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新版红楼梦(二)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20:04:55

                 漫谈新版红楼梦(二)

 

    关于服饰和典制,再补一个例子。宝玉挨板子之前,忠顺王府来人向贾政询问琪官下落。新红中忠顺府来人着小袖圆领衫,未戴乌纱,胸前似乎有个补子,但看不清图案。而贾政似乎是便服,头戴四方平定巾。坐席上,贾政是大剌剌在主位坐了,忠顺府来人下首相陪。反正以新红来看,贾政的地位肯定尊于对方。  
  那么忠顺府来的是什么人呢?原著中写的分明,是王府长史。王府长史干什么的?就是王爷的首席佐僚。多大的官呢?清制为从三品。贾政的官衔呢?前面已经说过了:工部员外郎,清制从五品。也就是说差了四个品级。虽然贾政出于权贵(所以原著中那位长史特别提到“如果别家也就罢了……”),但是这位三品,不是个外省臬台,而是王府中人,又是奉了王命而来。因此贾政和他的坐席完全倒置了。原著中的对话,很能说明问题。长史每句话都含着客气,这是敬着贾府的世职;但每句话也透着冷峻,那是凭着王府的尊贵。而贾政的诚惶诚恐在完全出于内心了。  
  新红的席次为什么错了?这个从李导安排给两人的服饰上便可看出。长史来公干居然穿得不官不吏,贾政待上使居然也是家常便服。估计李少红还有一班少年编剧们,以为这个长史官大约是个王府总管之类。即便不是太监,也只是个走狗奴才。所以即使骄横,体制上却不能与政老比肩的。甚至李导还会搬出原著,书中长史不是对着贾政称“老大人”,而自称“下官”么?这些典章知识的缺乏,正是新红种种笑话的根源。  
  当然这个例子在新红中根本不算什么大错。相比起来,贾府小姐们前往薛姨妈处,更是和薛蟠同桌吃饭。李导和编剧们当作这是现代社会,姨表兄妹们逢年过节一起哈皮、哈皮。而宝玉进来给贾政请安,一屋子中的探春、惜春安坐不动。当然贾政给贾母见礼,同席的宝玉也是木头人一样坐着没动弹。这种规矩,简直到现在都行不大通。至少在我们家,父亲如果外出归来进屋,我决不敢大剌剌的坐着装佛爷,甚至连口中招呼都不打一个。这难道是李少红家的门风家规么?  
  新红的失败,不单单是不懂得古代的礼法制度。简直是有些忘了中国一贯以来的纲常伦理,这难道就是李导希望90后所学习、赞赏的?  
  还是三个字奉送李导:没规矩。

    这里开始,我要展开一个大篇目,就是新红的选角和表演。第一个要谈的人物,不是宝、黛、钗、凤,也不是贾母、王夫人。而是红楼梦中的第一隐藏人物,也是新红中“戏份”最重的角色。 
  这个人物,就是新红中的“旁白男”。  
  新红中贯彻始终、“喋喋不休”的旁白声,成为了大家诟病新红的重要一点,而新红团队于此也最不买账。几乎全文朗诵红楼梦一百二十回文本的旁白,是李少红用来证明自己“忠于原著”的利器。甚至立足于此,讥笑新红的反对者“没有文化”,进而炮制出“看新红楼梦的主要是高学历人群”这样一个令人啼笑皆非的命题。 
  这里却要教李导一个乖,你大可以这么解释:这个旁白声不是别个不相干的闲杂人等,确实红楼梦中首个紧要人物——大荒山青埂峰顽石老兄是也。  
  事实上,《红楼梦》又名《石头记》,本来就是这块补天所遗的顽石在红尘中所见所闻的“一段陈迹故事”。所以顽石作为一个旁观者存在于书中,而作为旁白者出现在电视剧里出现倒也并非没有来历。  
  题外话。曹公的如花妙笔将主人公一身而五化:顽石、通灵宝玉、神瑛侍者、贾宝玉、甄宝玉,比老子一气化三清还多了两道。有实、有虚,有精、有人,有真、有假,自在穿梭于神界和凡间之间,跳脱于文本叙述和自评导语里外。从而达成把曹家家事和红楼故事混溶,模糊其边际的效果。这种笔法比之南美的魔幻现实主义早了百年,却和《黑客帝国》中尼欧、安德森、救世主三位一体穿越于现实和虚拟世界有异曲同工之妙。可以曹公文笔的“超前意识”啊。这才是李导号称要追求,却始终无法企及的“亦真亦幻”境界啊。    
    我唠唠叨叨说了半天,也算替李导圆了个场。其实旁白对于《红楼梦》这样一部特殊作品的影视化,不失为一种辅助手段。我很同意这样一种观点:红楼梦影视作品应该负担起普及《红楼梦》于千千万万未读原著者这个功德无量的任务。对于这些读者,在影视剧的关键处加入旁白确实可以起到说明、串联和交代背景的作用。  
  说到这里,我倒抱怨新红少做了一项功课。就是替出场人物打上人名标注。这么多的出场人物,莫说没读过原著,就算红楼爱好者也未必能将荧屏上的人头一一对应、丝毫不差的指出来。这个方法,李少红却又不肯老老实实用了,以普渡众生。大约是李导嫌这种手段太落后,毫无技术前卫性可炫,因此不屑一顾。结果呢,在千篇一律的铜钱头和拔眉妆之下,又有主仆不分的服饰款式之助,可怜观众如我,即使再熟悉红楼文字,也会对着一个圆脸盘姑娘踌躇半日:其探春乎?其湘云乎?其惜春乎?  
  回过来说旁白,既然可行,那为什么观众反对声一片呢?因为李少红导演恰恰把个最关键的“辅助”二字给忽略了,“旁白”索性直接变成了“主旋律”。焉得不坏事呢?

    开始的片段,正好是李导对着记者发飚,唇枪舌剑,大声斥问:你的问题是不是从网上看来的?就是那些黑《红楼梦》的人说的?随后李艳(袭人扮演者)等跟着追问记者是否读过《红楼梦》原著、到底有没有看过新红。  
  李少红前前后后的话中包含了两个基本逻辑命题:一、凡是批评新红的言论都是从“网上”搬来的;二、批评新红等于黑《红楼梦》。此外还有一个“李少红和她的朋友们”共同的推测:批评者或是没有读过原著,或是没有看过新红剧集。  
  哎,看到这里我不禁一声长叹。李导啊,您的这份泼天自信是从哪里来的?网络难道不是中国目前最能表达民意的媒体么?抑或是您想象中罪恶的渊薮?您的自信口吻简直有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场。  
  对于记者提问黛玉漱口为什么没有像87版一样以袖掩口(那个年轻记者提问时措辞之委婉、转折,恐怕是大大的被李导“虎威”所慑)。李少红答道:观众看到的角度是一个非常隐私的角度,从贾母的角度看,黛玉是用手遮掩了的,和观众看到的角度是不同的。而且这就是红楼梦玄妙的地方,很多角度、很多不同的体会。  
  这就是李少红面不改色心不跳给出的回答。

    节目后面的部分,基本是小演员们的煽情。李艳在煽情,于宝玉在煽情,李宝钗在煽情,最后大轴由蒋黛玉潸然泪下的继续煽情。其大意是说新红剧组非常融洽温暖像个大家庭,大家拍这个戏都很辛苦、付出很多,请观众不要带着偏见来看新红;期望观众全家老少一起观看新红并支持新红。  
  一位新红的化妆师特别声情并茂的心疼着蒋黛玉,说蒋为了减肥,大夏天的穿着专门的减肥裤、甚至羽绒衣。  
  好的,我愿意相信你们说的全部是实话,相信你们表露的全部是真情。你们付出了努力,但是这个前提和新红是一部成功作品的结论没有丝毫的必然因果。拍新红辛苦,那么拍其他电视剧不辛苦吗?这种高温天去横店、车墩任何一个剧组看看,有谁是不辛苦的?包括那些所谓的大牌明星们。推而广之,这个社会上谁不辛苦?六月高考的莘莘学子,是不是只要努力付出了,清华、北大就必须无条件的接纳他们入学?  
  至于蒋黛玉的减肥裤和羽绒服,我更愿意把这当作一个笑话。全国海选之后再由专家们千挑万选出来的一个“最最合适”演林黛玉的女孩子,居然要靠这种手段来减肥,试图能与目标角色接近几分。  
  大家且想象一下,没有经过减肥裤和羽绒服折腾的蒋黛玉,出现在镜头前的“盛大”景象吧。

    电视剧而有旁白,据说中国最早的一批即有之。《夜幕下的哈尔滨》,王刚就是“说书人”。这个剧年代太久远,没有看过。但是NHK的大作《幕府将军—德川家康》,每集开始部分就由水户黄门担任旁白角色,或提契本集故事的发展纲目,或交待人物家族的脉络背景。这在一部同样人物众多、头绪纷繁的历史剧中。起到了非常好的“导引”作用。  
  李少红导演却不肯作这样的点睛之笔。她大约早料到了播出后受到的抨击,因此决心把“全文朗诵”级别的旁白进行到底,以此高举“忠于原著”、“还原全本”的鲜明旗帜。于是,人物的对白以外,镜头中几乎始终贯穿着旁白。观众的感受如何呢?没看过原著的或者年学不足的觉得其中的部分文字佶屈聱牙、晦涩难懂(前几集这个问题更明显一些),熟读原著者又嫌其啰里啰唆、破坏节奏。最后的结果是,两派人士不约而同的觉得这个旁白听着听着就想睡觉。李导于是勃然大怒,忽而说现在的观众素质太低,抱怨者多数没读过原著;忽而说媒体乱开黄腔,80、90后明明听得很滋润、很养耳。  
  照本宣科的朗诵,就是忠于《红楼梦》原著。李导未免把观众的理解水平想象得太低、太低。新红是电视剧,又不是小说连播或者“郭冰爷爷讲故事”。不知大家知否看过美国喜剧片《谎言的诞生》(The invention of lying)。里面所描绘的电影摄制特别简单,一个演员独自拿着《拿破仑传》朗诵,就算是战争片,拿着报纸的社会新闻朗诵,就算是伦理片。李导想法竟然和他们出奇的一致,捧着《红楼梦》朗诵就是拿到了“免死金牌”,观众的批评就像包龙星的尚方宝剑一样失去了用武之地。这算哪门子逻辑?  
  调度多种视听手段进行镜头叙事才是电视艺术的要旨。把旁白代替了人物的内心活动、代替了演员的肢体表演,这只能说是导演对于摄像师的镜头表现力、演员的表演功力和编剧的叙述逻辑性缺乏信心所导致的。说到底,这就是导演对于自己的专业能力极度缺乏信心而使用的偷梁换柱大法。

    最后说一下,旁白的演员:野芒(周野芒)。非常好的演员啊。他的影视巅峰之作是电视剧《水浒》中的林冲。那一版的水浒,我个人最喜欢的一幕就是“林教头风雪山神庙”:大雪纷飞的镜头中林教头肩负长枪,枪上挑着酒葫芦,独行的背影如此无奈又是如此孤标,“逼上梁山”四个字跃然而出。这个镜头至今我都历历在目。而野芒还有一部脍炙人口的神作级作品——《成长的烦恼》。他配音的爸爸:杰生西弗,大约是很多人心目中的最佳老爸。前几个月我还看了野芒主演的话剧《侦察》(“Sleuth”,托尼奖的名剧),仍然是那么棒。  
  野芒的旁白,就配音水平而言,打4分(5分制)是没有问题的,1分扣掉是因为天涯有同学检举出了错别字。我没注意到,因为新红里的错别字读音太多。可是拜新红所累,连带着他也遭到不明真相群众的臭鸡蛋数匡。李少红着实害人不浅啊。

    正准备开始说新红的宝玉,就传来了于小彤和观众肢体冲突的新闻,还配着照片。回想看到的访谈节目中,于小彤回忆自己在剧组如何的顽劣,而剧组上下又是如何的纵容。17岁的少年,冲动也好,性情也罢,我不说他。只说这个剧组。在87版剧组,长期驻扎在圆明园的遗址,读书、上课、熟悉原著和古代文化。因此,能给小演员们养心、养气。新红剧组却是养脾气。把个孩子惯得无法无天,还得意洋洋的夸他是“混世魔王”,和宝玉一样脾性。最后弄得这个少年不知天高地厚,在公众场合一语不合就能拔拳相向。  
  李少红选角的错误,其根本在于对于红楼梦原著的陌生。至多读了一些表层的东西,内中的深意则完全没有领会。以贾宝玉来说,她把于小彤的顽劣当作是“混世魔王”,认为这是符合原著的一种人物气质。真是拜托、拜托,“女孩儿般的品性”说得是谁?偷鸡摸狗,上树掏鸟窝、下河摸鱼虾,莫说宝玉,连薛蟠、冯紫英之流都没这种爱好。莫非李导是把咱小兵张嘎当成了贾宝玉,嘎子哥当成了公子哥?

    贾宝玉的人物形象完全颠覆了中国古代文学中的书生、公子类男一号形象。张君瑞、柳梦梅、许仙,还有聊斋中的许许多多男主角,这些都是一脉相承的。而且这款类型历千年而不衰,是各种形体的言情系文艺之最爱。比如琼瑶小说,比如大鼓书,比如各朝各代穿来越去的女性向网络文学。 
  贾宝玉和这些人物的不同之处在哪里呢?有很多。比如他离经叛道。比如他爱护女孩子、真心尊重女孩子,而且和“皮肤滥淫”的公子哥们不同,他达到了“意淫”的境界(所以宝玉是一切YY党的开山老祖,须烧香立坛膜拜之)。但是,我以为这些还不算关键。最大的区别在于他有“烦恼”,而且一直被这个“烦恼”所困扰。
  其他的传统文学作品里,男主角也有烦恼。这些烦恼或者是如何“偷香窃玉”,连小姐带丫鬟一起勾搭上手;或者是“富贵功名”,怎么从穷书生摇身一变为李少红眼中的“富二代”;再或者是在小人作祟、奸邪当道下如何突破坏心眼对头或者势利眼岳母的围追堵截。
  这些烦恼,贾宝玉竟一个也没有。他的世界中除了偶尔出现的政老爹算天敌外(白版刚刚提到宝玉溜出去探宝钗,要绕一个大圈避开老爹,哈哈,细节处可见),好像事事顺心。本身是富贵闲人,爱情对他来说更不是一个问题。
    他的烦恼是凡人没有的烦恼,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末世危机感。
  用文艺腔的话来说:贾宝玉热爱生活,尤其是他当下的环境和身边的姐姐妹妹、花花草草。但是他有那种“生于末世运偏消”的预感,知道这种生活状态持续不了太久。因此他只求女孩儿们的眼泪,只求趁着姐妹们都在的时候“化灰、化烟”。他听见《寄生子》烦恼,读到《南华经》烦恼,看到龄官画蔷也是烦恼。
  与赦老爷、珍大爷、琏二爷、小蓉大爷“只一味高乐不了”相比,贾宝玉要清醒得多。他的烦恼超越了平常的实际生活,是一种形而上的、哲学思辨式的烦恼(西洋腔的说)。在这种末世的无常感笼罩下,他怎么可能是一个懵懵懂懂的少年?
  对了,我这些够得上高考作文字数的人物分析只为了说明这一句:贾宝玉的艺术形象完全和懵懂少年不沾边,李少红所谓“少年宝玉”的设计大错特错。

    不要拿书中宝玉的实际年龄来说事。如果细究,宝黛初会无论如何不会超过10岁。你让两个娃娃怎么一见忘情?红楼全书,人物的年龄完全理不顺,这是曹公留下的缺憾,甚或是曹公故意卖给读者的一个“破绽”。“艺术形象”和人物的实际年龄之间不能划等号,电视创作和小说也有根本区别。宝玉的年龄在书中可以虚化,但是在电视中不能实打实照着推算来。但看曹公原著,宝玉从出场到八十回,给人的感觉其心智水平一直很稳定、没有太大变化。实际上7、8岁的儿童和15、16岁的少年, 2年级的热衷于喜羊羊,高二的已经上天涯发帖了,能心思一样吗?
  李少红的“忠于原著”,往往是形左实右的。她搞一个小宝玉,使不少观众还不明真相的称赞他懵懵懂懂,更接近原著中的年龄。那么这个举止轻浮、言谈幼稚、常作无辜状大小眼的小朋友真的像原著对宝玉的描述吗?“慌脚鸡似的”、“燎毛的小冻猫子”是不是说得有些贴切?那是环老三才对。

    李少红对原著完全没读懂,宝玉的人物设计,出发点就错了。所以于小彤像不像宝玉,演技好不好,这些问题根本都没法讨论了。我看于小彤演的部分,从头到尾没能把他和宝玉作任何的挂钩,实属风马牛不相及啊。 
  宝玉身上世家少年特有的清贵之气完全没有看见;宝玉十余岁以四时行乐诗风靡京都的书卷气没有看见;宝玉心甘情愿服侍女孩子们的呆气没有看见;宝玉不合时宜、离经叛道的傲气也没有看见。到了于宝玉身上,只见他眯着小眼睛,对着宝姐姐、林妹妹的毛手毛脚的狎昵亵近。这哪里有半分像大宅门的公子哥儿啊?

    又见李导对于额装的奇谈高论。忍不住再啰嗦几句古代的女性发式:战国以前不可细考,从出土的舞女佩玉上看,“额发平齐”(看清楚了,没有额片);汉代女性发式以挽髻为主,最出名的有“堕马髻”,著名的妖妇孙寿(梁冀的夫人)所创。 
  唐朝的妇女确实有在额间贴饰“花钿”的习惯,传说是武则天为了掩饰脸上的黥迹而创。李导闻此必然大悦:“我说有这个吧,你们看!”且慢高兴,吐鲁番有出土文物上的人物画可考,贴花钿的样子比较像印度人在额间点的嫣红,或者像现今时髦女孩在Party上贴的彩绘。反正和您的额片没有丝毫关系。
  宋代的女士发型,最流行的是非常高挑的“高髻”,诗云“门前一尺春风髻”。还有就是“簪花”,有将桃花、荷花、菊花、梅花按照一年四季的节令制成花冠穿戴,美其名曰“一年景”。女性额间的装饰宋朝也有(李导又该搬出来证明了),所谓“茸茸狸毛遮梅额”。对不起,这个额装叫作“梅花妆”,又和您的铜钱头没关系。
  到了明代,女性发式更加丰富多彩。我们只谈李导关心的女性额装。有了!但是不好意思,李导。有的是“额帕”,也就是贾母戴的头箍。和我们在戏曲作品中看到的不同:当时不分老妇少女,都流行戴这个玩意儿。
  清代的女性发式我也就不为李导搬出来了,反正旗人的大拉翅、汉人的牡丹头百花齐放,就是没有您的额装。
  所以啊,铜钱头是李、叶二位学得半吊子戏曲头饰,就不要再YY什么“古代上流社会的时髦”了。要学中国戏曲的博大精深本是好事,但是梨园行有句名言您二位听说过吗?叫作“宁穿破,不穿错”。记住了么,您呢?这是祖师爷的规矩,别混不吝的再给弄拧了。

    再说大宝玉的演出。这个演员的形象和气质比之小宝玉,总体上要好一些。但是是否“贴”人物呢?还是得靠分析原著。
  话说,林黛玉的人选历来是《红楼梦》影视作品最为大众所关注选角话题。包括这次的新红海选,从伊始到后来的李旭丹风波,林黛玉都是主角。可我认为,红楼角色一二百,最难挑选是宝玉。
  因为贾宝玉身上既寄托了曹公的多种理想,又背负着曹公中年潦倒后的精神枷锁。宝玉作为作者的投射,其人物形象的创作并不完全都是由积极性的因素推动。曹公对这个人物既有自矜,也有自责。书中的“混世魔王”四字考语,绝非李少红辈自行理解的“调皮鬼”、“捣蛋鬼”之类鬼话,也不完全是多数红学论调中认为的一种离经叛道似的自我标榜。很多时候,曹公的自责是通过书中贾政的口来传达的(这一点可能很多红迷和我意见相左,我的观点会在贾政的角色评析时具体解释)。贾政对宝玉的批评某些可以看作曹公的自评。
  以金庸和古龙人物作参考:宝玉不是一般的“翩翩浊世佳公子”,所以不能是陈家洛;也不是一个愤世嫉俗的狂生,所以不能是令狐冲;他怜香惜玉但并不总是胸有成竹般的温文尔雅,所以不能是花无缺;当然他更不可能是如于宝玉般表演的韦小宝。即使金庸参考贾宝玉形象写出的段誉,也和宝玉本尊有着很大不同——段誉笃佛安命,没有宝玉那一肚子的不合时宜。因此,宝玉的人物形象简直就无法实体化、具象化。偏偏曹公还规定了他必须有“女孩儿”一般的品性。
  以此可以看出,大宝玉的演出基本是花无缺的范:温文儒雅的大家公子,对女性总是礼数有加。但他身上最缺乏的是宝玉的“痴性”和“魔障”,是个没脾气、没个性的宝玉。
  从另一个侧面也能证明宝玉的人选之难。89版电影《红楼梦》同样是那个时代的超级巨作,其宝玉居然由一位女演员夏菁来“反串”。这个不是主创人员受了越剧影响而刻意为之,实在是全国范围内选来选去没有合适人选,才出此下策。谢铁骊这种级别的导演绝不是李少红,会不知道一个女宝玉给电影作品带来的负面评分。
  但是一切一切的论证、推理,都比不上一个事实。87版居然发掘了欧阳奋强。经过剧组打磨后的这个宝玉,其艺术贴合度肯定“空前”,而且大有可能“绝后”。不要问我为什么?这大概是我在本贴中唯一使用“不解释”三个字的场合。非不为也,乃不能也!文字在这种奇迹面前太苍白,我只知道我的感受和全中国看过87版的99.99%的观众是相同的:这个宝玉,无可替代。
  这一点上,我能谅解新红最终没找到一个理想的宝玉人选。大宝玉是许多种可能的替补形象之一,虽然这替补与正选形似而神非;小宝玉,则不谈也罢。

    说完宝玉,还得回过头来说几句黛玉。蒋梦婕之外形与林黛玉的差别,大约除了她本人的粉丝以外,连李少红和一干制作人员也是心知肚明的。因此在疼爱她的化妆师口中叙述,她夏天包裹减肥裤和羽绒衣以减肥;据蒋黛玉的粉丝深情感叹,她更是不眠不食以求形似黛玉;而李导的最新访谈中又很自得的说起,剧组如何如何之努力,把蒋梦婕练芭蕾的八字脚恢复到正常人的样子。
  一声长叹:蒋梦婕何德何能,要剧组上下如此费心的百般“修缮”,才能拿到台前硬塞给全国观众?既然有这种种的不合适,为什么就非此“姝”不可呢?李导不会说是曹公托梦,或者皇天谶示,那蒋梦婕是林黛玉转阳,绛珠仙草下凡吧?  
  都说姚熙凤和白宝钗是两家投资商中影和英皇的钦定,其中内幕,或许李导另有隐情。可是这位蒋黛玉究竟是哪路神仙、何许背景呢?期待天涯高手有以教我。

    外形不入眼,那么看看蒋黛玉的表演吧,毕竟就算是内心气质如何像颦儿再世,也要通过表演来传达给观众啊。且撷取几段来看。  
  第一段就是黛玉进贾府,这是进入皇家钦定版中学课本的文章。无论是否读过原著,完成九年制义务教育的同学们都看过这段文字。蒋黛玉和李少红应该都中学顺利毕得业吧?怎么偏偏把这段林黛玉演得如此不堪,变成了凤姐说的“上不得高盘子”呢?哪儿错了?那么我且问问两位:“怕露怯”这三个字是什么意思?黛玉进贾府,带着十二分的小心。不肯错行一步,不肯错说一句,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怕露怯,怕有什么家中规矩和贾府不合的地方,被下人奴才们取笑了去。  
  而蒋黛玉的演绎,“怕露怯”三个字变成了一个,就剩下个“怯”字了。畏首畏尾、缩头缩脑,一副怯场的模样。待见了于宝玉,索性眼光中露出深深的恐惧。双肩一收,竟若周星星老师教导的鹌鹑状。这哪里是林黛玉入外祖母家,分明是刘姥姥初进贾府的光景。  
  导演的戏没说开,演员的人物没吃透。就犯了这种大毛病。林黛玉怕露怯,是因为她骄傲。越是自重身份,越是怕失了礼数。林黛玉久居南方,而北方的习惯风俗颇有不同(或有人说林家为汉人、贾家为旗籍,满汉不同俗)。所以林黛玉起初的态度是特意加了三分的自持和不卑不亢。  
  蒋黛玉和李少红刻意地表现害怕。这个怕字何来呢?或许他们要说林黛玉是寄人篱下。再度拜托,林如海这会儿还没死呢。林黛玉有父亲有家业,为何要摧眉折腰?  
  插一段题外话,或许李导和不少人都误解了林黛玉的出身,以为林家远不如贾府。事实上:林家五世列侯,表明是世代官宦,门庭很有根基。林如海本人是探花出身,又点的巡盐御史。这个出身和职务可谓前程无比光明,一旦外任回调京官,或者就是卿监堂官,再高升一步便是六部的堂官。甚而将来入阁拜相,也未可知。因为林如海是正途出身,而且真正的进士及第。这一点想必贾政也很艳羡,他是荫封的满员外郎,基本只能熬资历。要熬到六部堂官,除非元春封了贵妃且生了得宠皇子,才能从外戚上有点想头(恐怕也难)。更为重要的是,林如海的巡盐御史是大清朝最阔、最肥的缺份之一。每年朝廷默许的各项灰色收益就是个天文数字。因此贾府的富贵、作派对于林黛玉根本不可能产生压力。  
  这些背景资料,估计蒋黛玉和李导是闻所未闻吧。因此把个闺阁千金演成不见世面的黄毛丫头也就在所难免了。

    还是题外话。荣宁二府有个奇怪的门风:女儿嫁得好,媳妇未必佳。两代大小姐:贾敏嫁给了林如海,起码门当户对。元春更是入宫做了贵妃。这两个都是嫡出。探春是庶出,虽然远嫁,但终究是充作郡主一流,做了个王妃。只有庶出的迎春嫁得不好,误入狼吻。
  但是娶媳妇的水准上有些不稳定,史太君当然没问题,王家的两个(王夫人和王熙凤)也可以。可是袭爵的贾赦和贾珍娶的邢夫人和尤氏,其门第也忒差了一些。即使是续弦,这不至于这般小门小户。贾蓉是宁府嫡长孙,将来要袭爵的。秦可卿的门第也着实寒酸了一些。倒是李纨,其父亲的官职不高,却还不失为儒林所敬重。

    再看一段表演:意绵绵静日玉生香。这是一个需要仔细斟酌之后,才能用电视镜头表现的片段。虽然宝玉和黛玉迹近狎昵的歪在一张床上,还要挠胳肢窝笑作一团。但是这段千千万万不能给观众任何“不良联想”。而且后来宝钗走了进来打趣宝玉不知典故,宝玉和黛玉二人也未见一丝尴尬。黛玉还得意宝钗帮她说了嘴。这实是小说中难得一见的宝黛钗三人有说有笑、全无隔阂的“和谐”场景。
  可是新红中的这一段拍成了什么样子?怕什么来什么。机位近推、灯光昏暗,于宝玉把鼻尖几乎凑到了蒋黛玉脸上、怀里一通乱嗅。两人拼着命地把这段戏往“暧昧”里死整。简直是观众不产生绮念,镜头就不算完。李少红导演这是要为王夫人坐实宝黛之间有“不才”之事找证据啊。 
  蒋梦婕的表演呢?先看原著。这一段林黛玉应该有的困倦(被宝玉唤醒)——嗔怒(说了句“放屁”)——无奈(把枕头让给宝玉)——关心(为宝玉抹去胭脂痕迹)——冷笑(说起冷香丸)——大笑(宝玉挠她痒)——调笑(问宝玉是否有暖香来配),这一系列表情、动作只算是第一个高潮。然后随着宝玉说耗子精的笑话,黛玉表情再次由好奇——将信将疑——渐渐着迷——发觉苗头不对——直到轻怒薄嗔地笑骂,如此这般的走了一番。两度起伏,黛玉的表情、状态发生了12次变化。曹公的如椽巨笔啊,不得不令人击节。
  如此具有表演细节的段落应该是演员展示自己表演才能的最佳机会。蒋黛玉如何,只有2个动作:其一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僵挺,其二是嘟起厚厚的嘴唇生气。其余细腻表情一概不见。
  87版和新红的艺术表现力究竟高低如何?我的意思,大家只需看这一段。将两个版本的电视片段先后看过,我想李少红但凡有一丝羞耻心的话,也不好意思再说自己的良苦和用心了。宝、黛两个小演员表演之木讷、生硬在这幕戏里一览无遗。而87版陈晓旭、欧阳奋强的表演,则可用“活龙活现”四个字来赞叹。

    之前某位同学提到了刘心武,和他的“秦学”。刘心武先生在红学领域虽然是位“后进”,但是他的名气大、人脉广,大有后来居上的趋势。当然,这个趋势是说他书的销量,和其论调的知名度。这个成果,和百家讲坛的传播不无关系。
  其实刘心武先生的说法并不算新鲜,胡适之前的旧红学中有一个大派别,就是索隐派。注意,不是“索引”,是“索隐”,也就是把曹公在《红楼梦》文本中隐藏的信息给找出来。胡适、俞平伯的新红学出来之后,这个索隐派消停了几十年。二十年前又出了霍氏姐弟,我在前面的帖子似乎提到过这个名字。他们两位的《红楼解梦》煌煌四大本,初印就有数万册,号称是创了新中国红学的记录。这两位也算是索隐派的遗老遗少。而今江山代有才人出,刘心武先生又扛起了索隐派的大旗,人称“新索隐派”。
  无论新旧,索隐派最大的特点呢,就是能猜谜。而且谜底呢,一定能把《红楼梦》和康雍乾三朝的政治秘辛给联络起来。其实,索隐派的书,读着都挺带劲。因为一来牵扯到庙堂政治,那是我们这般江湖草莽、贩夫走卒最关心的话题。二来呢,读起来颇像推理小说,七绕八弯的,引人入胜。刘心武在他的小说《元春之死》中还带了不少的“色”,怎么不吸引读者。
  那么,这个索隐的结果靠谱么?我给您举个例子:鸳鸯拒婚时说过:别说是宝玉,就是宝金、宝银、宝天王、宝皇帝,横竖不嫁人就完了。而这个宝皇帝,就被索隐成了乾隆。因为乾隆在潜邸的时候封过宝亲王。而鸳鸯这一骂也变成了大有文章可作的隐情了。至于其他把各个小姐、丫环想象成为康雍朝堂的各位名臣,这都是索隐派的家常便饭。
  因此呢,刘心武先生讲的故事呢,听听也就算了。要真论起和《红楼梦》有多大的关系,那我可真不敢说咯。

    回归正题,接着说蒋黛玉。
  这两个回目上,蒋梦婕表演的失败,使得观众无法再期待新红中的黛玉有什么精彩演出了。在其后的数十集中,蒋梦婕呈现更加严重的程式化趋势:凡是表现黛玉的讥诮,就噘着一张足以挂油瓶的嘴;凡是表现黛玉的孤寂,就傻愣愣的张着一双三重眼袋的目。
  有人以为87版的林黛玉,尖酸刻薄多了一些,不招人爱、不招人疼。甚至新红的粉丝认为蒋梦婕的气质更单纯,因此更接近林黛玉。
  还是来看看原著吧。
  宝玉为什么如此“博爱”,但是心中却只有黛玉。这绝不是因为黛玉比宝钗更漂亮,也不是因为她楚楚可怜。那是因为只有黛玉懂得宝玉的“心”。黛玉之美,不是凡俗脂粉的美,而是灵性之美。这种美,除了外貌的沉鱼落雁以外,还来自于其绝世的聪慧,孤高的品性,不合于世俗的识见。
  对于那些坚决无视原著,后者误读原著的观众。我要说黛玉所具备的性格特征是“敏感”,这个正与蒋妹妹的“钝感”相对。因此我们难以想象一个反应慢一拍的林妹妹,“笨笨的倒好”说的可是袭人和麝月啊。

    还有一个引申开来的话题,就是黛玉归天(李导的“马拉之死”容我以后专题论之)。部分观众对于程高本以“掉包计”高潮呼应黛玉归天,觉得感动。或者对于蒋妹妹表演后半段黛玉时强调的柔弱(虽然蒋妹妹的体格与“柔弱”有较大距离)表示首肯。
  这个方面我有一些自己的观点。
  对于黛玉,至少存在两种截然不同的艺术形象。一种源于原著;一种源于民间口头相传,越剧中的形象可以作为代表。这两个形象之不同,前者重于其“灵性”,后者重于其“柔弱”。同样的悲剧命运,一个是“不容于世”的性格悲剧,一个是“不容于人”的遭遇悲剧。
  大悲剧,希腊悲剧,莎士比亚悲剧,都是一种必然而不可避免的宿命;普通的悲剧,琼瑶悲剧,戏曲悲剧,是来源于误会、嫉妒、利益阴谋,是将正面人物置于艰苦环境中以博取观众同情的悲剧。程本系统的“调包计”,就是基于后一种审美的悲剧,这也是八十回后最感人的片断:黛玉凄苦的撒手人寰,引无数观众竟垂泪。
  而曹公关于黛玉结局的悲剧,则可以肯定是前一种的“大悲剧”。但是我们却永远也没有机会读到这些文字了。这是红迷心中永远的遗憾。

    《红楼梦》这部书,如果要排上一个宝、黛之后的第三主角,我觉得应该是王熙凤。但是按照钗、黛并列的传统,还是先谈谈新红里的宝钗吧。
  说起宝钗,很多《红楼梦》的读者会奇怪这样一个问题:黛玉是书中的第一女主角,也是男主角宝玉的挚爱,更可以看出曹公对这个人物的钟爱,那为什么还要安排一个样样比黛玉出色的宝钗呢?既生瑜,何生亮。后世的读者分成泾渭分明的拥钗派和拥黛派,或有朋友间争论钗黛优劣几致反目的。
  非常抱歉,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不知道。虽然红学前辈们提供了很多种可能的答案。但我并不知道哪一个是可以为曹公作答的“标准答案”。
  我只能推测:宝钗肯定存在生活原型。曹公虽然始终没有让她在精神层面上与宝玉达成融合,却把这个人物写得如此完美。那大有可能曹公对这个原型人物抱着一种最大的内疚。或者是有缘无份的慨叹,或者是咫尺天涯的内疚,或者是颠沛分离的自责,或者是天人永隔的追悔?
  曹公把宝钗这个人物写得太完美。如果真的是代偿心理在主导,那么可见曹公自觉负其者几何。这一点隐约可以从脂批的宝玉结局“弃宝钗、麝月而为僧”上看出。逾是感叹此生无缘,逾是将薛宝钗写成了“山中高士”。

    在这个分析的基础上,大体可以推定:曹公把宝钗写得比黛玉人物更美、品性更好;这不是出于一种文学笔法上的需要,或者某种“密码”般的暗示。抛开“钗黛合一论”之后,我们确确实实看到了一个比黛玉更容易博得众人喜爱的宝钗。
  这一点,87版成功的做到了。张莉在当时几乎赢得了比陈晓旭更多的粉丝。
  这一点,新红也做到了。在对于蒋梦婕铺天盖地的声讨陪衬下,李沁的风评大约要好一些。
  难得一见的,新红和87版达成了一致。虽然87版的钗、黛是“谁更受喜爱”的比较;新红的钗黛是“谁被骂得更多”的比较。当然,87版中钗、黛受爱戴程度的比较,在红迷尤其是深度红迷中,结果是不一样的。
    这个贴原本就是观后感,想到哪里,写到哪里。我原打算开始聊对于李沁的观感了,可是看到在下抛砖引玉之后,诸位都对于黛玉和宝钗的比较发表了自己的高见。忍不住再多说几句。
  关于薛宝钗,王昆仑先生有一篇很有意思的文章,叫做《薛宝钗论》,收录在他的大作《红楼人物论》里面。王老也是名家,且是87版的顾问之一。但是我在网上没找到这篇文字,想做“文抄公”就比较困难了。只能翻出这本1985年的旧书,手打如下:
  “宝钗是美貌,是端庄,是和平,是多才……如果你是一个富贵大家庭的主人,她可以尊重你的地位,陪伴你的享受;她能把这一家长幼尊卑的各色人等都处得和睦而得体,不苛不纵;把繁杂的家务管理得井井有条,不奢不吝。如果你是一个中产以下的人,她会维持你合理的生活,甚至帮助你过穷苦的家计,减少你的许多烦恼。如果你多少有些生活的余裕,她也会和你吟诗论画,满足你风雅的情愫……不合礼法的行动,不近人情的说话,或是随便和人吵嘴怄气的事,在她是绝不会有的。”
  这是我看到的对于宝钗“好处”最切实际、最打动人心的评论,虽然其出自一位“拥林派”的口中(王老之后的评论颇有指摘宝钗“腹黑”之处,也避免不了时代烙印地从出身阶级的角度来非难薛家这个“大资本官僚家族”)。
  作为一名男子,面对如此一位女子,而她甘愿做你的妻子。你有任何的理由不接纳、不欣喜、不庆幸吗?没有,只除非一个原因。
  只除非一个原因,那就是你已经有了心中所爱。倾东海之水,覆昆仑之山,也无法改变的情愫。宝玉有了,问花同学有了,春夏秋冬同学有了,千千万万红迷心中也已有了……
  问花同学2007年某夜在南山酒店那一刻的思绪,我感同身受。

    在倾泻完由林黛玉而生、因陈晓旭而感的情绪后,为自己以上文字的文艺腔汗一个。
  其实我也是一个极端的“拥黛派”,只是完完全全的“不倒钗”。不倒钗的原因在于,我相信曹公心目中,薛宝钗真的是一位“山中高士”,真当得起“艳冠群芳”的四字考语。
  因为纵观八十回文字,曹公对于宝钗几乎没有贬损的地方。宝钗唯一一次当众生怒(与薛蟠的口角是家务),就是大家替李少红为难的“杨妃”那一幕。想来宝玉的戏言正中了宝钗的痛处,钗卿的身段大约果真是略丰盈了些。想到一贯有着完美风度的宝钗居然失态,读者不禁莞尔,然后品出三分动人的小儿女情态。
  薛宝钗唯一可能被人诟病处,就是“滴翠亭事件”。她的借口被很多人当作是“陷害”黛玉的罪证。其实大家想想,小红、坠儿两个小丫环能有多大份量?她们对黛玉的观感根本无足轻重,宝钗即使要“算计”黛玉也不会找这么两个对象。只能说宝钗的托词是临时借口。这个细节,曹公表现的是宝钗“明哲保身”的处世态度,也就是宝钗性格中“冷”的基调。
  一个“冷”字,不是贬义词。比如柳湘莲的绰号也是“冷二郎”。只是以宝钗之“冷”来对应宝玉之“热”。同样,黛玉待人接物的“外冷内热”和宝钗的“外热内冷”又是另一对差异。这些都是曹公在“大旨谈情”的主旨下展现的不同人情,也是为末回“情榜”所作的铺垫。
  此外,八十回中几乎看不到宝钗、宝玉的爱情对手戏。黛玉的拈酸吃味基本都是单方面的。而面对黛玉言语中的讥诮,宝钗历来采取回避的态度,最多是“连消带打”。为什么呢?因为宝钗并不如很多人想象的那样有做“宝二奶奶”的野心,薛姨妈也没有。
  总括地来说,曹公在十二金钗判词里给出的评语是很中肯的,这是以作者身份超越书中人物视角所作的总结。宝钗、黛玉同在一首判词,并不是“钗黛合一”,而是给予了宝钗同样高的地位和尊重。警幻之妹名“兼美”而托付宝玉,既为宝、黛、钗爱情结局的暗示,也是将宝钗之“美”并列于黛玉的一番佐证。“山中高士”四个字更不会是曹公的揶揄之词了。

    说起李沁,有媒体称她是“二十年来难得一见的闺门旦”。言下之意为:言慧珠之后有张洵澎和张静娴传承,二张之后就是李沁了(这还只论上昆,没算苏昆的张继青)?荣誉实在太高,不知道是哪位曲界前辈如此赞许她的?
  上个月在天蟾舞台看了《洵美且异——张洵澎艺术传承专场》。余彬、沈昳丽这些上昆当家的闺门旦以外,史敏作为“跨界”弟子也来参演,情景好不盛大。昆五班的小朋友也有一些垫场演出,其中一位大概是张老师的得意弟子,还在大轴的《长生殿》演前段小宴,为张洵澎暖场。当然,这个演出中也没看到李沁,不知她的本行到底水平如何?
  抛开昆曲的话题,说回新红。水平如何,最怕比较啊。有了蒋黛玉、于宝玉以及新红湘云、探春一干人等的陪衬,李沁还是当得起几句夸赞的。首先是她的姿态好,简直能说:漂亮。人站在那里,由脖项而至腰胯的线条非常重要,如果得法,就会给观者十分挺拔的感觉。印象中,这个小宝钗的站相、坐相、举止都还算合适,有古代大家闺秀的风范。
  到底是中华传统戏曲艺术啊,几年的功夫下来,小姑娘的姿态、线条、举动、行止就能给你规范出来。演戏的时候至少不会给人“甩手趴脚”的感觉(其他那些新红小演员基本都有这个毛病)。
  说句题外话:民国的时候有很多京剧名票,他们或得到大师的私淑亲传;或有独家的行头、秘本;有的因为见识和环境的优越而扮相特别华贵;有的因为天赋条件突出而嗓音特别清亮。甚至有后辈名家在动一些老戏之前要特地向“有真玩意儿”的票友请教。但有一点,票友再厉害,只要在台上一“动起来”就会被火眼金睛的观众找出毛病。因为京昆剧的幼功太重要了。这些戏曲舞台上行动、举止、姿态的训练,后天再如何依样画葫芦的学,竟是完全学不像的。不信的话,且看目下小姑娘们拍的戏曲艺术照,端着虞姬的两把宝剑,简直像在做蛋炒饭。
    在这些外行面前,李沁这个内行的优势非常明显(话说扮演袭人的李艳据称也是越剧演员,而且从年龄来看要比李沁有更长时间的熏陶,怎么一点范儿都没有呢)。因为姿态的漂亮,连带出来给人感觉她的气质也不错。在一群叽叽喳喳的黄毛丫头中间,这个宝钗算有些鹤立鸡群的意思。反正在这几个主子小姐里,一眼能相中的,还真就是她。若是三小姐探春那炯炯有神的倒挂八字眉,还不把南安太妃吓出个筋斗来?
  其实我见过一张台下的便装照,李沁看着颇有些老相,远不如她在新红镜头里的样子。这或者就是戏曲演员的特点,扮上之后给人感觉特别“亮”、“镇得住”,舞台下卸了妆,反而显得平淡无奇。顺便说下这张照片里的蒋梦婕,完完全全就是个普通的高中女生,圆脸盘子、腮边两块红扑扑的嘟噜肉,透着健康。其实她不该接班演新红,《我爱我家》如果拍续集倒是推荐出演贾圆圆同学,瞅着真像。
  夸了李沁半天,她演得小宝钗如何呢?只能说差强人意。
  首先说面相,镜头上的小宝钗比之蒋黛玉、小湘云一流确实胜出不少,尤其是不梳铜钱头的时候。但这哪里是宝钗啊?“脸若银盆,眼似水杏”的描绘可能太文字化,李少红把握不了。可是“钗丰黛瘦”的基本格局,大约连只听过鼓儿词“黛玉悲秋”的农村老太太都能知道。李导说自己“忠于原著”,却为什么连这个基本点都不肯老老实实的遵守?现在倒是摇身一变,借着红包媒体的口问大家怎么就不能接受一个“瘦宝钗”?
  李少红在宝、黛、钗三个主要人物的选角上不是满盘皆错的失误,而是刻意来了个全盘否定。大约李导实在太想超越87版了,就选择坚决对着干的态度。87版的宝玉丰神朗润,新红就来个“头尖眼细”;87版的黛玉袅袅婷婷,新红就来个“腰圆目肿”;87版的宝钗风姿绰约,新红就来个“骨感纤弱”。一切反着来,就算创新。这一番创新下来,曹公的原著早就被新红抛到了九霄云外。这些知名的文学人物有着老百姓家喻户晓的固定形象,你倒在戏台上弄一个白脸的关羽、红脸的张飞、黑脸的赵云试试?推崇戏曲程式化的李导,这会子却又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