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世龙:父亲同情李鸿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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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同情李鸿章
--从对金安清外交见解的评价看到
陶世龙
父亲在世时,闲谈中多次表露出对李鸿章的同情,他说那些一些自居于清流的人就会说空话,比起来李鸿章还算干了些实事,甲午战败,都骂李鸿章,但那场战争也就主要是李鸿章的北洋在打,并未能动员全国的力量。后来我知道这其实是史学界一般的看法,只不过一般民众还不清楚,仍多骂李鸿章是卖国贼。
他还讲道为什么外国人非要李鸿章当清政府的全权代表才肯谈判,是因为别的代表谈判商定的条约签字后,往往后来又不算数,就这李鸿章还能保证执行。在这种事多次发生后,人家只肯和李鸿章谈判了。
那时签订的条约,是不平等条约,执行起来当然是中国吃亏,而李鸿章还要保证条约的执行,这不是在为外国人的利益服务吗,骂他卖国贼也似乎有理了,但人们也不想一想,那是中国打了败仗的情况下签订的,李鸿章要它作到平等,可能吗?而这一切都是朝庭批准的,也不应由他个人负责。那么既然签了约是不是可以不执行呢,我看在你强大以后,不执行也未尝不可,但也得堂堂正正按国际惯例宣布,而不是偷偷摸摸赖账。如果没有实力却要脸打肿了充胖子,人家打你违约,结果是吃更大的亏。这样的教训不止一次,但并不容易吸取,有些人也就是以骂一骂李鸿章求得精神上的痛快。
真正要能作到取消不平等条约,还得靠自己的强大,如父亲在《金安清之外交见解》中引述金氏说的:“攘外必先自强,而自强在於刑政修,人才盛。三者苟备,则九世之仇可复,一旅之甲可兴。非贸贸然暴虎冯河**,抚剑疾视者,所可与议也。”“竭天下之力,敌一国可也,而不敌众国,”在当时确实是难得的。父亲说,“试思庚子之祸,岂非安清夙所料及者乎?”的确如此。
父亲这篇文章发表于1945年4月25日出版的《民宪》杂志第2卷第1期,是《云孙随笔》中的一篇,不长,便把全文都引在下面。
金安清之外交见解
俞樾春在堂随笔云:“金眉生都转安清,负才望,喜谈天下事,亦振奇人也。自西事之兴,士大夫持正者,多喜言战,眉生独主和议。曰,人知和之可耻,而不知战不胜而求和之更可耻。人知战之为上,而不知不战而能屈人之更为上。……偶见其上湘乡相国书云:‘和之一字,乃南宋之后第一恶名,而北宋以前无此成见也。……今海内新遭髮捻之祸,元气已极敝矣,无业之游民,失职之游勇,伏戎於莽,纷纷皆是,此时镇定安集之不暇,若又从而为意外之图,则如大病甫愈之身,尚欲负重致远,一有蹉跌,祸不可知。夫泰西各国鼎峙,缓则相噬,急则相援。竭天下之力,敌一国可也,而不敌众国,支一时可也,而不可支数载。况外衅一起,内讧必生,洋人用财如泥沙,沿海五六省之莠民,为其所嗾,揭竿而起,则洋人不必亲执戈矛,而中土已不胜其敝矣。故攘外必先自强,而自强在於刑政修,人才盛。三者苟备,则九世之仇可复,一旅之甲可兴。非贸贸然暴虎冯河,抚剑疾视者,所可与议也。’其书千余言,通达治体,今录其大略如此。”案安清之论与郭嵩焘之主张略同,南宋以后,始讳言和,嵩焘尤屡言之。二人同时而並蒙俗谤,俱未克尽其用。嵩焘之外交见解,尚为后人所道及,安清之外交见解,则几遂湮没。是於不幸之中,安清尤为不幸。或谓安清偏於主和,所言不免有勰勰过虑之处。然在不能战不必战之时,固不失为良药。试思庚子之祸,岂非安清夙所料及者乎?
 
注释及说明
**暴虎冯河
暴虎:空手与老虎搏斗;冯:同凭,冯河,过河不用工具(如船、木筏之类),赤脚蹚水。人们用“暴虎冯河”比喻有勇无谋,鲁莽从事。 出于《诗经.小雅.小旻》“不敢暴虎,不敢冯河。” 为孔子所引用《论语.述而》中“子路曰‘子行三军则谁与?’子曰‘暴虎冯河,死而无悔者,吾不与也。’”(均是从网上拷贝的材料,因已为通识,故未注这些网址)
*金安清 (约1817—1880),嘉善魏塘人,国子监生。 现在网上资料丰富,搜索金安清,得材料甚多。《清代野记》中有《金安清之钻营》 ,称:金安清,字梅生,浙之嘉兴人。少游幕于南河,由佐杂起家,洊升至两淮盐运使。工诗古文词,尤长于理财。声色服玩宫室之奉,穷奢极侈。 辇金入都,首结交劻贝勒。其时劻年甫弱冠,初入政界,为之运动各当道,皆允保荐,内用京卿。军机中惟文祥不受其贿。一日,文宗顾问大臣曰:“金安清究竟可内用否?”诸人皆极力揄扬,文宗未及答,继向文祥曰:“尔以为何如?”祥曰:“小有才具,心术不端。”文宗曰:“心术不端,如何要得。”遂罢。未几,遂有漕督吴棠密参营私舞弊四十余款,奉旨革职查抄,此同治元年春间事。。。。。旋奉旨革职,永不叙用,递解回籍,交地方官严加管束。金则一肩行李径往本籍县署投宿,县令大异之。金曰:“我奉旨交尔管束者,若不住署,何得谓严。”令知其无赖,岁致千金始免。但也承认其才华,“诗词则揣摩唐宋,即笔记小说皆卓然成家。惜乎不以文章气节取功名,而以侧媚巧佞博富贵,其心术人品与其文大相径庭,此圣人所以必听其言而观其行欤! ”(恶人谷>> 清代联家>> 金安清联集,《清代野记》一书,署名 坐观老人著 真名不知,多记咸、同、光、宣四朝轶事。已由成都巴蜀书社在1988年6月印行。查找中发现高尔泰读《清代野记》后写的读后感,甚有可观,链接在此,以备参考。)
六十寿辰时得国学大师俞樾赠联:
推倒一世豪杰,开拓万古心胸,陈同甫一流人物,如是如是;
醉吟几篇旧诗,闲尝数盏新酒,白香山六十岁时,仙乎仙乎。(国学大师——俞樾)
还有一条记载称他“幼随父在福建,因有异才被林则徐所赏识,后经林则徐向吏部举荐而入仕,先后任江苏泰州府同知、海安府通判、湖北督粮道、两淮盐运使、江苏按察使等职,在按察使任上综理清军粮台。 ”(蒋苍苍:“金平湖”的由来 ) 因此,其人未必如《清代野记》所说的不堪,而先父盖取其言非论其人也。尽管今天中国已今非昔比,他这些见解仍有参考价值。
陶世龙,2006年2月28日于加拿大之FREDERICTON
[再记]本文已发在五柳村国内版,因看到新编《李鸿章全集》出版的消息而有感,遂将它再发到这个记述往事为主的blog中。补充一条,父亲所写随笔《肃毅刀》,记李氏“在北洋,曾向德国定制佩刀多柄,分给部曲,所谓肃毅刀是也”。文末有语云:“夫昆吾切玉,大食扪绦,並异域之精良,为当时所推许。鸿章远嘱德厂,制器铭勋,长昭肃毅之封,上续弘景之录,岂惟佳话流传,亦见接受西法。当员季吴诸人来函索赠时,鸿章已因对日战败,去直督任,方以大学士闲居京师,抚今思昔,能不怃然。”其对李氏惋惜之意,亦甚明。又,蒋介石赠黄埔毕业生之“军人魂”,以愚见,或即师法李鸿章之意。--2007年9月19日