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的海--冬天雪花

中国的海               
        

       一  海
      海都是大的，所以叫做“大海”。在中国人的观念中，是同广大无边、深沉无底、不可测量、永不干枯相联系着的。《孟子·尽心上》中说：“故观于海者难为水，游于圣人之门者难为言。”唐代诗人元稹写道：“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离思 五首之四》）
     大海的特征是大，大海之所以大，因为它谦虚，虚怀若谷，容纳百川。《淮南子》说：“海不让水，积以成大。”因为海的特点就是一个大，所以带上“海”字的词语大都具有强烈的夸张色彩，例如：       
         海涵、海量、海碗、海口
        天南海北、海角天涯、海誓山盟
        海枯石烂、海中捞月、海底捞针
        海沸山裂、海沸江翻、海阔天空
        海水群飞、搅海翻江、春山似海……
        那么，“持蠡测海”，拿一个小瓢来测量大海，当然就是很浅薄，非常可笑的了。
      大海是中国人发誓的对象。“天南海北永远永远不分离，海角天涯永远在一起，海枯 石烂永远不变心！”这就是所谓的“海誓山盟”。

       大海之大首先是空间上的大，同时也是时间上的大（长久、久远、永恒）。“沧海一粟、 沧海遗珠、沧海横变”，说的是空间的大。而“沧海桑田”和“沧海之变”，说的却是时间的大——，不，是长，是久！晋人葛洪在《神仙传》中说：麻姑自说曰：“接待依赖，已监东海三为桑田。”这东海三次变成陆地，种植桑麻，又三此变成大海，这需要多少时间才能够办得到呢？这是普通人的常识所难一想象的。

       中国人心目大海常常同神仙紧密联系。中国神仙， 大都居住在大海之中，而且是在东方的大海之中。“八仙过海”，说的是八个神仙的故事，他们是：汉钟离、张果老、韩湘子、铁拐李、吕洞宾、曹国舅、蓝彩和、何仙姑。这些过海的八仙具有非凡的本事。

         二   四海
      “四海”，在中国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概念。中国的东面和南面是大海。北面和西面是大陆，没有海。如果用方位来命名，那么中国就只有两个海：东海和南海。现在中国的“四海”是：东海、黄海、南海、渤海。指的是中国东边的四个大海。黄海和渤海在中国大陆的东面，但是不叫“东海”。“东海”并不是中国东面的海，它不包括渤海和黄海。
     成语有：“四海为家、四海升平、四海鼎沸、四海承风、五湖四海、目空四海”和“四海之内皆兄弟”及“放之四海而皆准”等。这说的不是现在的四海。这个“四海”是中国人的文化产物。——中华文化上的海。
       中国古代人认为，中国的四面都是大海。《礼记·祭义》中说的“四海”指的是东海、南海、西海和北海。 立春在莱州祭祀东海，立夏在广州祭祀南海。北海和西海只能望祀，立秋日望祀西海与河中府河渎庙；立冬日望祀北海于孟州济凟庙。
 统治这四个海的神，有多种说法：

　
 东　　　　南　　　　西　　　　　北
 一　　冯修青　　视赤　　　勾大丘百　　禹帐里
 二　　阿明　　　巨乘　　　祝良　　　　禹强
 三　　勾芒　　　祝融　　　蓐收　　　　玄冥

       四海神唐代分别分为：广利公（东海）、广利公（南海）、广润公（西海）、广泽公（北海）。东海神君的夫人叫做朱隐娥，南海神君的夫人叫做翳逸寥，西海神君的夫人叫做灵素简，北海神君的夫人叫做结连翘。
      第一种是汉代《重修纬书集成》中《龙鱼河图》中的说法。
     第二种是《集说诠真》中的说法。
      第三种是《太平御览》中所引用的《太公金匮》中的说法。
    《山海经·大荒西经》中说：“西海之外，大荒之中，有方山者，上有青松，名曰柜格之松，日月出入也。”这西海是地中海，还是大西洋？是想象之辞，还是当时真的看到过？
            
       古代书籍中，“四海”也指某些民族居住的地区，《尔雅 ·释地》：“九夷、八狄、七戎、六蛮，谓之四海。”于是“海”就成了中国同别的国家的疆界，因此，“海内”就是中国“海外”就是别的国家。许多带上一个“海”字儿的复合词语，都同外国有关系。例如：海关——处理同外国经商贸易事务的机构；海棠——从外国引进的一种花卉。
          鲁迅在《看镜有感》中写道：“古时，于外来物品，每加‘海’字，如海榴、海红花、海棠之类。这里‘海’即现在之所谓‘洋’。海马译成今文，当然就是洋马。”（《鲁迅全集》卷一，300页）

         “四海”就是天下的意思。“四海鼎沸”、“四海承风”、“四海为家”、“海内无双”、“放之四海而皆准”中的“四海”就是天下，甚至是全世界。
      中国古代人认为人体中也有四个海。作为中医术语的“四海”，指人体的四个 部位。《‘灵枢·海论》中认为，脑为“脊海”，冲脉为“血海”，膻中（胸中两乳之间）为“气海”，胃为“水谷之海”。如此说来，人体就是一个小小的宇宙。

         现在有些人往往认为传统的中国人乡土观念严重，缺少开拓精神。他们忘记了中国人从古就有“四海为家”的精神和气魄。连孔夫子也考虑过到四海之外去发展呢！
     《   论语·颜渊》：“君子敬而无失，与人恭而有礼，四海之内，皆兄弟也。”苏武的诗句是：“四海皆兄弟，谁为行路人。”“四海为家”、“天涯若比邻”、“天涯何处无芳草”、“四海之内皆兄弟”， 这是中国人的民族精神的一个组成部分。“四海为家”的中国人的“四海之内皆兄弟”的胸怀，是很有气魄的，非常了不起的。正是在这种“四海为家”的精神的感召之下，高举着“四海之内皆兄弟”的大旗，中国走向了世界，从很早很早的时候开始。于是中国人最早发现了美洲大陆，法显大师早于哥伦布到了墨西哥——参见连云山的专著《谁先到达美洲》（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1992年），就是专门论述这件事儿的。
           美国作家赛珍珠曾用来作为她英译的《水浒传》的标题，遭到了鲁迅的批评。现在，光“四海之内皆弟兄”，这气派还是小了点儿。理应当：“四海之外，亦弟兄也”，不然，俺们为何还把大把的钱放在美国佬的口袋里？
           成语“海外奇谈”说的是中国的疆土之外的事情。认为海外的言论就是奇谈怪论，这表现了一部分中国人以中央之国、世界的中心自居，以最高文明自居的，而轻视周边国家之人的心态。值得注意的是，这其实也并非中国人所特有，事实上，许多国家和民族的人都有这种心态，认为其他国家和民族的，就是奇谈怪论。这也是可以理解的，在国家和民族交往不多，缺乏了解的情况之下，这是难免的。

       “五湖四海”所表现的也是中国人的大国气派。 “五湖”有多种多样的说法。近代人通常的说法是：洞庭湖、鄱阳湖、太湖、洪泽湖、巢湖。可惜的是这五大湖泊面积在逐渐缩小，污染日益严重了。
 

         三  四海龙王
        中国的四个海有四位龙王，《历代神仙通鉴》上说他们是：

          东海龙王敖广  
     南海龙王敖润
     西海龙王敖钦
     北海龙王熬顺。

         神魔小说《西游记》经常出现的就是他们四位。
       对称中的不对称，尽管有四个海，四个龙王，老百姓所熟悉还是东海龙王熬广，吴承恩的《西游记》中常常是东海龙王熬广召集他的三个弟弟来他的宫廷来商量事情。孙悟空龙宫借宝——
         如意金箍棒——东海龙王家的
        凤翅紫金冠——南海龙王家的
         锁子黄金甲——西海龙王家的
         藕丝步云履——北海龙王家的
      最富有的还是东海龙王。出场最多，故事最多的也是东海龙王。

       南海非常重要，那是观音菩萨的家！“南无观音菩萨”！观音菩萨大概不喜欢基督教徒来骚扰的吧？

           四   望洋兴叹 

        洋，最大的水的聚集之处。洋的占了地球四分之一的面积。成语中，“洋”的形象就在于它的巨大无比，例如：“汪洋浩博、汪洋大海、汪洋闳肆、汪洋自肆、汪洋自恣”等。

        成语“望洋兴叹”，又作“望洋惊叹”，其中的“洋”，其实并不是海洋的“洋”。“望洋”，是一个单纯词，是由一个语素所构成的。这“望洋”，也就是“望羊”，是仰视的样子。这是《庄子·秋水》中一个故事，秋天到了，大大小小的河流都流向黄河。这个时候，黄河的水浩荡荡，汹涌澎湃。黄河神河伯当然就非常之得意了：

       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面若而叹。

       河伯仰视着东洋大海，才明白自己的渺小，他对着海神“若”深深地叹息。在看到东洋大海之前，这河伯拘泥于自己的生活范围，自我满足，自我陶醉，自以为天下第一。这个河伯也就是“夜郎自大”的夜郎过王。我们当然会来嘲笑这小家子气的河伯和夜郎过王。但是，我们有这个权利么？其实呢，我们大家经常就是河伯和夜郎国王，不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只要做了一点儿好事，取得某一点成绩，就沾沾自喜，骄傲于人，天下就容不下他了！这是人之常情！

       我们应当佩服和赞美河伯，看到了大海之后，他敢于面对事实，决不采取驼鸟政治，运用不承认主义来抹杀大海的伟大，而是真心实意地承认自己的不行和渺小——同大海相比，差得太远太远了！能够真心地承认自己的不足和渺小，同时真正地承认和赞美他人的伟大，这是很不容易的，很难做得到的，河伯居然做到了，他的这一精神是非常之了不起的。同样，夜郎国王也是承认汉天子比自己更伟大的。就这一点而言，虽然河伯和夜郎国王曾经不知道高低过，然而他们毕竟是真正的君子，有大气派的人物，这是值得我们，赞美的。在们生活中，在我们的身边，有的则是先自以为天下第一，一旦发觉居然有人胜过自己，那么第一是不承认，第二是搞掉他，干掉他！多么的可笑呀！比起河伯和夜郎国王来，真是天上地下也！

       成语的意义，往往不同于它的原始意义。作为成语，“望洋兴叹”表示的是：由于自己的力量和条件的缺乏，面对着自己所喜欢所向往的东西，只能够无可奈何的心情。“望洋”成了动宾结构了，看着海洋！而且把海洋当做为此叹息的对象。这运用这个成语的时候，其中的“洋”又再次虚化，并不在表示海洋，而是你和我和他所喜欢的所向往的东西，一心想得到的东西。你想得到一本好书，想得到一只水蜜桃，想得到一笔奖金，想得到一个职称，然而得不到，都可以说：“于是我只好望洋兴叹了。”这个“洋”代表是一切币所向往的东西。但是，也可以进行仿拟，将“望洋兴叹”中的“洋”字改换为你所向往的东西，说：“于是我只好望书兴叹了。”“于是我好好望楼兴叹了。”“于是我只好望奖兴叹了。”这个Ｘ就是引 起人们产生叹息感情的对象，可以是人们所渴望得到而又不能得到的任何东西，例如：楼房、工资、职称、书籍、官衔、服装、食品、美酒、香烟，等等。这一切东西当然对于“兴叹”者来说都是好的。于是就出现了：“望楼兴叹、望书兴叹、望酒兴叹、望烟兴叹、望情兴叹……”。这是一个能产的格式。这大概是因为，人们的欲望总是很难得到满足的，现代人所渴望得到的东西是越来越多，所以“望Ｘ兴叹”的家族就越来越兴旺发达了。

        有些语言学家认为“望洋”本是单纯词，指责现在的仿拟用法是不符合、是违背了这个成语的原先的意思和结构的，是不规范的。这种说法是不对的，忘记了成语是历史的产物，也是在历史的长河中不断发展演变的，用一个成语的起源的意义和结构来要求、来限制现在的常规，是不合理的。“桃之夭夭”中的“夭夭”本是指花开得茂盛而鲜艳，但是现在理解为逃跑之逃，不能说是不规范的。
 
         五  海大鱼
     《战国策》中有一篇《靖郭君将城薛》。靖郭君就是孟尝君。他养士三千，世纪战国四公子之一。他想在薛的地方筑成。他的所养之士们纷纷劝阻，他是一概不听。而且下令，拒不接待劝谏之人。有一个门客是齐国人，前来求见，声明：
       “臣请三言而已矣。益一言，臣请烹。”
       乖乖，拿自己的生命来当作赌注了。孟尝君同意见他的面了。见面之后，此公前来敬一言：
          “海大鱼。”
       他立马返身就走，跑了。孟尝君大奇怪，问他什么意思。他回答：“鄙臣不敢以死为戏。”因为他有言在先，再多说一个字，就“请烹”啦！好奇的孟尝君表示，没关系，请说出来，说下去。于是，此人娓娓道来：
         “君不闻海大鱼乎？网不能止，构不能牵，荡而失水，则蝼蚁得意焉。今夫齐国，亦君之水也，君长有齐，奚以薛为？去齐，虽隆薛之城到于天，犹之无益也。”
        此言有理。孟尝君说“善”，当即取消了在薛筑城的主意。
 从信息传播的角度上看，“海大鱼”违背了合作原则中的量的准则，信息量严重不足。但是，严重不足的信息量却引发了孟尝君的好奇之心，好奇心人皆有之。因此反而取得了绝好的交际效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