请四弟送归诰轴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九月二三四日内,诰轴用玺,大约十八日右领到。同乡夏阶
平部丁内艰,二十日起程回南。男因渠是素服①,不便托带诰轴,又恐其在道拜客,或
者耽搁。祖母大人于月出廿九寿,若赶紧送回,尚可于寿辰迎接连轴。祖母特命四弟束
装出京,专送诰轴回家,与夏阶平同伴,计十一月十七八可到汉口。汉口到岳州,不过
三四天,雇轿五天可到家。四弟到省,即专人回家,以便家中办事,迎接诰命。
    见事难以逆料,风顺则坐船,风不顺则坐轿。恐四弟道上或有风水阻隔,不能赶上
祖母寿辰,亦未顺知。家做生日酒,且不必办接诰封事。若四弟能到,廿七日有信,廿
八办鼓手香案,廿九接片可也。倘四弟能到省之信,则廿九但办寿筵,明睥正月初八日
接片可也。倘四弟不归而托别人,不特廿九赶不上,恐初八亦接不到,此男所以特命四
弟送归之意耳。
    四弟数千里来京,伊意不愿遽归。男与国子监祭洒车意园先生商议,令四弟在国子
监报名,先交银数十两,即可给顶戴。男因具呈为四弟报名,缴银三十两,其余俟明年
陆续缴纳,缴完之日,即可领照。男以此打发四弟,四弟亦欣然感谢。且言愿在家中帮
堂上大人照料家事,不愿再应小考,男亦颇以为然。
    男等在京,身体平安,男妇生女后亦平善。六弟决计留京,弟在江西,有信来甚好;
陈岱云待之如胞弟,饮食教诲,极为可感!书法亦大有长进,然无故而依人,究似非宜。
男写书与九弟,嘱其今年偕郭筠仙同伴回家,大约年底可到家。男在京一切用度,自吸
调度,家中不必挂心。男谨禀。(道光二十六年十月廿五日)
    【注释】
    ①素服:即丧服。
    【译文】
    儿子国藩谨禀
    父母亲大人万福金安。九月十二、十三、十四日内皇上赐的诰轴盖玉玺,大约十八
日可以领到。同乡夏阶平吏母亲仙逝,二十日起程回湖南,儿子因他身穿孝服,不便托
带诰轴,又怕他在路的拜客,或者会耽搁。祖母大人于出月二十九大寿,如果赶紧送回,
还可在寿辰日迎接诰轴,所以特地叫四弟整装离京,专门送诰轴回家,与夏阶平同伴,
预计十一月十七、十八日可到汉口,汉口到岳州,不过三、四天、雇轿五天可以到家。
四弟到省城即请专人回家,以便家里办事,迎接诰命。
    凡事都难以逆料,风顺就坐船,风不顺就坐轿。恐怕四弟路上有风水的阻隔,不能
赶上祖母日寿辰,也不一定。家里做生日酒,暂且不必办接诰封的事。若四弟能到,二
十一日有信,二十八日办鼓手、香案,二十九日接诰。如二十七日没有四弟到省城的信,
二十九日只办寿筵,明年正月初八接诰。假使四弟不回而另托别人,不仅二十九日赶不
上,恐怕初入也接不到,这就是儿子所以要特意请四弟回去的意思。
    四弟几千里来京城,他的意思不想急于回去。儿子与国子监家祭酒车意园先生商议,
叫四弟在国子监报名,先交银子几十两,其余等明年陆续缴纳,缴完那天,即可领到执
照。儿子这么打发四弟,四弟也高兴的表示感谢,并且说愿在家里帮堂上大人照料家事,
不愿再应小考,儿子也觉得对。
    儿子等在京城身体好,儿媳妇生儿后也平安.六弟决定留在京城。九弟在江西,有
信来说很好,陈岱云对他好像亲弟弟,饮食教诲,很感动人。书法也大有进步。然而没
有缘由去依靠别人,究竟还是不合适。儿子写信给九弟,嘱咐他今年同郭筠仙同伴回家,
大约年底可以到爱。儿子在京城一切用度,自有调度,家里不必挂念。儿子谨禀(道光
二十六年十月十五日)禀父母·谨遵家命一心服官
    【原文】
    男国藩跪禀
    父母亲大人膝下:昨初九日已刻,接读大人示谕,及诸弟信,藉悉一切。祖父大人
之病已渐愈,不胜褥祝,想可由此而痊愈也。男前与朱家信,言无时不思乡土,亦久宦
之人所不免,放前此家信亦言之。今既承大人之命,则一意服官,不取违拗,不作是想
矣。昨初六日派总裁房差,同乡惟黄恕皆一人。男今年又不得差,则家中气运不致太宣
泄,祖父大人之病,必可以速愈,诸弟今年或亦可以入学,此盈虚自然之理也。
    男癣病虽发,不甚很①,近用蒋医方朝夕治之,渠言此病不要紧,可以徐愈,治病
既好,渠亦不要钱,两大人不必悬念。男妇及华男孙男女身体俱好,均无庸挂念。男等
所望者,惟祖父大人之病速愈,暨两大人之节劳,叔母目疾速愈,俾叔父宽杯耳,余容
另禀。(道光二十七年二月初十日)
    ①不甚很:不很厉害。
    【译文】
    【译文】
    父母亲大人膝下:昨初九日已刻,接读大人指示,以及弟弟们的信,借以知道家中
一切情形。祖父大人的病已好了许多,真是值得为他祷告和祝愿,想来可以一步步全好。
儿子前次给朱家的信,说没有一天不想家,也是在外做官久了的人难免的,所以前次家
信中也说到。现在既然大人有命令,儿子便一心一意做官,不敢违反慈命,不作这种想
法了。昨初六日派了总裁房差,同乡只有黄恕皆一个。儿子今年又不得差,那么家里的
气运不至于太露泄,祖父大人的病,一定可以快好,弟弟们今年也可能入学,这是盈虚
的自然道理。
    儿子癣病虽然发了,不太厉害,近来用蒋医生的药早晚治疗。他说这个病不要紧,
可以慢慢好。治好了病,他也不要钱,两位大人不必持念。儿媳妇及孙儿孙儿、孙女身
体都好,都不要挂念。儿子等所期望的,只是祖父大人的病痊愈,两位大人平时节劳,
叔母眼病速愈,使叔父宽心。其余容儿子以后再行禀告。(道光二十七年二月初十日)致诸弟·述升内阁学士
    【原文】
    澄侯子植季洪三位老弟足下:
    五月寄去一倍,内有大考赋稿,想已收到.六月二日,蒙皇上天恩,及祖父德泽,
予得超升内阁学士。顾影扪心,实深惭惊!湖南三十七岁至二品者,本朝尚无一人,予
之德薄才劣,何以堪此?近来中进士十年得阁学者,惟王辰季仙九师,乙本张小浦,及
于三人;而予之才地,实不及彼二人远甚,以是尤深愧仄①!
    冯树堂就易念园馆,系予所荐,以书启兼教读,每年得百六十余。李竹屋出京后,
已来信四封,在保定讷制台赠以三个金,且留乾馆与他;在江苏,陆立夫先生亦荐乾俸
馆与他,渠甚感激我。考教习,余为总裁,而同乡寒士如蔡贞斋等,皆不得取,余实抱
愧。
    寄回祖父父亲袍褂二付,祖父系夹的,宜好好收拾,每月一看,数月一晒。百岁之
后,即以此为敛眼,以其为天恩所赐,其材料外间买不出也。父亲做棉的,则不妨长著,
不必为深远之计,盖父亲年未六十,将来或更有君恩赐眼,亦未可知。祖母大人葬后,
家中诸事顺遂,祖父之病已愈,予之痹症亦愈,且骤升至二品,则风水之好可知,万万
不可改葬。若再改葬,则谓之不祥,且大不孝矣。
    然其地于究嫌其面前不甚宽敞,不便立牌坊,起诰封碑亭,亦不便起享堂,立神道
碑。予意乃欲求尧阶相一吉地,为祖父大人将来寿台,弟可将此意禀告祖父见允否?盖
诰封碑亭,断不可不修,而祖母又不可改葬,将来势不能合葬,乞禀告祖父,总以祖父
之意为定。前门长女对袁家,次女对陈家,不知堂上之意如何?现在陈家信来,谓我家
一定对第,甚欢喜!余容后具。兄国藩草。(道光二十七年六月十八日)
    【注释】
    ①愧仄:愧疚。
    澄侯、子植、季洪三位老弟足下:
    五月寄去一信,里面有大考赋税一件,想必收到。六月二日,承蒙皇上的天恩,以
及祖父的德泽,我得以越级升为内阁学士,自己在晚上看着自己的影子扪心自问,实在
深感惭愧。湖南三十七岁的人作官做到二品的,本朝还没有一个。我的德行如此单薄,
才能如此低劣,怎么能够受到这样的任用呢?近来中了进士后十年得到内阁学士的,只
有壬辰季仙九老师,乙未张小浦,加上我三个。而我的资质,实在赶不上他们两个太远,
所以尤其深为愧疚!
    冯树堂接受到易念园家教书,是我推荐的,是书启兼教读,每年可收入一百六十两
银子。李竹屋离京城后,已来了四封信。在保定时,讷制台送了三十两银子,并且留他
一个有名无实的教席给他。在江苏时,陆立夫先生也荐了有名无实的教席给他,他很感
谢我。考教习,我是总裁,而同乡寒士如蔡贞斋等都没有录取,我实在抱愧得很。
    寄回祖父、父亲袍褂二付,祖父的是夹的,要好好收拾,每月看一看,隔几个月晒
一晒,百年之后,就用这种敛服。因这是皇上送的,材料外面买不到。父亲的是棉的,
不妨时常穿着,不必把它穿许久,因父亲还不到六十,将来或更有皇上送的衣服,也不
一定。祖母大人安葬后,家中的事情都顺遂,祖父的病已好了,我的癣疾也好了,并且
一下子升到二品,那么风水的好处可以想见,万万不可以改葬了。如果再改葬,那叫做
不祥,并且是大不孝。
    然而,那块坟地我究竟还是嫌它前面不太宽敞,不便立牌坊,建造封碑亭,也不方
便建享堂,立神道碑。我的意思想求尧阶相一块吉地,做祖父大人将来的帮藏之地,弟
弟们可以禀告祖父,看他允许不?因诰封碑亭,决不可以不修,而祖母又不可以改葬,
将来势必不能合葬,求你们禀告祖父,总以他老人家的意思为定。前次信中间长女对袁
家,次女对陈家,不知堂上大人的意思如何?现在陈家来信说,我家一定对他家,他家
很高兴。其余以后再写。兄国藩草。(道光二十七年六月十八日)致诸弟·喜述补侍郎缺
    【原文】
    澄侯温甫子值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正月十日曾寄家信,甚为详备。二月初三接到澄弟十一月二十夜之信,领悉一切。
今年大京察,侍郎中休致者二人,德远村冯吾园两先生也,余即补吾国先生之缺。向来
三载考绩,外官谓之大计,京官谓之京察。京察分三项,一二品大员及三品之副都御史,
皇上皆能记忆其人,不必引见,御笔自下朱谕,以为彰瘅①,此一项也。自宗人府丞以
下,凡三四五品京官,曾引见,有黜而无陟②,前在碾儿胡同时,间墨学士奎光,即引
见体致者也,此一项也。自五品而下,如翰林内阁御史大部,由各堂官考差,分别一二
三等,一等则放府道,从前如劳辛阶易念园。今年如陈竹伯,皆京察一等也,此一项也。
    余自到礼部,比从前较忙冗,恨不得有人帮办离中琐细事:然以家中祖父之病,父
叔勤苦已极,诸弟万无来京之理。且如温甫在京,佟主再三劝诱,令之南归,今岂肯再
蹈覆辙,今之北来。江岷樵以拣发立官达浙,岷樵即应允矣。适徐爱渠清星阶教书,星
阶立即就徐馆,言定秩间仍往浙依江,江亦应允。
    邹墨林自河南来京,意欲捐教,现寓圆通观,其为人实诚笃君子也。袁漱六新正初
旬,忽吐血数天,现已痊愈。黄正斋竟为本部司员,颇难为情。余一切循嫌恭之道,欲
破除江平,而黄总不免拘谨。余现尚未换绿呢车,惟添一骡,盖八日一赴园,不能不三
牲口也。书不一一。兄国藩草。(道光二十九着二月初六日)
    【注释】
    ①彰瘅:联彰各瘅恶。指表彰善的惩罚恶的。
    ②陟:升迁。
    ③藩篱;职隔阂。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正月十日曾寄信,很是详细。二月初三日接到澄弟十一月二十日晚上的信,知悉一
切。今年京官三年考绩,侍郎中休致的两个,即德远村、冯吾园,我便是补吾园先生的
缺额。向来三年考绩,外官叫做大计,京官叫做京察。京察分三项:一、二品大员及三
品副都御史,皇上都记得这些人,不必引见,由皇上御笔自己下朱谕,表彰的表彰,惩
恶的惩恶,这是一项;自宗人府丞以下,凡三、四、五品京官,都引见,只有罢免没有
升迁,前在层儿胡同时,隔壁学士奎光,便是引见体致的,这是一项;自五品以下,如
翰林、内阁、御史大部.由各堂考基,分别一、二、三等,一等的放府道,从前如劳辛
阶、易念园,今年如陈竹伯,都是京察一等,这是一项。
    我自从到了礼都,比以前要忙些,恨不得有人帮忙理寓所中的琐屑杂务。然而,家
中祖父有病,父亲叔父都非常辛苦,弟弟们万没有来京城的道理。并且像温甫在京城,
我再三劝说诱导,叫他回湖南,现在难道又重蹈覆辙,叫他北上。江氓樵以拣发去浙江
做官,补缺不知道什么时候补上?我因温弟临别叮嘱,荐邓星阶同岷樵往浙江。岷樵马
上答应了。恰好徐芸渠请星阶教书,星阶立即去了徐家,说走秋天仍然往浙江依靠朗据,
江也答应了。
    邹墨林从河南来京城,意思想捐教,现任圆通观,他的为人实在是诚实敬笃的君子。
袁漱六新正初旬,忽然吐了几天的血,现在好了。黄正斋竟为礼部司员,很难为情。我
一切遵循对有嫌隙的人恭谨相待的态度,想破除隔阂,而他总免不了拘谨。我现在还没
有换绿车呢,只添了一匹骡子,因为八天之中去圆明园一次,不能不养三匹牲口。不一
一写了。兄国藩草。(道光二十九年二月初六日)致诸弟·述奉旨为较射大臣
    【原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十月初二日接到澄弟八月廿六一书,具悉一切。是日又从岱云书内,见《南省题名
录》,三弟皆不与选,为之怅喟!吾家系世积德,祖父及父叔二人,皆孝友仁厚,食其
报者,宜不止我一人,此理之可信也。吾邑从前邓罗诸家,官阶较大,其昆季子孙,皆
无相继而起之人,此又事之不可必者。
    吾近于官场,颇厌其繁俗,而无补于国计民生,惟势之所处,求退不能。但愿得诸
弟稍有进步,家中略有仰事之资,即思决志归养,以行吾素。今诸弟科策略迟,而否在
此间,公私万事丛集,无人帮照,每一思之,未尝不作茫无畔岸之想也。
    吾现已定计于明年八月,乞假归省,后年二月还京,专待家中回信,详明见示。今
年父亲六十大寿,吾意不克在家叩祝,悚疚之至!十月四日,奉旨派作较射大臣;顺天
武闱乡试,于初五六马箭,初七日步箭,初九十技勇,十一发榜,十二复命。此八日皆
八武闱,不克回寓,父亲寿辰,并不能如往年办面席以宴客也。然予既定计明年还家庆
寿,刚今年在京,即不称必觞①,犹与吾多重逢一不王晋十之例相合。
    家中分赠亲族之钱,吾恐银到太迟,难于换钱,故前次为书寄德六七叔祖,并办百
折裙送叔曾祖母.现在廷芳宇尚起行,大约年底乃可到湖南;若曾希六陈体无二家,必
待照到,乃送钱来,则我家今年窘矣。
    二家捐项,我在京其去京平足纹二百四十一两大钱,若合南中漕平,则当二百三十
六两五线。渠送钱若略少几千,我家不必与之争,盖丁酉之冬,非来煤垄,则万不能进
京也。明年春同,应寄家用之钱,乞暂以曾院捐项用之,我上半年只能寄鹿茸,下半年
乃再寄银耳。《皇治经解》一书,不知取回否?若未取回,可令人去取;盖此等书,诸
清弟略一涉猎,即扩见识,不宜较以赠人也。
    明年小考,须进十干,大场又须送十千;此等钱家中有人分领、使是一家之祥瑞.
但澄弟须于在省城时,张罗此项,付各考者,乃为及时.京宫大小平安。纪泽儿已病两
月,近日痊愈,今日已上书馆矣。纪鸿儿极结实,声音洪亮异常。仆婢辈皆守旧,同乡
各家,亦皆无恙。邹墨林尚在我家,张雨农闱艺甚佳,而不得售,近又已作文数首,其
更可畏爱也!书不详尽,写此毕,即赴武闱,十二始归寓。余俟后报。国藩手草。(道
光二十九年十月初四日)
    注释
    ①觞:古代喝酒用的器具,此处引申为摆酒设宴。
    【译文】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十月初二日,接到澄弟八月二十六日的信,知道一切。当天,又从岱云的信中,看
到了《湖南省题名录),三位弟弟都没有考上,真为你们感到喟叹!我家历代积德,祖
父、父亲、叔父,扶孝顺父母、友爱兄弟、仁厚待人,得到回报的,应当不止我一个。
这个道理是可以相信的。我们家乡从前邓、罗各家,官都比较大,他的兄弟子孙,都没
有相继而起的人,这又是事情的不一定的一方面。
    我在官场,很讨厌官场的繁文缛节,庸俗虚伪,而对于国计民生并没有补益。只是
处在这个位置上,想跳出来也不行。但愿弟弟们稍有进步,家中略为有一点仰事父母的
资本,便想辞官归家,我行我素。现在弟弟们科举考试不得志,而我在这里,公私百忙,
万事集中,没有人帮忙;每一想到这里,未尝没有茫茫大海,看不见靠岸的地方的感觉。
    我现在已决定在明年八月,请假探亲。后年二月回京城,专等家中回信,详明指示。
今年父亲六十大寿,我竟不能在家叩头祝寿,真是愧疚得无地自容!十月初四日,奉了
圣旨指派我为较射大臣。顺天武考乡试,于初五,初六考骑马射箭,初七、初八步行射
箭,初九初十技勇,十一日发榜,十二日向基上复命。这八天都在考武场内,不能回南。
父亲的寿辰,并不能如往年一样办面席宴带客人。然而我既然已决定明年回家庆寿,那
今年在京城即使不请宴,还是和我们家乡“重逢一不重晋十”的惯例相吻合。
    家里分送亲戚族人的钱,我怕银子到得太迟,难以换钱,所以前次写信给德六七叔
祖,并且办了百折裙送叔曾祖母。现在廷芳宇还没有动身,大约年底才可到湖南。如果
曾希六、除体元两家,一定要等到拿到执照才进银子来,那么我家今年就窘迫了。
    两家捐官的款项,我在京城共支出京平足纹仓皇二百四十一两六线(大约合南中糟
平银二百三十六西五钱)。他们送钱如果略少几千,家里不必和他争,因为丁酉之冬,
没有他的煤垄资助,儿子是万万不能进京城的。明年春天,应寄家里用度的铁,请求暂
以曾、除两家的捐官款项先用,我上半年只能寄鹿茸,下半年再寄银茸。《皇清经解》
一书,不知道取回没有?如没有取回,可派专人去取,因这类书弟弟们略为涉猎一下,
便会增长见识,不适宜轻易送给别人。
    明年小考,要送十千,大场又要送十千。这种钱家里有人分领,便是一家祥瑞。但
澄弟要在省城时,张罗这笔钱,付给考生,才算及时。京城家里大小平安。纪泽儿病了
两个月,近日好了,今天已经上学了。纪鸿儿极结实,声音洪亮非常。仆婢们都好。同
乡各家,也都平安。邹墨林还在我家。张雨农的儿子考试各科都学得很好,但却没有考
中,近来又做了几篇文章,精神可嘉可畏!信写得不详细,写完,马上去武考场,十二
日才回家。其余下次再写。国藩手草。(道光二十九年十月初四日)致诸弟·喜闻九弟得优贡
    【原文】
    澄候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廿六日王如一朱梁七至营,接九月初二日家书,廿九日刘一彭四至营,又接十六日
家书,具悉一切。沅弟优贡喜信,此间廿三日彭山屺接家信,即已闻之。廿七日得左季
高书,始知其实,廿九日得家书乃详也。沅弟寄信在省,业江西大营甚便,何以无一字
报平安耶?十月初当可回家,为父亲叩祝大喜。各省优贡朝考,向例在明年五月:沅弟
可于明年春间进京,若由浙江一途,可便道由江西至大营兄处聚会。吾有书数十箱在京,
无人照管,沅弟此去,可经理一番。
    自七月以来,否得闻家中事,有数件可为欣慰者:温弟妻妾,皆有梦熊之兆,足慰
祖父母于九泉,一也。家中妇女,大小皆纺纱科布,闻已成六七机,诸子侄读书尚不懒
惰,内外各有职业,二也。阖境①丰收,远近无警,此间兵事平顺,足安堂上老人之心,
三也,今又闻沅弟喜音,意吾家高曾以来,积泽甚长,后人食报,更当绵绵不尽。吾兄
弟年富力强,尤宜时时内省,处处反躬自责,勤俭忠厚。以承先而启后,互相勉励可也。
    内湖水师,久未开仗,日日操练,夜在防守,颇为认真。周凤山统领九江陆军,亦
尚平安。李次青带平江勇三千在苏垣渡,去湖口县十里,颇得该处士民欢心。茶陵州土
匪,闻审扰江西之莲花厅,永新县境内,吉安人心震动。顷已调平江勇六百五十人前往
剿办,又派水师千人往吉防堵,河道或可保全。
    余癣疾迄未愈,幸精神尚可支持。王如一等来,二十四日始到,余怒其太迟,令其
即归,发途费九百六十文,家中不必加补,以为懒惰者戒,宽十在营住一个月,打发银
六两,途资四千。罗山于十四日克复崇阳后,尚无信来,罗研山兄于今日到营。纪泽纪
梁登九峰山诗,文气俱顺,且无猥琐之气,将来或皆可冀有成立也,余不一一。(咸丰
五年九月三日书于屏风水营)
    【注释】
    ①阖境:即全境。这里是家乡。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足下:
    二十六日,王如一,朱梁七到军营,接九月初二日家信。二十九日,刘一、彭四到
营,又接十六日家信,知悉一切,沅弟优贡喜信,这边二十三日彭山屺的家信里,就已
听到。二十七日,得左宗棠的信,才知道实在情形。二十九日得家信,才详细知道。沅
弟寄信到省,到江西大营很方便,为什么没有一个字报平安呢?十月初应当可以回家,
向父亲叩问庆祝大喜。各省优贡朝考,惯例在明年五月。沅弟可在明年春间到京城,如
由浙江走,可顺便由江西到大营长处聚会.我有书几十箱在京城,无人照看,沅弟这次
去,可经理一番。
    自七月以来,我听到家里事,有几件令人欣慰的:温弟妻、妾,都有生男的喜兆,
足以安慰祖父母于九泉之下,这是一喜,家中妇女,大小都纺纱织布,听说已完成六、
七机,子侄们读书还不懒惰,内外各有职司,这是二喜;家乡丰收,远近没有盗贼,我
这边战事平顺,足以安慰堂上大人的心,这是三喜,现在又听到沅弟的喜信,我想我家
从高、曾祖以来,积的德泽长久,后人得到的报偿,更为应当绵绵不断。我们兄弟年富
力强,尤其应该时刻自己反省自己,反躬自贵,勤俭忠厚,承先启后,互相勉励。
    内湖水师,许久没有打仗,天天操练,夜夜防守,很是认真。周凤山统领九江陆军,
也还平安。李次青带平江士兵三干人在苏垣渡,离湖口县十里,很受那里士民的欢迎。
茶陵州的土匪,听说逃窜到江西莲花厅,永新县境内,吉安人心震动,刚已调平江兵六
百五十人去剿办,又派水师一千人往吉安堵击防守,河道或者可以保全。
    我的癣症没有好,幸亏精神还可以支持。王如一等来,二十四日才到,我发脾气说
他太迟了,叫他回去,发路费九百六十文,家里不必加钱给他,作为对懒惰的人的惩戒。
宽十在营里住了一个月,打发他六两银子,路费四千。罗山于十四日克复崇阳后,还没
有信来。罗研山兄于今日到营。纪泽、纪梁登九峰山诗,文气都顺当,并且没有猬琐的
气味,将来或许有点希望。其余不一一写了。(咸丰五年九月三日书于屏风水管)致九弟·为政切不可疏懒
    【原文】
    沅浦九弟左右:初七初八连接二信,具悉一切。亮一去时,信中记封有报销折稿,
来信未经提及,或未得见耶?廿六早地孔轰倒城垣数丈,而未克成功;此亦如人之生死,
早迟时刻,自有一定,不可强也。总理即已接札,则凡承上起下之公文,自不得不照申
照行,切不可似我疏懒,置之不理也。
    余生平之失,在志大而才疏,有实心而乏实力,坐是百无一成。李去麟之长短,亦
颇与我相似,如将赴湖北,可失至余家一叙再往。润公近颇综核①名实,恐亦未必投洽
②无间也。
    近日身体略好,惟回思历年在外办事,愆咎甚多,内省增咎。饮食起居,一切如常,
无穷廑念。今年若能为母亲大人另觅一善地,教子便略有长进,则此右豁然畅适矣。弟
年纪较轻,精力略胜于我,此际正宜提起全力,早夜整刷,昔贤谓宜用猛火煮,慢火温,
弟今正用猛火之时也。
    李次青之才,实不可及,吾在外数年,独觉惭对此人,弟可与之常通书信,一则稍
表余之歉忧,一则凡事可以请益。余京中书籍,承漱六专人取出,带至江苏松江府署中,
此后或易报回。书虽不可不看,弟此时以营务为重,则不宜常看书。凡人为一事,以专
而精,以纷而散。荀子称“耳不两听而聪,目不两视而明”,庄子称“用志不纷,乃凝
于神。”皆至言也!(咸丰八年正月十一日)
    【原文】
    ①综核:综合核查的意思。
    ②投洽:投契融洽的意思。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初七初八连接两封信,知悉一切,亮一去的时候,信中记封有报销折稿,来信也没
有提到,或者没有看见吗?二十六日地道轰倒城墙几丈,而没有成功,这也像人的后死,
时间的是与迟,都有一定,不可勉强。总理既然已经接了札,那么凡属承上起下的公文,
自然不得不照申照行,切不可以像我那样疏忽懒惰,置之不理。
    我生平的过失,是志大才疏,有实实在在的心愿而缺乏实现心愿的实力,一定会一
事无成。李云麟的长处和短处,也和我相似。如将去湖北,可到我家见面谈谈再去。润
公近来也很注论综合核查名与实,恐怕未必能够融洽没有隔阂。
    近日身体略为好些。只是回想历年在外面办事,过错和颇为内疚的事很多,自己反
躬自问,倍增愧疚。饮食起居,一切如常,不劳挂念。今年如果能与母亲大人另外找一
块好坟山,教育子侄略为有进步,现心里便畅快了。弟弟年纪比较轻,精力比我强,这
个时候最适合全力以赴,日夜整顿洗刷自己。过去的圣贤说的要用猛火煮,慢火温,弟
弟现在正是用猛火攻的时候。
    李次青的才能,实在赶不上,一方面稍微表示一下我的歉意,一方面遇什么事情都
可向他请教。我在京城的书都承蒙濑六派专人取出,带到江苏松江府署中,以后容易搬
回。书虽说不可以不看,弟弟现在以营务为重,不适合经常看书,凡属一个做一件事,
要专一才能精到,如果专一,就不散顾。荀子说的是耳朵同时不听两件事就耳聪,眼睛
同时不看两处就明白。庄子说的是集中心志不分散,就凝集成智慧,都是至理名言!
(咸丰八年正月十一日)致九弟·述弟为政优于带兵
    【原文】
    沅弟左右:昨信书就未发,初五在王六等归,又接弟情,报抚州之复,他郡易而吉
安难。余固恐弟之焦灼也,一经焦躁,则心趣少佳,办事不能妥善;余前年所以废驰,
亦以焦躁故尔。总宜平心行气,稳稳办去。
    余前言弟之职;以能战为第一义,爱民第二,联络各营将士、各省富绅为第三。今
此天暑,因弟体素弱,如不能兼顾,则将联络一层稍为放松。即第二层亦可不必认真。
惟能战一层,则刻不可懈。目下濠沟究有几道?其不甚不可靠者,尚有几段?下次详细
见告。
    九江修濠六道,宽深各二丈,吉安可仿为之否?弟保同知花翎,甚好甚好!将来克
复府城,自可保升太守,吾不以弟得官阶为喜,喜弟之吏才更优于将才,将来或可勉作
循吏①,切实做几件施泽于民之事,门户之光也!阿兄之幸也!(咸丰八年五月初六日)
    【注释】
    ①循吏:清官。
    【译文】
    沅弟左右:
    昨天信写好了没有发。初五晚上王六等回来,又接到你的信,报告抚州克夏的消息,
说克复其他郡容易而克复吉安很难。我本来就怕弟弟焦急,人一焦躁,那心情就不好,
办事便不能妥当。我前年之所以那么废驰,也是焦躁的缘故。总要平心静气,稳妥办事。
    我前次说弟弟的职责,以能战斗为第一要义,爱民第二;联络各营将土、各省官绅
为第三。现在天气暑热,弟弟身体素来虚弱,如不能兼顾,那么把联络这一点略为放松。
爱民也可不必认真。只有能战斗一点,那是时刻不能放松的。现在濠沟究竟有几道?其
中不可靠的还有几段?下次来信详细告诉我。
    九江修壕沟六道,宽深各两丈,吉安可照办吗?弟弟保了同知花翎,很好很好!将
来克复府城,自然还可以保升太守。我不因为弟弟得官阶而高兴,而喜欢弟弟做官吏的
才能过于带兵的才能,将来或者可以做一个刚正廉明的官长,切实做几件对老百姓有实
惠的事情,那是我曾家门户的光荣,阿兄的幸运!(咸丰八年五月初六日)致四弟·述坚守作战之困难
    【原文】
    澄侯四弟左右:此间军事,四眼狗纠同五伪玉救援安庆,其打先峰者,已至集贤关,
九弟屡信皆言坚地后派,可保无虞,但能坚守十日半月之久,城中粮米必难再支,可期
克复矣。
    徽州六属俱平安,欠饷多者七个月,少者四五六月不等,幸军心尚未涣散。江西省
城戒严,附近二三十里,处处皆贼,余派鲍军往救。湖北之南岸,已无一贼,北岸德安
随州等处,有金刘与成大吉三军,必可口有起色。余癣疾未痊,日来天气亢燥①,甚以
为苦;幸公事勉细能了,近日无积压之弊。总督关防,监政印信,于初四日到营,余即
于初六日开用。
    家中雇长沙园丁已到否?菜蔬茂盛否?诸子侄无傲气否?傲为凶德,惰为衰气,二
者皆败家之道。戒惰莫如早起,戒傲莫如多走路,少坐轿。望弟留心儆戒,如闻我有傲
惰之处,亦写信来规劝。(同治元年七月十四日)
    【注释】
    ①亢燥:极其干燥的意思。
    【译文】
    澄侯四弟左右:
    这边的军事,四眼狗纠合五伪王教授安庆,他们充先锋的,已到了集贤关,九弟几
次来信都说坚守原来濠沟,可以保证没有事。但能坚守十天半个月之久,城中粮食一定
难以支持,有希望攻克。
    徽州六属都平安,欠军饷多的七个月,少的四、五、六个月不等,幸亏军心还没都
散。江西省城戒严,附近二、三十里,处处是敌。我派鲍军去救。湖北南岸,已没有一
个敌人。北岸德州、随州等处,有金、刘与成大吉三军,一定可以一天天有起色。我的
癣疾没有好,近来天气极其干燥,很不好受。幸亏公事勉强可以处理下来,没有积压的
公文。总督关防,盐政印信,在初四送到营,我马上在初六日启用。
    家里请的长沙园丁已到了吗?菜蔬长得茂盛吗?子侄们没有傲气吗?傲是凶德,惰
是衰气,二者都是败家之道。戒惰没有比早起更好的了,戒傲没有比多走路,少坐轿更
好的了。希望弟弟留心儆戒。如听到我有傲、惰的地方,也写信来规劝。(同治元年七
月十四日)致九弟·述兄弟同获圣恩
    【原文】
    沅弟左右:陈栋之勇,除已至金桂三营外,尚有九营。吾昨令营务点名,共四千六
百余人,闻精壮者不甚多,可汰者占三分之一。余和拨二营与鲍春霆,拨一营与朱云岩,
以六营归弟处。若果认去三分之一,则可挑存四营,其余或令全坐原船遣归,或酌留数
百,作为余勇,听弟裁度。
    昨奉年终颁赏福字荷包食物之类,闻弟有一分,春霆亦有一分,此系特恩。吾兄弟
报国之道,总求实浮于名,劳浮于赏,才浮于事,从此三句切切实实做去,或者免于大
戾。(同治二年正月十三日)
    【注释】
    ①汰:即淘汰。
    【译文】
    沅弟左右:
    陈栋的兵,除已经到金陵三营以外,还有九营。我昨天命令营务处点名,共四千六
百多人,听说精壮的不多,可以淘汰的占三分之一。我已下令调拨二营结鲍春霆,拨一
营给朱云岩,拨六营到弟弟那里。如果真正淘汰三分之一,那么可以挑选保存四营,其
余的人,或者叫他们坐在原来的船遣送回家,或者酌情留下几百,作为余勇,听弟弟调
遣。
    昨奉旨年终须赏福字荷包、食物之类,听说弟弟有一份,春霆也有一份,这是特虽
恩典。我们兄弟报国之道,总求一个实际的超过虚浮的名声,勤劳效命超过得到的奖赏,
才能超过实事,从这三个方面切切实实去做,或者可以免掉大祸。(同治二年正月十三
日)致九弟·申请辞退一席
    【原文】
    沅弟左右:疏辞两席一节,弟所说甚有道理;然处大位大权,而兼享大名,自古曾
有几人?能善其末路者①,总须设法将权位二字,推让少许,减去几成,则晚节渐渐可
以收场耳。今因弟之所陈,不复专疏奏请,遇便仍附片申请;但能于两席中辞退一席,
亦是一妙。
    李世忠处,余抉予以一函,一则四坝卡访请余派员经收,其银钱仍归渠用,一则渠
派人在西坝,封捆淮北之盐,与抢夺无异,请其迅速停止,看渠如何回复?
    本月接两次家信,交来人带寄弟阅。鼎三侄普读书,大慰大慰!其眉宇本轩昂出群,
又温弟郁抑过甚,必有稍伸之一日也。弟军士气甚旺,可喜!然军中消息甚微,见以为
旺,即通骄机。老子云:“两军相对,哀者胜矣。”其义最宜体验。(同治二年正月十
七日)
    【注释】
    ①能善其末路者:意思是要有一个好的结局或归宿。
    【译文】
    沅弟左右:
    向皇上疏请求在两个官位中辞去一个这件事,弟弟所说的很有道理。不过处大位大
权,而兼享大名的,自古以来有几个人?要使有一叫百呼的结局,总要设法把权位二字,
推让少许,减少几成,那么晚节慢慢可以收场.现在因弟弟的陈述,不再专门写疏奏请,
遇到方便仍然附上一片去申请,只要能在两席中辞退一席,也是大妙。
    李世忠处,我准备去一信,一方面四巩卡应归我派员经收,银钱仍旧归他用。一方
面他派人在西坎,封捆淮北的盐,与抢夺没有两样,请他迅速停止,看他如何回复?
    本月接两次家信,交来人带给你看。鼎三侄会读书,很欣慰!他的眉宇间本来轩昂
出众,而温弟郁抑太厉害了,一定有稍微出头的一天。弟弟的军队士气旺盛,可喜!但
军中消息很少,看上去很旺盛,是不是有点骄?老子说:“两军对抗,哀者胜”,这个
意思最要体会。(同治二年正月十七日)致九弟·述让纪瑞承荫
    【原文】
    沅弟左右:左臂疼痛,不能伸缩,实深悬系,兹专人送膏药三个与弟,即余去年贴
手臂而立愈者,可试贴之,有益无损也。拂意之事,接于耳目,不知果指何事?若与阿
兄是有不合则尽可不必拂郁;弟有大功于家,有大功于国,余岂有不感激不爱护之理?
    余待希厚雪霆诸君,颇自觉仁让兼至,岂有待弟反薄之理?惟有时与弟意趣不合,
弟之志事,颇近春夏发舒之气,余之志事,颇近秋冬收啬之气。弟意以发舒而生机乃旺,
余意以收啬而生机乃厚.平日最好昔人花未全开月未圆七字,以为借福之道,保泰之法,
莫精于此,曾屡次以此七字教诫春霆,不知与弟道及否?
    星冈公昔年诗人,无论贵贱老小,纯是一团和气。独对子孙诸侄,则严肃异常,遇
佳时令节,尤为凛凛不可犯。盖亦具一种收啬之气,不使家中欢乐过节,流于放肆也,
余于弟营保举银钱军械等事,每每稍示节制,亦犹本花未全开月末圆之义。至危迫之际,
则救焚拯溺,不复稍有所吝矣。弟意有不满处,皆在此等上头,故将余之襟怀揭出,俾
弟择其疑而豁其郁①,此关一破,则余兄弟丝毫皆合矣。
    再余此次应得一品荫生,已于去年八月咨部,以纪瑞侄承荫;因恐弟辞让,故当时
仅告澄而本告弟也。将来瑞侄满二十岁时,纪泽已三十矣。同去考荫,同当部曹,若能
考到御史,亦不失世家气象。以弟于祖父兄弟宗族之河,竭力谒诚,将来后辈必有可观。
目下小恙,断不为害,但今年切不宜亲自督队耳。(同治二年正月十八日)
    【注释】
    ①择其疑而豁其郁:意思指释去疑团使忧郁的心情豁然开朗。
    【译文】
    沅弟左右;
    你左臂疼痛,不能伸缩,实在深深挂记。现专人送膏药三个给你,就是去年我帖手
臂马上就好的那种,可以试试,有益无害。你说不满意的事经常听到看到,不知所指什
么?如果是与兄长意见间或有不合的地方,那尽可不必郁抑。弟弟有大功于家庭,有大
功于国家,我哪有感激不爱护的道理?
    我对持希、厚、雪、霆几位,颇能自觉做到仁让兼至,哪有对待弟弟反而薄情的道
理?只是有时与弟弟的意见兴趣不合,弟弟的志趣,接近于春夏发舒之气,而我的志趣,
接近于秋冬收啬之气。弟弟的意思是认为只有既发才会生机旺盛,我的意思凡事收啬反
而生机厚实。平日喜欢古人说的“花未全开月未圆”七个字,觉得惜福之道,保泰之法,
没有比这句话更精当的了,曾经用这七个字教诫春霆,不知他和你说过没有?
    星冈全过去待人,不论贵贱老小,纯粹是一团和气,只有对待子孙侄辈,则严肃非
常,逢年过节,尤其凛然不可侵犯,也正是具有一种收啬之气,不使家中欢乐过节过得
太放肆了。我对于弟弟营里保举银钱军械等事,经常要稍微节制一点,也好比本着“花
未全开月末国”的意思。到了危险急迫的时候,那么救人于水深火热之中,不再有什么
吝啬了。弟弟有不满意的地方,都在这种危迫关头,所以将我的心情揭示出来,使弟弟
释去疑团而豁然开朗,这个关键一说破,那我们兄弟便没有什么不合之处了。
    再者,我这次应得一品荫生,已在去年八月咨部,以纪瑞侄承荫.因恐怕弟弟辞让,
所以当时只告诉了澄侯而没有告诉你,将来瑞侄满二十岁时,纪泽已三十岁,同去考荫,
同当部曹,如能考取御史,也不失世家气象,以弟弟于祖父兄弟家族之间,竭力竭诚,
将来后辈一定有可观的.眼前小病,决不为害,但今年决不适宜亲自督队.(同治二年
正月十八日)致九弟·述纪梁宜承荫
    【原文】
    沅弟左右:臂疼尚未大愈,至为县念。然治之之法,只宜贴膏药,不宜服水药。余
日内当赴金陵看视,正月当成行也
    尝奉寄谕,知少荃为季弟请二品恤典传,予谥建祠,一一允准,但未接阅谕旨耳。
陈栋之勇既好,甚慰甚慰!纪梁宜荫一节,予亦思之再四,以其目未痊愈,读书作字,
均难加功。弟且有功于家庭根本之地,不将为同气之冠,亦为各族所罕①,质谱祖父在
天之灵,亦应如此。
    九伏洲北渡之贼,果有若干?吾意尚以南岸为重;刘南云王峰臣两军,幸勿速调北
渡。盖北岸守定安合无庐舒五城,此外均可挽救,南岸若失宁国,则不可救矣。(同治
二年正月廿七日)
    【注释】
    ①罕:罕见。
    【译文】
    沅弟左右:
    你右臂痛还没有大好,很是挂念。然而治疗方法,只适宜贴膏药,不适宜吃水药。
我近日当到金陵看看你,正月会动身。
    常接家信,知少荃为季弟请二品恤典立传予溢建祠,都一一批准,但没有接到圣旨。
陈栋的士兵好,我很高兴。纪梁宜荫这件事,我也考虑了好久,因他眼睛没有好,读书
写字,都难以用功。弟弟有功于家庭根本之地,不仅为同气之冠,也为各族中罕见,就
是去问祖父在天之灵,也应该这样。
    九伏洲北渡的敌军,到底有多少?我的意思还是以南岸为重要,刘南云、王峰臣两
军,最好不要马上调他们北渡,因在北岸守定安、合、无庐、舒五城,其他的都可以挽
救。南岸如果失去宁国,那就不可救了。(同治二年正月二十七日)致九弟·述奏议乃为臣之事
    【原文】
    沅弟左右:弟之谢恩折,尚可由安庆代作写代递,初膺①开府重任,心中如有欲说
之话,思自献于君父之前者,尽可随时陈奏,奏议是人臣最要之事,弟须加一番工夫。
弟文笔不患不说明,但患不简洁,以后从简当二字上著力。(同治二年四月初一日)
    【注释】
    ①膺;荣膺,荣任。
    【译文】
    沅弟左右:
    弟弟谢恩的折子,还可由安庆代作代写代递。这次荣膺开府重任,心中如有想说的
话,要贡献在君父之前的,可随时陈奏。奏议是做臣子的最重要的事情,弟弟要下一番
工夫,弟的文笔毛病不在不详细明白,而是不简洁,以后要在“简”“当”二字上用力。
(同治二年四月初一日)致九弟·不必再行辞谢
    【原文】
    沅弟左右:辞谢一事,本可浑浑言之①,但未收回成命,已请筱泉子密代弟与余各
拟一折矣,昨接弟咨,已换署新街,则不必再行辞谢。吾辈所最宜畏人敬慎者,第一则
以方寸为严师,其次则左右近习之人,如巡捕戈什幕府文案,及部下营哨官属,又其次
乃畏清议。今业已换称新衔,一切公文体制,为之一变,而又具疏辞官,已知其砂出于
至诚矣。
    弟应奏之事,暂不必忙。左季帅奏专衔事之旨,厥后三个月始行拜疏;香琴巡抚及
侍郎后,除疏辞复秦二次后,至今未另赛事。弟非有要紧事件,不必专衔另奏,寻常报
仗,仍由余办可也。(同治二年四月十六日)
    【注释】
    ①浑浑言之:含含糊糊说说的意思。
    【译文】
    沅弟左右:
    辞谢这件事,本来可以含糊说说,只求收回成命,已请筱泉、子密代替你和我各拟
了一个折子。昨天接到弟弟的公文,已换了新衔头,那就不必再辞谢了。我们这些人最
适宜畏惧敬慎的,第一是以方寸为严师。其次是左右近习的人,如巡捕、戈什、幕府、
文案,以及部下营哨这些人。又其次是畏惧清议。现在已经换了新衔,一切公文体制,
便都为之一变,而又官奏疏辞官,便知道这不是出于至诚了。
    弟弟应奏的事,暂时不必慌忙。左季帅奉专衔奏事的旨意,以后三个月才开始拜疏。
雪琴当巡抚及待郎以后,除了疏辞、复奏两次,至今没有另外奏事。弟弟除自非有紧要
事件,不必专衔另行奏告,平常报仗,仍由我办。(同治二年四月十六日)致九弟·战事宜自具奏
    【原文】
    沅弟左右:专丁送信,具悉一切,所应复者,仍条列如左:
    一、折稿皆轩爽条畅,尽可去得。余平日好读东坡上神宗皇帝书,亦取其轩爽条畅,
弟可常常取阅,多阅数十遍,自然益我神智。譬如饮食,但得-般适口充肠,正不必求多
品也。金陵战事,弟自行具奏亦可,然弟总以不常奏事为妥。凡督抚以多奏新事,不袭
故常露面。吾兄弟在此鼎盛之际,弟于此等处,可略退缩-步。
    一、鲍军仍须由大胜关进孝陵卫,决不可由下面绕来。待过中秋后,弟信一到,余
别咨鲍由南头进兵。
    一、弟骤添多管,与余平日规模不符;然赋势穷蹙①之际,求合围亦是正办,余亦
不敢以弟策为非。恽中丞余曾保过,凡大臣密保人员,终身不宜提及一字,否则近于挟
长,的于市恩。此后余与湘中函牍,不敢多索饷项,以避挟长市恩之嫌。弟不宜求之过
厚,以避尽欢竭忠之嫌。
    一、江西厘务,下半年当可略旺。然余统兵已近十万,即半饷亦须三十万,思之胆
寒。弟处米除每月三千石外,本日又解四千石矣。(同治二年七月廿三日)
    【注释】
    ①穷蹙:极其紧迫、窘迫。蹙:窘迫。
    【译文】
    沅弟左右:
    专人送来的信收到,知悉一切,所应该回复的,分条列于下面:
    一、秦折稿子都气轩文爽,有条理而又通畅,尽可以拿得出手。我平日喜欢东坡上
神宗皇帝书,也是觉得它气轩文爽。弟弟可以常常看看,看它十几遍,自然对自己的思
路大有帮助。好比饮食,只要有一样菜合口味又能充饥,就不必要求许多菜了。金陵的
战事,弟弟自行向皇上奏报也可以,但弟弟总以不常奏报为妥当。凡属督抚一类官员以
为多奏报新事,不因袭常规是露脸面。我们兄弟在这鼎盛时期,弟弟对于这些事,可略
为退缩一步。
    一、鲍军仍旧要由大胜关进入孝陵卫,决不可由下面绕过来,等过了中秋,弟弟的
信一到,我另外能知鲍军由南头进兵。
    一、弟弟一下子增加几个营,与我平时的规模不符。然而敌人的势头下落的时候,
要求合围是正该办的,我也不敢说弟弟的策略不对。恽中丞我曾经保举过他,凡属大臣
密保人员,一辈子都不要提起。不然近于挟长,近于市恩于人。以后我与湘中丞牍,不
敢多索饷银,避免挟长,市思的嫌疑。弟弟不适宜要求太厚。避免尽欢竭忠的嫌疑。
    一、江西厘务,下半年可望略为旺盛。然而我统率的部队已近十万,就是发半饷也
要三十万,想起来胆寒。弟弟那边的大米除每月三千石以外,本日又解送四千石。(同
治二年七月二十三日)致四弟·兄弟同蒙封爵
    【原文】
    澄弟左右:
    初十日接牵恩旨,余蒙封侯爵,太子太保,沅蒙封伯爵,太子少保,均赏双眼花翎。
沅部李臣典子爵,萧孚泗男爵,殊思异数,萃①地一门。祖宗积累阴德,吾辈食此重禄。
感激之余,弥增歉悚!
    沅弟至六月甚辛苦,近日湿毒,十愈其七,初十十一十二等日戏酒宴客,每日百余
席;况应酬周到,不以为苦,谚称人逢喜事精神爽,其信然欤?余拟于七月下旬回皖,
九月再来金陵,十一月举行江南乡试。沅弟拟九十月回籍,各营应撤二万人,遣资尚无
着也。(同治七年五月十四日)
    【注释】
    ①萃:同“集”。集中,聚集。
    【译文】
    澄弟左右:
    初十日接到圣上的思旨,我承蒙皇上的恩宠封了侯爵,太子太保,沅弟承蒙封了伯
爵,太子少保,都赏双眼花翎。沅弟部下李臣典封了子爵,萧孚泗封了男爵,这么特殊
的思典集中在一门。祖宗积累的明德,我们得到这么重的福禄,感激之余,更增添歉责
和俱悚!
    沅弟到六月很辛苦,近日湿毒,好了十分之七。初十、十一、十二等日,演戏、宴
客,每天一百多桌,沅弟应酬周到,并且不认为辛苦,这是俗话说的“人逢喜事精神爽”,
果真如此。我准备七月下旬回安徽,九月再来金陵,十一月举行江南乡试。沅弟准备在
九、十月回家,各营要撤二万人,遣送费还没有着落。(同治七年五月十四日)致四弟九弟·述应诏面陛之策
    【原文】
    沅澄弟左右:初二接奉寄谕,饬沅弟迅速进京陛见,兹用排单恭禄谕旨,咨至弟处。
上年十二月,温斋先生力言京师上大夫于沅弟毫无间言,余吕知不久必有谕旨片召,特
不料有如是之速。余抉于日复奏一次,言弟所患夜不成寐之病,尚未痊愈,赶紧调理,
一俟稍痊,即行进京,一面函商臣弟国荃,今将病状详细陈明云云。沅弟奉旨后,望作
一折,寄至金陵,附余发折之便更奏。
    余意不寐屡醒之症,总由元二年用心太过,肝家亦暗暗受伤。必须在家静养一年或
右奏效,明春再行出山,方为妥善。若此再后有谕旨来催,亦须稍能成寐,乃可应诏急
出,不审两弟之意,以为何如?筱荃来抚吾湘,诸事尚不至在有更张,惟次山以微罪去
官,令人怅怅①!沅弟前函有长沙之行,想正值移宫换羽之际,难为情也。(同治六年
三月初四日)
    【注释】
    ①怅怅:惆怅。心有所失的意思。
    【译文】
    澄弟、沅弟左右:
    初二接到朝廷的通知,令沅弟迅速进京陛见皇上。现用排单恭敬的抄碌谕旨,发到
弟弟处。去年十二月,韫斋先生一再声明京城士大夫对沅弟没有说过一句坏话,我便知
道不久一定有谕旨的征召,但没有料到这么快。我准备在日内复奏一次,说弟弟得了晚
上睡觉不着的毛病,还没有完全好,正在调理,等他略为好转,马上进京。同时发言与
臣下弟弟荃商量,叫他将病情详细陈述。沅弟奉了旨意后,希望写一折子,寄到金陵,
附在我发折一起复奏。
    我的意思,睡不着,老醒来的病,都是因为元年二年用心太过份,肝脏也暗暗受伤,
必须在家里静养一年,或者可以收到效果。明年再行出山,才算妥善,如果再有谕旨来
催,也要略为可以安睡了,才可以应诏急出。不知两位弟弟的意见以为如何?如果筱荃
出任湖南巡抚,诸事还不至于有大的改变。只是次山因小罪丢掉了乌纱帽,令人惆怅!
沅弟上次信中说有长沙之行,我想正在移宫换羽的时候,难为情啊!(同治六年三月初
四日)
       
 
     
曾国藩家书                    七 用人篇
--------------------------------------------------------------------------------
致诸弟·述营中急需人才
    【原文】
    澄温沅季四位贤弟左右;
    于十六日在南康府接父亲手谕,及澄沅两弟纪泽儿之信;系刘一送来;二十日接澄
弟一倍,系林福秀由县送来,具悉一切。
    余于十三日自吴城进扎南康,水师右营后营响道营,于十王日进扎青山。十九日贼
带炮船五六十号,小划船百六十号,前来扑营,鏖战二时,未分胜负。该匪以小划二十
号,又自山后攒出,袭我老营。老营战船,业已余数出队,仅坐船水字数人,及雇民船
水手,皆逃上岸。各战船哨官见坐船已失遂尔慌乱,以致败挫。幸战船炮位,毫无损伤,
犹为不幸中之大幸!且左营定湘营尚在南康,中营在吴城,是日未与其事,士气依然振
作。现在六营三千人,同泊南康,与陆勇平江营三千人相依护,或可速振军威。
    现在来所统之六军,塔公带五千人在九江,罗山带三千五百人在广信一带,次青带
平江营三千人在南康,业已成为三枝,人数亦不少。赵玉班带五百湘勇来此,若独成一
枝,则不足以自立,若依附塔军,依附罗军,则去我仍隔数百里之远。若依附平江营,
则气类不合,且近来口粮实难接济,玉班之勇,可不必来。玉班一人独来,则营中需才
孔亟①,必有以位置之也。
    蒋益澧之事,后公如此办理甚好,密传其人家详明开导,勒令缴出银两,足以允我
人心,面面俱圆,请苹翁即行速办。但使深翎德珠,即轻轻着笔,亦可以速办矣。
    此间自水师小挫后.急须多办小划以胜之,但乏能管带小划之人。若有实能带小划
者,打仗时并不靠他冲陈。只要开仗时,在江过攒出攒入,眩贼之眼,助我之势,即属
大有裨益。吾弟若见有此等人,或赵玉下班能荐此等人,即可招募善驾小划之水手一百
余人来营。冯玉河所缴水勇之枪银,及各项应缴之银,可酌用为途费也。
    余在营平安,精神不足,惟癣疾未愈,诸事未能-一照管,小心谨慎,冀尽人事,以
听天命。诸不详尽,统俟续布。(咸丰五年四月二十日书于南康城外水营)
    【注释】
    孔亟:孔,很甚。亟:急,急促。
    【译文】
    澄、温、沅、季四位贤弟左右:
    我于十六日在南康府接到父亲手谕,以及澄、沅两位弟弟、纪泽儿的信,是刘一送
来的,二十日接到澄弟一封信,是林福秀由县里送来,知悉一切。
    我于十三日从吴城进扎南康。水师右营、后营,响道营,于十三日进扎青山。十九
日,敌人带炮船五、六十号,小划船一百六十号前来扑营,激战了两个小时,不分胜负。
敌人又以小划二十多号,从山后攒了出来,袭击我老营。老营战船,已经全部出队,只
有坐船水手几个以及雇用民船水手,都逃上岸去。各战船哨官见坐船已丢失,便展望张
忙乱起来,以至于吃了败仗。幸亏战船炮位,没有一点损失,尤其是不幸中的大幸,并
且左营、定湘营还在南康,中营还在吴城,那天没有参与战斗,士气仍然振作。现在六
营三千人,同停靠在南康,与陆军平江管三千人互相依护,或者还可迅速振兴军威。
    现在我所统率原大军,塔公带五千人在九江;罗山带三千百人在广信一带;次青带
平江营三千人在南康,已经成了三枝部队,人数也不少。赵玉班带五百湘勇来这里,如
果单独成一枝部队,不能够自立,如果依附塔军,依附罗军,那离我这里还隔几百里。
如果依附平江管,那么气类不合,而且近来口粮实在难以接济。玉班的士兵,可不必来。
玉班一个人来,那军营中需要人才很紧急,一定且有他的位置。
    蒋益澧的事,这么这么办理很好,秘密传召人家详细开导,勒令缴出银两,可以取
得我方人心的同情,面面俱到,请苹翁马上办理,假使探骊而得珠,就是轻轻着笔,也
可以快办。
    这边自从水师小败以后,急需多置办小划船去战胜敌人,但缺乏能管理带领小划船
的人,如果有实实在在可以带领小划船的人,打仗时并不靠他冲阵。只要打仗时,在江
边攒出攒人,弄得敌人晕头转向,以帮助我水师的声势,便是大有益处。弟弟如果看见
有这种人才,或者赵玉班能推荐这种人,就可以招募会驾小划船水手一百多人来军营。
冯玉河所缴水军的银枪,以及各项应该缴纳的银子,可考虑作路费用。
    我在军营平安,精神不足,只是疾疾没有好,许多事情没有能够一一小心谨慎,希
望能够尽人事,以听天命,写得不详细,等以后再续告。(咸丰五年四月二十日书于南
康城外水营)致诸弟·调彭雪琴来江
    【原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刘朝直来营,得植弟手书,具悉一切。内湖水师自六月十五日开仗后,至今平安。
本拟令李次青带平江勇,流邵阳湖之东,与水师会攻湖口。亲自六月底至今十日,大风
不克东渡。初四日风力稍息,平江勇登部舟,甫经解缆,狂飙大作,旋即折回。并勇衣
被帐棚,寸缕皆湿,天意茫茫,正未可知,不知湖口之贼,运数不宜灭乎?抑此勇渡湖,
宜致败挫,故特阻其行,以全此军乎?现拟俟月半后,请塔军渡湖会剿。
    罗山进攻义宁,闻初四日可止界上,初五六日当可开仗。湖南三面用兵,骆中丞请
罗山带兵回湘,业经入奏。如义宁能攻破,恐罗山须回湖南,保全桑梓①,则此间又少
一劲旅矣。内湖水师,船炮俱精,特少得力营官,现调彭雪琴来江,当有起色。
    盐务充饷,是一大好事,惟浙中官商,多思专利。邵位西来江,会议已有头绪,不
知渠回浙后,彼中作事人能允行否?舍此一筹,则饷源已竭,实有坐困之势。东安土匪,
不知近日如何?若不犯邵阳界,则吾邑尚可不至震惊。带军之事,千难万难,澄弟带勇
至衡阳,温弟带勇至新桥,幸托平安,嗣后总以不带勇为妙。吾阅历二年,知此中怨这
事,造孽之端,不一而足,恨不得一诸弟在,当一一缕述之也。
    诸弟在家,侍奉父亲,和睦族党,尽其力之所能力。至于练团勇却不宜,澄弟在外
已久,谅知吾言之具有苦衷也。宽二弟去年下世,末寄奠分②,至今歉然于心。兹付回
银廿两,为宽二弟奠金,望送交任尊叔夫妇手收。
    植弟前信言身体不健,吾谓读书不求强记,此亦养身之道。凡求强记之者,尚有好
名心横亘于方寸,故愈不能记。若全无名心,记亦可,不记亦可,此心宽然无累②,反
觉安舒,或反能记一二处,亦未可知。此余阅历语也。植弟试一体验行之,余不一一,
即问近好。(咸丰五年七月初八日)
    【注释】
    ①桑梓:原意思是国家。此处指军队。
    ②奠分:即奠仪。
    ③宽然无累:形容心情宽松没有负担。
    【译文】
    澄侯、温甫、子植、季洪四位老弟左右:
    刘朝相来营,接谈植弟手书,知悉一切,内湖水师从六月十五日开仗后,到现在平
安。本准备命令李次青带平江兵,渡鄱阳湖东边,与水师会攻湖口。无奈从六月底到现
在十天内,都因大风不能东渡,初四日风力略为小点,平江兵上船,正好解了缆绳准备
出发,突然狂风大刮。只得马上靠岸。兵士们的衣服被褥和帐棚,全部都湿了。老天爷
的意思茫茫不可知,不知湖口上的敌人,运数还没有到马上被歼灭的地步,才特别刮风
阻止平汉兵东渡遭致失败,以保全这支部队吗?现在打算等半个月后,请塔军渡湖会剿。
    罗山进攻义宁,听说初四日可停在界让,初五、六日可以开战。湖南三面用兵,骆
中丞请罗山带兵回湖南,已经入秦朝廷了。如义宁能冲破,恐怕罗山要回湖南,保全家
乡,那这边又少了一支善战的部队了。内湖水师,船好炮精,只少得力的营官,现在调
彭雪琴来,应当有起色。
    盐税用来充军饷,是一件大好事。只是浙中官商,都想专利。邵位西来江,会议已
有头绪,不知他回浙后,他们里面任事听的人能答应实行不?除了这个办法,则军饷来
源已经枯竭,实在有被困的形势。东安土匪,不知近来如何?如不犯邵阳地界。那么我
们家乡还不至于受到波及。带兵的事,千难万难。澄弟带兵到衡阳,温弟带兵到新桥,
幸亏平安。以后总以不带兵最好,我阅历了两年,知道这里面得罪人的事情,造孽的事
情,不一而足,恨不得与弟弟们一桩一桩详细介绍呢。
    弟弟们在家,侍奉父亲,与族党和睦相处,尽力而为。至于办团练带兵这些事,不
宜于去参与。澄弟在外已久,相必懂得我说这句话的苦衷。宽二弟去年死去,没有寄奠
仪,至今还有歉疚。现付回二十两银子,作宽二弟的奠礼,希望送交任尊叔夫妇手收。
    植弟前次信中说身体不好,我说读书不要求强记,这也是养身之道。凡属要求强记
的人,还有一种好名的压力在他脑子里,所以越不能记。如果没有好名的心,记也可,
不记也可,这种思想便轻松没有思想包袱,反而觉得安静舒畅,或者反而能记一点,也
未可知。这是我的经验之谈,植弟试着体验一番。其余不一一写了,即问近好。(咸丰
五年七月初八日)致九弟·催周凤山速来
    【原文】
    沅甫九弟足下。十七日李观察送到家信,系沅弟在省城所发者。黄南兄劝捐募勇,
规复吉安,此豪杰之举也。南路又来此一枝劲兵,则贼势万不能支。金田老贼,癸甲二
年北犯者,既已只轮不返,而曾天养罗大纲之流,亦频遭殛诛①。现存悍贼,惟石达开
韦俊陈玉成数人,奔命于各处,实有日衰就落之势。所思江西民风柔弱,见各属并陷,
遂靡然以为天覆地拆,不复作反正之想。不待其迫胁以从,而甘心蓄发助贼,希图充当
军旅帅,以讹索其乡人,掳掠郡县村镇,以各肥其私囊,是以每战动盈数万人,我军为
之震骇。若果能数道出师,擒折以万平计,始则江西从逆这发有悔心,继广东新阳之贼
生疑二,而江西之局势必转,粤贱之衰象亦见矣。
    南袁能于吉安一路,出师合瑞,兄已列为三路,是此间官绩上民所祷祀以求者也。
即日当先行具奏,沅弟能随南翁以出,料理戎亦足增长识力,南翁能以赤手空拳干大事,
而不甚著著声色,弟当留心收而效之。夏渡兄前亦欲援江之师,不知可与南兄同办一路
否?渠系簪缨巨族,民望所归,又奉特旨援江,自不能不速图兄共办一枝,则众擎易举
汁若另筹一路,则独力难成,沅弟若见憩翁,试先将鄙意道及,余续有信奉达也。
    周凤山现在省城,余飞札调之来江,盖欲令渠统一军,峙衡龙一军,一扎老营,一
作游兵,不知渠已接扎否?望沅弟催之速来,其现在袁州之伍化蛟黄三清,本系渠部典,
可令渠带来也。(咸丰六年九月十七日)
    【注释】
    ①殛诛:致命打击的意思。
    【译文】
    沅甫九弟足下:
    十七日李观察递到家信,是沅弟在省城所的。黄南兄劝捐募兵,规划恢复吉安,这
是豪杰举动。南路又多一支强悍的军队,那敌人万不能支持。金田老敌,癸甲二年北犯
的那一股,既然已一只船也没有返回,而曾天养、罗大纲之流,也连连遭到致命打击。
现在的敌军,只有石达开、韦俊、陈玉成几个,奔命在各地,实在有一天天衰落的势头。
所引以为患的是江西民众风尚十分柔弱,看见所在的一些地方陷于敌手,便以为是天翻
地覆,不再有反正的思想,不等敌军的胁迫,便甘心去助长敌人,并想弄个军长,师长、
旅长、元帅当当,以便去讹诈勒索乡下人,抢劫郡县村镇,填满他们的腰包。所以每打
一仗动辄以万人计算,开始是江西民众依附敌人的民从有所悔悟,后来广东新阳的敌人
也表现出悔悟,江西的局势一定可扭转,则广东衰落的势头也更加明显可见了。
    南袁能够在吉安一路,山师合瑞。兄长已经列为三路,是这里官长绅士民众所祈求
的,当天便先向是上奏报。沅弟能随南翁一起出兵,料理军事,也可以增长见识。南翁
能够赤手空拳干大事,而不太露声息,弟弟应当留心学习仿效。夏憩兄前不久也想办理
援助长江的军事,不知可不可以和南兄一起办;他是军事世家,又在民众中有威望,又
奉旨援助长江,自然不能不让他带一枝部队。只是与南昆共办一支,则各路人马容易齐
心举事,如果另外筹办一支,那就力量单薄难于成事。沅弟如见憩翁,或可把我的意见
告诉他,我接着有信寄给他。
    周凤山现在省城。我用飞札把他调长江,因想要地统领一支部队。崎衡龙一支部队,
一部分扎在老营,一部分游动,不知他已接到札子没有,希望沅弟催他快来,现在袁州
的伍化蛟黄三清,本来是他的部下,可命令他一起带来。(咸丰六年九月十七日)致九弟·交人料理文案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十一月初二日,春二甲四归,接廿四夜来书,具悉一切。弟营中事
要尚顺,家中大小欣慰。帅逸斋之叔号小舟者,于初二日来,携有张六琴太守书缄,具
告逸斋死事之惨。余具奠金五十两,交小舟为渠赴江西之旅资。又作书寄雪琴,嘱其备
战船至广西,迎护逸斋之眷口,由浙江来,又备舟至省城,迎护逸斋与其侄之灵枢于南
康,会齐同出湖口,由湖口段窑至黄梅帅宅,不过数十里耳。
    前此仙舟先生墓门,被贼掘毁,余曾寄书润芝中丞,莲舫员外,筹银三四百两,为
修葺之资。此次小舟归里,可一并妥为安厝,少有余资,即以赡济逸斋之眷口,然亦极
薄,难以自存矣。
    东乡败挫之后,李镇军周副将均退守武阳渡。闻香中丞缄致长沙,请夏憩亭募勇数
千,赴江应援,不知确否?自洪杨内乱以来,贼中大纲①紊乱,石达开下顾金陵,上顾
安庆,未必能再至江西。既使果来赴援,亦不过多裹乌合之卒,悍贼实已无几。我军但
稍能立脚,不特吉安力能胜之,即临江萧军,亦自可胜之也。
    胡爵之将于初十日回省,家中以后不必请书启朋友。韩升告假回家,余文案尚繁,
不可无一人料理,望弟饬王福于腊月初回家交代后,既令韩升回省度岁。韩子正初赴吉
营,计弟处有四十日无人经营文案,既交彭椿年一手料理,决无疏失。韩升与王福二人,
皆精细勤敏,无所轩轾②。凌荫迁于日内赴雪琴处,若弟处再需好手,亦可令凌赴吉也。
(咸丰七年十一月初五日)
    【注释】
    ①大纲:即军中作战方针,指导思想。
    ②轩轾:轻重。不分被此的意思。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一月初二日,春二、甲四归,接到二十四日晚上来信,知道一切。弟弟军营里的
事情还顺遂,家中大小都高兴。帅逸斋的叔叔叫小舟的,在初二回来了,带了张六琴太
守的信,详告逸斋死难的惨况,我备了五十两奠金,交小舟作为他去江西的路费。又写
了信给雪琴,嘱咐他准备战船到广西,迎接护送逸斋的家眷从浙江来,又准备船只到省
城,迎接护送逸斋和他侄儿的棺木于南康,到齐之后一起出湖口,由湖口段窑到黄梅帅
宅,不过几十里。
    前不久仙舟先生的坟墓被敌人掘毁,我曾经写信号给润芝中丞,莲航员外,筹集了
三、四百两银子作为复修的资金。这次小舟回家,可一起妥善安葬。如略有余钱,便用
于周济逸斋的家眷,但也很少,难以养活这一家子。
    东乡失败之后,李镇军、周副将都是退守武阳渡。听说耆中丞写信到长沙,请憩亭
招募士兵几千,到长江增援,不知道的确不的确?自从洪、杨动乱以来,敌军中的指导
思想紊乱,石达开下顾金陵,上顾安庆,未必能再到江西。我军只要能够稍微立住脚,
不但吉安能打胜仗,就是临江萧军,也可打胜仗。
    胡爵之将在初十日回省,家中以后不必请书启朋友。韩升告假回家,我这里文案工
作还很繁重,不可以没有一个人料理,希望弟弟叫王福在十二月初回家交代后,就叫韩
升回省过年。韩在正月初到吉安营中,预计弟弟那儿有四十天没有人经营文案,可交彭
椿年一手料理,决不会有疏忽错失,韩升与王福两个,都办事精细勤敏,没有轻重之分,
凌荫迁于日内去雪琴那儿,如弟弟那里再需好手,也可命令凌去吉安。(咸丰七年十一
月初五日)致九弟·愧对江西绅士
    【原文】
    沅捕九弟左右:十九日亮一等归,接展来函,具悉一切。临江克复,从此吉安当易
为力,弟邑勉为之,大约明春可复吉郡,明夏可复抚建。凡兄所未了之事,弟能为我了
之,则余之愧憾可稍减矣。
    余前在江西,所以郁郁不得意者,第一不能干预民事,有剥民之权,无泽民之位,
满腹诚心,无处施展。第二不能接见官员,凡省中文武官僚,晋接有稽,语言有察。第
三不能联络绅士,凡绅士与我营款惬,则或因而获咎。坐是数者,方寸郁郁,无以自伸;
然此只坐不宜驻扎省垣,故生出许多烦恼耳。弟今不驻省城,除接见官员一事,无庸议
外,至爱民联外二端,皆宜实心求之。
    现在饷项颇充,凡抽厘劝损,决计停之,兵勇扰民,严行禁之,则吾夙昔爱民之诚
心,弟可为我宣达一二。吾在江西,各绅士为我劝捐作八九十万,未能为江西除贼安民。
今年丁忧,奔丧太快,若恝然①弃去,置绅士于不顾者,此余之所悔也。若少迟数日,
与造外往复书问乃妥。弟当为余弥缝此阙,每与绅士书札还,或接见畅谈,具言江绅待
家兄甚厚,家兄抱槐甚深等语。
    就中刘仰素甘子大二人,余尤对之有愧。刘系余清之带水师,三年辛苦,战功日著,
渠不负吾之知,而吾不克始终与共患难,甘系余清之管粮台,委曲成全,劳怨兼任,而
余以丁忧遽归,未能为渠料理前程。此二人皆余所愧对,弟为我救正而补苴之。余在外
数年,吃亏受气,实亦不少,他无所惭,独惭对江西绅士,此日内省躬责己之一端耳。
    弟此次在营,境遇颇好,不可再有牢骚之气,心平志和,以近天休,至嘱至嘱!承
寄回银二百两,收到。今冬收外间银数百,而家用犹不充裕;然后知往岁余之不寄银回
家,不孝之罪,上通于天,四宅大小平安,余日内心绪少佳,夜不成寐,盖由心血积亏,
水不养肝之故。春来当好为调理。(咸丰七年十二月廿一日)
    【注释】
    ①恝然;同“忽然”。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十九日亮一等回来,接到来信,知悉一切,临江克复,从此吉安应当容易得手了,
希望弟弟好好处置,大约在明年春天可以克复吉安,明年夏天可以克复抚建。凡属做兄
长的没有了结的事情,弟弟能够替我了结,那么,我的愧疚之情可以稍微减轻一点。
    我从前在江西,之所以郁郁不得志,第一,不能干预民众的事情,有剥夺民众的权,
没有施惠于民众的地位,满腹仁爱的心思,没有地方施展。第二,不能接见官员,凡属
省里的文武官僚,接见有稽查,语言有监察。第三,不能联络绅士。凡属地方绅士与我
通往来,便因此受到来咎。因为以上三点,便郁郁不乐,没法施展,然而,这只是不适
宜驻扎省城,生出的许多烦恼罢了。弟弟现在不驻扎在省城,除了接见官员这件事,没
有必要计论以外,其他爱民和联络两件事,都应该实实在在去作。
    现在军饷很是充足,凡属抽厘金和劝捐款这些,都下决心停止。士兵骚扰百姓的事,
严加禁止。那么我过去一腔爱民的诚心,弟弟可以为我表达一二了,我在江西,绅士们
为我劝捐了八、九十万,没有能够为江西消灭敌军、安抚百姓。今年奔丧太快,若忽然
不敢而别,弃置绅士们不加理睬,这是我很后悔的。如果奔丧迟走几天。与绅士们多商
量,那才妥当,弟弟应当我弥补这个缺憾,凡与绅士书札往来,或者接见畅谈时,都说
江西绅士对待兄长很宽厚,家兄愧疚很深这类的话。
    这些人中,如刘仰素、甘子大两位,我尤其对他们有愧。刘仰素是我请他带水师,
三年辛苦,战功很显著,他没有辜负我的知遇之思,而我却没有有始有终和他共患难,
甘子大是我请他掌管粮台,他委曲求全,任劳任怨,而我因奔丧急忙回家,没有为他料
理前程。这两个人都是我愧对他们,弟弟要为我纠正这个缺憾,弥补这个不足。我在外
面几年,吃亏受气,实在也不少,其他地方没有什么愧疚的,独独只愧对江西绅士,这
是我近来经常反省一点。
    弟弟这次在军营,环境很好,不可以再有牢骚,要心平气和,以便保养老天赐给自
己的福气,嘱咐你了!承蒙你寄回银子二百两,收到了。今年冬天收外面的银子几百两,
然而,家用还是不充裕,这使我明白过去我不寄钱回家,不孝的罪过,已是上通到天了。
四家大小平安,我近来心情不太好,晚上睡不好,是因为心血积亏,水不养肝的缘故,
春天自己会好好调理。(咸丰七年十二月十一日)致九弟·宜以求才为在事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四月初五日得一等归,接弟信,得悉一切。回忆往事,时形交悔,想六弟必备述之。
弟所劝譬之语,深中机要,素位而行一章,比亦常以自警。只以防分素亏,血不养肝,
即一无所思,已觉心慌肠空,如极饿思食之状,再加以憧扰之思,益觉心无主宰,征悸
不安。
    今年有得意之事两端:一则弟在吉安,声名极好,两省大府及各营员弁,江省绅民,
交口称颂,不绝于吾之耳。各处寄弟书,及弟与各处禀牍信缄,俱详实委善,犁然有当
①,不绝于吾之目。一则家中所请邓葛,品学俱尤,勤严并著,邓师终日端坐,有威可
畏,文有极抵,又曲合时趋,讲节极明正义,而又易于听爱。葛师志趣方正,学规谨严,
小儿等畏之如神明,此二者,皆余所深慰,虽愁闷之际,足以自宽解者也。
    第声闻之美,可恃而不可恃,兄昔在京中,颇著清望,近在军营,亦获虚誉。善始
者不必善终,行百里半九十里,誉望一损,远近滋疑。目下义名望正降,务宜力持不懈,
有始有卒。治军之道,总以能战为第一义,倘围攻半岁,一旦被贼冲突,不克抵敌,或
致小挫,则今望隳②于一朝。故探骊之法,以善战为得珠,能爱民为第二义,能和协上
下官绅为三义。愿吾弟兢兢业业,日慎一日,到底不懈,则不特为兄补救前非,亦可为
吾父增光泉壤矣。
    精神愈用而愈出,不可因身体素弱,过于保昔,智慧愈苦而愈明,不可因境遇偶拂。
遽尔摧阻。此次军务,如杨彰二李次青辈。皆系磨炼出来,即润翁乏长进;弟营趁此番
识见,力求长进也。
    求人自辅,时时不可忘此意。人才至难,往时在余幕府者,余亦平等相看,不甚钦
敬。洎今思之,何可多得?弟当常以求才为急,其阊冗者,虽至亲密友,不宜久留,恐
贤者不愿共事一方也。余自四月来,眼兴较好,近读杜佑通典,每日二卷,薄者三卷。
惟目力极劣,余尚足支持。(咸丰八年四月初九日)
    【注释】
    ①犁然有当:井然有序的意思。
    ②隳:毁坏,坠毁。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四月初五,得一回来,接到你的信,知道一切。兄长回忆过去,时刻悔恨交加,我
想六弟一定都跟你说了。弟弟劝导我的话,深刻击中我的要害。“素位而行”一章,我
眼下也常引以自己警惕自己。只是阴分素亏,血不养肝,便是一点事不想,还觉得心里
慌,肠里空,好像非常饥饿的模样,再加上忧心忡忡,更觉得心里没有了主宰,悸燥不
安得很。
    今年有得意的事两件,一是弟弟在吉安,名声很好,两个省的官长和各营的将士,
江西省的绅士,都很称赞,我经常听到。各处寄弟弟的信,弟弟给各处的书札信牍,都
详细、实在、妥善、我经常看到。一是家里所请的邓、葛两位老师,品学兼优,又勤教
又严管。邓老师整天端端正正坐堂,威仪可畏,文章有根底、而且又能够与时尚相结合,
讲课很明正义,而又深入浅出;葛老师的志趣方正,教学规矩严谨,小孩们怕他如同怕
神明一样。这两件事,都是我深欣慰的,虽说是愁闷不乐的时候,也足以自宽自解了。
    只是声望虽然是令人陶醉的东西,可以依靠又不可以依靠。兄长过去在京城,也很
有声望。近来在军队,也有些虚名。但开始好不一定始终好,走一百里路,走了九十里
只能算走了一半,声望一旦下降,远近的人都产生怀疑。你目前名望正高,务必要坚持
不懈,有始有终。治理军队的道理,能战争是第一要义。如果围攻半年,一旦被敌人冲
突,不能取胜,或者受到小挫折,那么你的名声一个早晨的时间便下落了,所以说探验
的方法,是以会战斗为得珠。能爱民为治军第二要义。希望弟弟兢兢业业,一天比一天
谨慎,一直到底决不松懈,那不仅为我补救了从前的过失,也可以为我父增光于九泉之
下。
    精神这个东西越用越好用,不可以因为身体虚弱而过于爱惜;智慧这个东西越是苦
越闪光,不可以因为偶然遇到挫折,便急忙自弃。这次军务,如杨、彭、二李、次青他
们,都是磨练出来的。就是润翁、罗翁、也大有进步,几乎是一日千里。只有我素来有
抱负,这次却太没有进步了。弟弟的军队乘这次军务增长见识,力求进步。
    求人自辅,时刻不可以忘证这一点,人才难得。过去在我的幕府中的人,我只是平
等相待,不很钦佩,如今想起来,哪里可以多得这些人才啊!弟弟应当常常把访求人才
为当务之急。军营中的庸碌多余的人,就算是至亲密友,也不宜久留,那样做恐怕真正
的贤者不肯前来共事。我从四月以来,睡眠较好。近日读杜佑的《通典》,每天读两卷,
薄的读三卷。只是眼力很差,其余还足以支持。(咸丰八年四月初九日)致九弟·拟保举李次青
    【原文】
    沅甫九弟左右:
    八月初一日,罗逢元专丁归,接得廿四日信,知弟病渐痊愈复元。自长沙开船后,
四十一日不接弟手书,至是始一快慰。而弟信中所云:“先一日曾专人送信来兄处者。”
则至今尚未到,不知何以耽搁若是?余廿五日自江西开船,廿六日至瑞洪。廿八日就谢
弁之便,寄信与弟。八月初二日至安仁,初四日至贵溪,王人瑞张凯章及萧浚川之弟萧
启源,均在此相候。初六七可至湖口,沈幼丹李次青良觌①不远矣。
    闽省浦城之贼,于七月上旬中旬,出犯江西,围庆丰玉山两城。次青以一军分守两
县,各力战五六日夜,逆贼大创,解围以去。现在广信地方,次青勋名大著,民望亦孚。
浙抚晏公,于全浙肃清案内,保举次青以道员记名,遇有江西道员缺出,请旨简放。将
来玉山守城内,余亦当优保之,苦尽回甘,次青今日得蔗境矣。
    玉山之贼,窜至复兴婺源一带,将归并于皖南芜湖,余至湖口,拟留萧军守湖口,
而自率张王朱吴国佐进剿围之。崇安贼势日乱,尚或易于得手。(咸丰八年八月初四日)
    【注释】
    ①良觌:欣喜相见的意思。觌:相见。
    【译文】
    沅甫九弟左右:
    八月安一日,罗逢元派的专人回来,接到二十四日信,知道弟弟的病已渐好了,复
原了,自从长沙开船以后,四十一天没有接到弟弟的信,到现在才感到快慰。而弟弟信
中说:先一天曾经派专人送信。那么到现在也还没有到,不知道为什么耽搁这么久?我
二十五日从江西开船,二十六日到瑞洪。二十八日,就谢通信兵的方便,寄信给你。八
月初二到安仁,初四日到贵溪。王人瑞、张凯章及萧浚川的弟弟萧启源,都在这里等候。
初六、七日可到湖口。与沈幼丹、李次清欢聚之日不远了。
    福建浦城的敌人,在七月上旬侵犯江西,围攻庆丰、玉山两座城,李次青的军队分
别防守两个县,各努力战斗了五、六个日夜,敌人受到重创,解了两城的围。现在广信
地方,李次青的勋名大大著名,民众里的名望也日高。浙江巡抚晏公,在全浙肃清的报
告中,保举李次青以道员记名,遇到江西道员出缺,便请求圣旨简任他。将来玉山守城
报告中,我也要优惠保举他,苦尽甜来,李次青现在才得以尝到甘蔗的甜味了。
    玉山的敌人,窜到复兴,婺源一带,将归并于皖南芜湖。我到湖口,准备留下萧军
守湖口,而自己亲率张王、朱品佐、吴国佐进攻包围。崇安敌人阵势越来越乱,或者还
容易得手。(咸丰八年月初四日)致九弟季弟·拟和陈射仙办大通厘金
    【原文】
    季沅弟左右;
    出队以护百姓收获,甚好!与吉安散耕牛耔种,用意相似。吾辈不幸生当乱世,又
不幸而带兵,日以杀人为事,可为寒心!惟时时存一爱民之念,庶几留心弟既掘长濠,
切不可过濠打仗,胜则不能多杀贼,败则不能收队也。营中柴尚多否?煤已开出否?红
单船下去后,吾拟扎陈舫仙办大通厘金,以便弟就近稽查,闻该处每月可二万余串也。
魏柳南宜办厘乎?宜作吏乎?弟密告我。潘意卿何时可到?此间需才极急,浙事岌岌①,
请援之书如麻。次青今日到祁门,其部下十四五可到。季弟所言诸枉,聆悉,当一一错
之,不姑息也。(咸丰十年八月初七日)
    【注释】
    ①浙事岌岌;指浙江省的形势发发可危。
    【译文】
    沅弟、季弟左右:
    带兵用以保护老百姓收割庄稼,很好!与吉安散发耕牛及种籽的用意相同。我们不
幸生于乱世,又不幸带兵打仗,每日以杀人为要事,实在寒心!唯有每时每刻存在爱民
的念头于心里。
    弟弟既然挖濠沟,切不可以过壕沟打仗,打胜了不能多杀敌人,打败了不能收队。
军营中的柴还多吗?煤已经开出了吗?红单船下去以后,我准备令陈舫仙办理大通厘金,
以便弟弟就近稽查,听说他那里每月可以收两万多串。
    魏柳南适合办理厘金?还是做行政长官?弟弟请秘密告诉我。潘意卿什么时候可以
到?这里需要人才很急。浙省的事岌岌可危。请求援救的信多如麻。次青今日到祁门,
他的部下十四、五日可到,季弟所说的种种问题。已知道了,我会一个一个处理,不会
姑息。(咸丰十年八月初七日)致九弟·述告办事好手不多
    【原文】
    沅弟左右;
    接陈东友蔡东祥周惠堂禀,知雍家镇于十九日克夏。惜日内雨大,难以进兵,若跟
踪继进,则裕溪口亦可得手矣。小泉赴粤,取其不开罪于人,内端方而外贺融①。今闻
幼丹有出省赴广信之行,小泉万不可赴粤矣。
    丁雨生笔下条畅,少荃求之幕府相助,雨生不甚愿去,恐亦不能至弟处,碍难对少
荃也。南坡才大之外,人皆乐为之用,惟年岁太大;且粤湘交涉事多,亦须留南翁在湘,
通一切消息。拟派鹤汀前往,鹤与劳公素相得,待大江通行后,请南翁来此商办盐务,
或更妥洽。
    又接弟信,知巢县含山,于一日之内克夏,欣慰之至!米可以多解,子药各解三万,
惟办事之手,实在木可多得,容觅得好手,请赴弟处。受山不乐在希帅处,即日当赴左
帅大营,亦不便留也。(同治元年三月廿七日)
    【注释】
    ①内端方而外圆融:形容为处世中里面则正而外表圆滑。
    【译文】
    沅弟左右:
    接到陈东友、蔡东祥、周惠堂的禀合,知道雍家镇在十九日克复,可惜近日雨大,
难以进兵,如果跟踪继续前进,那么裕溪口可得手了。小泉去广东,我取他不得罪人,
人品端方而处事圆融。今天听说幼丹有出省去广信的说法,那小泉万万不可以去广东了。
    丁雨生笔下条理清楚而通畅,少荃求他参与幕府帮忙,他不太愿意,恐怕也不能到
弟弟那边,碍着面子不好向少荃交代。南坡才大,都乐意用他,只是年纪太大,而且广
东,湖南交涉的事情多,也要留南翁在湖南,通一切消息,准备派鹤汀去,鹤汀素来和
劳公要好,等大江通行以后,请南翁来这里商量办理盐务,或者更妥当。
    又接到弟弟的信,知道巢县、含山,在一天之内克复,欣慰之至!米可以多解送些,
子弹火药各解送三万,只是办事的人手,实在不可多得,允许我找到好手,派到弟弟那
里,受山不乐意在希帅那里,即日将到左帅大营,也不便挽留。(同治元年三月二十七
日)致沅弟季弟·随时推荐出色的人
    【原文】
    沅季弟左右:
    辅卿而外,又荐意卿柳南二人,甚好!柳南之笃慎,余深知之,惠卿亮亦不凡。余
告筱辅观人之法,以有操守而无官气,多条理而少大言为主,又嘱其求润帅左郭及沅荐
人,以后两弟如有所见,随时推荐,将其人长处短处,一一告知阿兄,或告筱荃,尤以
司劳苦为办事之本。引用一班能耐劳苦之正人,日久自有大效。
    季弟言出色之人,断非有心所能做得,此语确不可易。名位大小,万般由命不由人,
特父兄之教家,将帅之训全,不能如此立言耳。季弟天分绝高,见道甚早,可喜可爱!
然办理营中小事,教圳弁勇,仍宜以勤率作主,不宜以命字谕众。
    润帅抚见陈奏,以释群疑之说,亦有函来余处矣。昨奉六月二十四日谕旨,实援两
江总督,兼授钦差大臣,恩眷方渥①,尽可不必陈明。所虑考,苏常淮扬,无一支劲兵
前往,位高非福,恐徒为物议之张本耳。余好出汗,似不宜过劳。(咸丰十年七月初八
日)
    【注释】
    ①恩誊方渥:指皇上的思典如此优厚,隆重。
    【译文】
    沅弟。季弟左右:
    除了辅卿以外,又推荐意卿,柳南两位、很好!柳南的诚笃谨慎,我很了解。意卿
看来也不同凡响。我告诉筱辅观察人的方法,主要是有爱憎分明操有原则而没有官气,
办事有条件有理而不是口出狂言。又嘱咐他求润帅、左、郭以及沅弟荐人,以后两位弟
弟如果有所发现,随时推荐,把推荐人的长处短处,一五一十告诉兄长,或者告诉筱荃,
尤其是习惯于劳苦为办事的根本。引用一班能吃苦耐劳的正人君子,日子久了自然可以
看见大的效应。
    季弟说出色的人,决不是有心做得出来的,这话是至理不可更改。名位的大小,万
般都是由于天命不由人定的,只是父兄的教育家庭,将帅的训导士兵,不能这么说罢了。
季弟天分很高,见道很早,可喜可爱!然而办理军营中小事,教训士兵,仍然以劝导为
主,不适宜以命令口吻来训谕大家。
    润帅几次陈奏,以释大家疑团的说法,也有信到我这里。昨天奉到六月二十四日的
谕旨,实授两江总督。兼授钦差大臣,皇上的思典如此隆重,如此受到信任,尽可以不
必陈明。所忧虑,苏、常、淮、扬,没有一支强有力的部队去。我喜欢出汗,弟弟也喜
欢出汗,似乎不适宜过分劳累。(咸丰十年七月初八日)致九弟季弟·述杨光宗不驯
    【原文】
    沅季弟左右:
    接专丁来信,下游之贼,渐渐蠢动,九月当有大仗开。此贼惯技,好于营盘远远包
围。断我粮道。弟处有水师接济,或可无碍,不知多李二营何如?有米有柴,可济十日
半月否?贼虽多,善战者究不甚多,礼希或可御之田以饭子孙耳。
    杨镇南子哨官杨光宗,头发模而盘,吾早虑其不驯①。杨镇南不善看人,又不善断
事,弟若看有不妥洽之意,即饬令仍回兄处,另拨一营与弟换可耳。
    吾于初十日至历口,十一日拟行六十里,赶到祁门县。十二日先太夫人忌辰,不欲
纷纷迎接应酬也。宁国府一军,紧急之至,吾不能拨兵往援,而拟少济之饷,亦地主之
道耳。(咸丰十年六月初十日)
    【注释】
    ①驯:驯服。
    【译文】
    沅弟、季弟左右:
    接到专人送来的信,下游的敌人,慢慢又在蠢蠢欲动,九月份会有大仗打。这是敌
人的惯技,喜欢在营盘远远包围。切断我军粮道。弟弟那里有水师接济,或者可以没有
妨碍,不知多、李两营如何?有米有柴可以对付十天半月不?敌人虽多,会打仗的毕竟
不太多,礼希或者可以抵御。
    杨镇南的哨官杨光完,头发又横又盘,我早就料到他不驯服。杨镇南不会看人,又
不会决断,弟弟如果看到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马上叫他仍旧回到我这里,我另外拨一
个营给弟弟交换。
    我在初十日到历口,十一日准备走六十里,赶到祁门县。十二日,先太夫人忌辰,
不想纷纷迎接应酬。宁国府一军,非常紧急,我不能调兵去救援,准备稍微接济他一点
军切,也是尽地主之谊吧。(咸丰十年六月初十日)致沅弟季弟·嘱文辅卿二语
    【原文】
    季沅弟左右:
    探报阅悉,此路并无步拨①,即由东流建德驿夫送祁;建德令已死,代理者新到,
故文递迟延。弟以后要事,项专勇送来,三日可到,或逢三八专人来一次,每月六次。
其不要紧者,仍由驿发来,则兄弟之消息常通矣。
    文辅卿办理厘金甚好,现在江西厘务,经手者皆不免官气太重。此外则不知谁何之
人?如辅卿者,能多得几人,则厘务必有起色。吾批二李详文云:“须冗员少而能事者
多,入款多而坐支者少。”又批云:“力除官气,严裁浮费。”弟须嘱辅卿二语,无官
气,有条理,守此行之,虽至封疆不可改也。有似辅卿其人者,弟多荐几人更好。甲三
起行时,温弟妇甚好,此后来之变态也。(咸丰十年六月廿八日)
    【注释】
    ①步拨;指送信的人。
    【译文】
    沅弟、季弟左右:
    探报已看过了。这一路没有送信的人,马上由东流、建德驿站的驿夫送祁门。建德
县令已死了,代理的人新来,所以文件专递迟延了,弟弟以后有要事,要派专门的人送
来,三天可以到,或者逢三八派来一次,一个月六次。其中不要紧的文书,仍然由驿站
发来,那么我们兄弟之间便常消息了。
    文辅卿办理厘金很好。现在江西厘务,经手的人都不免官气太重了。除此以外不知
还有何人?像辅卿这样的人,能够多几个,那厘务一定有起色,我批的关于二李的申详
文字中说:“要多余的官员减少,能干的官员增多;要收入的钱多,坐着支取钱款的人
少。”又说:“要努力戒除官气,严格裁削不应开支的费用。”弟弟要嘱咐辅卿两句:
没有官气,却有条理。遵这条执行,虽然当了封疆大吏也不能改变。如有类似辅卿这样
的人才,弟弟多推荐几个更好。甲三起程时,温弟媳妇很好,这是后来的变态了。(咸
丰十年六月二十八日)致九弟·宜多选好替手
    【原文】
    沅弟左右:水师攻打金柱关时,若有陆兵千在彼,当易得手。保①内参吉南,系为
弟处分统一军起见,弟军万八千人。总须另有二堪为②统带者,每人统五六千,弟自统
七八千,然后可分可合。
    杏市而外,尚有何人可以分统?亦须早早提拨。办大事者以多多选替手为第一义,
满意之选不可得,姑节取其次,以待徐徐教育可也。(同治元年四月十二日)
    【注释】
    ①保:保举,荐举。
    ②堪为:胜任。
    【译文】
    沅弟左右:
    水师攻打金柱关的时候,如果有陆军三千人在那里,会容易得手。保举彭杏南,是
为弟弟那里统一起见,弟弟一军共一万八千人,总要另外有两人可以胜任统带的,每人
统五、六千人,弟弟自己统带七、八千人,然后可以分可以合。
    杏南以外,还有谁可以分统?也要早早的提拔。办大事的人以多选接替人手为第-要
义。满意的人选不到,可以姑且选其次,慢慢的教育培养。(同治元年四月十二日)       
 
   
 
                        [ 朱子治家格言]                        清·朱柏庐
    黎明即起,洒扫庭除,要内外整洁。既昏便息,关锁门户,必亲自检点。一粥一饭,当思来处不易。半丝半缕,恒念物力维艰。宜未雨而绸缪,毋临渴而掘井。自奉必须俭约,宴客切勿留连。器具质而洁,瓦缶胜金玉。饮食约而精,园蔬胜珍馐。勿营华屋,勿谋良田。  三姑六婆,实淫盗之媒。婢美妾娇,非闺房之福。奴仆勿用俊美,妻妾切忌艳妆。祖宗虽远,祭祀不可不诚。子孙虽愚,经书不可不读。居身务期质朴,教子要有义方。勿贪意外之财,勿饮过量之酒。  与肩挑贸易,勿占便宜。见贫苦亲邻,须多温恤。刻薄成家,理无久享。伦常乖舛,立见消亡。兄弟叔侄,须多分润寡.长幼内外,宜法属辞严。听妇言,乖骨肉,岂是丈夫。重资财,薄父母,不成人子。嫁女择佳婿,毋索重聘。娶媳求淑女,毋计厚奁。  见富贵而生谗容者,最可耻。遇贫穷而作骄态者,贱莫甚。居家戒争讼,讼则终凶。处世戒多言,言多必失。毋恃势力而凌逼孤寡,勿贪口腹而恣杀生禽。乖僻自是,悔误必多。颓惰自甘,家道难成。狎昵恶少,久必受其累。屈志老成,急则可相依。轻听发言,安知非人之谮诉,当忍耐三思。因事相争,安知非我之不是,须平心遭暗想。  施惠勿念,受恩莫忘。凡事当留余地,得意不宜再往。人有喜庆,不可生妒忌心。人有祸患,不可生喜幸心。善欲人见,不是真善。恶恐人知,便是大恶。见色而起淫心,报在妻女。匿怨而用暗箭,祸延子孙。  家门和顺,虽饔飧不继,亦有余欢。国课早完,即囊橐无余,自得至乐。读书志在圣贤,为官心存君国。守分安命,顺时听天。为人若此,庶乎近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